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俠走着,漫無目的地走着,心頭悶悶的,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他不想這樣,奈何這份沉悶之惑,總揮之不去。
這位無垢被“請”回去了,那位無垢不知道哪兒去了,一點線索都沒有,甚至根本不知道無垢為什麼臨時變了主意!
上哪兒去找?又上哪兒去?
日頭已經老高了,這一帶卻空蕩、寂靜,一個人也看不見。
以燕俠的一身修為、一身所學,以他的經驗、他的歷練,此時些地竟使他有茫然不知所措之感。
又是一片樹林,又是一條小溪。
燕俠坐在了蔭涼下,坐在了小溪畔。
不坐下來又能怎麼樣,他能上哪兒去?
此地空曠,視野廣,別説是個人了,就是一隻飛禽、走獸,幾里外也能看得見。
但卻沒見“血滴子”再來!
是怕了,還是怎麼?
燕俠卻沒多想,他現在沒心情想這些。
實際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現在想些什麼,只覺得心裏很亂。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那個小溪裏隨水飄來一樣東西,紅紅的。
凝目細看,發現那是一件衣裳,紅衣裳,看樣子像是一樣裙子。
小溪裏怎麼會隨水漂來一條裙子?
一定是上游人家洗衣裳,不小心,讓溪水把認掌沖走了。
燕快本能地隨的抬起一根枯枝,把它撈了起來.就讓它搭在了岸邊的草叢裏。
果然,是一條紅裙子。
紅裙子是紅裙子,但卻不是普通的布料,而是紅綾。
上游人家,居然有穿紅綾裙子的,普通人家哪穿得起這個?
一定是個大户人家。
而,大户人家的閨閣千金,絕不會自己操勞到溪邊洗衣裳,一定是丫頭,老媽子一流的下人。
那麼,丟失了主人千金的紅綾裙子,回去挨頓責罵,甚至責打,恐怕是少不了的。
燕俠仁厚,一陣同情之感油然而生,正打算挑起那件紅綾裙子來,往上游找找看。
忽然一陣急促,但極其輕盈的步履聲傳了過來。
轉眼循聲望去,看見了,一個美好的身影,從上游方向,沿着溪岸奔了過來,邊跑還邊往溪裏望。
是個姑娘,穿一身合身的褲褂兒,白底紅花,頂美的一付身材,一條大辮子在身後跳躍着,煞是好聽。
姑娘只顧着往溪裏看了,沒留意溪邊還坐着個人,等到發現燕俠時,都快踩着燕俠了,嚇一跳,一聲驚呼忙停住,大眼睛、小瑤鼻、朱唇一抹,連受了驚嚇的模樣兒都美:“你這個人,怎麼不知道招呼一聲。”
燕俠淡然道;“事實上姑娘並沒有踩着我。””
姑娘道:“沒踩着你,可嚇了我一跳。”
燕俠道:“那麼我致歉!”
這個人好説話,而且還挺温文。
姑娘不由細看,這一看,看得姑娘一怔,可是很快地她就定過了神:“請問一聲,你有沒有看見,上游漂下來一件衣裳?”
姑娘落落大方,而且説話懂禮,不類普通人家,而且看神態、氣度,也絕不像是誰家的丫頭,那麼她是……”
燕俠道:“紅綠裙子?”
姑娘忙點頭:“對,你看見了?”
燕俠抬手一指面前草叢:“是不是那一件?”
草叢擋住了裙子,姑娘看不見,往前走兩步,這才讓人看見,她腳上還有雙襯飾工絕的繡花鞋。
姑娘微彎柳腰探身看,看見那件紅線裙子了,嬌靨上驚喜神色乍現:“就是!”
説着就往前走,一下踩滑了,驚呼一聲要倒。
燕俠挺身而起,伸手抓住了粉臂,人手滑膩,柔若無骨,但卻有一股相當大的力道,燕俠不由為之一呆。
姑娘站穩了,嬌靨泛紅霞,含羞回眸:“謝謝你。”
燕俠定神鬆手:“不客氣,姑娘好內力,看來我是多餘伸手。”
姑娘沒説話,轉過臉,彎腰俯身,抬枯枝挑起了那件紅綾裙,就在溪邊擰乾,回身道:
“再次謝謝你!”
燕俠又一聲:“不客氣!”
姑娘沒再多説,轉身要走,可是突然她又停步回身:“你怎麼在這兒坐,是不是迷了路?”
燕俠道:“我只是不知道該上哪兒去?”
他沒承認迷路。
但是姑娘當他是迷了路,本來嘛,不知道該上哪兒去,不是迷路是什麼?姑娘道:“你要上哪兒去?告訴我,我或許能幫你個忙。”
燕俠淡淡一笑,道:“謝謝姑娘的好意,只是,我也不知道要上哪兒去!”
姑娘呆了一呆,訝然凝望燕俠:“你也不知道你要上哪兒去?”
燕俠道:“是的!”
他應了一聲之後,本來是打算告訴姑娘原因的,可是應了一聲之後,突然他又不想説了,他認為沒有必要逢人便説,説了人家也未必幫得上忙,是故他在應了一聲之後,就沒再往下説。
姑娘深望燕俠,清澈深通的眼神中,浮現了一種異樣的東西,那竟然是憐惜:“我家就住在上游不遠的地方,願意上我家去坐坐麼?”
居然有這種事。
她話説得輕柔,嬌靨上的神色是一片誠懇,不像是有什麼叵測之心,令人難以拒絕。
但是燕俠竟然拒絕了:“謝謝姑娘,不打擾了。”
姑娘眼神之中的憐情之色更濃,道:“那你餓了怎麼辦?渴了怎麼辦?到晚來又怎麼辦?
總不能一個人就在這兒坐下去啊!”
有這麼一句,燕俠聽出姑娘的關心,關心得過份,關心得不對來了,他暗暗詫異,正不知道怎麼回答。
忽然一陣有其疾速的衣袂飄風聲傳人耳中。
相當高絕的身法。
他抬眼循聲望去,只見從小溪上游方向掠來一條人影,疾如奔電。
當他看見這條人影的時候,一個女子的話聲也劃空傳了過來:“霜兒!”
姑娘忙轉頭望,急叫:“娘,我在這兒。”
就這麼一句話工夫,人影帶着勁風掠到,射落在五尺以外,是個身紫色認裙的中年人。
中年婦人不但長得相當好看,而且有一種大家風範。雍容風度,她一射落,一又略帶冷意的犀利目光,立即投向燕俠:“你跑這兒來幹什麼,害我找了半天?”
