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俠起來邁步出屋。
院子裡,是從層上落下了兩個人,可是沒一個是白回回。
是兩個手提單刀的中年漢子,一身的俐落打扮。燕俠他剛一怔,從前頭店面那邊又闖進來四個,兩前兩後。後頭兩個,穿著打扮跟從層上落下來的兩上一樣。前頭兩上,穿的是袍子,年紀也稍微大點兒,各提一把長劍。
燕俠馬上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他認為是韓少爺派人報仇雪恨來了。
事實上也是,不過他只猜對了一半兒。四個人一見燕俠,立即停住了,沒馬上動,也沒說話,不過看得出來,四個人都已經拼息凝神了,運功戒備了。
這時候,燕俠定過了神,道:“你們大概是奉了那位韓少爺之命來找我的,你們已經找到了,我就在你們眼前。”一名提長劍,穿袍子的中年漢子說了話:“你就是那個姓郭的吧?”
燕俠心頭為之一震,臉色也為之一整,凝目問道:“姓郭?我們怎麼知道我姓郭?”
那名中年漢子冷冷一笑:“你‘南海’郭家,人人是欽命緝拿的叛逆,你不但敢潛上京裡來,還敢橫裡伸手管這檔子閒事,你的膽子實在夠大的。”
燕俠聽得揚了眉:“我問你,你們怎麼知道我姓郭?”
那名中年漢子道:“告訴你也不要緊,沒有人怕你知道,是白姑娘告訴我們少爺的。”
燕俠聽得猛一怔,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畢竟他已經聽見了,而且聽得清楚:
“白姑娘?哪位白姑娘?”
那名漢子道:“就是這兒那個白回回的女兒,白冷香白姑娘啊。”
燕俠兩眼一睜,威稜外射,震聲喝道:“你胡說。”
那名漢了道:“我一點也沒有胡說,我們少爺趁夜派出人來上這兒收拾你,半路上正碰見白姑娘,她說她要見我們少爺,我們是把她迎回去,聽說你是‘南海’郭家的叛逆,才又來找你的。聽清楚了,我們只找你,緝獲欽命緝拿的叛逆,是大功一件;我們不找白回回,因為從今兒個晚上起,這位白老就是我們少爺的老丈人了。”
燕俠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也相信了,他既驚且急,心裡也為之一陣刺痛,姑娘冷香所說的話,他只當是氣話,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真那麼做了,甚至還把他和盤託給了韓少爺,可見她對他氣恨之深!女兒家,一旦傷心絕望,由愛成恨,真變得這麼可怕?其實,真說起來,燕俠他倒也不在乎,既然敢追上來,他就不怕,既有傅侯父子跟紀剛在,他的身份遲早也非暴露不可。但是,姑娘冷香之所以如此,尤其不惜獻身給那位韓少爺,完全是因他而起,白回回就這麼一個女兒,姑娘她自暴自棄,一旦成為事實,誰也無法彌補,誰也無法挽回,白回回怎麼受得了?他又怎麼對白回回?他如何能不驚?又如何能不急?心痛、驚急之餘,他再度震聲沉
喝:“說,你們那位韓少爺,他住在哪兒?”
那名漢子咧嘴一笑:“你很機靈,我也不傻,洞房花濁小登科,我不會讓你找去,壞了我們少爺的好事的,其實你也不用急,只你落在了我們手裡,還怕見不著我們少爺?連九門提督你都見得著。”
燕俠沒心情跟他們多說,急怒暴喝:“憑你們也配!”他跨步過去就出了手。
他一出手,那四個自然是刀劍齊出,而且是聯手一起上,本來嘛,對付欽命緝拿的叛逆,還講什麼道義?
