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景逸站在那兒苦着臉道:“乖兒,你這是幹什麼?”
冷瑤紅道:“不幹什麼,我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誰也別想染指。”
邵景逸詫聲急道:“乖兒,你怎麼説這話,跟爹……”
“爹?”冷瑤紅冷笑説道:“你是誰的爹?你早就明白我不是你的女兒。”
邵景逸神情一震,輕叱説道:“乖兒,你胡説些什麼……”
神情一黯,嘆道:“乖兒,我知道你心身兩受打擊,可是……”
冷瑤紅接口説道:“可是我如今清醒得很,我明白,你也明白。”
邵景逸叫道:“乖兒……”
“住口!”冷瑤紅道:“你少跟我來這一套,你用這一套對付別人可以,對付我卻不行,我對你瞭解的很清楚!……”
邵景逸道:“難道你那另一個姓名也是假的。”
冷瑤紅道:“那不難解釋,我娘嫁了你,我自然隨你的姓。”
邵景逸嘆道:“如果你娘還在就好了,你可以問問你娘……”
冷瑤紅冷笑説道:“你早就知道我娘還在……”
邵景逸失聲説道:“乖兒,這怎麼説,難道……”
冷瑤紅道:“我説過,別跟我來這一套,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也早就懷疑我娘是詐死,那天我一時疏忽,在放信鵠時被你窺見,當時你就明白……”
邵景逸一驚道:“乖兒,你放什麼信鵠……”
冷瑤紅道:“少跟我裝,我看見你了,你還命你那右奴去跟蹤信鴿,看他飛往何處,想先向我娘下手,我悄悄掩近,也聽見你跟你那左奴的一番説話,我老實告訴你,現在是你我攤牌的時候了。”
邵景逸臉色連變,冷瑤紅話説完,他神色一轉猙獰,陰陰一笑,目射厲芒,直逼冷瑤紅,道:
“好吧,丫頭,算你機靈,算你厲害,這才真應了我適才那句八十歲老孃倒繃孩兒的話,丫頭,你如今明白了,我也承認了,你打算怎麼辦吧。”
冷瑤紅道:“很簡單,從現在起,你是你,我是我……”
“可以。”邵景逸一點頭,道:“但是,丫頭,你得把這份‘天寶圖’給我。”
冷瑤紅冷笑説道:“也可以,你敢要麼?”
邵景逸道:“我要你把那‘無影之毒’消去。”
冷瑤紅道:“辦不到,我的東西,誰想染指誰遭殃。”
邵景逸獰聲一笑,道:“丫頭,你別忘了,你也有不可告人的事。”
冷搖紅冷笑説道:“彼此,彼此,我要怕,我早把這份天寶圖交給你了。”
邵景逸臉色大變,道:“丫頭,你打算……”
冷瑤紅道:“你若敢把昨夜事泄露一個字,我就把你和盤託給費慕人,更把你那醜惡奸險的一面公諸武林,要毀咱們一起毀。”
邵景逸厲聲叱道:“好個吃裏扒外的賤人……”
忽地陰笑説道:“丫頭,我若把你也和盤託給費慕人呢?”
冷瑤紅嬌軀一震,旋即冷冷説道:“那也沒什麼,反正我不打算嫁給他,恨就讓他恨去吧,可是你別忘了,我若把你抖出去,偌大武林只拍沒有你容身之地了。”
邵景逸一點頭,道:“丫頭,算你狠,假如我不給你説話的機會呢?”
冷瑤紅道:“你的意思是想現在殺了我?”
邵景逸陰笑説道:“丫頭,你知道,留你在世,後患無窮。”
冷瑤紅道:“我就知道攤牌之後你會殺我。”
邵景逸道:“你居然攤牌了,想必你有所仗恃。”
“當然!”冷瑤紅道:“要不然我怎敢主動地來找你。”
邵景逸目光凝注,半響始笑道:“丫頭,我看不出你那仗恃是什麼。”
冷瑤紅道:“那本來就是看不見的。”
邵景逸臉色一變,道:“莫非你仗恃的是‘無影之毒’。……”
“不錯,”冷瑤紅傲然點頭:“當者皆披靡,一毒震寰宇。”
邵景逸笑了笑,道:“聽你的口氣,看你你神態,你足可繼承宇文化的衣缽了。”
冷瑤紅道:“可惜‘毒宗’的規法不準女人執掌門户,否則我倒真想重振‘毒宗’威名,以‘無影之毒’橫掃武林。”
邵景逸道:“好大的口氣……”
冷瑤紅逼進一步,道:“要不要我先拿你試試?”
