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慕人跟着站起,道:“掌櫃的放心,武林人不賣酒,我也不願損自己的陰德。”
瘦老頭未多説,轉身招呼了夥計。
費慕人及時又道:“掌櫃的,那小罈子裏的酒,暫時也該收起來。”
一句話提醒了瘦老頭,他忙又招呼夥計把那一小罈子酒,搬進了櫃枱,收了起來。
出了酒肆,瘦老頭前行帶路,領着費慕人往東便走。
而適時,從對面一家酒肆中,走出一個瘦高青衣漢子,跟在兩人肯後,也往東行去。
費慕人看的清楚,也一眼便看出那青衣漢子步履穩健,是個身手不俗的練家子,但是他並未在意,本來是,“濟南城”偌大一塊地兒,“大明湖”風光宜人,他能來,別的武林,就不能來!這一帶本來是什麼樣的人都有。
再説,條條大路任人走,你往東,難道人家就非得往西不可。天下該沒有這種理。
可是走了片刻之後,那本不成為理的理,就成了理了。
只因為瘦老頭與費慕人怎麼拐,那青衣漢子也怎麼拐,始終不即不離,費慕人眼角餘光也看的清楚,那青大漢子也一直在留意着他跟瘦老頭。
費慕人淡淡一笑,突然低低開口説道:“掌櫃的,待會兒假如有拐彎的地方,你回頭看看,你我背後那穿青衣的漢子,你可認識?”
説話間,瘦老頭帶着費慕人左拐進了一條衚衕裏,趁着拐彎的時候,瘦老頭眼角飛快向後投過一瞥,低低説道:“賈爺,小老兒看見他了。”
費慕人道:“認識麼?”
瘦老頭點頭説道:“認識,那是小老兒那不成材二兒子的朋友!”
費慕人“哦!”地一聲,道:“令郎怎麼認識這麼一位朋友?”
瘦老頭道:“怎麼?賈爺,有什麼不對麼?”
費慕人道:“掌櫃的,他是個武林人。”
瘦老頭一怔道:“他是個武林人,誰説的?”
費慕人淡淡笑道:“掌櫃,我説的。”
瘦老頭詫聲説道:“老二怎麼會認識個武林人……”
費慕人道:“令郎跟他親近麼?”
瘦老頭道:“多少年了,他姓郝,就住在小老兒對門兒。”
費慕人道:“那想必是令郎喜歡結交武林朋友。”
説話間,瘦老頭在一家門前停住,舉手拍了門,這時候約莫二更左右,衚衕裏一片黝黑寂靜,拍門聲聽來好響。
費慕人道:“掌櫃的,你就住在這兒?”
瘦老頭道:“好幾十年了,這是小老兒祖上留下來的一片產業。”
這時候,那瘦高青衣漢子也已走到,他果然在對門停了下來,對門那兩扇門上着鎖。
他未開鎖,卻突然開口説道:“大叔,你回來了?”
自然,他是衝着瘦老頭説話。
瘦老頭轉身向他點了頭:“你也回來了。”
那青衣漢子含笑説道:“剛上‘大明湖’邊喝酒去了,大叔,這位是……”
費慕人忙接口説道:“跟掌櫃的剛認識,我來買他幾罈子酒,朋友貴姓?”
那青衣漢子忙道:“不敢,郝,請教?”
“好説!”費慕人道:“我姓賈,西貝賈,郝朋友一個人住在這兒?”