而且,郭家人也沒那麼好對付。其實,那位韓少爺派出的這四個,不真不錯,在他手底下也都是數得著的,奈何,他們四個碰上的“六龍”這首,郭家的燕俠!幸虧還是碰上了燕俠,要是碰上了那位為最的六龍之末,郭家的六少爺,他們更沒得玩兒了。
只三招,四個人躺下了兩對,只因為那位韓少爺一念懷恨貪功,把這檔子事兒自己攔下,沒聲張,也沒敢聲張,害得這四個沒建功就躺了。要是那位韓少爺沒這一念懷恨貪功,聲張一下,不但這四個不會向下,事情也不會變得那麼不可收拾了。
這四個剛躺下,燕俠也剛打算逼問那位韓少爺的住處,一條人影帶著勁風掠到,白回回秀山回來了。
燕俠不敢讓白回回知道,到了嘴邊的話只得又咽了下去。白回回當然一眼就看見了那四個,他也不是糊塗人,一怔,旋即道:“那位韓少爺的人?”
燕俠點了一下頭:“是的。”
白回回道:“讓他們知道這筆帳要不回去了也就行了,放他們走吧。”
與其說他息事寧人,不願燕俠多惹事,不如說他現在沒心情計較這些,他絕想不到自己的女兒已做了驚天動地大事,也難怪,起初燕俠不是也沒想到?白回回這麼說了,燕俠怎麼能說“不”字,他本來想說,問出那位韓少爺住哪兒,然後就放他們走,可是他不敢,他不能不防那四個說出些什麼來。他只有轉望那四個:“我不己甚,你們最好也不要再說什麼,走吧。”那四個,支撐著站了起來,為了自己的一條命,還真都沒敢說什麼,拐的拐、瘸的瘸,走了。望著那四不見,白回回道:“真沒想到,那個姓韓的還這麼不死心。”
他沒提找姑娘冷香的事兒。可是燕俠問了:“白大爺,沒找著冷香妹妹?”
白回回轉過了臉,老臉上居然一點急色都沒有:“不管她了,到了該回來的時候,她自然會回來的。”當然,他這是安慰燕俠。燕俠何當是明白?他沒說話,叫他怎麼說?說什麼?
白回回又道:“您放心吧,那麼大個人了,京裡住那麼久了,也算熟,不會出什麼差錯的,她也死不了,能有那份羞臊的心,她也不會做這種事來了。”燕俠只覺心裡很痛,也很急,但是他沒敢臉上帶出來,道:“白大爺,您是不是到別處住兩天?”
白回回道:“大少爺,您放心,我還沒把那個姓韓的放在眼裡……”
燕俠道:“這我知道,我是說姓韓的如果真家大業大,他跟官府衙門就一定有所牽連,他自己報不這個仇,雪不了這個恨,也就一定會想法子動用官勢。“獨山湖”事後,傅侯跟紀剛也一定會想到我會追到京裡來,那麼遲早他們會知道咱們的身份,所以我不能不預作防範。”
白回回沉默了一下,道:“這一點我倒是沒想到,可是我得在這兒等丫頭,萬一她什麼時候回來,找不到我,又不知道我上哪兒去了,再到處找我……”
燕俠道:“您是不是能在左鄰右舍找個可靠的,託付他們一下,交待一聲呢?”
白回回道:“倒不是不能,只是,您呢?聽您的口氣,好像您是打算……”
燕俠道:“我該進行我的事了,不能老在您這兒待著,這兒不比別處,傅侯跟紀剛又知道我一定會追到就裡來,越耽誤尋我是越不利。”
白回回道:“您既然這麼說,我不敢攔您,您只管忙您的去,我收拾收拾就走,不過您總不至於急在這一晚上;好歹歇息一宿,明天早上……”
燕俠哪還能等明天早上?當即道:“不,白大爺,我是個急性子,說進行就進行,我這就走,您也馬上收拾收拾離開這兒吧。”
白回回可沒想到燕俠的性子這麼急,他剛為之一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燕俠那裡已然又道:“白大爺,既然答應我了,您可得儘快離開這兒,不要多耽誤,不要讓我心分兩下,甚至有後顧之憂。”
白回回道:“這您放心,我收拾收拾走……”他一個“走”字剛出口,燕俠已經走了,上屋走的,一上屋就沒了影兒。
燕俠走了,他老臉上浮現起了憂色,當然,他還是擔心姑娘冷香,畢竟是他的女兒,而且也就這麼一個。
口口口
燕俠離開了白家,上屋之後,騰身一掠,已把白家拋離在身的十幾丈外,在一處屋面上,他停留了一下。
那位韓少爺住在哪兒,他該往哪兒去?既然是大家大業,應該不難打聽。但是,如今都這時候了,大街小衚衕不見人影,就是有,那也是巡街查夜的,上哪兒打聽,打誰打聽去?正自愁急,心裡忽然一動,姓金的是地面上一個混混兒,混混兒有混混兒的去處,即使他受了傷,暫時不會到那些場所去,可是那些場所一定能打聽出他的住處,只能打聽出他的住處,還怕問不出那位韓少爺住哪兒?
