高大灰衣老者濃眉一聳,要動。
黑衣客抬手一攔,低低説道:“左伯伯,弄清楚後再動不遲。”
高大灰衣老者道:“少主,老奴越看越像……”
適時,趕車漢子已走近馬車,車簾倏掀,由車裏伸出只大手,把那葫蘆酒及那包牛肉接了過去。
入口那隻僅見手未見人的大手,黑衣客目中異采飛閃,拉上高大灰衣老者,跨步趕了出去。
趕車漢子一見他兩個趕了出來,一怔臉色微變,剛要説話。
黑衣客突然揚聲吟道:“鳳凰樓下逍遙客,郟郭城中自在人,問沒漁樵,萬世興亡付秋水,窩名安樂,一時寤寐到羲皇,車內莫非‘安樂窩’中故人邵貴兄?”
話聲方落,車藤猛掀,忽地一蓬烏芒由車內疾射而出,這突變的一着,匆忙間的確不易防。
高大灰衣老者大喝一聲,雙掌方揚。
黑衣客比他快,出手如電,一把攫上趕車漢子肩井,只一提,慘呼劃空揚起,驚心動魄,那蓬烏芒悉數打在趕車漢子身上。
而適時,套車雙馬受驚,一聲長嘶,八蹄翻飛,拉着馬車狂馳而去,這出人意料,黑衣客不禁呆了一呆,及至他定過神來,馬車已馳出十餘丈外。
他急喝道:“左伯伯,車內是那邵景逸一夥,追。”
高大灰衣老者鬚髮暴張,與黑衣客雙雙騰身追去。
然而,他兩個剛啓步,兩條人影由車內閃電掠出,砰然兩聲,水花四濺,沒入“洞庭湖”中不見。
黑衣客一驚,硬生生地剎任身形,高大灰衣老者則冷哼一聲,掉轉掠向“洞庭湖”邊巨目熔熔,神態怕人,在那一片水波上四下搜尋。
無如,自那兩條人影跳入湖中後,就沒見他兩個再露出頭,高大灰衣老者氣得猛一頓腳,咬牙説道:“好滑溜的匹夫……”
背後,響起了黑衣客一聲輕嘆:“我沒想到他兩個精諳水性……”
高大灰衣老者霍地轉身,道:“少主沒看錯,是那兩個匹夫麼?”
黑衣客搖頭説道:“左伯伯,沒有錯,正是他兩個。”
高大灰衣老者巨目一睜,道:“少主,咱們僱船找,老奴不信他兩個能……”
黑衣客搖頭截口説道:“左伯伯,浩瀚煙波八百里,在這廣大的水域內找兩個精通水性的人談何容易,我看……”
“少主。”高大灰衣老者道:“難不成眼睜睜地任他脱逃不……”
話猶未完,突然改口接道:“少主,看看那匹夫去,也許他尚未斷氣。”
黑衣客精神一振,點頭説道:“對。”
雙雙騰身掠了回去。
“洞庭春”酒店門前,本圍着一大堆人,一見這兩位“凶神”折回,嚇得紛紛拔腿開溜,轉眼間走個精光。
就剩下直挺挺躺在地上,滿身是血的那趕車漢子。
一人近前,黑衣客抬手閉了趕車漢子身前幾處穴道。
趕車漢子呻吟一聲,緩緩睜開雙眼,入目那兩張臉,臉色倏變,身形倏地輕顫,掙扎欲起。
黑衣客及時言道:“我不難為你,説不定還能救你一命,你老老實實答我問話,否則的話你就會死在這‘洞庭湖’邊。”
趕車漢子眼一閉,沒説話。
黑衣客道:“多年前,你可曾參與夜襲‘祝融’?”
趕車漢子一驚睜眼,顫聲説道:“你是……”
黑衣客截口説道:“別管我是誰,只答我你有沒有參與其事?”
趕車漢子駭然凝注高大灰衣老者:“這麼説,你是那‘鐵面巨靈’左……左車……”
高大灰衣老者冷然點頭,道:“不錯,老夫正是大難不死的左車……”
巨目寒芒暴射,道:“這麼説你果真是……”
趕車漢子機伶暴顫,身動欲起。
黑衣客忙道:“如今我已知道你確曾參與夜襲‘祝融’,不過我更知道你是奉命行事,受人指使,我再説一遍,我但找原兇,絕不難為別人,你説,當夜除了你外還有誰?”
趕車漢閉着嘴沒説話。
黑衣客道:“我要不出手施救,你難活過半個時辰……”
趕車漢子忙道:“你真不難為我?”
黑衣客淡淡説道:“我這個人由來説一句算一句……”
趕車漢子轉註鐵面巨靈左車,左車沉聲説道:“我一切聽命於少主,也不為難你。”
趕車漢子這才説道:“有適才車裏那兩個,還有……”
倏地住口不言。
左車濃眉一軒,喝問道:“還有誰?”
趕車漢子遲疑色久方蹩出一句:“南令皇甫林。”
“胡説。”左車叱道:“哪有自己夜襲自己居處的。”
趕車漢子吃力地搖頭説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據‘南令’説,他想殺他的兒子跟你,但自己又不忍下手,所以才命……”
“放屁。”左車大聲喝説道:“老夫那主人是……”
黑衣客抬手攔住了他,道:“就算他是‘南令’,那麼,我問你,‘南令’的那個兒子哪裏去了?”
