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奎望着李燕豪道:“你可真愛管閒事,告訴你好了,這顆念珠是我的。”
李燕豪道:“這麼説,你是個有來頭的人物了?”
王大奎道:“知道就好,既然知道我是個有來頭的人物,那就別管我的閒事……”
“你錯了!”李燕豪淡然一笑道:“本來,杜華拐走了你的女人,錯在他而不在你,你找他報仇雪恨這也無可厚非,我是打算收手不管,現在既然知道你是個有來頭的人物,這閒事我卻非管不可!”
王大奎呆了一呆,道:“你開玩笑……”
李燕豪道:“你看像麼?”
王大奎道:“我先告訴你,事不關己最好少管,一旦惹火燒上了身,懊悔可就來不及了!”
李燕豪道:“謝謝你提醒我,我這個人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懊悔,也從來沒有懊悔過……“
他手上一用勁兒,王大奎哼了一聲,他接着説道:“你先告訴我,你們這個以念珠為表記的幫會,叫什麼幫,什麼會?”
王大奎沒説話。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你要是等我扭斷了你的胳膊,那個幫會可不會再要你了,誰會要個吃閒飯的廢人,你説是不?”
王大奎夠硬的,仍沒説話。
李燕豪雙眉一揚,道:“我看你是鐵打的金剛,還是銅澆的羅漢。”
話落,他手上剛要施勁兒,驀地——
“老弟,老弟,你在哪間屋裏。”是蓋鐵腿的話聲。
王大奎一怔,李燕豪也一怔。他旋即應道:“是蓋大哥麼,我在這兒。”
穩健,沉重的步履聲飛快,兩扇門往裏一開,蓋鐵腿帶着一陣風進了屋,他的臉色陰沉,瞧着就不對。
進門往地上掃了一眼,然後抬眼望向李燕豪:“老弟,我在這兒,我擔保他跑不了,你先鬆鬆手,行不。”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道:“既然蓋大哥這麼説,我不敢不遵。”
他鬆了手,王大奎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沒撣身上的土,只顧揉腕子轉胳膊,冷冷看了李燕豪跟蓋鐵腿一眼道:“這敢情好,蓋老大居然跟他認識,還稱兄道弟的…
…“
蓋鐵腿沉着臉沒理他,卻望着李燕豪道:“老弟,你坐,咱們哥兒倆就在這客棧裏談談。”
李燕豪沒説話,退一步坐在了桌前的板凳上。
蓋鐵腿一指炕沿兒,望着王大奎道:“你也坐。”
王大奎也沒説話,一臉冷漠神色,轉身坐在了炕沿兒上。
等王大奎坐定,蓋鐵腿轉望李燕豪,開了口,臉上沒有表情,話也説得很嚴肅:“老弟,現在我要提了,你是我的朋友,不衝別人我得衝你,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幫杜大嫂找王大奎麼?”
李燕豪道:“蓋大哥請明説。”
蓋鐵腿道:“我這就明明白白告訴老弟,不瞞老弟説,王大奎跟杜華之間的這段恩怨我一清二楚,想必老弟你也知道,錯不在王大奎,杜華拐走了他的女人,他當然要找杜華報仇算帳,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咱們江湖上最不齒,最痛恨的也就是這個,老弟你説是不?”
李燕豪道:“蓋大哥的意思,是不是叫我別管這件事。”
蓋鐵腿豪邁,但豪邁並不粗魯,他有機智,也很會説話,他這麼説:“錯不在王大奎,老弟,咱們為他想一想,任何人都不該攔他報仇。”
李燕豪微微點了點頭道:“蓋大哥説的是理,我不能不表示贊成……”
蓋鐵腿道:“謝謝老弟……”
李燕豪道:“那麼蓋大哥特意趕到客棧來,也就是為了阻攔我……”
蓋鐵腿道:“我不敢説阻攔,我請老弟高抬貴手。”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蓋大哥言重了,我怎麼敢當。”
蓋鐵腿道:“老弟要是沒別的事兒,我這就讓王大奎走……”
李燕豪一抬手,道:“別忙,蓋大哥,我還有後話……”
蓋鐵腿道:“老弟還有什麼事兒。”
李燕豪道:“蓋大哥可知道他是什麼來路?”
蓋鐵腿訝然説道:“老弟這話……”
李燕豪翻腕托出了那顆念珠,道:“蓋大哥可認得這是什麼?”
蓋鐵腿神情震動,臉色倏變,道:“這……
老弟是哪兒來的?“
李燕豪一指王大奎道:“從他身上掉下來的。”
蓋鐵腿的臉色陰晴了一陣,然後一點頭道:“老弟,你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我不瞞你,我認得這是什麼,也知道這是什麼。”
李燕豪道:“那麼蓋大哥還認為我該放過他麼?”
蓋鐵腿道:“老弟……”
李燕豪翻腕收起那顆念珠,道:“蓋大哥,他們乾的是什麼事,都幹過什麼事,蓋大哥既然認得這顆念珠,也知道這顆念珠,那就不會不知道,杜華的事我可以不管,但這件事我不能不問。”
蓋鐵腿的臉色微微變了一變,道:“老弟的意思是……”
李燕豪道:“蓋大哥諒必不會,也不該再讓我放過他。”
蓋鐵腿道:“這麼説老弟是不肯……”
李燕豪道:“蓋大哥認為我該放他?”
蓋鐵腿道:“我只求老弟高抬貴手。”
李燕豪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怎麼,蓋大哥還要我……”
蓋鐵腿一點頭道:“是的,老弟,千不看,萬不看,你看我蓋鐵腿的面子,我會永誌不忘,老弟。”
李燕豪道:“蓋大哥言重了,這也值得這麼説?”
“值得,老弟,”蓋鐵腿神情很嚴肅,道:“在我看來是值得的。”
李燕豪道:“蓋大哥,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您不但不該讓我放手,以蓋大哥您的身份,更應該拔劍而起,領導羣倫,掃除這些邪……”
蓋鐵腿道:“我知道,老弟,可是……
我……“
頓了頓,接道:“我仍請老弟你高抬貴手。”
李燕豪皺了眉,道:“蓋大哥,您要知道……”
蓋鐵腿濃眉陡地一揚,道:“老弟,咱們別多説了,我只問老弟給不給我這個面子?”
李燕豪道:“蓋大哥,這不是別的事,你是在包庇邪惡,像蓋大哥這麼一位英雄人物……”
王大奎突然站起來往外便走。
李燕豪想站起來攔,可是身子剛動,蓋鐵腿已然跨步而至,他目光炯炯,望着李燕豪道:“老弟,給我這個面子,讓他走,我雖然明知道不是老弟的對手,可是我願意盡力一試。”
李燕豪怔了一怔,道:“怎麼,蓋大哥要以武相向,跟我動手?”
蓋鐵腿一點頭道:“是的,老弟,只要你攔他。”
李燕豪詫異地看了蓋鐵腿一眼,道:“我不跟蓋大哥動手,讓他走就是。”
其實,王大奎早就出了屋門,走得飛快,一轉眼使出了第二進後院。
蓋鐵腿兩眼剎時失去了光彩,嘴唇抖了一陣低下頭,道:“謝謝你,老弟,我也感激。”
好個王大奎,蓋鐵腿竟不惜跟李燕豪動手,李燕豪情知這裏頭定有蹊蹺,可是他沒問,蓋鐵腿既然沒説為什麼,那便表示有難言之隱,既然有難言之隱,他怎麼好問,他不願讓蓋鐵腿為難。
他沒説話,蓋鐵腿半天才抬起了頭,臉上的表情難以言喻:“老弟,咱們仍是朋友。”
李燕豪道:“我永遠敬重蓋大哥是個英雄。”
蓋鐵腿笑了,笑得好勉強,好難受,也帶點淒涼:“謝謝老弟,車子在門口,也算我來接老弟,走吧。”
李燕豪含笑點了點頭,先出了屋。
在客棧門口,燕惕跟安德恭不安地守在車旁,一見兩人出來忙迎了上去,兩個人都望着蓋鐵腿,可是蓋鐵腿什麼也沒説。
到了蓋家,李燕豪便安置在東屋裏,蓋鐵腿沒陪他,蓋鐵腿的兩個徒弟,老大燕惕,老二安德恭也很快地辭出,蓋鐵腿臨回上房只説了一句話,他告訴李燕豪,銀姑被安置在後院,銀姑娘跟蓋涵英住在一起。
李燕豪沒説什麼,銀姑人在蓋家,他很放心,蓋鐵腿兄妹倆男是英雄,女是丈夫,待人,絕錯不了。
他唯一想不通,唯一窩在他心裏的,是蓋鐵腿究竟為什麼這麼護王大奎。
難道他跟王大奎有什麼不尋常的關係。
難道蓋鐵腿跟那個猶不知名的幫會有關係,前者可能,後者不會,唯一的理由是蓋鐵腿是個人物,是個英雄,是個鐵錚錚的奇男子。
前者既然可能,那麼蓋鐵腿跟王大奎究竟是什麼關係,是親是敵,是……
他想不通,也絕不願主動的問。
他沒主動的悶,蓋鐵腿也真蹩得住,大半夜沒來找李燕豪。
快三更了,夜夠涼的了。
夜深,人靜,蓋家大院的燈亮差不多都熄了,連上房裏的燈都熄了。
李燕豪抬手熄了燈,和衣躺在了牀上,三月天,還不算暖和,夜裏尤其涼,他順手拉開了被子。
剛蓋上被子沒多久,李燕豪聽見一陣輕快的蹄聲跟輪聲從遠處傳來過來,夜靜時分,聽得很清楚,似乎是衚衕那一頭兒。
很快地,近了,轉眼工夫不到,蹄聲跟輪聲一起停在了蓋家大門外。
沒聽見敲門聲,卻聽見門拴響動,有人開了門,門剛開,便聽得一個陰沉沉,冷冰冰的話聲毫不怕吵人的開了口:“去叫蓋明起來,去。”
隨聽另一話聲輕輕説道:“您請輕點兒,前院有外客。”
話説得很客氣,也頗為恭謹。
話聲雖然壓得很低,可是李燕豪聽來很清楚,一聽也知道那是蓋鐵腿的二徒弟安德恭。
安德恭説完了話,進來的那人冷哼了一聲,沒再説話,隨即,一陣步履聲直傳了進來。
李燕豪聽得清楚,那是四個人,也就是説除了安德恭跟説話那個人外,還有兩個人。
聽步履,都夠輕快穩健的,顯見得進來的這三個都有一身不俗的工夫,只不知道是什麼人。
步履聲直奔上房堂屋?隨即堂屋裏亮起了燈。
李燕豪躺在牀上連動沒動,他不願意出去查看,更不願意躲在屋裏從門縫兒裏或者是從窗欞那雕花的格子裏偷窺。
堂屋裏,聽不見話聲,可能都把説話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可是沒多大會兒,首先傳進李燕豪耳朵裏的,是蓋鐵腿的話聲:“金爺,這我不能答應,人雖然在我這兒,可是那不是我姓蓋的為人……”
剛才那冰冷陰沉的話聲跟着揚起:“蓋明,你怎麼説?”