望着燕俠,話卻是對姑娘説的。
姑娘道:“我這件裙子漂失了,我順水來找,是這位給撈了起來。”
中年婦人輕輕“呃!”了一聲,兩眼之中的厲芒,冷意一時俱斂,道:“謝謝你!”
轉眼望姑娘,道:“跟娘回去吧!”
“娘!”姑娘叫了一聲,近前去向中年婦人低低説了兩句。
燕俠聽力敏鋭,悉人耳中,剎時姑娘為什麼憐惜、為什麼關心,他全明白了,不禁為炎啼笑皆非,他剛説話。
中年婦人一雙詫異目光已投射過來:“胡説,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
他當即含笑道:“夫人,令媛誤會了,晚輩並沒有病,不過仍謝謝令媛的善意關懷!”
姑娘為之一怔。
中年婦人道:“我説嘛!”
只聽姑娘輕叫道:“你聽見了?”
中年婦人也一怔,旋即目閃異采,道:“年輕人,你好敏鋭的聽力。”
姑娘忙道:“何只聽力,他剛才匆忙中躍起來扶了我一把,不但身手很了,也覺出了我的內力。”
中年婦人神情一震,更見詫異,一雙目光緊盯着燕俠,眨也不眨,把燕俠從頭打量到腳,一點頭道:“年輕人,你應該很不錯,我差點走了眼。”
她還是走了眼,燕俠又何只應該不差?
燕俠淡然一笑道:“那是令媛誇獎,其實不過是僅足防身的薄技而已。”
中年婦人道:“你很謙虛,我能問問麼,你貴姓大名,怎麼稱呼,還有你的師承?”
燕俠遲疑了一下,道:“有勞前輩動問,晚輩叫燕俠!”
姑娘猛一怔,嬌靨上倏現驚喜,叫道:“娘……”
中年婦人也一怔,旋即雙目飛閃異采,笑道:“你不叫燕俠也就算了,既叫燕俠,我女兒説得沒錯,我是應該到我家坐坐去。”
燕俠聽得心頭震動,訝然道:“前輩……”
中年婦人道:“我既知道你叫燕俠,其他的我就不問了,因為我都知道了,你叫燕俠,但是你該姓郭,南海郭家人,‘六龍’之長,‘無玷玉龍’郭,是你的天倫,對不對?”
燕俠不由退了一步,兩眼暴射精芒,道:“前輩……”
中年婦人道:“孩子,別這麼嚇人……”
姑娘急道:“郭大哥,你知道紅菱姨?”
燕俠心頭猛震,脱口道:“菱姑姑!”
姑娘道:“你知道紅菱姨當年還有兩個姐妹?”
燕快剎時明白了,忙轉望中年婦人,道:“您是……”
中年婦人道:“郭大少,我就是當年的紫鵑。”
燕俠推金山、倒玉柱,大禮拜了下去,道:“燕俠拜見鵑姑姑!”
中年婦人紫鵑猛然激動,心顫、手顫,忙扶起了燕俠,道:“郭大少,我不敢當!”
燕俠忙道:“無論如何,請鵑姑姑叫我燕俠。”
紫鵑一點頭道:“好吧,燕俠就燕俠吧,燕俠,這是你霜妹妹,她姓段,單名一個霜字。”
霜姑娘本就知書達禮,也心竅玲激,燕俠剛轉過臉,她已盈盈施下禮去:“霜兒見過郭大哥。”
燕俠忙答禮:“妹妹,我不敢當!”
一聲“妹妹”,聽紅了霜姑娘吹彈欲破的一張如花嬌靨,嬌羞欲滴,還帶着無限驚喜。
紫鵑又自打量燕俠,雙目之中湧現淚光,點頭道:“一見着你我就懷疑,莫非是你,誰家的兒郎能長得這麼好。
你霜妹妹走了眼,我也跟着瞎附和,‘南海’郭家人,‘無玷玉龍’的親傳,你又何只不錯,居然有這麼巧的事兒,你霜妹妹會如此這般的在這兒碰見你,説來説去,還是咱們有緣……”
燕俠聽得有點不好意思,道:“鳳姑姑、菱姑姑,他們兩位,哪一位上您這兒來了?”
紫鵑道:“你菱姑姑,她把你捧上了天,也很為你不平,走吧,其他的話,咱們家裏説去。”
她伸手就拉住了燕俠的胳膊。
燕俠遲疑了一下,道:“鵑姑姑,我能不能不上家裏去?”
霜姑娘那裏急道:“不能,自從菱姨來了以後,娘巴不得馬上找你去,如今好不容易讓我碰見了,郭大哥你好意思?”
燕俠道:“霜妹妹別誤會,我是……”
紫鵑道:“我知道,你是個叛逆,郭家人都是叛逆,不但‘血滴子’到處緝拿,連侯爺都親自出馬了,你菱姑姑已經來過了,我怎麼會不知道,我要是怕,也就不會讓你上家裏去了。你要是見外,也可以不去。”
她鬆了抓在燕俠胳膊上的那隻手。
燕俠道:“您既然這麼説,燕俠就非去不可。”
霜姑娘笑了。
紫鵑也笑了:“早説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麼?”
她又拉住了燕俠,轉過臉去道:“霜,給你郭大哥帶路!”
燕俠忙道:“妹妹,我不敢當……”
霜姑娘道:“郭大哥,你既然是郭家人,又是‘郭家六龍’之長,我們那個家,你一定喜歡。”
大辮子一甩,擰身行去。
話裏有話,燕俠聽得一怔。
紫鵑迫:“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拉着燕快行去。
霜姑娘是沿着小溪往上走,走得不慢。
紫鵑拉着燕俠跟在後頭,跟得也不慢。
沒一會兒工夫,兩片樹林在望,各在不溪一邊。
小溪這邊的樹林,前面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細草如茵,還座落着一座竹籬茅舍。
不,不是竹籬,是一圈木樁,不知道用什麼相連,但是翠綠的藤蔓爬成了一圈綠牆,綠得沁人心脾。
時已初秋,楓葉漸紅,兩大片,海似的,茅舍就在其中,尤其還有一條清澈見底,游魚可數的小溪,又何只美景如畫,簡直就是佩境。
燕俠看得可住了,心頭也為之震動。
霜姑娘回過身,嫣然而笑:“怎麼樣,郭大哥,喜歡不喜歡?”
燕俠倏然而醒,驚歎道:“鵑姑姑,您是怎麼選上這麼一個地方的?”
