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何把人請來是個問題……
“聽過烽火台的故事嗎?”她忽問。
南國、北國,以及周遭各小柄,在於芊芊所知的歷史中是不存在的,但民風和習俗近唐、清兩朝,也有關於帝王立國和民間流傳的故事話本,不過絕對沒有她説得精彩。
“沒聽過。”眾人一致的搖頭。
“相傳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暴虐無道的周幽王,他有個非常美麗的妃子叫褒姒,可是這位妃子很奇怪,從來不笑,為了博美人一笑,幽王他呀——紅蓮,你把剛折的樹葉、樹枝往灶口塞。”照做的紅蓮有一絲困惑,“姑娘,沒曬乾的葉子,枝幹燒不起來,你要做什麼嗎?”就要它燒不起來才有趣。“紅蕖,你力氣大,把鐵鍋抬起先放一旁,再在上淋點油燒旺些。”待會就能看到引美人笑的兵荒馬亂景色。
於芊芊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魔星,油灑在濕柴上哪燒得着?
大鍋子一拿開,一陣陣比炭還黑的濃煙從灶台冒了出來,順着風吹一路飄向南懷齊的書房,掠過正廳、偏堂、王府侍衞的居處、兵器庫……越飄越遠。
當雲板聲大響,一大羣人又提水桶又拿唧筒的衝進春泥院裏,就見有人笑了,咯咯咯地掩嘴偷樂。
趕忙過來的南懷齊臉黑了,怒目橫視。
跟在他身後的長隨、侍衞和青壯下人也差不多臉黑了一半,又是憤怒又是愕然的頓在當場,一雙雙如牛目的眼睛瞪着多出來的灶台,不解為何燒個柴會起這麼大的黑煙,簡直像在燒房子。
不過在看到春泥院主僕人手一碗蓮子銀耳羹,再配上生煎饅頭,一副悠閒看戲的模樣,大夥兒的頭頂也開始冒煙,火氣實在不小。
可是當眾人視線落在笑顏燦爛的女子身側,那道小小的身影上時,那睜得不能再大的眼更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匆匆行禮,心想這名北國女子的膽子也太大了,居然連這位小主子也拉攏了。
“王爺,吃飯了沒?要不要嘗兩口止止飢,沒什麼好菜色,都是剩菜剩飯,別客氣,自己人。”瞧!這不就來了,還要避她到什麼時候?相請不來只好“偶遇”了。
“你敢讓王爺吃剩菜剩飯,太不成體統了!”一道略顯尖鋭的女聲揚高,仔細一瞧,左邊的眉毛似乎因過於匆忙而畫歪了。
於芊芊和和氣氣地一摑手,“沒辦法呀!錦心管事,誰叫你們來得遲,我們都吃完了,正在用飯後甜點呢!”紅蓮是真的嚇到不能動,全身僵直,她捧着用了一半的碗麪色發白,大氣不敢出一聲。
至於紅蕖則識時務多了,她從容不迫的放下碗,往於芊芊後頭一站,安靜地不出聲,恍若一根柱子。
“你……你怎麼可以對王爺無禮……”她這回把事鬧大了吧!看她要如何收拾殘局。
輕哼一聲,於芊芊輕轉靈動水瞳,嫵媚頓生。
“是誰無禮了?你還跟我講規矩,不過是個小小的管事罷了,見到小主子在此,為何不行禮?你眼中還有王爺、還有尊卑嗎?”“我……我……”錦心咬着下唇,一股湧上心頭的屈辱叫她怎麼也彎不下腰身,向個平日被她呼來喚去的小豆丁彎腰。
她的骨子裏還是有着官家千金的驕傲,打心底瞧不起出身不名譽的南方瑾,她認為王爺不請立南方瑾為世子,是不承認兩人之間的父子關係,因此也不需要太過重視他。
在她的心裏,這就是個早該去死的小雜種,活着還有什麼用處?母死、父不詳,他是活生生的恥辱。
“錦心,向瑾兒行禮,本王的兒子還禁不起你一個禮嗎?”南懷齊聲音極沈地道出。
“王爺……是,奴婢遵命。”驚色一現的錦心先是難以相信王爺的命令,而後怒多於羞的吞下不甘,依禮福身。
“給小主子請安,奴婢錦心冒犯了。”
畢竟是年紀小,沒被人看重過的南方瑾有一絲慌張,他緊捉着於芊芊的裙襬不放。
“芊芊姐姐……”
“別怕,你是主子她是婢,你要是看她順眼就叫她起身,若是覺得有仇不報不爽就讓她蹲久點,反正她是你孃的下人,你是她的主子,你要她生她就生,你要她死,她就得死,懂嗎?”她只相信有時得以怨報怨、以牙還牙,對個囂張惡奴以德報怨太愚蠢了,只怕受人恩惠者還當施恩者是傻子。
於芊芊的一番話提醒了不少人,錦心是已故晉王妃的陪嫁,她的賣身契照常理來説在晉王妃手中。
王妃不在人世了,理所當然的,她留下的嫁妝當歸她的孩子所有,包括店鋪、土地、莊子、珠寶首飾和字畫,以及……陪房,全歸南方瑾所有。
所以,晉王並不是錦心真正的主子,五歲的南方瑾才是,不管他的親生父親是誰,孃親的一切都是他的,誰也搶不走。
換言之,錦心無權掌理王府的後院,而只要南方瑾一聲令下,他隨時能將她發賣出府。
這一招,於芊芊用得高明,當下將錦心的傲骨打得直不起來,眼眶含淚地恨起這一大一小的敵人。
“為何弄了這麼多濃煙?”