蓋鐵腿道:“金爺,您原諒,我不能答應。”
那冰冷陰沉話聲道:“另一個呢?”
蓋鐵腿道:“金爺這您也知道,我做不了他的主,再説當初我已經有人……”
那冰冷陰沉話聲道:“那是那,這是這,兩回事兒不能混為一談,我老實告訴你,你答應最好,不答應也得答應,我奉命而來,公事公辦,上頭還等着我交差呢。”
蓋鐵腿的話聲似乎軟了些:“金爺,蓋明平日對您一直很恭敬,也從沒做錯過什麼……”
那冰冷陰沉話聲道:“你跟我説這些幹什麼,是上頭要人,可不是我要人,一句話,你交不交人?”
蓋鐵腿道:“金爺……”
“少廢話。”那冰冷陰沉話聲喝道:“説,你交不交人?”
蓋鐵腿一聲暴喝:“姓金的,你欺人太甚……”
只聽那冰冷陰沉話聲陰笑説道:“蓋明,你想幹什麼,拿三條命換我這一條?”
蓋鐵腿似乎很怕聽這一句,剎時軟了,變成了顫聲的哀求:“金爺,我求您……”
那冰冷陰沉話聲道:“蓋明,別跟我來這一套,沒有用的,我軟強都不吃,要求,你往上頭去求我不敢循私,我還要命呢,我不能在這裏待太久,上頭還等着我交差呢。”
只聽蓋鐵腿有氣無力地顫聲説道:“老大,去請你師姑跟大姑去。”
李燕豪有八分明白了,他一挺腰坐了起來,開門走了出去,可巧燕惕從堂屋出來,一見他陡然一驚停了步:“燕豪叔,您,您還沒睡……”
李燕豪淡然説道:“沒有,堂屋裏有客人麼?”
燕惕遲疑着不安地輕笑點頭:“是的,燕豪叔,是師父的幾位朋友。”
李燕豪道:“這麼晚了你上哪兒去?”
燕惕道:“我沒上哪兒去,剛從堂屋出來,師父讓我沏茶去。”
李燕豪微一點頭道:“那就好,沏好茶後告訴你師父一聲,誰要想帶走銀姑,那還得看我答應不答應。”
燕惕一怔,臉色變了,沒接話。
堂屋裏卻傳出了那冰冷陰沉話聲:“什麼人説話這麼橫。”
“我,”李燕豪道:“姓李的,問問蓋鐵腿,他知道。”
那冰冷陰沉話聲“哦,”地一聲道:“你就是那個姓李的,那敢情好,讓我見識見識。”
“金爺……您”
蓋鐵腿叫了一聲。
蓋鐵腿那一聲“您”字剛出口,堂屋門簾兒猛然一掀?從裏頭一前一後地走出三個人來,後頭還跟着一個驚慌失措的,是蓋鐵腿。
那三個,前頭一個是個瘦瘦高高的中年漢子,穿一件袍子,袖口卷着,很有點派頭,可惜那付長像太陰沉了,鷂眼,鷹鼻,薄薄的兩片嘴唇,一臉的刻薄像一臉色白滲滲的,還帶着點兒懍人的冰冷跟陰鷙。
後頭兩個,是兩個穿褲褂的中年壯漢,腰裏頭都鼓鼓的,臉上全是驃悍色!都夠兇狠的。
蓋鐵腿出堂屋的時候是在最後,可是他三腳兩步搶在了前頭到了院子裏,向着李燕豪驚慌地道:
“老弟,這三位都是我的朋友,你可別……”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朋友又怎麼樣,這年頭兒朋友交不得,我把你當朋友,也敬你是個英雄奇男子,你卻把我朋友的未亡人往外送。”
蓋鐵腿可沒料到李燕豪會這麼一説,一怔説道:“老弟……”
李燕豪臉色一沉,道:“姓蓋的,我李燕豪從現在起沒你這個朋友,話我説在前頭,誰敢動我朋友的未亡人一指頭,我讓他拿條胳膊抵。”
蓋鐵腿瞪大了眼,張大了嘴,一時沒能説出話來。
那瘦高中年漢子一聲冷笑説道:“蓋明,你過來吧,人家沒你這個朋友,你還跟人家套什麼交情。”
嘴裏説着,腳下邁動,他帶着那兩個壯漢子走下了院子裏。
蓋鐵腿更慌了,定了定神轉過身叫道:“金爺……”
姓金的瘦高中年漢子一抖手,竟把那麼一個大個子,有一手摔交好本事,飛手鐵腿震得踉蹌而退:
“閃開,蓋明,讓我替你出口氣。”
蓋鐵腿穩了穩身子,邁步奔向李燕豪:“老弟,你可千萬別……”
“別怎麼?”李燕豪冷然説道:“別動,眼睜睜地看着你把銀姑送出去,姓蓋的,那隻怕辦不到,你一邊兒歇會兒去吧。”
他抬手一掌印在蓋鐵腿的胸膛上,蓋鐵腿悶哼一聲踉蹌而退,砰然一聲撞在東屋牆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時沒能站起來。
燕惕大驚失色,叫了聲:“師父!”閃身奔過去扶起了蓋鐵腿。
這裏,那姓金的瘦高中年漢子又笑了,笑得更見陰沉:“蓋明,你沒有事兒吧,閻王爺召見,誰也攔不住的,沒關係,有我呢,我一併給你討回來。”
説話間他到了李燕豪面前一丈處,揹着手往那兒一站,偏着頭上下打量了李燕豪一眼,一點頭道:“看不出你竟能一掌打倒蓋鐵腿,嗯,不差……”
臉色一寒,冰冷喝道:“去,把這廝剁了……”
那兩個壯漢齊探腰,錚的一聲,白光閃動,兩個人手裏各多了一把匕首,一左一右撲向李燕豪。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要玩命最好自己來。”
只見他一閃身便從兩個壯漢中間穿過,再一旋身,左掌右腳,砰砰兩聲,兩個壯漢後背各捱了一下,踉蹌前衝,全爬在了那兒,地上鋪的是石板,摔一下還會輕得了,兩柄匕首飛出老遠,兩個人摔得滿嘴是血。
李燕豪笑笑轉過了身,望着那姓金的瘦高中年漢子道:“姓金的,我沒説錯吧。”
姓金的瘦高中年漢子臉上變了色,神色剎時變得猙獰怕人,一點頭道:“不錯,你沒説錯,是得我自己來。”
他這裏撩起了袍子下襬往腰裏一塞,那兩個壯漢帶着滿嘴血可從李燕豪身後撲了上來,李燕豪身後像長了眼,一挫腰,身子半轉,砰然一聲一肘撞在右邊壯漢子的肚子上,那壯漢哎喲一聲捂着肚子爬了下去,李燕豪旋身出腿,那左邊壯漢又摔了個狗啃泥,這一下更慘,滿臉開花,李燕豪笑吟吟地站直了身子,跟個沒事人兒一般。
姓金的瘦高中年漢子火了,兩眼兇光一閃,右掌往前一遞,一隻手掌烏黑舉步逼向李燕豪。
李燕豪一怔!“喲”地一聲道:“沒想到你還會‘鐵砂掌’,這工夫可是歹毒得很哪……”
姓金的瘦高中年漢子沒説話,兩眼緊盯着李燕豪,一眨不眨,轉眼間他又逼近李燕豪不足五尺,李燕豪站在那兒一動沒動,他那烏黑的手掌猛然一抖,向着李燕豪當胸印去,飛快。
他快,李燕豪比他快,別處都沒動,右手飛起一指,直取姓金的瘦高中年漢子的右掌心。
姓金的瘦高中年漢子一驚沉腕,他還沒來得及變招,李燕豪突然跨前一步,直欺到他跟前,一隻右掌已然落在他肩上,只一捏,立即退了回去。
姓金的瘦高中年漢子左肩往下一塌,身子往下一矮,他沒有呼痛,也沒有悶哼,可是頭上已經見了汗跡,他站在那兒惡狠狠地盯着李燕豪,神色怕人。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姓金的,你還等什麼,難道還等我在你左肩上再捏一下?”