紫鵑道:“説來話長了,讓鵑姑姑慢慢告訴你……”
轉過臉去道:“丫頭,把椅於、板凳搬出來,我跟你郭大哥外頭坐,再給沏壺茶,做些點心。”
霜姑娘應一聲,擰身跑了,燕俠都沒來得及攔。
霜姑娘奔進了柴扉,再出來時,手裏搬着小桌矮凳,燕俠忙過去幫忙。
擺好了小桌,矮凳,姑娘道:“郭大哥,你跟娘坐着説話,我去沏茶,做點心去。”
燕俠忙道:“妹妹別麻煩了。”
這回是來得及攔了,可是姑娘像沒聽見,擰向像一陣風,又進了柴扉。
這裏紫鵑讓坐,燕俠當然懂禮,等鵑姑姑坐下了,他才跟着坐下。
坐下抬眼四望,滿眼淡紅、翠綠,耳朵裏聽見的,不是枝葉沙沙產,就是淙淙流水聲,偶爾還傳來一兩聲清脆鳥嗚,何只身心舒泰,簡直讓人俗念全消。
再想想近來身周的一切,根本就像一場夢,除了無垢之外,燕使寧願永遠不再進入這種夢境。
他這裏心念剛轉,紫鵑那裏説了話:“這個地方是段家的,是你霜妹妹他爹留給我們的,你霜妹妹她爹是個讀書人,段家耕讀傳家,但是家道敗了,到現在只剩下這一塊地。”
聽口氣,霜姑娘的父親似乎已經過世了,燕俠沒敢問,就跟從不問楚家兩位姑娘的父親一樣。
紫鵑又道:“你霜妹妹她爹已經過世了,早在你霜妹妹才十歲的時候就過世了,生前他愛極了這個地方,所以我把他葬在對面那片楓林裏,也好讓他早晚看得見我們母女燕俠忍不住道:“這位老人家,必然是風雅之士。”
紫鵑微一笑:“還好,勉強算得上,不過,段家耕讀傳家,莊稼漢的忠厚穩實,書呆子的脾氣,他是兼而有之。”
説着話,一雙目光還投向對面楓林,似乎看得見那已然故世了近十年的夫婿,伉儷之情深,可見一斑。
燕俠道:“燕俠晚生了這麼多年,也晚來了這麼多年。”
紫鵑道:“還是真的,你跟他一這投緣,他也一定會喜歡你。”
其實,像燕快這麼個年輕人,除了眼下這位愛新覺羅的皇上允禎,跟那位爵襲“神力威侯”的傅玉翎之外,誰不喜歡?
姑娘做事快,話剛説到這兒,她就端着沏好的茶出來了。
燕俠忙站起來接。
姑娘一躲,道:“郭大哥,我自己來。”
她把茶放在了小桌上,倒了兩杯,清香撲鼻。
“郭大哥,品品看。”她説。
紫鵑道:“燕俠,喝一口嚐嚐,不是茶,是她自己弄的花樣,還給取名和叫‘國色天香’。”
茶色呈淡琥珀,可不絕美,燕俠輕嘗一口,清香沁人心脾,神情氣爽,可不也稱得上天香?
錄的是,既不是茶,去有淡淡煌茶味兒,燕俠忍不住連聲贊好。
姑娘笑了,笑得很高興,也很得意:“郭大哥只別不愛喝就行……”
燕俠要説話,姑娘話鋒忽轉:“娘,您剛才他呀他的,説誰呀?”
紫鵑道:“説你爹。”
姑娘道:“郭大哥是初次來的貴客,您不説郭大哥,説爹幹嗎呀?”
紫鵑笑道:“好了,別在這兒聒噪了,快去做你的拿手點心吧!”
姑娘道:“那就等會兒再説郭大哥,不然我不聽不見了!”
紫鵑嚷道:“好了,你煩不煩哪,還不快去!”
姑娘含笑深望燕俠:“郭大哥,你坐會兒,點心馬上就來。”
燕俠忙欠身:“謝謝妹妹!”
姑娘帶笑走了,留下一陣香風。
紫鵑伸手把燕俠按坐下,道:“燕俠,別跟她這麼客氣,你會慣壞她。”
燕俠笑笑,沒説什麼。
紫鵑話鋒忽轉,道:“燕俠,你菱姑姑把你的事都告訴我了,從‘濟南’説到跟你分手。”
她卻沒等愛女出來。
燕俠遙心猛跳了一下,道:“菱姑姑對燕俠一直很關愛。”
紫鵑臉色忽整,道:“你鳳姑姑對你更關愛,除了我們三個,沒人能體會她的心情,歸根究底一句話,她不該一念之誤,嫁到傅家。”
燕俠沒説話,對上一代的這個“情”字,他這個做晚輩的,實在不便置喙。
紫鵑道:“你菱姑姑跟我,都希望你能體諒你鳳姑姑。”
燕俠忙道:“菱姑姑既然都告訴您了,您一定知道,燕俠對鳳姑姑只有感激,一點也沒有怪鳳姑姑的意思,郭家人不會,燕快也不敢。”
紫鵑道:“那就好。”
燕俠道:“真説起來,燕俠倒希望鳳姑姑別再管這些事,真的,鳳姑姑總是傅家人,總是浩命一品的夫人,要不然將來她會很為難,不害了傅家,就是害了她自己。”
紫鵑道:“你菱姑姑跟我都想到了,你鳳姑姑不會想不到這一點,可是恐怕她沒辦法改變,誰也沒辦法改變她。”
燕俠道:“可惜的是,允禎,傅家跟郭家之間的這個結,永遠打不開,除非郭家從這個世上消失了。”
紫鵑沉默了,沉默了一下,忽然笑道:“不談這些了,談談你,你個人……”
燕俠心裏為之一緊,菱姑姑什麼都告訴了這位鵑姑姑了,而且從“濟南”説到跟她分手,其間當然少不了無垢,這才是他個人的事,現在鵑姑姑要談他個人的事,那麼除了他跟無垢的事之外,還有什麼?
他忙道:“燕俠個人,乏善可陳。”
他的意思也就是説沒什麼好説的。
無奈這位鵑姑姑不肯放鬆,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那位無垢,也算乏善可陳?”
來了!
燕俠心裏又一緊:“其實也真沒什麼。”
紫鵑像沒聽見,道:“以你菱姑姑的推測,這場仗你一定會贏,因為那位無垢屬意你,你鳳姑姑也一定會阻攔小翎,你菱姑姑的推測,沒有錯吧?”