邵景逸嚇得退了一步,乾笑説道:“丫頭,我承認拿你沒辦法,但你也不一定會殺我。”
冷瑤紅道:“我有理由不殺你麼?”
邵景逸嘿嘿笑道:“你別忘了,我也有一份‘天寶圖’。”
冷瑤紅道:“我既不能掌‘毒宗’門户,也不能重振‘毒宗’聲威,我只打算找一處深山隱居終了此生,要‘天寶圖’何用?”
邵景逸笑道:“真要那樣的話,恐怕你不會留我到如今,到今天才攤排了。”
冷瑤紅道:“你的心智永遠高人一等,深沉得可怕,你沒有説錯,我母女遲遲沒動你,為的就是一張‘天寶圖’!……”
邵景逸道:“這不就是了麼,你若輕用那‘無影之毒’,就永遠別想……”
冷瑤紅道:“這回你錯了,我準備用‘無影之毒’制住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後再向你要那一份‘天寶圖’。”
邵景逸暗驚笑道:“真要那樣,我就是死也不會説出我那份‘天寶圖’的藏處的。”
冷瑤紅道:“我不制你,你也會制我,凡事還是先下手的好。”
説着,她緩緩抬起了皓腕。
邵景逸心頭一緊,急喝道:“丫頭,你真當……”
冷瑤紅冷笑一笑,道:“你我之間還有戲言麼?”
碎邁細步,嫋嫋逼了過去。
邵景逸大駭,忙自後退。
他一退,那左右二奴自然也忙跟着退身。
冷瑤紅香唇邊浮現一絲冷酷笑意,道:“你回頭看看,沒幾步路可退了。”
邵景逸沒有回頭,卻機伶一顫,帶着左右二奴轉身向峯下飛掠而下,驚慌倉惶,轉眼間沒了人影。
冷瑤紅沒有追趕,望着峯下邵景逸三人逝去處,臉上那絲冷酷笑意漸漸斂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難以言嘹的神色,那神色,似乎是一場虛驚後的餘悸。
接着,她緩緩半轉嬌軀,那雙失神而望之能令人心碎,腸斷,魂銷的美目投注處,是費慕人適才走的方向!……
呆呆地,呆呆地,就那麼呆呆地站着,不言不動。
不,她沒動,但是她説了話,那是一展香唇的輕輕顫抖,無如,除了她自己外,誰也聽不見她在説些什麼。
冷瑤紅道:“我不制你,你也會制我,凡事還是先下手的好。”
説着,她緩緩抬起了皓腕。
邵景逸心頭一緊,急喝道:“丫頭,你真當……”
冷瑤紅冷笑一笑,道:“你我之間還有戲言發。”
碎邁細步,嫋嫋逼了過去。
邵景逸大駭,忙自後退。
他一退,那左右二奴自然也忙跟着退身。
冷瑤紅香唇邊浮現一絲冷酷笑意,道:“你匣頭看看,沒幾步路可退了。”
邵景逸沒有回頭,卻機倫一顫,帶着左右二奴轉身向峯下飛掠而下,驚慌倉惶,轉眼間沒了人影。
冷瑤紅沒有追趕,望着峯下邵景逸三人逝去處,臉上那絲冷酷笑意漸漸斂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難以言嘹的神色,那神色,似乎是一場虛驚後的餘悸。
接着,她緩緩半轉嬌軀,那雙失神而望之能令人心碎,腸斷,魂銷的美目投注處,是費慕人適才走的方向!……
呆呆地,呆呆地,就那麼呆呆地站着,不言不動。
不,她沒動,但是她説了話,那是一展香唇的輕輕顫抖,無如,除了她自己外,誰也聽不見她在説些什麼。
有一點很明顯,那就是她那無限美好身影所透射出來的淒涼,悲慘,辛酸,很快地感染了這北邙山頂。
東海水,曾聞無定波,世事何須扼腕,北邙山,未曾留閒地,人生且自舒眉!如今她的遭遇,她未必會扼腕,但,誰又能讓她舒眉?