姓金的瘦高中年漢子剎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兇態盡斂,軟弱地望了李燕豪一眼,道:“姓李的,我受賜了。”
頭一低,快步往大門口走去。
轉眼間,大門口響起了蹄聲跟輪聲,李燕豪轉過身望着蓋鐵腿道:“蓋大哥,你原諒。”
蓋鐵腿一怔,叫道:“老弟,你……”
一陣激動,接道:“老弟,謝謝你了。”
李燕豪淡然説道:“蓋大哥説這話豈不見外,時候不早了,請歇息去吧,我也要回屋裏去了。”
説着,他邁步就往東屋走。
突然,上房邊傅來一個脆生生的甜美話聲:“燕豪哥,你等等。”
是姑娘蓋涵英,她快步走了過來。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怎麼,姑娘還沒睡?”
蓋涵英道:“要睡了我就錯過這場眼福了,早在哥哥大聲嚷嚷的時候我就到前頭來了,燕豪哥先別急着回屋,請堂屋裏坐坐。”
李燕豪道:“姑娘有事麼?”
蓋涵英道:“我想告訴燕豪哥點事兒,只怕燕豪哥也急於知道。”
李燕豪微微一怔,旋即笑了:“姑娘高明……”
只聽蓋鐵腿叫道:“涵英……”
蓋涵英霍地轉過臉去,冷然説道:“事到如今還瞞人麼,不是燕豪哥今兒晚上,我跟杜大嫂就得跟人去,人家燕豪哥就是怕咱們作難,一直沒過問,這還不夠麼。”
蓋鐵腿兩眼暴睜,道:“你當我不願説,再不説就蹩死我了,我是怕……”
蓋涵英道:“難道我不怕,可是有更好的法子麼?”
蓋鐵腿猛一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老弟,來。”
大踏步往堂屋走去。
堂屋裏,三個人落了座,燕惕跟安德恭侍立在門邊。
蓋涵英望了乃兄一眼道:“是你説還是我説?”
蓋鐵腿道:“誰説不一樣,你説吧。”
蓋涵英當即轉望李燕豪道:“燕豪哥,我要先告訴你,蓋家這幾口子都是‘三青幫’的人……”
李燕豪道:“三青幫?”
蓋涵英點頭説道:“是的,燕豪哥不知道麼?”
李燕豪道:“我只知道上有這麼一個以念珠為表記的幫會,卻不知道叫什麼幫……”
微一搖頭道:“這倒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只當蓋大哥跟王大奎有什麼不尋常的關係呢。”
蓋鐵腿道:“那關係也不尋常,他是三青幫裏的人,我也是。”
蓋涵英道:“我再告訴燕豪哥,我娘,我嫂子,跟我的小侄子,都在‘三青幫’手裏。”
李燕豪心頭一震,道:“我説蓋大哥怎麼會加入‘三青幫’……”
蓋鐵腿道:“老弟,我不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可是我不能不顧白髮高堂。”
李燕豪道:“為人子者誰能免,恐怕‘三青幫’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也把老人家扣為人質。”
蓋鐵腿點頭説道:“老弟你算是説對了,我也明白……”
蓋涵英道:“蓋家等於‘開封城’的分壇,他們的人要是死在‘開封’,蓋家的人就要倒黴,所以哥哥不得不護王大奎,甚至不惜跟燕豪哥你動手。”
李燕豪道:“只知道老人家被扣為人質,就不難明白其他,蓋大哥,‘三青幫’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幫會?”
蓋鐵腿道:“老弟,你不是知道麼,他們燒殺劫掠……”
李燕豪道:“我不是問這,我是問蓋大哥可知道幫主是誰?”
蓋鐵腿搖頭説道:“不知道,説來慚愧,加入‘三青幫’那麼久,別説幫主了,我連總壇在哪兒,一共有幾處分壇都不知道,其實他根本不讓我這幾口子知道。”
李燕豪眉鋒一皺,道:“剛才那姓金的是個幹什麼的?”
蓋鐵腿一挫鋼牙道:“提起這兔崽子我就恨不得活劈了他,老弟你剛才捏碎了他的肩骨,廢了他一條胳膊我好不痛快,依我乾脆把兔崽子兩條胳膊都廢了,那還不夠狠,最好能剝他的皮,抽他的筋,他叫金元慶,是三青幫的一名巡察……”
李燕豪道:“蓋大哥不知道的他應該都知道。”
蓋鐵腿道:“那誰知道,我沒聽見兔崽子提過。”
李燕豪沉吟了一下道:“蓋大哥,這個姓金的,哪兒能找到他。”
蓋鐵腿道:“怎麼,老弟還要找他。”
李燕豪道:“説不定……”
蓋鐵腿道:“我只知道兔崽子就在這‘開封城’裏,卻不知道他躲在哪個洞裏。”
“怎麼,”李燕豪道:“蓋大哥只知道他在‘開封城’裏,卻不知道他……”
蓋鐵腿道:“別説是個人,老弟,就是隻螞蟻,它住在那個洞裏我也清清楚楚,只是這兔崽子不同,這兔崽子精得跟猴兒一樣,我不敢查他,唯恐讓他覺察對老人家不利…
…“
李燕豪道:“原來是這樣,那就難怪了……”
目光忽地一凝,接道:“蓋大哥,要是你有事要找他,或者是要跟他連絡,那怎麼辦?”
蓋鐵腿道:“這兔崽子跟瘟神一樣,見了倒黴,誰找他幹什麼,我也從沒過事兒非找他不可……”
李燕豪道:“蓋大哥……”
蓋鐵腿一抬手道:“老弟,你要説什麼我知道,絕不可能不找他一回,是不,你想到的他們早想到了,我不是在大相國寺前有一片場子麼,只要有事找他,把那顆念珠往場子裏一放就行了,到了晚上兔崽子準來。”
李燕豪道:“恐怕這法子現在不靈了。”
蓋鐵腿道:“恐怕,兔崽子廢了一條胳膊,還不知道要躺上幾天呢,他還會往這兒跑?再説他也不敢呀,老弟,你露那幾手嚇破他的苦膽了。”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蓋大哥可知道,‘三青幫’為什麼用這種念珠作為表記麼。”
蓋鐵腿道:“老弟問得好,當初他們拿顆念珠給我的時候我也納悶,我問過,可是沒人知道,以我看這‘三青幫’的賊頭兒不是個和尚就是個尼姑,要不幹什麼單挑念珠當表記。”
顯然他也不知道。
李燕豪皺了眉,沒説話。
蓋涵英沉默良久,這時候突然説道:“燕豪哥一再打聽三青幫,是……”
李燕豪含笑説道:“姑娘豈不聞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蓋涵英呆了一呆道:“怎麼,燕豪哥要鬥……”
李燕豪笑笑説道:“事到如今,恐怕我不想鬥都不行,再説老人家跟大嫂三位也不能任他們扣為人質……”
蓋鐵腿兩眼一睜道:“老弟是要……”
李燕豪道:“不該麼,誰叫蓋大哥交我這個朋友。”
蓋鐵腿猛然一陣激動,他還沒有説話,蓋涵英突然離座拜了下去,道:“燕豪哥,大恩不敢言謝…”
李燕豪情急,伸手架住了蓋涵英,道:“姑娘這是折我,把我當了外人。”
蓋涵英仰起了嬌靨道:“燕豪哥,我什麼也不説了。”
兩張臉離得很近,李燕豪可是抓住了人家兩段粉臂,這情景……
李燕豪心頭一震,忙把目光移向一旁,道:“姑娘,我是蓋大哥的朋友,而且跟蓋大哥稱兄道弟。”
蓋涵英道:“那麼燕豪哥也該記住,我是你蓋大哥的妹妹。”
這話李燕豪懂,他沒説話沒接口。
蓋涵英看了他一眼,道:“燕豪哥請坐。”
李燕豪這才發現仍抓着人家的兩段粉臂,臉上一熱,忙鬆手坐了下去。
他坐定,蓋鐵腿那裏開口説道:“老弟,跟涵英一樣,我也什麼都不説了…
…“
李燕豪道:“蓋大哥最好什麼都別説。”
蓋鐵腿遲疑了一下道:“老弟,我本來是打算什麼都不説的,可是想了想之後,覺得有句話卻是不得不説我什麼都不知道,沒辦法供給老弟一點線索……”
李燕豪道:“我自會有線索的,蓋大哥。”
蓋鐵腿愕然,説道:“老弟自然會有線索,老弟哪兒來的線索?”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這個蓋大哥就別管了。”
蓋鐵腿道:“我別管了,為什麼?”
李燕豪顧左右而言他,道:“蓋大哥還有什麼話説麼?”