燕俠笑笑,沒説話,笑得有點勉強。
紫鵑沒看出來,要不就只當他不好意思,道:“那麼怎麼只你一個人,沒見那位無垢?”
燕俠躲不掉了,只得把無垢離奇失蹤的經過説了一遍。
靜靜聽畢,紫鵑叫出了聲:“怎麼會有這種事,既是這麼一位姑娘,應該絕不會臨時改變心意……”
誰不是這麼想?
燕俠沒説話,他能説什麼?
紫鵑道:“你打聽過了,真是她就這麼走了,一個人?”
燕俠道:“是的。”
紫鵑叫道:“這就怪了……”
正巧姑娘端着兩碟點心出來,聽見了,道:“娘,什麼怪了?”
紫鵑道:“你郭大哥的事……”
姑娘把點心往桌上一放,叫道:“跟您説好了的,讓您等我出來再説……”
紫鵑皺眉道:“好了,不要好了,這兒正在煩呢。”
姑娘一怔,美目微睜,道:“正在煩呢?怎麼了?”
紫鵑把燕俠告訴她的,又説了一遍。
聽完了乃母的敍述,姑娘的美目瞪得更大:“有這種事?怎麼會有這種事?”
紫鵑道:“我跟你郭大哥,也正在想不適呢。”
姑娘一雙美國忽然瞪圓了:“郭大哥,那位無垢姑娘失蹤的時候,穿的是什麼樣的衣裳,身上有沒有帶什麼?”
何來此一問?
燕俠有點詫異!
紫鵑道:“丫頭,別瞎扯了。”
姑娘道:“您可別這麼説,世上的巧事多得很,至少那位姑娘的美,是我生平僅見,那位無垢姑娘不正是國色天香麼?”
詫異歸詫異,燕俠還是把無垢當時的穿着描述了一遍。
他這裏説,紫鵑那裏臉上泛現驚異色,他剛説完,姑娘更脱口叫了起來:“娘,您看是不是?”
紫鵑也叫道:“怎麼又會有這種事?”
燕俠沉不住氣了,忙道:“鵑姑姑,怎麼回事?”
紫鵑急道:“前些日子,你霜妹妹見位姑娘從附近經過,那位姑娘美得讓她看傻了,跑回來跟我嚷叫了一天,那位姑娘的穿着,就跟你説的無垢的穿着一樣。”
燕俠霍地站了起來:“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姑娘道:“算算恐怕有近十天了,是個黃昏,就在對面楓林裏,那位姑娘也愛極了這兒的景色,似乎捨不得走
忽一頓,皺了眉:“可是,不對呀。”
燕俠忙道:“霜妹妹,怎麼不對?”
姑娘道:“你説她只一個人?”
燕俠道:“不錯!”
姑娘道:“可是我碰見的這位,不只她一個人,她身邊還有一個人,男的.挺年輕,長得也挺不錯……”
燕俠心裏猛跳,馬上就想到了一個人,道:“傅小翎!”
姑娘呆了一呆:“翎貝子?”
紫鵑道:“燕俠,別冤枉人家姑娘,你不該這麼想,照你説的,那位無垢不該是那樣人,她也沒有理由後來再跟小翎在一起,要是那樣,何如當然就屬意小翎?何況,並沒有見到你鳳姑姑。”
姑娘道:“我看那個年輕人也不像翎貝子。”
燕俠道:“妹妹見過傅小翎?”
姑娘道:“沒有,也不必見過,翎貝子自小生長在簪纓世家,貴為貝子,承襲傅侯跟鳳姨血脈,絕對應該雍容的富貴氣,而且我也聽説翎貝子算得是少見的美男子,而我見到的這個年輕人,雖然也氣度不凡,但絕不是雍容的富貴氣,長得只是不錯,也絕稱不上是少見的美男子。”
紫鵑道:“燕俠,聽聽,鵑姑姑沒有説錯吧。”
燕俠淡然道:“那我就不知道他是誰了。”
總是心裏不痛快。
不管是誰,無垢她身邊總是有這麼一個鬚眉男子。
紫鵑跟姑娘母女倆都覺出來了,母女倆都望燕俠。
紫鵑道:“燕俠,能不能別那麼想?”
叫燕俠能怎麼想?
姑娘道:“就是嘛,郭大哥,或許她不是無垢,就算是,咱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認識那個人的,是不?”
燕俠懂鵑姑姑的意思,也懂霜妹妹的意思,淡然一笑,道:“鵑姑姑跟霜妹妹都不必安慰我,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並不是不知道,這種事絲毫不能勉強,我只是覺得她大不必騙我,真説起來,早在我打聽得她是一個人離開‘天津’,而且根本沒去找我讓她找的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不對了。”
照姑娘的所見,照燕俠的描述,從這兒經過的那位,九成九確是無垢,手裏掌握的理由又不多,這叫紫鵑跟姑娘母女倆怎麼再勸、再安慰他?何況,對無垢當初的突然離去,母女倆也都覺得不可思議?
姑娘沒再説什麼。
紫鵑只有道:“不管怎麼説,無垢絕不該是那麼一個女兒家,我看一定另有原因,一定另有原因。”
燕俠口齒啓動,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説話。
紫鵑忽然端起桌上的小碟子,遞到燕俠面前:“吃點兒點心吧,霜忙了半天了,不吃點兒説不過去。”
顯然,鵑姑姑是有意岔開話題。
霜妹妹忙了半天,不吃一點也真説不過去,燕俠謝一聲,捏起了一塊放進嘴裏,他也沒忘讚了一聲:“嗯,真好!”
姑娘見了喜意,忙道:“郭大哥既然不嫌,就多吃兩塊!”
不是應酬話,姑娘的手藝還是真不錯,燕俠毫不猶豫,又吃了兩塊。
姑娘好樂,笑得跟朵花兒似的。
難道心裏的不快真這麼快過去了?
這是燕俠懂禮,心裏再不快,郭家再跟這位鵑姑姑淵源不淺,畢竟頭一次見面,而且前後也不過一兩個時辰,幹嗎當着人家不快?人家一片熱誠,顧念淵源,邀上家來,豈是為了看陰沉臉色的?
吃着點心、喝着茶,談的是別的,兩片楓林之間,清澈小溪畔的這片如茵草地之上,又聽見了笑語,尤其是霜姑娘,更笑得銀鈴也似的。
就在這時候,燕俠忽然目閃冷電,要往起站。
只聽一個輕柔、甜美的帶笑話聲傳了過來:“這是誰笑成這樣?準是霜。”
燕俠神情一震,猛然站起,脱口道:‘鳳姑姑!”