有此一念,燕俠也提一口氣身軀拔起,脫弩之矢身向著夜色中騰掠而去。別說那些巡街查的看不見,就算看見了,也會把他當成隨風飄過的一縷輕煙。這不比別的事,不能遲一步。
燕俠他心裡急,心裡急腳下自然也就快,他所絕世身法施展到了頂點,只不過片刻工夫,他就到了“八大胡同”。京裡的風月場所,大致說來有三處:“八大胡同”為其一,而且名滿天下:
另兩處,一處是內城“口袋底”,那兒還輪不到姓金的這一號的去,一處是“廣渠門”大街以南的“造二十”最下等娼寮,姓金的又不會上那兒去。“高不成,低不就”,只有“八大胡同”最適合,所以燕俠就直奔了“八大胡同”?其實不是,燕俠他是頭一回來京,只知道這個“八大胡同”,只因為“八大胡同’名滿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沒有人不知道。
“八大胡同’’所以名滿天下,有它的道理,“清吟小班”也好,“茶室”也好,沒有一個不是南國紅粉,北地胭脂,燕瘦環肥,應有盡有,典型的“溫柔鄉”、“銷金窟”。燕俠還真找對了,當然也因為姓金的這一號名氣不小,這位金爺人長得白淨,又有一份兒惡勢,吃這碗飯的上自老鴇,下至每一個姑娘,哪不不曲意巴結,人家是花錢找樂子,姓金的他恐怕是找過樂子還有錢拿。燕俠他頭一家打聽就打聽出了金爺,金爺他如今正在這一家,受了這麼重的傷,左腳踝骨怕都碎了,從今後那隻腳便算報廢,他居然還不免往這兒跑。其實,恐怕也不能這麼說,那麼一號人兒,平常就在這兒混,到了這時候,溫柔不住住何鄉?自然是在這種地方養傷了。
姓王行八的那位把燕俠當成了那位金爺的朋友,也難怪,金爺平日交遊廣闊,達官貴人的朋友都有,如今來了這麼一位,哪還不是金爺的朋友?
看人品、穿著,還一定是金爺的在官貴人朋友,哪敢怠慢?簡直是唯恐不周,哈腰陪笑往時讓,還恭恭敬敬地帶路,把燕俠帶到了一間屋門口,看這間層的座落處以及外觀,一看就知道是位紅姑娘的繡房。門關著,可是燈光還透紗窗,姓王行八的那位,打算先輕輕敲門,通報一聲。
燕俠既沒有心情等,也沒心情逗,抬手一震,砰然聲中兩扇大門豁然大-開,他邁步就闖了進去。好王行八的那位不由為之猛-怔,屋裡真不賴,典型的溫柔鄉,柔和的燈光下,姓金的蓋著大紅錦被靠坐床上,一花枝招展的姑娘正坐在身邊,一雙玉手裡,一邊碗,一邊調羹,正侍候他吃東西呢。砰然門響嚇人,害人家姑娘差點兒沒掉了手裡的碗跟調羹,姓金的不大高興,一聲“誰”還沒出口,兩眼已經看清了來人,臉色馬上變了色,想跑,可惜一條腿派不上用場,只有猛然坐直了,驚聲問:
“是你!”燕俠沒上夫,也沒心晴多說:“我只問你一句,也只問你一次,姓韓的住哪兒,要是連另一條腿也不想要了,你就別說。”看這情形,聽這放,傻蛋也知道來了什麼人,何況姓王行八的那位,不但不傻,還絕對機伶,人是他帶來的,他嚇壞了,也想到了後果,能不將功贖罪?一聲沒吭,握緊了拳頭,使足了勁兒,從後頭猛我搗向了燕俠的後心。燕俠身後像長了眼,頭都沒回,腳往後一掃,砰然聲中一聲“哎喲”,王八大爺摔出了門,硬是一時站不起來了。
這回那位姑娘手裡碗掉了,掉
在被子上,碗沒摔破,不過可惜了那床大紅錦被。燕俠兩眼逼高姓金的:“你怎麼說?”