蓋鐵腿詫異地望了李燕豪一眼,微一點頭道:“有,老弟,這話我也許不該説,可是我的白髮高堂和……”
李燕豪淡然一笑,截口説道:“蓋大哥的意思我懂,我會小心的。”
蓋鐵腿道:“謝謝老弟了。”
李燕豪道:“蓋大哥這聲謝道得見外,我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便不能不管,我不敢説有絕對的把握,但事實上這件事只許成不許敗,這意思蓋大哥該懂。”
蓋鐵腿點頭説道:“我懂,老弟,你説得好。”
李燕豪拾眼一掃,道:“哪位有匕首借我一用。”
蓋鐵腿跟蓋涵英都為之一怔,蓋鐵腿道:“老弟要匕首……”
李燕豪道:“蓋大哥先別管,哪位有匕首。”
安德恭遲疑了一下,抬腿從褲腿裏抽出一柄匕首,雙手遞了過去。
李燕豪欠身接過匕首,翻腕在右大腿上紮了一下,鮮血立即濕了半條褲腿。
蓋涵英一怔,大驚失色,雙雙離座站起,跨步到了李燕豪跟前,兩個人還沒有説話,李燕豪已反轉匕首遞向了蓋涵英,含笑説道:“姑娘,請拿着匕首。”
蓋涵英沒接匕首,驚聲説道:“燕豪哥,你這是……”
李燕豪含笑説道:“我打了姑娘的哥哥,姑娘狠狠地在我腿上紮了一刀,就這麼回事。”
蓋涵英兩眼一睜,道:“燕豪哥是要……”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姑娘,請接過匕首。”
蓋涵英沒説話,伸手把匕首接了過去。
李燕豪兩手往後一背,道:“蓋大哥這兒有牛筋麼,請沾濕了把我綁起來。”
蓋鐵腿道:“老弟,你這是……”
李燕豪道:“蓋大哥,咱們沒多少時間,要是我沒猜錯,‘三青幫’的高手該快來了,從從容容不比匆匆忙忙好麼。”
蓋鐵腿遲疑了一下,往外一擺手道:“老大去拿。”
燕惕轉身出了堂屋,沒多久拿着一根沾濕了的牛筋走了進來,雙手遞向蓋鐵腿。
蓋鐵腿接過牛筋,還待遲疑,李燕豪已然説道:“蓋大哥,昂藏鬚眉七尺軀,怎麼也婆婆媽媽的。”
蓋鐵腿濃眉一揚,道:“老弟,這不比一段繩子,我怕你受不了。”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蓋大哥,是我讓你綁的。”
蓋鐵腿一咬牙道:“老弟,這份情我領受了。”
繞到椅子後把李燕豪的雙手綁了起來。
李燕豪道:“蓋大哥,綁緊一點。”
蓋鐵腿道:“老弟……”
李燕豪道:“我剛説過,是我讓你綁的,蓋大哥該知道,這種牛筋綁鬆了是不行的。”
蓋鐵腿道:“我更知道這種沾濕了的牛筋,太緊了會勒進肉裏去,綁得過久也能廢了你這雙手。”
李燕豪笑道:“蓋大哥,要是我雙手廢了,我還能救人麼?”
蓋鐵腿呆了一呆,道:“老弟,真不礙事兒?”
李燕豪道:“我不是説了麼,是我讓蓋大哥綁的。”
蓋鐵腿一點頭道:“好的,老弟,我聽你的。”
伸手又把綁在李燕豪雙腕上的牛筋緊了一緊。
蓋涵英一雙美目望着李燕豪問道:“受得了麼,燕豪哥。”
李燕豪道:“謝謝姑娘,還好。”
蓋涵英又問了一句:“疼麼,燕豪哥。”
李燕豪也仍是那麼一句:“謝謝姑娘,還好。”
蓋鐵腿道:“老弟,你這不是找罪受麼。”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這算什麼,蓋大哥應該知道,昔日那‘洞庭’王佐斷臂説書,智破兀朮……”
蓋鐵腿點頭説道:“洞庭王佐字文成,斷臂説降陸文龍,梨園常演朱仙鎮,萬古流芳苦人名……”
“不差,”李燕豪笑道:“蓋大哥好談詩,那才是真正的苦肉計…
…“
蓋鐵腿道:“以我看老弟你這苦肉計也不比王佐好受多少……”
只聽蓋涵英説道:“燕豪哥,你腿上的血還在流。”
蓋鐵腿道:“讓我給老弟閉上穴道。”
説着,他就要伸手。
李燕豪道:“蓋大哥最好再給我上點金創藥,扎入一刀再給人閉穴哪有這種事。”
蓋鐵腿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道:“那總不能讓血這麼直淌啊。”
李燕豪道:“不礙事的,蓋大哥,再有一會兒血也就停了,我也捨不得讓它流得太多的。”
蓋鐵腿還得再説,李燕豪已然又道:“別讓我待在這兒耽誤大夥兒歇息,老大,老二過來把我抬到東屋去。”
“什麼話。”蓋鐵腿道:“老弟你這樣子,我幾個還會睡,還能閤眼?”
李燕豪道:“蓋大哥,你要把他們怎麼樣?”
蓋鐵腿道:“老弟,我幾個不能那麼舒服……”
李燕豪道:“蓋大哥,我仍是那句話,你要他們怎麼想,蓋大哥你也不該這麼婆婆媽媽。”
蓋鐵腿遲疑了一下,一招手道:“你兩個過來吧,留神,別碰着你燕豪叔的傷口。”
燕惕跟安德恭雙雙走過來扶起了李燕豪,他兩個扶着李燕豪往外走,蓋鐵腿跟着後頭也邁了步。
李燕豪扭過頭來道:“蓋大哥要是跟我到東屋去,那何如還讓我待在堂屋裏。”
蓋鐵腿道:“難道我送送都不行?”
李燕豪道:“蓋大哥,我這個樣子像個客人麼?”
蓋鐵腿張了張嘴,卻沒能説出話來。
蓋涵英一旁説道:“哥哥,人是我扎的,讓我押他過去吧,你歇息吧,有事兒讓老大或老二叫你。”
她跟在李燕豪之後走了出去。
蓋鐵腿留在堂屋裏沒出去,望着李燕豪的背影他臉上的神色難以言喻。
燕惕跟安德恭把李燕豪扶到了東屋,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李燕豪扶躺下,蓋涵英一旁擺手説道:“你兩個歇着去吧,有事我會叫你們。”
燕惕跟安德恭答應一聲,雙雙施禮退去。
望着燕惕跟安德恭出了東屋,隨手帶上了門,李燕豪收回目光望向蓋涵英:“姑娘也請回後頭歇息去吧。”
蓋涵英沒説話,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牀前。
李燕豪道:“姑娘……”
蓋涵英凝望着他開了口:“我不想睡,就是躺在那兒也睡不着,我在這兒陪陪燕豪哥。”
李燕豪道:“姑娘,我説過,現在我不是客人。”
蓋涵英道:“我知道,等他們敲了門我再走也不遲。”
李燕豪道:“他們要是不敲門呢。”
蓋涵英道:“那或許瞞得了蓋家這幾口,可瞞不了燕豪哥,是不?”
李燕豪道:“那可難説,姑娘該知道,再來的必是高手。”
蓋涵英道:“我可以這麼説,燕豪哥怎麼説也沒用,在他們沒來之前,我是不會離開東屋的。”
李燕豪道:“姑娘,你這是……”
蓋涵英道:“我想陪陪燕豪哥,不該麼?”
李燕豪道:“我現在等於是蓋家的階下囚,姑娘該陪一個階下囚麼?”
蓋涵英道:“在他們未來之前,你是我的燕豪哥。”
李燕豪皺了眉,沉默了一下道:“姑娘,夜深人靜,孤男寡女……”
蓋涵英突然笑了:“燕豪哥,你怎麼説?”
李燕豪道:“姑娘總該避避…
…“
蓋涵英道:“燕豪哥,別拿這禮教二字來嚇我,我不會怕的,蓋家這幾口,連我哥哥都算在裏頭,誰敢説我什麼,我本來是打算走,燕豪哥有這麼一説,我非在這兒坐到他們來不可。”
李燕豪眉鋒皺緊了一分,道:“姑娘……”
蓋涵英目光一凝,道:“燕豪哥,蓋家這幾口都不是世俗兒女,蓋家這幾口把燕豪哥看得更高,我可沒想到燕豪哥你這麼俗,簡直俗不可耐。”
李燕豪紅了臉,道:“姑娘你好厲害……一
蓋涵英道:“燕豪哥才知道呀,‘開封城’裏打聽打聽問一問,誰不知道蓋二姑娘是個厲害人兒?”
李燕豪笑了,是無可奈何的苦笑。
蓋涵英目光一凝,道:“我坐在這兒讓燕豪哥不安,是不?”
李燕豪心裏一跳,忙道:“那怎麼會……”
蓋涵英道:“那麼,是燕豪哥討厭我?”
李燕豪道:“姑娘這話,那更不會,姑娘怎麼好説這話。”
蓋涵英道:“那就行了,既不是我坐在這兒讓燕豪哥不安,也不是燕豪哥討厭我,那我就能多坐會兒了。”
李燕豪一怔,眉鋒也為之一皺,的確,這位蓋二姑娘的確是個厲害人兒,這厲害並不是壞,只是意味着高明。
他沒説話,蓋涵英把目光移注在他那整條褲腿已然濕透的右腿上,輕輕問道:“燕豪哥,疼麼?”
李燕豪道:“謝謝姑娘,還好。”
蓋涵英道:“燕豪哥,這句話我聽了三遍了。”
李燕豪笑笑説道:“人身是肉做的,我能告訴姑娘不疼麼?”
蓋涵英道:“就是燕豪哥不説我也知道……”
真是,那還問個什麼勁兒。
她話鋒微頓,接着説道:“血是住了,可是不能給你上藥,這可怎麼辦,真能把人急死,早知道你借匕首是……我説什麼也不會讓你在自己腿上扎這一刀。”
李燕豪道:“姑娘要知道,這是最輕的苦肉計。”
蓋涵英道:“可也夠疼的。”
李燕豪笑道:“皮肉不受點苦,還能叫苦肉計麼。”
蓋涵英道:“可是,這苦不該你燕豪哥的皮肉受。”
李燕豪凝目問道:“那麼姑娘認為這苦該誰的皮肉受?”