紫鵑也急急站起:“姑娘?”
姑娘驚喜急叫:“鳳姨!”
那輕柔、甜美話聲再傳,已帶了幾分驚喜,幾分詫異:“燕俠也在這兒?”
燕俠躬下了身:“是的,鳳姑姑。”
微風颯然,人影兩個,就落在桌前,正是傅夫人胡鳳樓跟愛子貝子爺傅小翎。
傅小翎一見燕俠就國射冷電:“郭燕俠,你怎麼在這兒?”
傅夫人叱道:“小翎,能不能有點風度,懂點禮教。”
貝子爺畢竟還是有教養,立即改顏,向着紫鵑就是一札;“小翎見過鵑姨!”
隨又轉向姑娘欠了個身:“妹妹!”
紫鵑。姑娘定過了神,母女倆忙答禮。紫鵑道;“這叫紫鵑怎麼敢當,怎麼説也該紫鵑先給姑娘……”
胡鳳樓道:“紫鵑、紅菱她們孃兒三個不會不上你這兒來,你應該聽紅菱説起過,她已經改口叫了姐姐。”
紫鵑兩目湧淚,叫了一聲“姐姐”帶着愛女就要行大禮,胡鳳樓含笑扶住母女倆:“這才是!”
紫鵑還待再説。
胡鳳樓嗔道:“多年不見,你就會在這俗禮上攪和,不能讓我好好看看霜麼?”
紫鵑沒再説話,熱淚奪眶流下。
傅夫人裝沒看見,帶笑轉望姑娘,其實她一雙鳳目之中也閃起了淚光:“喲,這就是咱們的霜呀,可不又是跟朵花兒似的。
紫鵑,你們人人有女兒,還出落得一個賽過一個好,一個賽一個愛煞人,我發生羨慕,恨不得都跟你們要過來。”
不知道紫鵑是因為流着淚,還是怎麼,她沒答話。
姑娘倒落落大方,含笑道:“只要您不嫌,還不就跟您的女兒一樣!”
傅夫人笑了:“霜會説話,可也該打,什麼叫嫌不嫌?”
帶着笑,她轉望燕俠:“燕俠,跟你鵑姑姑,我們多少年不見了,上次見面的時候,霜才剛十歲,別怪冷落了你。”
燕俠道:“燕俠怎麼敢。”
這他才給鳳姑姑見了禮。
傅夫人受了這一禮,然後一手拉一個,左邊是燕俠,可邊是貝子爺傅小翎,一起走近桌子。
姑娘來去如飛,又搬來了兩張凳子,容得乃母跟傅夫人、燕俠、小翎落了座,她又去倒來了兩杯茶,這才偎着乃母坐下。
博夫人一雙目光盯在了兩小碟子點心上:“這是誰這麼好手藝,能做出這麼好的點心來?”
傅夫人道:“那就絕對錯不了……”
姑娘道:“您誇獎,是霜學着做的。”
捏一塊放進嘴裏,立即點了頭:“真好,小翎,快吃兩塊,錯過了這個口福可惜。”
明擺的這是款待燕俠的,貝子爺可不想吃,奈何母命難違,只好勉強地吃了一塊。
吃頭一塊勉強,可是吃了頭一塊之後,他情不自禁地又捏起第二塊。
這,只有傅夫人跟燕俠懂。
這麼大個人了,有時候跟個小孩兒似的,傅夫人想笑,也有點難過,這難過產東是難過愛子長不大,而是一種憐惜。
燕俠心裏的敵意也為之減了不少,畢竟,上一代的作為,不能讓下一代的承擔,而且小翎除了爭無垢之外,也不失純真仁厚。
忽聽姑娘道:“郭大哥,娘跟我都沒説錯,我所看見的那位無垢身邊的年輕人,不是貝子爺。”
燕俠見着風姑姑跟小翎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所以他一直沒提。
傅夫人跟小翎可不明所以,不由一怔!
傅夫人道:“無垢身邊的年輕人?不是小翎?怎麼回事?”
燕俠是不願説,姑娘是不便説,兩個人都沒説話,不過姑娘的目光投向了乃母。
紫鵑説了,她把燕俠説的,還有愛女所見,從頭到尾説了一遍。
靜靜聽畢,傅夫人忍不住輕呼出聲:“有這種事?”
傅小翎霍地站了起來,激動得目中冷電直逼燕俠:“怪不得你沒回‘南海’去,原來無垢失蹤了,你搶走了她,又不能衞護她,你算什麼……”
燕俠沒吭氣兒。
傅夫人叱道:“你這又算什麼?坐下!”
傅小翎轉臉望乃母:“娘……”
傅夫人沉臉叫道:“我叫你坐下!”
傅小翎沒再説話,坐了下去,多少帶點不情願。
傅夫人沒理他,轉望燕俠:“燕俠,無垢真是就這麼走了?”
燕俠道:“是的!鳳姑姑。”
傅小翎道:“這就表示無垢根本不屬意他。”
傅夫人冷然道:“她身邊有別人,這表示她屬意你?”
傅小翎臉色一變!
傅夫人道:“當着你鵑姨跟霜妹妹爭這個,你知道羞臊不知道?”
傅小翎紅着臉低下了頭。
紫鵑道:“姐姐也別這麼説,一個情字真能叫人生,叫人死,情場之上,有幾個人退讓過?”
她原是不得不幫貝子爺緩個臉,沒想到卻觸中了博夫人”的心事。
怎麼沒有?當年“無玷玉龍”不就毅然退讓了麼?
傅夫人神色一黯,轉臉望燕俠:“你也能確定,霜所見的那個女了,確是無垢?”
燕俠道:“燕俠不願那麼想!”
只是不願,可是恐怕九成九是。
傅夫人沉吟道:“這就怪了,不管怎麼説,無垢都不該這樣……”
不該這樣,可卻偏偏這樣。
紫鵑道:“姐姐,我不相信……”
傅夫人截了口:“我了不信,無奈……”
她沒説下去,一不過有這一句“無奈”,也就夠了。
姑娘道:“鳳姨,我以為是別有原因。”
傅夫人道:“我也這麼想到,可是當初從‘天津’走的時候是一個人,總不該別有原因。”
顯然傅夫人是認定無垢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她就這麼輕易認定了。
以她的才智、心性,似乎不該這麼輕易認定。
可是,以她的才智、性性,這以輕易認定,似乎也特別能夠服人。
燕俠、紫鵑、還有姑娘,都為之錯愕,可是都沒有説話。
傅夫人道:“小翎央求我帶了追找燕俠,攔燕俠帶無垢回‘南海’,念他情真,我答應了,可是遍尋各處,不見燕俠,我原以為已經出了海走了,卻不料……這麼看,這種姑娘我傅家不敢要,燕俠你可以死心回‘南海’去了。”
燕俠微微低下了頭:“是,鳳姑姑!”