姓金的忙道:“我說,你上‘正陽門’大街‘打磨廠原威遠鏢局’去找,韓少爺就住那兒……”
燕俠心頭猛一震,脫口道:“早年的‘龍威鏢局’?”
姓金的忙點頭:“對,對!”
燕俠這才想起了那位韓少爺姓的那個“韓”,他心神再震:“姓韓的,他是韓家的……”
姓金的忙道:“他是韓老鏢頭的孫子,韓七爺的獨生兒子。”
燕俠一顆心沉到了底,怎麼會這麼巧,姓韓的偏是原‘威遠鏢局’韓家的人;原“威遠鏢局”韓家的人還不要是,怎麼偏是韓姑姑如蘭的親侄兒,早年,遍數京畿,老人家唯獨欠這位韓姑娘的,欠這位韓姑娘的一份情跟一份恩,這麼一來,他能拿那位韓少爺怎麼樣?
憑心而論,早年也好,如今也好,“威遠鏢局”的名氣跟來頭,的確夠大。早年的一代奇女胡鳳樓,如今的“神力威侯“夫人,是“威遠鏢局”總鏢砂韓振天的乾女兒,這個來頭還不夠大?而姑娘胡鳳樓,“神力威侯”傅家,在先皇帝眼裡又是可等份量?足令皇族親貴、王公大臣側目了。
察言觀色,姓金的只當“威遠鏢局”韓家的名頭震懾人,他還不知道眼前這位是什麼來頭,有什麼顧忌,臉色恢復了點兒,可還不敢太過,因為他知道自己畢竟不姓韓。他道:
“朋友,雖然一條腿毀在了你手裡,那是我姓金的學藝不精,我姓金的也不記仇,為你好,也為白回回父女好,能算了你就放手吧,好在你只佔便宜沒吃虧。站在他還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立場,如果燕俠不是郭家人,跟白回回父女沒有這份特殊的淵源,他這幾句話倒不失為勸人的好話!燕俠能說什麼?又有什麼必要跟他說?燕俠只把一雙威稜暴射的日光,投向了他!
姓金的嚇得從心底裡打了哆嗦,沒再敢多說一個字。而燕俠,卻也是一個字沒說,扭頭出屋走了。姓金的怔住了,可不由地暗吁了一口大氣,他想起了還躺在門外地上的那位王八大爺,還好,他現在沒有心情和那位王八大爺計較!