蓋涵英深深一眼道:“我是個厲害人兒,燕豪哥也善不到哪兒去。”
李燕豪笑笑説道:“姑娘現在才知道呀。”
蓋涵英道:“六月裏的債,燕豪哥還得可真快。”
李燕豪笑笑,沒説話。
蓋涵英看了看李燕豪,忽然問了這麼一句:“燕豪哥,你究竟是個幹什麼的?”
李燕豪訝然説道:“
姑娘這話……“
蓋涵英道:“聽哥哥説,燕豪哥是在黃河渡口碰見杜華夫妻倆的,早先並不認識。”
李燕豪道:“是的,姑娘。”
蓋涵英眨動了一下杏眼,道:“真的麼,燕豪哥。”
李燕豪道:“當然是真的,姑娘不信可以去問問銀姑,我騙人幹什麼,也沒有這個必要啊。”
蓋涵英道:“燕豪哥會不會騙別人我不敢説,我兄妹拿燕豪哥當知已朋友看,至少燕豪哥不會也不該騙我兄妹,是不,其實人都有個不得已的時候,有時候是不得不玩玩假的。”
李燕豪心頭跳動,道:“
姑娘這話什麼意思,我不懂!“
蓋涵英道:“我的眼光不算差的,事實上我也從沒看錯過人,像燕豪哥這麼一個人。要人品有人品,要工夫有工夫,哪碗飯不能吃,到哪兒愁沒人要,應該不至於跟杜華夫妻倆湊在一起,在賣藝上討生活的。”
李燕豪輕嘆一聲道:“姑娘的確是個高明人兒,不瞞姑娘説,我就是這麼個人,喜歡今東明西的飄泊生活,我不願意在一個地方久待。
也待不住,姑娘説的不錯,憑我這一身不算俗的所學,找碗飯吃應該是輕而易舉的,只是那畢竟是吃人家的飯,我寧願過這種今東明西無拘無束的飄泊生活。
“
蓋涵英眨動了一下杏眼,道:“燕豪哥不願意在一個地方久待,也待不住,為什麼?”
李燕豪道:“也許是性情使然,我自小就飄泊慣的。”
蓋涵英道:“自小就飄泊慣了?”
李燕豪道:“我是一個孤兒。”
蓋涵英似乎為引人家的傷心事而感到歉然,她輕輕地“哦”了一聲,沒説話。
李燕豪笑笑説道:“我雖然是個孤兒,可是我並不傷心難受,因為我小時候不懂事,懂事之後便被一位老人家收養,老人家待我加己出,甚至比對自己的兒女還好,我過的生活跟有父有母的人一樣,我還有什麼傷心難受的。”
蓋涵英道:“那麼,燕豪哥這趟出門是……”
李燕豪神色一黯,道:“老人家過世了,我唯一的親人沒了,家也沒了。”
蓋涵英又感到一陣歉然,道:“燕豪哥,我無意……”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老人家待我太好,他給了我我所欠缺的,他的去世我傷心難受這是難免的,其實每個人都會遇到傷心之痛的……
“
蓋涵英道:“那麼,燕豪哥這身功夫也是老人家傳授的了?”
“不,”李燕豪搖頭説道:“他老人家沒教過我一招半式,他老人家不希望我涉足江湖,而結果我仍是違背了他老人家的意思。”
蓋涵英看了他一眼道:“要是沒有特別的原因,燕豪哥應該不會違揹他老人家的意思的。
“
李燕豪道:“姑娘這話……”
蓋涵英道:“他老人家對燕豪哥很好,燕豪哥對他老人家也很感激,只這一點就夠了。”
李燕豪沒説話。
蓋涵英道:“我是不是説對了?”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道:“是的,姑娘説對了,我所以違揹他老人家的意思,的確有特別的原因。”
蓋涵英道:“是什麼原因,能告訴我麼?”
李燕豪道:“姑娘原諒……”
蓋涵英一搖頭道:“別這麼説,人都有個隱衷的,既稱隱衷,那就是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我不願勉強強,也不敢,這就跟我不勉強燕豪哥叫我小妹一聲……”
李燕豪好不難受道:“姑娘……”
蓋涵英道:“我説的是實話,任何事都一樣,勉強了總是不太好的……”
李燕豪心一橫,牙一咬,道:“小妹。
“
蓋涵英嬌靨上飛快掠過一絲激動神色,嫣然一笑道:“燕豪哥,我贏了。”
李燕豪道:“對小妹,我永遠甘拜下風。”
蓋涵英笑了笑道:“燕豪哥,別怪我打破沙鍋問到底,也別怪我跟盤問什麼似的,更不是我不相信燕豪哥,我總覺得燕豪哥跟杜華夫妻湊在一起,跑江湖賣藝,必有什麼用意。”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道:“小妹説對了,不瞞小妹説,我所以這麼做,只為查訪‘三青幫’……”
蓋涵英呆了一呆,道:“怎麼,燕豪哥是為查訪‘三青幫’?”
李燕豪道:“是的,小妹,我要查明‘三青幫’的幫主是誰,他為什麼要用這種念珠作表記。”
蓋涵英道:“這跟燕豪哥有什麼關係麼?”
李燕豪道:“那種念珠是我的授業恩師的信符。”
蓋涵英一怔:“怎麼,燕豪哥的授業恩師是佛門中人?”
李燕豪道:“
是的,小妹,他老人家正是佛門中人。“
蓋涵英道:“他老人家的上下是……”
李燕豪神情微肅,道:“他老人家無法號,自號痴和尚。”
蓋涵英訝然道:“痴和尚。”
李燕豪道:“是的。”
蓋涵英道:“我怎麼沒聽過佛門中何時出了這麼一位高僧。
“
李燕豪道:“除了我之外,世人沒有第二個知道痴和尚。”
蓋涵英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燕豪哥,這是為什麼?”
李燕豪道:“因為他老人家對這個名字太過淡泊。”
蓋涵英道:“
以我看他老人家必是位世外奇僧,必是位智者。“
李燕豪道:“是的,小妹,他老人家的確是位奇僧,不但是位智者,而且是位大智者。”
蓋涵英道:“他老人家自號痴和尚,恐怕當世之中沒幾個能比得上這位痴和尚的。”
李燕豪道:“以我看他老人家應該是近百年來的第一人。
“
蓋涵英道:“錯非是這位近百年來的第一人,也教不出像燕豪哥這種徒弟。”
李燕豪道:“我怎麼敢跟他老人家相提並論,他老人家是神,我只是一個平庸的人,他老人家無所所不通,無所不精,我的所得不過老人家十之二三……”
蓋涵英道:“燕豪哥忒謙。”
李燕豪道:“不,小妹,我説的是一絲兒也不假的實情實話。”
蓋涵英道:“燕豪哥,以我看,這是一種陰謀的嫁禍?”
李燕豪道:“
可能,我要看看這位‘三青幫’的幫主是誰,他跟他老人家究竟是什麼仇怨。
“
蓋涵英搖頭説道:“那不太容易,就連他的人都算上,恐怕沒幾個知道總壇在那兒,幫主是誰。”
李燕豪道:“我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要憑空查恐怕更難,所以我才想出了這着苦肉計,希望藉着他們能把我帶到‘三青幫’的總壇去。”
蓋涵英搖頭説道:“燕豪哥,那不太可能,他們沒理由把你送到總壇去,他們會就地對付你。”
李燕豪笑笑説道:“不,小妹,我有法子讓他們把我送到總壇去。”
蓋涵英訝然説道:“燕豪哥有什麼法子讓他們把你送到總壇去?”
李燕豪道:“小妹,這是天機!”
蓋涵英沉默了一下道:“不管怎麼説,我不希望他們把你帶得太遠……”
李燕豪道:“怎麼,小妹?
“
蓋涵英微微一笑,笑得有點勉強:“難道燕豪哥不覺得,咱們相聚的時候太短暫,太匆忙了麼?”
李燕豪心頭一震,半晌才道:“
小妹,我剛才説過,我不會在一個地方待太久的。“
蓋涵英道:“
我聽見了,我也懂燕豪哥的意思,無如,燕豪哥該知道,有些事情是很微妙的,按説,我認識燕豪哥前後不過一天左右……“
她沒再説下去。
李燕豪也沒説話,他不知道該説什麼。
好這一陣靜默,讓人不安,也讓人隱隱有窒息之感。
過了一會兒,蓋涵英突然打破靜默開口説道:“對銀姑,燕豪哥打算怎麼辦?”
李燕豪道:“小妹的意思是……”
蓋涵英道:“聽你説她沒一個親人,也沒一個朋友,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不管怎麼説,燕豪哥是杜華的朋友……”
李燕豪道:“小妹的意思我懂,以小妹看我該怎麼辦?”
蓋涵英道:“
燕豪哥怎麼問起我來了。“
第七章虎穴探秘
李燕豪望了望蓋涵英,鄭重地道:“小妹該知道,我很作難,正如小妹所説,無論如何我跟杜華共過事,銀姑她又沒親沒友,我總不能不管她,可是事實上我又不能讓她跟着我,我有我的事,再説那也不方便………”
蓋涵英道:“聽她的口氣,她願意跟燕豪哥。”
李燕豪道:“小妹,杜華剛死還不到一天,她不該有此想……”
蓋涵英道:“我看她有這意思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杜華這個人我雖然沒見過,但是我聽説無論哪一樁,他都不能跟燕豪哥比,再説,燕豪哥也該知道當初她是怎麼跟了杜華的,她跟杜華之間根本不可能有感情,那麼一旦碰上燕豪哥這麼一個人,又在一起那麼多日子,她難免會有他想。”
李燕豪道:“我不敢説小妹説的不是理,可是我對她不適合,她對我也不相宜。”
蓋涵英道:“這麼説燕豪哥是不打算要她?”