那青衣漢子微愕説道:“賈朋友怎麼知道。”
費慕人抬手一指他那扇門,笑道:“郝朋友出去便鎖門,這不表示是一個人麼。”
姓郝的青衣漢子倏然而笑道:“賈朋友好眼力,我還沒有成家,其實,像我這個人遊手好閒,掙來幾個全讓我喝掉了,哪家的姑娘願意嫁這麼個沒出息的漢子,跟着喝西北風,要是不轉運,恐怕這一輩子都別想成家了。”
説完了話,他自己哈哈一陣子笑。
費慕人道:“郝朋友忒謙了。”
一陣步履聲響起,緊接着瘦老頭家門內有人問道:“誰呀。”
瘦老頭應道:“是我回來了,開門。”
兩扇門豁然而開,一個穿着粗布衣褲的壯漢子當門而立,他滿身酒糟味兒,一臉詫異色,道:
“爹,怎麼這麼早……”
望見費慕人,一怔,道:“這位是……”
瘦老頭擺手説道:“進去再説,進去再説。”
領着費慕人跨進了門。
進門時,費慕人回身笑道:“能得相逢便是緣,郝朋友,請來坐坐,我請郝朋友喂兩杯。”
姓郝的青衣漢子忙道:“謝謝,心領了,心領了。”
説着,掬出鑰匙回了身。
費慕人未再説話,那壯漢子向姓郝的漢子打了個招呼,遂也關上了門。
瘦老頭領着費慕人往裏走,壯漢子趕前一步,道:“爹,怎麼回事兒?”
瘦老頭尚未開口,費慕人已然問道:“掌櫃,這位是……”
瘦老頭同身説道:“便是小老兒那不成材的二兒子。”
費慕人點頭説道:“原來正是二兄弟……”
側轉頭望着壯漢子道:“兄弟,那位姓郝的,是你的朋友。”
壯漢子搓着一雙手,陪笑點了頭。
費慕人道:“他是幹什麼的?”
壯漢子搖頭説道:“沒見他做什麼事,一個人搬到對門兒有幾年了。”
費慕人道:“那房子是他自己的麼?”
壯漢子搖頭説道:“不,聽他説是賃來的。”
費慕人道:“兄弟跟他是怎麼認識的?”
壯漢子道:“對門嘛,初時生,日子一久也就熟了。”
費慕人點頭説道:“説得是,我看他會武……”
壯漢子一怔,隨即搖頭説道:“誰説的!不會,不會,我沒聽他説過。”
費慕人淡淡一笑,道:“他常到這兒來串門兒麼?”
壯漢子道:“常來坐,他這個人沒別的嗜好,就是好喝酒,隔幾天便到地窖真來東嘗一瓢,西嘗一瓢地……”
費慕人目中異采一閃,轉向前面喚道:“掌櫃的,不用去地窖了,咱們在這兒談談吧。”
瘦老頭聞言停了步,轉過身來詫聲説道:“怎麼,賈爺……”
費慕人淡淡笑道:“地窖裏諒必難看出什麼來,掌櫃的先把情形對令郎説一説,問問令郎,看他知道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瘦老頭點了點頭,遂把情形對壯漢子説了一遍,最後問道:“老二,你知道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壯漢子瞪着眼道:“不會吧,爹,酒裏怎會有那玩藝兒,我跟大哥就從未見過那玩藝兒,也沒有外人進地窖去……”
費慕人截口説道:“兄弟不説,那姓郝的常來嘗酒麼?”
壯漢子一點頭,道:“是呀,他是……噢,你是説他?不會,不會,每次他來的時候我跟大哥都在,他也絕不會是那種人,他怎麼會,又跟咱們無怨無仇……”
費慕人一笑拉住了壯漢子,道:“兄弟,走,你陪我去拜訪拜訪他去。”
未容壯漢子説話,拉起他轉身便走。
壯漢子一邊走一邊説道:“這位,我説他不會……”
費慕人道:“我沒説是他,如今是拜訪他,想跟他交個朋友。”
壯漢子苫着臉回身叫道:“爹。”
瘦老頭一擺手,道:“少説話,走,我也去看看。”
壯漢子沒奈何,只得閉上嘴任費慕人拉着。
到了對門兒,費慕人伸手一試,回身笑道:“門由裏面拴上了。”
壯漢子道:“我來叫門。”
説着,他便要抬手。
費慕人手腕一振,帶得他一個蹌踉向後退去,道:“不必,兄弟,我能開。”
抬掌按上了門縫,兩扇門倏然而開,卻是連一點聲響也沒有,費慕人輕笑説道:“看,如何?”
拉着壯漢子進了門。
壯漢子怔住了,瘦老頭卻詫異地看了看那根門拴,一看之下,他瞪目張口變了色,差點呆在了那兒。
那根門栓攔腰而斷,那斷處不像刀切,倒像磨碎了。
難怪,他哪見過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