口口口
“正陽門”大街,打磨廠,原“威遠鏢局”!燕俠如今就站在這一座大宅院門口。
兩邊牆上各四“威遠鏢局”那八個大字不見了,可是氣勢猶在。燕俠雖沒見過那八個大字,但是他感覺得出那種氣勢,震懾人的氣勢。兩扇大門緊閉,-對瓜型大燈點著,沒有站門,沒人巡夜,那是多餘,就憑這份氣勢,再加上名氣跟來頭,誰敢輕易侵犯?燕俠不是不知道他不能來,可是他也知道,他不能不來,至少,他該阻攔這件事,帶回姑娘冷香去,無論如何,他必得這麼做。他當然更知道,他應該先找那位韓姑姑,可是他怕來不及,這件事,只一步之差便鑄成大錯。只要大錯鑄成,那是誰也無法彌補,誰也無法挽回的。他站了一下,只站了一下,他敢再耽誤,暗一咬牙,騰身拔起,越牆掠進了大宅院。落地處,是廣大的前院,兩邊廂房裡,有的微透燈光,不聞人聲。
他提一口氣,震聲發話“煩請哪位通報,不速之客求見主人。”
這一聲,劃破寧靜,直通夜空,不會沒人聽風。還透燈光的廂房,燈馬上滅了,接著,剛滅燈的廂房門開了,接連撲出了好幾個,個個衣衫不整,可是手裡都提著傢伙,-出來,立刻成半圓形擋住燕俠。
居中一個冷然問:“幹什麼的?”敢情這幾個裡,沒人認識燕俠。
也難怪,傷在燕陝手裡的那幾個,不在這幾個裡頭,這幾個都沒見過燕俠。燕俠道:
“牛街白回回白老頭那兒來的。”
居中那個一怔,“呃!”了一聲道:“白回回那兒來的,你別是傷了我們少爺跟我們幾個弟兄的那個吧。”他到底不是知道燕俠是何許人了。
燕俠不能不承認,也不願意不承認,他點了頭:“不錯!”那幾個臉色都變了,腳下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居中那個驚聲道:“你姓郭,‘南海’郭家的人?”
燕俠道:“是的,郭燕俠。”
居中那個叫道:“好大膽的叛逆,膽敢潛上京來管我們少爺的閒事不說,如今居然還敢打上我們‘威遠鏢局’來,你不但是膽大包天,簡直也欺人太甚,不要跑,先廢了你,替我們小爺報仇雪恨,然後再把你送‘九門提督衙門’!”
燕俠沒有跑,一點跑的意思也沒有。那幾個也沒有動,一個動的都沒有。燕俠道:
“我沒別的意思,見你們主人只為帶回白姑娘去,如果你們要動手,請先估量自己的把握。”
居中一個叫了起來:“兄弟們,為少爺報仇雪恨,拿著郭家叛逆,也是大功一件。”他搶先揮起了刀,可是後繼無人,揮刀的只有他一個。他是揮起了刀,可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刀剛揮直,就到人家郭家叛逆手裡。另幾個嚇得往後就退,居中的那個驚怔在了那兒,等他發覺就他一個人站在前頭時,臉色一白,也急忙抽身後退,燕俠站在原地沒動,手一揚,扔出那把刀插在了地上,刀身顫動,嗡嗡作響,他淡然道:“剛說過,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願意跟你們為敵,煩請通報一聲,我要見……”
居中那個忙道:“你誰也見不著,我們總鏢頭跟七爺,七奶奶都離京出遠門去了,不在家。”
燕俠之一怔:“他們三位都不在?”
居中那個道:“你想嘛,他們三位要在,這時候還不早出來了?”
這倒是。燕俠道:“那麼你們少爺呢?我見他也是一樣。”
居中那個道:“我們少爺也不在。”
燕俠目光一凝:“我不願意跟你們為敵,你們最好不要逼我。”
居中那個忙道:“真的,我們不少爺真不在,肋骨斷了好根,內傷很重,別處養傷去了。”
燕俠道:“那位白姑娘,不是到這兒來找到你們少爺的麼?”
“是啊!”居中那個道:“白姑娘找來的時候,我們少爺剛要走,後來他帶白姑娘一塊兒走的。”
燕俠道:“那麼你們少爺到哪兒養傷去了?”
居中那個道:“不知道,我們少爺沒交待,我們也沒敢問。”
燕俠揚起了雙眉,兩眼之間也閃現威稜:“我剛說過,我不願意跟你們為敵,你們最好不要逼我。”居中那個忙道:“真的,你就是殺了我們,我們也還是不知道。”
燕俠抬眼後,隔牆就是後院,樹海森森,佔地相當大就是不見一點燈點,他當即道:
“有現成的火把麼?”
居中那個忙道:“有!”