李燕豪道:“小妹,我連想都沒想過。”
蓋涵英道:“那怎麼辦呢,燕豪哥總該想個法子安置他呀!”
李燕豪道:“小妹既然把她接到家裏來,難道……”
蓋涵英搖頭説道:“那是因為燕豪哥也在這兒,不然她當初是不會到蓋家來的,也就是説燕豪哥在這兒一天,她也會在這兒一天,燕豪哥要是那一天走,她絕不會在蓋家多待一會兒。”
李燕豪明知道蓋涵英説的是實情,可是他想不出個辦法來,他皺了眉,而旋即他眉鋒一展,兩眼之中奇光電閃,道:“小妹,沒有工夫讓咱們想辦法了……”
蓋涵英神情一震,站了起來,道:“燕豪哥是説……”
李燕豪道:“我該走了,小妹保重,為我轉託蓋大哥,也請他保重。”
蓋涵英遲疑了一下,陡揚雙眉,道:“燕豪哥,別説我不知道羞恥,我情難自禁,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只要燕豪哥不嫌,我願意等……”
李燕豪一陣激動,道:“小妹,謝謝你……”
突然壓低了話聲,道:“小妹,喝問一聲。”
蓋涵英立即揚聲喝道:“什麼人夜闖蓋家。”
只聽外頭院子裏響起了蒼勁話聲:“三青弟兄一家人,什麼人説話,給我站出來。
“
蓋涵英望着李燕豪,李燕豪向她遞了個眼色,蓋涵英會意,開開門走了出去,她出了東屋,堂屋裏跟西屋裏也相繼走出了蓋鐵腿跟燕惕,安德恭兩個。
院子裏,一前一後站着三個人,前面那個,是個身材瘦小乾癟瘦的老頭兒,年紀有五十多歲,穿一身褲褂,還留着小鬍子,打扮不怎麼起眼,可是兩個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犀利的嚇人。
後邊那兩個,左邊是那位巡察金元慶,右邊是個臉上橫著一條刀疤,長像兇惡,神情驃悍的中等身材的中年漢子。
就這麼三個人,蓋涵英出屋便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金爺……”
金元慶一條胳膊廢了,兇狠色沒了,可是還夠冷的,只聽他道:“上前見見,這位是袁老。”
金元慶既然稱這老頭兒為老,可見這老頭兒在“三青幫”裏的身份地位一定比金元慶高。
蓋涵英上前一步,淺淺一禮,道:“蓋涵英見過袁老。”
那姓袁的瘦老頭兒冷冷看了蓋涵英一眼道:“老夫任職總壇外十堂。”
這話聽得蓋涵英跟屋裏的李燕豪心頭俱是一跳。
只聽蓋鐵腿道:“原來是總壇袁壇主,失迎。”
快步趕了過來。
那姓袁的瘦老頭兒翻了蓋鐵腿一眼,道:“
你就是蓋鐵腿之稱的蓋明?“
蓋鐵腿近前忙道:“不敢,屬下正是蓋明。”
那姓袁的瘦老頭兒道:“你的膽子不小,聽説你抗命不遵,你有‘鐵腿’的稱號,八成已連那顆膽也是鐵的。”
蓋鐵腿剛要説話,屋裏的李燕豪突然開了口,冷冷説道:“以我看他那顆膽連鼠膽都不如。
“
姓袁的瘦老頭兒臉色一變,霍然轉望東屋,道:“屋裏是什麼人?
“
蓋涵英忙道:“是那個姓李的,讓我兄妹拿住了,袁老要不要進去看看。”
姓袁的瘦老頭兒“哦”地一聲,道:“你兄妹拿住了那個姓李的?”
蓋涵英道:“是的,袁老,他打了我哥哥。”
姓袁的瘦老頭兒道:“這我知道……”
邁步就要往東屋去。
金元慶在後頭忙叫道:“袁老……”
姓袁的瘦老頭兒扭頭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讓這個姓李的後生嚇破了膽。”
回過頭去走進了東屋。
金元慶臉上一紅,忙邁步跟過去。
幾個人全跟着姓袁的瘦老頭兒進了東屋,金元慶一進東屋兩眼暴睜,冷哼一聲就要撲過去。
姓袁的瘦老頭兒手一攔,冷冷説道:“忙什麼,現在你不怕他了?”
金元慶臉色一變,硬沒敢再動。
姓袁的瘦老頭兒轉眼望向李燕豪,打量了一陣之後道:“把他翻轉過來讓我看看。
“
這姓袁的瘦老頭兒夠機靈的,顯然他還不放心。
蓋明上前把李燕豪的身子翻了過去,來了個臉向裏。
姓袁的瘦老頭兒兩眼猛地一睜,道:“牛筋沾了水,神仙也難逃,綁的好緊啊,你也不怕廢了他的雙手……”
他是個行家。
蓋涵英接口説道:“廢了活該,‘三青幫’的人豈是任人打的。”
姓袁的瘦老頭兒一點頭道:“説得好,他這腿……”
蓋涵英道:“我紮了他一刀,我本來想多扎他幾刀的,我哥哥攔住了我,説等上頭來了人由上頭定奪……”
姓袁的瘦老頭兒臉上有了笑容,一摸小鬍子道:“姑娘,你這一刀扎得可不輕啊,你哥哥是‘開封’的好漢,看來你也不差。”
蓋涵英道:“袁老誇獎了,江湖兒女動動刀子,這又算什麼稀罕事兒。”
姓袁的瘦老頭兒笑了,直點頭:“好,好,沒想到蓋明有這麼一個不讓鬚眉的妹妹,老夫這一趟‘開封’沒白跑……”
金元慶突然説道:“這小子是誰放倒的?”
蓋明跟蓋涵英還沒説話,李燕豪已然冷笑説道:“憑他蓋家這幾口子能放倒我?姓蓋的那一杯好賠罪酒……”
金元慶掃了蓋鐵腿一眼,道:“蓋明,我可沒想到你也會這一手。”
蓋明勉強笑笑道:“這是我妹妹獻的計。”
姓袁的瘦老頭兒點了點頭道:“像蓋姑娘這種女中奇才,要是在‘開封’長待下去那未免太可惜了些……”
蓋涵英趁勢一句:“還望袁老多提拔。”
姓真的瘦老頭兒哈哈大笑,道:“一定,一定,那是一定,蓋家有匹千里駒,我回總壇一定上報,一定上報。”
蓋涵英又是一句:“謝謝袁老。”
姓袁的瘦老頭兒笑聲一斂,臉色一沉,冷然説道:“蓋明功已抵過,本座不再追究……
“
蓋鐵腿忙道:“謝袁老。”
姓袁的瘦老頭兒道:“
別客氣了,往後多聽點兒話就行了。“
轉身往外走去。
那刀疤漢子沒等姓袁的瘦老頭兒説話,上前一指閉了李燕豪兩處穴道,然後抱起李燕豪一掄,李燕豪整個人已上了他的肩,李燕豪不算輕,這刀疤漢子鸞勁兒不小。
一夥人出了東屋,蓋鐵腿跟上一步道:“袁老不多坐坐?
“
姓袁的瘦老頭兒大刺刺地一搖頭道:“不必,我還要趕回總壇去……”
蓋鐵腿道:“那麼讓屬下派人套車……”
姓袁的瘦老頭兒又一搖頭道:“也不必,就在開封城裏,送什麼,我來的時候也是走着來的,叫你的人把門開開去,我懶得再翻牆了。”
蓋鐵腿應了一聲忙吩咐燕惕去開大門,他跟蓋涵英則跟在姓袁的瘦老頭兒之後往外行去。
送出了大門,眼望那幾個人身影沒入衚衕夜色裏,蓋涵英神情一黯,道:“哥哥,他讓你保重。”
蓋鐵腿神情也一黯,眼望着衚衕口白茫茫夜色道:“老弟,謝謝你,你也保重……”
姓袁的瘦老頭兒跟金元慶還有那刀疤漢子三個人,帶着李燕豪一陣東彎西拐之後最後停在一處,李燕豪雖然被閉了兩處穴道,可是他還看得見,也聽得見,而且也能開口説話,他一見這地方便是一怔,原來這地方不是別處,竟然是大相國寺前。
蓋鐵腿在“大相國寺”前有場子,金元慶這些人就住在“大相國寺”,蓋鐵腿居然不知道!
這時候的“大相國寺”前,由於夜已深,人已散,看上去是空蕩寂靜一片,只有那一個個的空棚子,連個人影兒也看不見。
“
大相國寺“前停身,姓袁的瘦老頭兒開了口:”這個姓李的交給你了,怎麼處置你看着辦好了。“
金元慶道:“袁老不進去坐會兒了?”
姓袁的瘦老頭兒道:“不了,我還是趕回總壇去,這一耽擱我又延遲了半日。
“
金元慶道:“那麼您走好,屬下不送了。”
姓袁的老頭兒“嗯”了一聲,也沒多説,轉身向着夜色中疾馳而去。
姓袁的瘦老頭兒走後,金元慶立即帶着那刀疤漢子進了“大相國寺”偏門,他倆個進了“大相國寺”直往後走,如今偌大一座“大相國寺”居然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聲息,連一個和尚影兒也沒瞧見。
走沒多久,來到寺後,金元慶跟那刀疤漢子停在一座狼牙高喙,飛檐流丹的兩層樓前,樓前橫匾三個大字,寫的是:“藏經樓”。
李燕豪在刀疤漢子肩上開了口:“‘大相國寺’的和尚可真好説話,居然肯把‘藏經樓’讓給外人住。”
金元慶冷然喝道:“姓李的,你給我閉上你那張狗嘴,待會兒有你的樂子受。”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藏經樓”一片黝黑,但轉眼間燈光一閃點了起來,金元慶點上了燈,燈光下再看,這“藏經樓”的樓下打掃得很乾淨,可是擺設很簡陋,除了兩張牀,一張桌子外,幾乎沒別的擺設。
金元慶點上燈後向着李燕豪冷冷掃了一眼,道:“把他扔下來。”
刀疤漢子還真聽話,手一鬆,肩膀一拱,把李燕豪從肩上扔了下來,眼看李燕豪就要摔個結實,只見他腰一挺一個翻身已然穩穩當當地站在了地上。
金元慶一怔,旋即一驚,抬手就要摸腰。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姓金的,你行麼?”