驀地裏,一聲幽幽長嘆,兩點晶瑩珠淚,隨風遠飄,遠飄……冷瑤紅也轉眼芳蹤飄渺,懷着破碎的芳心,寸斷的柔腸,心靈的創傷,再度黯然逝去。
只剩下,地上一顆小石子,壓着一張飄渺的素箋。
很快地,日沉,黃昏,夜深沉。
很快地,月殘,漏盡,曙色透。
在那透自東山第一線曙光裏,一條淡青人影疾若閃電,如天馬行空,由遠處掠來,轉眼間上了這北邙山頂。
影敍人現,那是費慕人。
當然,他第一眼便看見了那在滿地露珠裏翻動的素箋。
他抬起一看,難言驚喜,卻臉色劇變,身顫,手顫,心顫,那素上寫的是:“妾平安,君毋慮,昨日妾隱身左近,已盡悉內情,故留書致意,盼君勿中奸謀。西窗舊址恩愛絕,天涯海角日月長,此一別雖碧落黃泉,也難再覓妾蹤影,是孽非情,彼此兩不相欠,感君深情,特留舊物代妾長伴君側,望珍視之,見釵如見妾,或可稍慰君心。
勿以薄命人為念,善自保重,妾雖處天涯海角,也心安矣。再:若覓仇蹤,但找邵景逸,此人另有真面目,且有隱疾,非‘天寶圖’藏寶無以痊癒,故君可放心追緝可也。”
仍是沒上款,沒署名。
但此時的感受,較隔晚尤甚。
費慕人哭了,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到了傷心處,本難怪,這字字句句,就是鐵石人兒又豈能免。
他淚眼模糊,由素箋上移注手中那枝鳳釵,物在,人去,餘香猶自温馨,唉……對此如何不傷情。
倏地,他目閃寒芒,那犀利目光凝注處,是素箋的左下角,左下角幾個小字痕印,那是:“翡翠宮用箋”。
有了此箋出處,何愁不得覓芳蹤。
費慕人精神為之一振。
然而,何處是“翡翠宮”,“翡翠宮”又在何處!莫非在那虛無飄渺間麼?憑他的胸羅,卻苦思仍茫然。
費慕人,他又皺了眉,沮喪了。
但,旋即他又高挑雙眉,伊人雖芳蹤難覓,仇人總算有了下落,是邵景逸,那位“安樂居士”。
邵景逸另有真面目,其真面目是……
這又不得而知。
邵景逸患有隱疚,非“天寶圖”藏寶無以痊癒,故可放心追緝之,那是什麼隱疾,這麼厲害?能使人功力大打折扣。
這麼説,假如邵景逸沒有隱疾,功力沒打折扣,他費慕人定然不是敵手,這又是誰?功力能高過他費慕人。
曲指算算,寥寥無幾,該只有他那父親中尊,還有東邪,西魔,南令,北旗,這五位絕頂高手。
中尊與南令俱已失蹤,如今武林中僅剩東邪,西魔,還有北旗,難道説邵景逸就是這三人中之一人不成。
這些疑問,在費慕人腦中閃電百旋,突然,他目中暴閃寒眉,長身而起,飛射不見。
他走了,就這麼走了。
北邙山,剎時又歸於一片寂靜,空蕩。
他這一去?不知去往何方。
但顯而易見,今後的武林,將是一片血腥。
一場暴風雨,即將降臨。
這場暴風雨何時來臨,沒人知道,要持續多久,也難預卜,不過,那該不會太久了。
如今的武林,就像北邙山頂一樣地平靜。
可是不久之後將是一個什麼局面呢。
一陣山風過處,北邙山上砂飛石走……
看,該就像這……
“濟南”,“大明湖”。
人謂濟南勝景,有一泉一湖一山,一泉是指“趵突泉”,一湖是指“大明湖”,一山是指“千佛山”。
有那麼一種傳説:“濟南瀟灑似江南”,這山水泉湖,在乾旱的北國,確是一個雅俗共賞的難得勝景。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大明湖”在濟南城的西北角,周圍十餘里,約佔全城的三分之一,湖界城垣東北西三邊,凌晨及黃昏時,景色最為迷人。
從“鵲華橋”沿湖而西北,西岸垂柳披拂,湖中蘆蒲齊茂,特別是夏秋之交,秋荷方盛,紅綠錦繡……
這是一天的黃昏,碧波紅霞,湖光山色兩迷濛。
這當兒,在湖邊一家酒肆裏,那靠窗臨湖的一付座頭上,坐着個面如淡金的青衫客。
他獨自把盞,望着碧波紅霞交相映,百頃波光幾接天的“大明湖”出神,意態顯得很落寞。
他好像坐在這兒很久了,你不見,灑肆中的其他酒客,來了去,去了來,獨他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驀地裏,他動了,但那並非人動,而是嘴動了:“夥計。”
他這一聲叱喝,立即應聲走過來一名夥計。
那夥計近前哈腰,陪上笑臉?