趕車漢道:“‘南令’那獨子,被‘南令’自己帶走了。”
黑衣客眉鋒為之一皺,左車怒聲説道:“少主,這匹夫分明言不盡實……”
黑衣客一搖頭,道:“左伯伯,別動氣,讓我再問問他……”
頓了頓,目注趕車漢子接問道:“那‘南令’現在何處?”
趕車漢子道:“昨夜還在‘洞庭’,如今不知往……”
黑衣客一怔説道:“昨夜還在‘洞庭’?”
趕車漢子吃力地點頭説道:“不錯,另外還有‘東邪’,‘西魔’,‘北旗’……”
黑衣客詫聲説道:“另外還有‘東邪’,‘西魔’,‘北旗’?”
趕車漢子點了點頭。
黑衣客道:“這怎麼可能?”
趕車漢子道:“不信你找着他三位問問就知道了。”
黑衣客詫異欲絕地張口不語。
左車濃眉軒勃,道:“少主,以老奴看……”
黑衣客一搖頭道:“左伯伯,讓我再問問他……”
一頓,接問道:“你這輛車要到哪裏去?”
趕車漢子道:“要往‘長沙’去。”
黑衣客道:“到‘長沙’幹什麼去?”
趕車漢子道:“送‘東邪’的女兒……”
黑衣客一震,急道:“怎麼,厲姑娘在那輛馬車上?”
趕車漢子點頭説道:“正是。”
黑衣客目中寒芒暴閃,道:“厲姑娘怎麼會落在你們手中?”
趕車漢子搖頭説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黑衣客目光一轉,霍地站起,道:“左伯伯,咱們追那輛馬車去。”
地上趕車漢子急道:“喂,喂,你説過……”
黑衣客微一搖頭,道:“非我食言,也不是我不救你,實際上你已毒入骨髓血脈,縱然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趕車漢子道:“我不信,你分明……”
黑衣客截口説道:“你既是他們一夥,難道不知道他們那淬毒暗器的厲害?”
趕車漢子機伶暴顫,臉色慘變,閉目不語。
黑衣客一嘆説道:“話是我説的,我不能不伸伸手,至於能活多久,那要看你自己造化如何了。”
抬手一指點向趕車漢子胸前,然後輕喝説道:“左伯伯,走。”
偕同“鐵面巨靈”左車,雙雙縱掠而去。
飛馳間,黑衣客悔恨地道:“早知道我説什麼也要攔那輛馬車……”
左車道:“少主不必自責,找這大一輛馬車諒必不難,何況更有蹄印輪跡可循,老奴以為不出半日……”
黑衣客嘆道:“但願如此了,只是厲姑娘又怎會落在他們的手中呢?”
左車道:“老奴以為並不值得奇怪,連‘東邪’、‘西魔’、‘北旗’全都落在了他們手中,厲姑娘自然難免……”
黑衣客一怔説道:“左伯伯,您以為他三位是……”
“該是。”左車點頭説道:“否則他三位豈會跟那位‘南令’在一起?”
黑衣客道:“這該有幾種説法,第一,‘東邪’、‘西魔’與‘北旗’都跟那位‘南令’暗中勾結,我以前所遇是一套陰謀……”
左車搖頭説道:“少主,據老奴所知,他三位絕不是那種人。”
黑衣客道:“但願不是,否則那就太可怕了……”
頓了頓,接道:“第二種説法,那位‘南令’,就是真的‘南令’……”
左車猛然搖頭,道:“少主,那更不可能。”
黑衣客道:“那為什麼他自己承認是‘南令’,人人也指他是‘南令’?”
左車道:“少主明智,分明那是嫁禍,至於後者,那也許是除了他自己之外,任何人不知他的真面目。”
黑衣客沉默了一下,道:“左伯伯,您認為絕不可能麼?”
左車決然説道:“就是殺了老奴,老奴也絕不相信主人是那種人。”
黑衣客默然未語,半晌始道:“夜襲‘祝融’的是‘南令’自己,擄卻‘南令’之子的也是‘南令’自己,這些事誠令人費解,而曾幾何時您卻又説我是……”
左車點頭説道:“沒錯,絕沒有錯,您是老奴的少主。”
黑衣客道:“那我怎又成了費……”
左車搖頭説道:“這個老奴就不知道了……”
巨目寒芒一閃,急接道:“老奴斗膽,您看會不會是……”
黑衣客淡淡截口説道:“左伯伯,我知道您要説什麼,我可以告訴您,我跟您那主人一樣地相信我的父親。”
左車道:“可是少主明明是……”
“左伯伯。”黑衣客淡然截口説道:“等我親身證實之後,再説不遲。”
左車忙道:“是,老奴遵命。”
就這麼幾句話的工夫,兩個人繞若洞庭已走了一大段,抬眼前望,輪痕蹄印仍然明顯而清晰地往前延伸着。
黑衣客皺眉説道:“這輛車會跑到哪裏去?”
左車道:“稟少主,只消順若輪痕蹄印追下去,何愁追不上……”
黑衣客搖頭説道:“左伯伯,怕只怕那兩個匹夫趕在了咱們前頭。”
左車神情一震,道:“這倒有可能,少主那麼咱們得快一點。”
黑衣客一點頭,道:“説得是……”
話聲中,身法更疾,真如兩縷輕煙,隨風飄動,飛一般地向前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