傅小翎卻叫道:“娘……”
傅夫人霍然轉臉:“怎麼,你還放不下,還想要?”
傅小翎道:“我只是覺得……”
傅夫人截口道:“你只是覺得什麼?你霜妹妹親眼所見,難道她會騙你?事實擺在眼前,你還有什麼捨不得的,儘管你爹再疼你,我不信人會要這麼一個姑娘進傅家的門。”
這倒是實情,傅侯就是再疼兒子,也絕不容一個朝秦暮楚的女子進“神力侯府”,做傅家的媳婦,將來的浩命一品神力侯夫人!
傅小翎不敢再説話了。
傅夫人忽然站了起來,道:“妹妹,那我們走了。”
燕俠、紫鵑、姑娘忙跟着站起。
紫鵑急道:“姐姐怎麼這麼急着走。”
姑娘也道:“就是嘛……”
傅夫人道:“我怕傅侯懸念,過些時候再來看你們,誰都不要送了。”
説走就走,話落,拉着傅小翎騰身而起,飛射不見。
走得太以匆忙。
燕俠、紫鵑,還有姑娘段霜都有點詫異,但是都沒説出口。
傅夫人、貝子爺傅小翎母子倆早走得不見了。
三個人定過神來,紫鵑正要讓燕俠坐,姑娘段霜忽然望着地下叫了起來:“娘,桌子底下有字兒。”
紫鵑、燕俠忙低頭,可不,桌下地上龍飛鳳舞的一行字跡,一筆一劃整整齊齊,宛如刀割。
寫的是:無垢奇女子,身伴有人,定有原因,燕俠務必尋找接回。
顯然,字是傅夫人寫的。
聽,姑娘段霜頭一個叫了起來:“鳳姨!”
紫鵑緊接着輕叫道:“燕俠,我明白了,你鳳姑姑所以留字桌下,而不當面告訴你,是為不願小翎知道,剛才她所以當着大家説那種話,也是為絕小翎之念,她所以走得那麼匆忙,則是為怕小翎看見她留的字。”
不只紫鵑明白了,燕俠也明白了,不由為之一陣激動,脱口道:“鳳姑姑這是……”
他沒説下去。是説不下去了,因為他覺得喉頭好像被什麼堵住了。
只聽紫鵑道:“燕俠,你鳳姑姑絕不會看錯人,她用心良苦,你不能再誤會無垢了。”
燕俠好不容易才説了一句:“燕俠慚愧……”
姑娘段霜一雙美同望燕俠,好生不忍:“郭大哥也別這麼想,這種事擱誰誰也會誤會……”
忙抬皓腕,道:“別站着了,坐吧!”
燕俠強笑了一下,道:“謝謝妹妹,我不坐了……”
姑娘為之一怔,他又轉望紫鵑,道:“鵑姑姑,燕快想這就告辭。”
姑娘段霜忙道:“郭大哥也這麼急着走?”
紫鵑道:“你是想這就去找無垢?”
燕俠點頭道;“是的!”
紫鵑道:“你鳳姑姑既然這麼交待了,你心裏一定也急,我不攔你……”
姑娘段霜道:“郭大哥,你上哪兒找啊?一點線索都沒有,天下大着呢,總不能亂跑吧?”
紫鵑道:“這正是我想説的……”
燕俠雙眉微揚,道:“這也是沒奈何的事,我總不能坐着不動。”
紫鵑皺眉道:“這倒也是。”
姑娘道:“這不是急的事,也不急在這一時,大家坐下來想想法子。”
紫鵑坐了下去,道:“你霜妹妹説得對,再坐一會兒,大家想想。”
能想出什麼來?可是人家母女好意,也不便拒絕,燕俠遲疑了一下,剛要坐,忽又目閃冷電,道:“又有人來了。”
紫鵑忙站了起來:“是你風姑姑……”
“下像。”燕俠道:“來人修為差鳳姑姑太多。”
就這兩句話工夫,紫鵑聽見了一陣疾速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
姑娘也聽見了,道:“來了。”
話聲方落,丈餘外草地上,並肩射落兩個人來。
這兩個人,看得三個人都一怔!
這兩個人悍,不只裝束怪,長得也怪,儘管紫鵑跟燕俠都算見多識廣,可是這樣的裝束,這樣的人,兩個人還都沒見過!
這兩個人,年歲應該在中年,膚色黝黑,黑得發亮,圓睛凸睛,朝天鼻,鼻子上還穿着個黃澄澄發亮,似金像鋼的圓環,左右兩耳上也各穿一個。
五短身材,但是極為精壯,手腳卻特別大,而且一雙大腳沒穿鞋襪,十個腳指頭既粗又圓,還分得很開。
兩個人都穿一身紅,不像衣裳,倒像是和尚披的袈裟,胸前部俠還各繡着一朵花,白花,只知道是花,卻看不出是什麼花。
明知道是“人”,只是這是什麼“人”?
姑娘神色微驚,不由移步退到乃母身邊。
那兩個怪人忽一咧嘴,算是笑,然後轉臉互望嘰哩咕嘻地説了一陣。
紫鵑忍不住道:“你們是哪裏來的,到寒舍來有什麼貴幹?”
兩名怪人轉臉望紫鵑,一個説了話,居然是極為流利的漢語,而且還有京片子的味道:
“你是這家的主人?”
紫鵑、燕俠、姑娘段霜都為之一怔!
紫鵑點頭道:“不錯!”
那名怪人抬手指姑娘:“姑娘是你的什麼人?”
紫鵑道;“是我女兒。”
那名怪人一點頭道:“好,我們小皇帝看上了你的女兒,派我們兩個來接她去。”
姑娘臉色一變,就要説話。
紫鵑抬手攔住了姑娘,道:“你們是什麼人,從哪兒來,你們小皇帝又是什麼人?”
那名怪人道:“不要問那麼多,跟我們去就知道了,你女兒是去做小皇帝的妃子,保證她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紫鵑揚起了一雙眉梢:“謝謝你們的好意,我女兒不願意享受什麼榮華富貴!”