“客官不再吃點什麼了?”
青衫客兩眼微翻,那雙眼,黑白分明,隱隱有一種奪人的光采,他望了望夥計,道:“夥計,你想趕我走?”
“沒有啊。”夥計一怔説道:“我怎麼敢,客人光顧,小號歡迎都來不及,怎麼會趕客官走,客人叫我來,不是要算帳麼。”
“誰説的?”青衫客淡淡説道:“我是叫你來問問,那位老人家怎麼還沒來?”
夥計道:“客官説的是哪位老人家。”
青衫客微微一笑,道:“你還真健忘,就是我適才向你打聽的那位。”
夥計“哦。”了一聲道:“客官是説那位老人家呀……”
眉鋒一皺,搖頭接道:“對了,他怎麼還不來,那位老人家每天總要上小號來沽一葫蘆酒,然後一個人跑到‘歷下亭’裏去喝,今天到了這時候,怎麼還不見來,怪了,怪了……”
青衫客道:“夥計,那位老人家每天都是什麼時候來?”
夥計道:“每天日頭偏西就來了,那一葫蘆酒,他能喝到半夜,他那酒葫蘆好大,還重得很呢,有一天我掂掂試試,我的天,我一手竟拎不動它。”
青衫客道:“那麼他今天怎麼還不來?”
“這誰知道。”夥計道:“大概是他家裏有事兒吧。”
青衫客雙眉微揚,道:“夥計,你可知道他住在哪兒?”
“不知道。”夥計道:“他沒有説過,我也沒問過,他這個人怪得很,好喝酒,可就不喜歡説話,那張瞼老是冷冰冰的,生似……”
一怔,直了眼,抬手向窗外一指,詫聲説道:“咦,怪了,客官,你看。”
青衫客忙循指望向窗外,也不由一怔。
窗外,那大明湖邊,傍依千株垂柳的一條小路上走來一人,那是個女的,是個姑娘家。
那位姑娘身穿一件緊身大紅衣褲,腳下穿着一雙繡花鞋,一條烏油油的大辮子垂在酥胸前,嬌軀婀娜玲瓏,走起路來,就像那湖風吹動湖邊楊柳,腰肢扭動着,直向這家酒肆行來。
“大明湖”邊出現個姑娘,不算稀奇,如果有人仔細算算,“大明湖”中畫舫上的船孃,還有那出來遊湖的姑娘家多得很。
但怪的是這位姑娘杏眼桃腮,美豔絕倫,比其他的姑娘都標緻,而且,那隻玉手裏,還提着個碩大的硃紅酒葫蘆,這就難怪那夥計要大驚小怪了。
青衫客目中飛閃異采,揚了揚眉,道:“夥計,你認識她麼。”
“誰!”夥計兩眼發直,心不在焉地道:“客官是説這位姑娘麼?”
青衫微微皺了皺眉,道:“當然。”
夥計搖了頭,道:“不認識,沒見過,看打扮她像是湖裏搖船的,可是我敢説她絕不是,搖船的我都見過,哪有像她這麼標緻的,要有,‘大明湖’一帶的人早瘋了。”
青衫客淡然一笑,道:“那隻酒葫蘆,是那位老人家的麼?”
夥計點頭説道:“不錯,不錯,一點不錯,就是那隻……”
一伸舌頭,道:“我的天,這姑娘好大的勁兒,那隻酒葫蘆我都拎不動,她提起來竟像沒那回事兒,乖乖,誰要是惹了她……”
住口不言。
青衫客一笑接道:“玉手揮處,定然一巴掌打個半死。”
“誰説不是。”夥計瞪着眼搖頭説道:“這姑娘後日只怕難找婆家……”
説話間,那位紅衣姑娘順着小路轉彎,已被酒肆屋角擋住,夥計這才連忙收回目光,急急説道:
“她準是來沽酒的,客官,我要去招呼了。”
説着,步履匆忙地走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