儘管李燕豪仍被綁着,金元慶手按在腰上竟然沒敢動。
那刀疤漢子叫道:“我明明閉了他的穴道……”
李燕豪道:“憑你那兩手閉穴功夫能制住我……”
邁步往桌前走去。
他這一走,把金元慶嚇得一哆嗦,滿臉驚容地往後便退。
李燕豪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看來你是怕定了我。”
只見他兩個胳膊一動,那條牛筋自落,他兩手互相揉了揉腕子。
拖過一把椅子坐在了桌前,坐定,他從懷裏摸出一物,往桌上一放,轉眼望金元慶道:“金元慶,過來看看這是什麼。”
金元慶那敢過來,其實不用過來他也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顆念珠,他一怔,而眼瞪得老大,叫道:“
這……這……你也是……“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問得多餘,過來。
“
金元慶站在那兒沒敢動。
李燕豪道:“過來,沒聽見麼。”
金元慶遲疑了一下,腳下挪動了,那不是挪動,更不是邁步。
李燕豪冷冷一笑道:“三青幫怎麼會要你?居然還位列巡察。
“
金元慶臉上一紅,沒作聲,他腳下雖然挪動,總在動,沒多久,他已到了李燕豪身前兩三尺處,他停了下來,怎麼也不肯再往前挪了。
“好膽量,”李燕豪冷冷一笑,抬手指了指桌上,道:“看清楚了,有沒有錯。”
金元慶揪着一顆心,遲疑着問道:“你是……”
李燕豪道:“跟姓袁的一樣,所不同的是他在外頭,我在裏頭。”
金元慶“哦”地一聲道:“您是內五堂的……”
李燕豪高明,他所以只説姓袁的在外頭,他在裏頭,那是因為他不知道“三青幫”的總壇內堂一共有多少堂,他怕説錯了泄了底。
事實上他顧慮得沒錯,“三青幫”的內堂只有五堂。
金元慶話説到了這兒,他截了口:“你明白就好。”
探手一把抓住金元慶的右腕,猛地往上一託,只聽“叭”地一聲輕響,他鬆了手,笑道:“人家只當我捏碎了你的肩骨,只有我跟你知道不是這麼回事。”
金元慶被李燕豪一把抓住右腕之初,他大驚失色,心膽欲裂,及至李燕豪用力往上一託,他立即明白了,闇然鬆了一口氣,可是心還直跳,李燕豪把話説完,他忙一欠身道:“謝謝李老!”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我還不老,坐下,你兩個都坐下。”
金元慶一欠身道:“謝李老,李老面前哪有屬下的坐位。”
李燕豪道:“我叫你坐的,你只管坐就是。”
恭敬不如從命金元慶從了命,又謝了一聲接過了一把椅子坐了下去,正襟危坐,腰挺得筆直。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別那麼拘謹,我這個人隨和得很!”
金元慶答應了一聲,可是坐姿未稍變。
李燕豪看了他一眼道:“金巡察……”
“不敢。”金元慶接得飛快:“屬下在。”
李燕豪道:“你如今明白了麼?”
金元慶遲疑了一下道:“回您,屬下都明白了。”
李燕豪道:“不要緊,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儘管問。”
金元慶答應了一聲,又遲疑了一下,這才問道:“您跟蓋明是……”
李燕豪道:“朋友,只是他到現在還不知道我的身份!”
金元慶道:“那麼您這趟駕臨‘開封’是……”
李燕豪道:“奉幫主之命,到處看看,看看你們這些巡察往上報的是不是都實在。”
金元慶道:“屬下不敢輕忽職務……”
“是麼?”李燕豪淡然一笑道:“那麼以你看蓋明這個人可靠不?”
金元慶道:“回您,他曾經抗命……”
李燕豪道:“這我知道,也相信不假,因為當時我也在場,可是我腿上挨這一刀,似乎應該能改變你的看法了?”
金元慶道:“屬下不敢專擅,還請您定奪。”
李燕豪道:“抗命是小事,我認為蓋明這個人很可靠,事實上他一家三口被扣在幫裏當作人質,他也不敢有貳心,你認為我説的對麼?”
金元慶連聲唯唯,但旋即一揚眉道:“他兄妹竟敢傷您……”
李燕豪道:“不知者不罪,本幫能有這麼一個可靠的實力人物,我就是腿上再挨一刀,又算得了什麼?”
金元慶那敢多説,只有連聲唯唯,接着説道:“您腿上的傷要不要包紮一下……”
李燕豪道:“以你看呢?”
金元慶忙道:“是,是,屬下糊塗,屬下糊塗……”
轉望那刀疤漢子冷然喝道:“去拿藥來,另外再打盆水。”
那刀疤漢子答應一聲,快步出了“藏經樓”,沒一會兒端着一盆熱水走了進來,夜這麼深他能找來熱水,真難為他。
把熱水放在李燕豪眼前,他又到一張牀前翻開褥子摸出了一個紙包,過來雙手遞給了金元慶。
金元慶忙上了,幫李燕豪把血褲脱了,把傷口擦洗乾淨,上上藥,包紮好,然後又找了一條幹淨褲子讓李燕豪換上,李燕豪站在那兒跟個大爺似的。
一切妥當,刀疤漢子把那盆血污髒水跟那條血褲子拿了出去,金元慶還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怎麼樣,您現在腿舒服點兒麼?”
李燕豪伸了伸那條傷腿,道:“舒服多了,謝謝你。”
金元慶忙道:“您這是哪兒的話,屬下應該的,能為您效些微勞,這也是屬下的榮幸。”
李燕豪沒多説,指了指金元慶剛才坐的那把椅子道:“你坐下,咱們聊聊。”
金元慶受寵若驚,連聲唯唯,他也見過“三青幫”的上級人物,可從沒一個這麼沒架子,對他這麼和氣的。
金元慶坐定,李燕豪開了口:“剛才那名弟兄是……”
金元慶忙答道:“回您,他叫陳標,北六省黑道出身,有一身橫練功夫,也有一身鸞力,是‘洛陽’分壇住在‘開封’的弟兄,‘洛陽’分壇住在‘開封’的弟兄一共有四個,專管打探踩盤,有兩個您見過了……”
李燕豪哦地一聲道:“原來是‘洛陽’分壇的弟兄,你也住在‘開封’麼?”
金元慶陪笑説道:“總壇都是這樣的,一處分壇派一名巡察長駐,屬下嫌洛陽地方小,所以搬來了‘開封’,其實‘開封’‘洛陽’兩地近在咫尺,‘洛陽’分壇事無論大小,都瞞不了屬下,屬下是不會有失職之虞的。”
李燕豪點了點頭道:“你被派在‘洛陽’分壇有多久了?”
金元慶道:“回您,屬下是幫裏的老大了,被派在‘洛陽’分壇足有好幾年了。”
李燕豪點點頭道:“那的確是幫裏的老弟兄,蓋明的入幫,是誰的引薦?”
金元慶道:“回您,就是屬下……”
李燕豪看了他一眼,道:“蓋明是個有實力的人物,跟江湖道混的很熟,這一帶的大小事都瞞不了他,你這功勞也不小。”
金元慶很樂,陪上一臉卑下的笑道:“您誇獎,屬下身受幫恩,理應竭智彈忠上報幫主跟內外諸位堂主……”
李燕豪道:“像你這麼一個人,是應該護得幫主降恩重用的。”
金元慶忙一欠身道:“那還得李老您多提拔。”
李燕豪道:“不瞞你説,我這趟奉命外巡,除了考察各分壇的優劣之外,另一項任務就早擢拔人才,其實考察就含有擢拔的意思在內,我發現蓋明是個可以重用的人才,你也不差……”
金元慶連聲稱謝,看樣子他恨不得跪在地上!
李燕豪話鋒忽轉,接問道:“押扣蓋家三口為人質的事,是誰的主意?”
金元慶忙道:“回您,這也是屬下的主意。”
李燕豪“哦”地一聲,點頭説道:“好主意,那麼,蓋家三口是經誰的手扣押的?”
金元慶道:“回您,也是經屬下的手。”
李燕豪道:“是你直接把他們送走的?”
“不,”金元慶道:“屬下只有蒙召才能上總壇去,平常是不許上總壇去的,押送蓋家三口,是總壇派來的人。”
李燕豪含笑問道:“你蒙召過幾回了?”
金元慶窘迫地笑笑説道:“不瞞您説,屬下因為沒有什麼特殊表現,到現在還沒有蒙召過一回……”
李燕豪道:“拉蓋明入幫,這不是特殊的表現麼?”
金元慶遲疑了一下,笑笑説道:“也許在總壇方面認為屬下這樁功勞微不足道。”
李燕豪拍了一下桌子道:“這叫什麼話,蓋明不是等閒人物,這是大功一樁,我回總壇後一定給你爭取一次機會。”金元慶連忙稱謝。
李燕豪忽然堆起笑容問道:“這麼説你入幫這麼多年,連總壇在哪兒也不知道了?”