那名怪人道:“這是你説的,你應該問問你的女兒的意思。”’姑娘段霜冷然道:“不用問,我孃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那名怪人道:“你很聽她的意,但是我們奉小皇帝之命必須要接你去。”
話落,兩個人互望了一眼,邁步就要走過來。
燕俠突然冷喝出聲:“站住!”
喝聲不大,卻震得兩名怪人身軀震動停了步。
兩名怪人霍然轉臉,臉上,目光裏,充滿了驚訝的神色!
燕俠淡然道:“這種事也能用強,你們是不是太不講理了’?”
那名怪人道:“你是……”
燕俠道:一這位夫人的晚輩,這位姑娘的朋友,在這兒做客。”
“你會武?”
“懂一點。’
“不!”那名怪人道:“我們知道,你的武功很好,可是我勸你還是不要管。”
燕俠道:“有理由麼?”
那名怪人道:“你會給自己招災惹禍,誰敢管我們小皇帝的事,誰都一定得死……”
燕俠道:“人誰都怕死,我也不例外,只是那得你們那位小皇帝爺能讓我死。”
那名怪人道:“我們小皇爺要誰死,絕沒有一個能活着!”
燕俠淡然一笑:“這件事我是管定了,你們試試看吧!”
那名怪人疑惑地望燕俠:“你真要管?”
燕俠道:“是不是真的,你們也可以試試。”
那名怪人一點頭道:“好!”
一聲“好”,兩個人四目之中突然閃射懍人兇光,似乎就要動。
忽聽姑娘段霜一聲急喝:“慢着!”
兩名怪人轉眼望姑娘,那名道:“姑娘是不是改變心意了?”
姑娘道:“有件事我想先弄清楚。”
那名怪人道:“什麼事?”
姑娘道:“你們説,你們那位小皇帝爺看上了我?”
那名怪人道:“不錯!”
姑娘道:“所謂看上,一定是要見過,你們那位小皇爺,在哪兒見過我?”
紫鵑馬上就懂了愛女的意思,神情猛一震,為之翟然動容。
燕快看在眼裏,忽然也有所悟,心頭一跳,急道:“妹妹……”
姑娘忙喝道:“聽他説。”
燕快立即住口不言,霍地轉望那名怪人。
那名怪人不知是相當機警,還是怎麼,看看姑娘,又看看燕俠,忽然搖了頭:“不知道,我們小皇爺沒有明示。”
姑娘道:“我們這兒很少有外人到過,前些日子有個年輕人陪位姑娘從這兒過,他別就是你們的小皇爺吧?”
那名怪人道:“我不懂你在説什麼?”
燕俠的鎮定工夫由來過人,可是如今事關無垢的下落以及安危,他有點沉不住氣了,雙眉一揚,就待發話。
姑娘一個眼色遞為過來。
燕俠只好又自忍住。
只聽姑娘道:“世間哪有這種事,我對你們小皇爺一無所知,怎麼能跟你們去做他的妃於?”
那名任人道:“你想知道什麼?”
姑娘只以為怪人上鈎了,忙道:“比如説他姓什麼,叫什麼,人在什麼地方,是哪裏的小皇爺……”
豈料怪人道:“那容易,只你跟我們走,到了地方,見着了我們小皇爺之後,就都知道了。”
白費心機了。
姑娘雙眉一揚,臉色倏沉:“郭大哥,這兩個東西狡猾,我的辦法不靈,只好用你的辦法了。”
兩個怪人的確狡猾,不但狡猾,還相當機警,姑娘話聲方落,燕俠還沒動,他們兩個已一揚手,抓向了燕俠,四雙大手如四把蒲扇,黑得發亮,立即把燕俠罩在掌下。
他們碰上的是燕俠,郭家的“六龍”之首郭燕俠,又豈是他們罩得住的?
燕俠沒躲,不但沒躲,反而挺掌迎了上去。
砰然一聲,兩個怪人立即往後退去。
燕俠雖然一掌擊退了兩個怪人,但已覺出兩個怪人內力修為相當深厚,而且兩雙手掌似鐵鑄一般,堅強異常,要比他自離開“南海”以來,除了傅候之外的任何人都難對付。
他心頭震動了一下,然後如影隨形,跨步欺身,探掌抓向一名怪人的腕脈。
燕俠的感覺沒有錯,兩個怪人確不是易與之輩,不但躲過了燕俠這一抓,還四掌翻飛立即又功向燕翎。
紫鵑跟姑娘母女倆看得驚了心。
“南海”絕學如何,紫鵑清楚,郭家燕俠的一身修為又如何,母女倆也聽紅菱説得很清楚。
眼下這兩個怪人,不但能躲過燕俠的擒掌,還能反擊,怎不令母女倆為之驚心?
其實,更震驚的是兩個怪人,幾招過去,兩個人越打越心驚,他們原以為眼前這個年輕很不錯,卻沒想到他的所學這麼高絕。
轉眼就是五招,第六招,悶哼聲中,兩個怪人再度踉蹌暴退。
燕俠絕不放鬆,就要追擊。
兩個怪人突然垂手站穩,四雙大眼裏也隨即閃射出奇異的光芒,直逼燕俠。
只聽姑娘驚聲沉喝:“郭大哥,躲開!”
她帶着香風,一步跨到,橫身擋在燕俠面前,也凝目遍現了過去。
燕俠看不見姑娘的臉,卻看得見兩個怪人的臉,只見兩個怪人臉以倏變,失聲叫道:
“你也會……”
會什麼?沒説出口,轉身疾掠,如飛而去。
燕俠一急,震聲大喝:“站住!”
他要追。
姑娘抬手一攔:“郭大哥,我已經知道了,讓他們走。”
她已經知道了?
燕俠收勢停住。
紫鵑一步跨到:“霜,你知道什麼?”
姑娘轉回身,臉色凝重:“娘,郭大哥,咱們坐下來説。”
燕俠心裏急:“妹妹……”
姑娘道:“郭大哥,我所知道的,不是三言兩語説得完的。”
紫鵑先坐下了。
燕俠也跟着坐了下去。
姑娘落了座,一雙凝重目光從燕俠臉上緩緩掃過,道:“那兩個怪人,他們是從‘西藏’來的……”
燕俠一怔,脱口叫道:“‘西藏’?”
姑娘道:“他們到這兒來,雖不一定是從‘西藏’啓的程,但我敢確定他們原本是來自‘西藏’的,絕不會錯。”
紫鵑道:“‘密宗’?”
姑娘道;“是的!”
燕俠:“喇嘛?”