“滅火。”
“滅火?”他嗤之以鼻。
於芊芊很無辜的眨了眨大眼,“因為院子裏沒井嘛!怕灶裏的炭火冒出火星,把我的春泥院給燒了。”“你在上頭淋了油?”很濃的油煙味。
“喔,那是紅蕖沒拿好鍋子,倒了,油流進柴火裏。”她撇得很清,一切與她無關,她也是受災户。
院子黑了,牆缺了一半,煙味久久不散。
“你認為我會相信你?”他冷笑。
“那是你生性多疑,源自幼時缺乏安全感導致對人性的猜忌,意外、湊巧、不小心、天意,你選一個唄!滿足你疑神疑鬼的性格。”瞧!她多麼大度,有包容性的好女人。
“你不怕我。”這是肯定句。
他應該震怒地立即命人將她綁在石柱上,以鞭刑懲戒她的胡作妄為,打得她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鮮血淋漓的只剩下一口氣,再丟進濕冷的柴房關上一日夜。
不延醫、不上藥,能活下來算她運氣,也讓這不知好逮的女人知道分寸,再咎由自取,誰也救不了。
可是他卻什麼也沒做,反而覺得荒謬得可笑,打從出生就沒抱過的兒子擋在他前面叫她姐姐,他震撼了,也有些自責,五年來,他竟是第一次看清兒子的面容,除了眼睛和鼻頭肖母外,無一不與他相似。
是什麼矇蔽了他的雙眼?是對他有怨的晉王妃,還是被人收買的穩婆,或是……另有他人?
妻子偷人一事並不假,她自個都哭着承認了,只是死也不肯説出姦夫是誰,她要的是和離,與情人雙宿雙飛。
但是,他沒同意。
也許,他骨子裏還是渴望有一個兒子,不論她腹中的胎兒是誰的種,先生再説,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是他的。
其實南懷齊曾多次私自入京,為日後的千秋大業佈局,亦在妻子房中留宿過,因此才會無法確定孩子是否是他的,而知曉他回府的人並不多,甚至連王妃身邊服侍的丫頭也不一定知情。
既是秘密就不能讓太多人得知,以防消息走漏,即便孩子有可能是他的,他也無法出面承認。
但眼下他可以確定,這孩子確確實實是他的,如假包換,他們倆長得太相像了。
唯一讓他拿不定的是眼前這個笑得讓人看不透的女子,她的眼神太清澈,不像奸狡之徒,可是一言一行又透着狡猾,叫人不禁想到北疆峻嶺上一種全身火紅,來去無蹤的火狐狸,高傲而狡詐,不易捕捉。
南懷齊一雙墨黑的深瞳看向雪顏朱唇,明眸清亮的女人,她的確很美,有南方人的纖柔和北國人的狂放,宜靜宜動的性格揉和在同一具身軀,令人想去探究真實的她。
有一點他很感興趣,她不怕他。
在面對有殺神之稱的他,她卻從容不迫,眼中沒有半絲懼意,也不擔心惹怒他會有多可怕,她只是單純地回視他,笑得有如山中的狐狸,自信而驕傲。
“我為什麼要怕你,王爺要砍我的腦袋嗎?”
説不定她還能因此穿回去,馬爾泰、若曦死後不就穿回現代了?
其實於芊芊是有點怕他的,畢竟她的生殺大權拿捏在他手中,死不可怕,但會疼呀!她怕沒死成,反而拖了一身傷痛,要死不活的,還得看人臉色。
好在她“轉職”後見過不少高階警官,局長、署長什麼的也打過交道,看多了一臉嚴肅的長官,她別的學不會,裝模作樣倒是不差,不論是冷臉、臭臉、面癱臉,以萬年不變的笑臉來應付準沒錯,人十之八九就吃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