燕俠道:“點一根給我。”
居中那個還真聽話,急忙轉身進了一間廂房,旋見那間廂房裡學亮一閃,他已經舉著一根熊熊的火把出來了,怯怯地走過來,雙手送給了燕俠。燕俠接過火把,二話沒說,大步行向後院。
進了後院再看,夜色裡,“威遠鏢局”這個後院,可是亭臺樓榭-人應俱全,不遜於王侯之家,可是如今就是不聞人聲,不見燈光。燕俠舉著火把找,走得飛快,他相信已經找遍了後院的每一個地方,可就是沒找著一個人。看來那漢子沒騙他,韓家主人一家,真沒人在。燕俠一顆心沉了下去,也更急了。
熄了火把,回到前院,那幾
個了沒了影兒。那幾個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那位韓少爺。韓少爺哪兒去了了?別說那幾個已經沒了影兒,就是還在電沒有用,囚為他們並不知道韓少爺哪兒去了,除非找他們幾個沒說實話!
燕俠心裡很急,他要找回姑娘冷香去,而要找姑娘冷香,非得先找到韓少爺不可,偏偏這件事又不能遲一步,遲一步便足以鑄成大錯,他怎麼能不急?情急這下,他忽然想到了那位韓如蘭韓姑娘,她是那位韓少爺的親姑姑,她一定知道她那個親侄子在哪兒。想到了韓如蘭韓姑姑,他也想到了白回回告訴他,韓姑姑在“白雲觀”!
他本不想找這位韓姑姑,因為老人家昔年在京,唯獨欠這位韓姑姑一份“情”、一份“義”,郭家還沒有還這份“情”、這份“義”,如今他這個郭家人,怎麼好再去麻煩她?
為自己的事,他都不願意再去麻煩她,可是好今,他卻非得去麻煩她不可,因為他是為姑娘冷香,為白大爺。
口口口
“白雲觀”,在“西便門”外二里處,
為道教之正觀,每年的元月十八、十九兩為天“燕九節”,以紀念長春真人及邱元清。
邱元清明初信道,人聞三清,有識者薦元清於明世祖,認元清為非常人才,有用於邦國,世祖大喜,乃賜元清以美麗之宮娥,元清不敢卻,乃於正月十九日官,故定是日為“閹九節”,為避免“閹”字,故用同音字“燕”寧,稱為“燕九節”。
“白雲觀”所祀之長春真人丘處機,字通密,別號長春,山東樓霞人,年十九,人崑崙山修道,元世祖遠征之際,率十八道應召,後置長春於燕就之太極宮,總管全國道教,並參加劃政事共十二年,八十歲而化。
“白雲觀”後,有一座“青花園”,是個很幽靜,景色很美的地方。這時候,整座‘白雲觀’裡,除了大殿之外,就只有這座“清花園’’裡還有燈光,燈光,透自林木深處,那一排長廊之下。也就在這時候,郭燕俠卓立在長廊外的院子裡,他望著那猶透燈光的紗窗發了話:“不速之客打擾清修,求見韓姑娘!”話聲方落,那燈光透紗窗外,兩扇門豁然而開,燈光瀉出,把當門而立的一個道的美好身影,長長照射在長廊之上。儘管她揹著燈光,燕俠仍能清楚地看見她的臉,算年紀她應該已經是四十頭的人了,但是花容月貌仍如廿許人,而且流露著一種自然懾人的高華氣度。
只見,道裝女子凝目望燕俠,隨聽她輕柔發話:“是小施主要見我?”
燕俠忍住了自心底的激動,躬身施禮,道:“正是晚輩。”
道裝女子道:“我並不認識你。”
燕俠道:“晚輩卻認識前輩。”
道裝女子道:“以小施主的年紀,不可能認識我。”
燕俠道:“但是家父卻是前輩的故交。”
道裝女子輕“哦!”一聲道:“令尊是當今的哪一位?”
燕俠道:“家父現居‘南海’,姓郭。”道裝女子身軀一顫,微風輕拂,人已到了燕俠面前,她鳳目圓睜,兩道外射冷芒直逼燕俠,顫身道:“你,你是郭懷的兒子?”
燕俠曲下一膝:“郭家燕俠,給蘭姑姑請安!”
道裝女子可不正是韓如蘭,她忙俯身伸手:“快起來!”