姑娘道:“‘喇嘛’是‘密宗’,但‘密宗’不一定全是‘喇嘛’,他們之中,有一部分是‘喇嘛’。”
燕俠道:“跟官家……”
姑娘道:“大內供奉的‘喇嘛’,確是來自‘西藏’紅教‘密宗’,但是我不敢確定是不是跟他們有關係。”
紫鵑道:“我聽你鳳姨説過,‘西藏’有座‘喀喇布達宮’,那地方在‘西藏’權威無上,也最神秘……”
姑娘道:“對,他們控制着大部分‘西藏’?”
燕俠神情震動,道:“妹妹指的是‘藏王’?”
姑娘又點頭:“是的,郭大哥,‘喇嘛布達宮’就是‘藏王’的宮寶,剛才那兩個怪人就是來自‘喀喇布達宮’。”
燕俠道:“他們所説的小皇爺,恐怕就是‘藏王’的唯一弟子,也就是未來下一代的藏王了。”
姑娘道:“郭大哥也知道?”
燕俠的臉色很凝重,道:“我聽老人家説過,‘喀喇布達宮’詭異神秘,從沒有外人能進去過,‘藏王’座下,個個都具‘密宗’的最高修為,恐怕是當世之中最怕人的一個地方。”
姑娘道:“郭大哥説得一點都不錯。”
燕俠沒有説話,因為他心煩。
紫鵑道:一那兩個怪人來自‘喀喇布達宮’?”
姑娘道:“是的。”
紫鵑道:“要是我沒有料錯,跟無垢從這兒經過的那個年輕人,就是他們所説的那個小皇爺了。”
姑娘道:“我也是這麼想。”
紫鵑道:“如今可以知道了,無垢落進了‘喀喇布達宮’。”
姑娘道:“無垢的冤屈,如今也可以洗雪了,當初在‘天津衞’的時候,她絕不是就那麼一個人離開的。”
燕俠道:“妹妹是説……”
姑娘道:“‘攝魂大法’是‘密宗’絕學的一種,既是“藏王’的愛徒,自必是個中高手。”
紫鵑道:“霜,‘藏王’終生不娶,他的愛徒既是未來下一代‘藏王’不該把無垢帶往‘喀喇布達宮’,更不該再派人來找你。”
姑娘道:“‘藏王’不是終身不娶,而是一旦成為‘藏王’後,必須斬斷一切俗念塵緣,但是在沒有成為‘藏王’之前,是什麼都不忌的。”
燕俠道:“妹妹是説,無垢是被那個所謂的小皇爺,用‘攝魂大法’所制。”
姑娘道:“一定是,剛才那兩個怪人,就是想用‘密宗’‘攝魂大法’對付郭大哥”
燕俠道:“妹妹也會‘攝魂大法’?功力修為遠比那兩個怪人還要高?”
姑娘轉眼望紫鵑。
紫鵑道:“你都大哥不是外人,不用隱瞞。”
姑娘轉臉向燕俠:“段家耕讀傳家,家裏藏書很多,我爹故世的時候,只親手交給我一冊,那是一冊‘密宗’秘笈,來自‘西天竺’,我就是從秘笈上學來的。”
燕俠道:“妹妹福緣深厚……”
他站了起來,道:“鵑姑姑、妹妹,我告辭!”
紫鵑、姑娘忙站起。
紫鵑道:“你要趕到‘西藏’去?”
燕俠道:“是的,鵑姑姑!”
姑娘道:“郭大哥,原諒我要直説一句,你對付不了‘喀喇布達宮’,別的我不敢説,只這‘密宗’‘攝魂大法’就不是你所能應付的。”
燕俠道:“沒人防得了“攝魂大法’麼?”
姑娘道:“只有鐵石心腸的冷酷人,才防得了‘攝魂大法’越冷酷越能防,相反的,越是性情中人越容易被它所惑,郭大哥想想自己是哪一種人?”
不用想,郭家沒有鐵石心腸冷酷人,燕俠知道,這正是他的弱點。
只聽姑娘又道:“再不就是定力要夠,恐怕郭大哥的定力還不夠,尤其郭大哥是為救無垢而去,只這一個‘情’字,已更減弱了郭大哥的定力。”
燕俠不能不承認,這是實情,一絲兒不假,一絲兒也不打折扣的實情,但是……
他道:“謝謝妹妹,我不能不救無垢,何況鳳姑姑也交待了。”
紫鵑道:“燕俠,我要救無垢,我不便攔你,可是你總該做有把握的事,至少得有幾分把握,你不能不但救不了無垢,連自己也落在‘喀喇布達宮’裏,假如大內供奉的喇嘛,有出自‘喀喇布達宮’的,那不是更不堪設想。”
燕俠雙眉微揚,道:“謝謝鵑姑姑的提醒,燕俠敢這麼説,除了‘攝魂大法’,對‘密宗’的其他絕學,燕俠仗家學,絕不稍讓。
姑娘還待説話。
燕俠已在又道:“鵑姑姑、妹妹,燕俠不願再耽誤,就此告辭廠他一躬身,就勢倒射騰起,人似天馬行空,疾快如電,飛射不見。
姑娘從燕俠逝去處收回目光:“娘,郭大哥這一去,實在叫人不能放心。”
紫鵑道:“你是説,他絕對沒有辦法對付‘攝魂大法’?”
姑娘道:“郭家沒有冷酷無情的人,而且他的定力也不夠。”
紫鵑沉吟未語。
姑娘又道:“娘,咱們明知道,他這一趟‘西藏’,相當兇險。”
紫鵑抬眼凝目:“那你説説怎麼辦?”
姑娘道:“要我説,咱們該跟他去,準備隨時施以援手!”
紫鵑道:“你是説你!”
姑娘道:“要是我一個人去,千里迢迢,又是深人‘西藏’,您一定不放心。”
紫鵑道:“可是除了‘攝魂大法’外,其他方面咱間差他太遠,會不會成為累贅,反而讓他有了後顧之憂?”
姑娘道:“成他的累贅,讓他有後顧之憂,總比眼睜睜地看着他遭到兇險好。”
紫鵑道:“咱們是不是該告訴你鳳姨一聲?”
姑娘道:“他身法高絕,咱們已經追不上了,再跑一趟京裏,不就落後更遠,更來不及了?再説,這中間還有個翎貝子在,萬一讓他知道了……”
紫鵑道:“咱們只告訴你鳳姨,小翎是不會知道的,只不過拐一趟京裏,是真耽誤時日……”
沉吟了一下,毅然接道:“算了,那就咱們孃兒倆去吧,走,快收拾收拾去。”
孃兒倆端起了桌上的茶跟點心,快步行向紫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