金元慶勉強笑笑説道:“這是本幫的規法,入幫多年,不知道總壇所在的,並不只屬下一人。”
李燕豪搖了搖頭道:“就是王法也難免有不近人情的地方,其實,你知道,這是本幫的安全大計。”
“屬下知道。”金元慶道:“屬下是本幫的老大,怎麼會不知道?”
李燕豪沉吟了一下,抬眼説道:“我有點事兒,你替我跟總壇連絡一下……”
金元慶站起來説道:“您請等等,讓屬下把陳標叫來……”
李燕豪這:“叫他幹什麼?”
金元慶陪笑説道:“您不知道,白天懸旗,晚上掛燈,這都是他的事!”
李燕豪“哦”了一聲,沒説話。金元慶欠了個身,扭頭出了藏經樓!
李燕豪皺了眉,如今他知道了幾件事,其中兩件較為主要的是蓋明的母親及妻兒被押在“三青幫”的總壇,“三青幫”不容下面的人輕易知道總壇的所在。
他所以説有事要金元慶跟總壇連絡一下,就是要看看金元慶是怎麼跟總壇連絡的,用的是什麼法子。
金元慶有這麼一句,白天懸旗,晚上掛燈,懸什麼旗?掛什麼燈?又懸掛在什麼地方?
懸旗掛燈就能跟總壇連絡麼?難道説“三青幫‘的總壇就在能看見旗跟燈的地方麼,能看見旗跟燈的地方,那應該就在附近。
想着,想着,他站起來走出了“
藏經樓“,出”藏經樓“抬眼一看,他看見”大相國寺“那高可摩天的鐘樓之上掛着一盞顏色發青的風燈,另外,他還看見一個人影正攀着梯子下鐘樓。
他明白了,白天懸旗,晚上掛燈,都是懸掛在這座古剎“大相國寺”高可摩天的鐘樓之上。
白天所以懸旗,晚上所以掛燈,其用意自然是讓人看見,既然是讓人看見,那麼這“三青幫”總壇的所在地就該不會離得太遠。
正思忖間,步履響動,金元慶從夜色中走了過來,他一見李燕豪站在“
藏經樓“門口,微微一怔,快步趕了過來,近前一欠身,道:”您怎麼沒在裏頭坐?“
李燕豪四下看了看,道:“我出來看看這‘大相國寺’的夜色,怎麼聽不見一點聲息,難道這‘大相國寺’裏的和尚晚上不……”
金元慶陪笑説道:“是屬下告誡過他們,晚上不準隨便出禪房,所以一到晚上‘大相國寺’裏就看不見一個和尚!”李燕豪點了點頭,道:“本幫的威名的確懾人……”
金元慶道:“這威名也是幫主跟內外諸堂的諸位堂主創出來的……”李燕豪笑笑沒説話。
金元慶接着又是一句:“您請裏頭坐坐,總壇來人馬上就到。”李燕豪道:“這麼快麼?”
金元慶陪笑説道:“不瞞您説,這麼多年屬下跟總壇連絡,哪一回也沒超過一盞茶工夫。”
李燕豪點了點頭道:“那的確是夠快的。”轉身走了進去。
他進了“藏經樓”剛坐定,急促步履響動,刀疤漢子陳標快步進了“
藏經樓“,欠身道:”金爺,總壇來人到。“
金元慶望向李燕豪。
他很會辦事,沒擅做主張。“
李燕豪道:“叫他進來。”一
陳標應聲而去,轉眼間帶着一人走向“藏經樓”,李燕豪坐在“藏經樓”裏往外看,儘管樓外的夜色很濃,他仍可清楚地看見來人的臉,他看見了,這位總壇來人不是別人,赫然竟是那個外號“老黑”的王大奎,李燕豪做夢也沒想到會是他,這真是冤家路狹,要糟。
他心頭一震,連念頭還沒來得及轉,陳標已帶着王大奎進了“藏經樓”,王大奎進門也一眼看見了他,一怔,立即停在了那兒。金元慶一旁説道:“沒想到吧,李老是自己人。”
王大奎愣楞地説了一句:“自己人……”金元慶道:“內五堂的堂主,還不上前見過?”
王大奎又復一怔,道:“內五堂的堂主?”金元慶喝道:“你發什麼怔,還不快上前見過。”
王大奎定了定神,看了李燕豪一眼,道:“不忙,讓我先弄個清楚……”
金元慶臉色一變,喝道:“你好大膽,難道……”
王大奎冷笑一聲道:“金爺,您不知道,總壇內五堂的五位堂主我都見過,可就沒見過這麼一位李堂主……”
金元慶一聽這話也一怔,轉眼望向李燕豪。李燕豪鎮定得很,淡然一笑道:“小心一點總是好的,王大奎,你是什麼時候見過內五堂的五位堂主的。”王大奎道:“就在一兩天前,怎麼樣?”
李燕豪微一點頭道:“金元慶沒説錯,你的膽子不小,敢在我面前耍花槍,內五堂第五堂主半年以前就換了……”
王大奎臉色一變,道:“那你昨天……”
李燕豪臉色一沉,冷笑説道:“昨天什麼,金元慶,拿下了。”金元慶可不敢怠慢,答應一聲,閃身跨步,探掌抓下王大奎。
王大奎往後一挫步,叫道:“金爺,您別……他昨天還還問我,咱們幫,叫什麼幫幫主是誰呢。”
金元慶怒喝説道:“你還敢胡説,找死。”跨上一步又抓了過去。
王大奎身手不弱,往左一閃,又避了開去,叫道:“金爺您還信不過我麼,他要真是內五堂的堂主,我敢輕易招惹麼?”金元慶一怔沉腕撤掌,望向李燕豪。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別的什麼都別説,讓他過來看看這顆念珠。”
金元慶沉臉喝道:“還不過去,要是你胡説八道我要你的命。”
王大奎可沒想那麼多,一臉挺有理的神色邁步走了過去,到了桌前,他伸手就要去抓那顆念珠。
李燕豪向着他小肚子猛然一肘撞了過去,王大奎做夢也沒想到會挨這麼一下,他那受得了這一肘,大叫一聲,抱着肚子蹲了下去。
李燕豪動作奇快,站起來跨步撲向金元慶,金元慶眼見王大奎捱了一肘,剛一怔,李燕豪已然到了他跟前,他連念頭都沒來得及轉,李燕豪一指頭已點在他喉結上,他沒叫,也沒哼,人往後一仰,砰然一聲躺下了地。
陳標嚇白了臉,轉身要往外跑,他哪有李燕豪快?李燕豪也不容他逃出手去,跨步便到了陳標身後,一掌正砍在陳標的後脖子上,陳標也一聲沒吭地爬了下去。
轉眼間收拾了三個,既乾淨又俐落。
門正被李燕豪堵着,王大奎忍着疼站直身子就要往“藏經樓”上跑,李燕豪人已折了回來,五指一探已落在了他右肩上:“最要緊的是你,你怎麼能走?”
王大奎激靈一顫,一咬牙就要曲肘後撞,李燕豪五指用了力,只一扣扣得王大奎半身痠麻,右肩疼痛澈骨。李燕豪站在他身後淡然説道:“你告訴我,‘三青幫’的總壇在什麼地方?”
王大奎還挺硬的,咬着牙沒説話。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在客棧裏蓋明攔了我,救了你,你沒能嘗着我手下的滋味,現在讓你嚐嚐,看誰再來攔我救了你?”
他五指又一用力,這力加三分的一扣,就是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也受不了,何況王大奎一個血肉之軀?他又大叫一聲,矮了下去,頭上都見了汗。李燕豪跟着淡然一句:“答我問話!”
王大奎受不了,挺不住,也硬不起來了,忍着疼呲牙咧嘴地道:“我……我不知道……”
李燕豪道:“你是讓我手上再加幾分力。”
王大奎怪叫道:“我真不知道,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知道……”
李燕豪道:“你不是從‘三青幫’總壇來的麼?”
王大奎道:“誰説的,我只是專管跟總壇連絡……”
李燕豪微微一怔道:“怎麼説,你只是專管跟總壇連絡?”
王大奎道:“可不是麼,分壇有什麼事告訴我,我再上報總壇,你以為誰都能知道總壇在那裏麼?”
李燕豪呆了一呆,旋即揚眉説道:“那麼你是怎麼跟總壇連絡的?”
王大奎遲疑了一下,道:“在鐵塔上頭掛兩盞燈,自會有人來找我。”
李燕豪聽得又復一怔,道:“怎麼,還要掛燈……”
王大奎道:“你以為想知道‘三青幫’總壇在哪裏那麼容易麼,告訴你,再往上去還不知道要掛幾回燈呢。”這“三青幫”做事實在夠小心,也意味着高明,要找“三青幫‘的總壇所在,可真不容易。
要是真讓王大奎説着了,一段一段地這麼掛燈懸旗,那要懸到什麼時候,掛到什麼時候?
李燕豪皺了眉,他沉默了一下道:“你住在鐵塔裏?”王大奎點了點頭道:“不錯。”
李燕豪道:“你説的那兩盞燈,在鐵塔什麼地方。”
王大奎道:“在鐵塔的最上一層裏,我就住在那兒。”
李燕豪道:“晚上掛燈,白天懸旗,那旗又在什麼地方?”
王大奎道:“也在鐵塔那最上一層裏,跟那兩盞燈放在一塊兒。”
李燕豪道:“説不得我只有到鐵塔裏跑一趟了。”手掌一翻,一指點在了王大奎的後腦勺上,王大奎沒吭一聲,身子往前一栽,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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