燕俠恭應一聲,站了起來。
韓如蘭鳳目凝注,再望他,一襲道袍無風自動,鳳目之中也泛現了晶瑩欲滴的光芒,但是她並沒有讓它滴下來,剎時間也轉趨於平靜,道:“跟我進來。”她轉身踏上長廊。
恭應聲中,燕俠跟了過去。進了那間屋看,擺設很簡單,但卻窗明几淨,很雅緻的-間屋,韓如蘭轉身讓坐,燕俠稱謝,等韓如蘭落了座這後,他才很恭謹地坐了下去。
坐定,韓如蘭燈再凝風目,忽微一笑:“兒女輩都這麼大了,我們這老二輩的,怎麼能不老?你叫燕俠?”
燕俠恭聲道:“是的!”
韓如蘭道:“令尊只你一個?”
燕俠道:“燕俠在六兄弟中居長。”
韓如蘭微一怔,輕“哦”一聲:“他都六個兒子,令尊好福氣……”
燕俠道:“謝謝您!”
韓如蘭深深一眼:“你長得很好,可是並不像令尊,霜、雪兩位姑娘,你是哪一位所出?”
燕俠道:“蘭姑姑,家父至今末娶。”
韓如蘭一怔:“怎麼說,令尊他至今未娶,那麼你六兄弟……”
燕俠道:“都是老人的螟蛉義子,但是老人家視燕俠兄弟如已出。”
韓如蘭臉色微一變:“原來你們……原來他,我沒想到,其實,我應該想到……”微一笑,笑得有點勉強:“令尊把他當年京裡的事,都告訴你們了?”
燕俠道:“是的!”
韓如蘭道:“你去看過傅侯夫人了麼?”
燕俠道:“在‘山東’‘濟南’,燕俠已經見過鳳姑姑了,還有菱姑姑……”他把“山東”“濟南”到“獨山湖”之間的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唯獨把有關無垢的事保留了下來。
靜靜聽畢,韓如蘭道:“沒想到你遠在‘山東’已經見到她們了,她們都知道你們六兄弟是令尊的義子了?”
燕俠道:“是的!”
韓如蘭道:“這恐怕也是你那位鳳姑姑絕沒有想到的。”
燕俠沒說話,他總是個晚輩,能說什麼?話鋒微頓,韓如蘭微揚黛眉,又道:“可也沒想到,傅侯他居然……”話聲至此,忽又頓住,居然怎麼樣,她沒說出口,接看,她轉了話鋒:“你進京來又是為什麼?不是專為看我來的吧?誰告訴你我在‘白雲觀’?是你鳳姑姑麼?就因為傅侯尋樣,所以你才夜裡來見我,是麼?”
燕俠道:“家父常告訴燕俠六兄弟,京裡這麼位故人,他老人家唯獨欠蘭姑姑的,告訴燕俠蘭姑姑在‘白雲觀’的,不是鳳姑姑,是燕俠一位在京裡的父執;傅侯對郭家如何,郭家不敢怪他,他總是奉旨行事,身不由已……”燕俠答話很技巧,他避開了該避開的,然後他接道又道:“就因為老人家唯獨欠蘭姑姑的,所以燕俠不敢冒然來看蘭姑姑。可是現在有件急事,卻不能不來求助於蘭姑姑,也就是因為事情緊急,不能等明天,所以燕俠才夜裡來打擾蘭姑姑的清修……”
韓如蘭道:“緊急的事?會麼緊急的事?”
燕俠這回沒作任何隱瞞與保留,他把白家跟那位韓少爺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蘭姑娘。
韓如蘭聽完臉色大變;霍地站了起來,一雙鳳目中冷芒外射,道:“韓家第二代單傳,幾房就他這麼一個,把他慣壞了,可是家人不在他也不能這麼上了天,你這孩子也是,這是什麼事,為什麼不早說……”
燕俠忙跟著站起,道:“蘭姑姑,真說起來這不能對能怪那全兄長……”
韓如蘭冷然道:“該怪誰我自己知道,這事不能再耽誤你跟我走。”他抬手一揮,桌上燈倏然而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