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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泰山雖高,不如東海嶗。

    嶗山,是山東一座名山,鋒巒疊翠。氣象萬千,山林蓊鬱,風景奇秀,山顛多奇松異石,海氣參天,雲霧變幻,不一而足。

    整座嶗山,以地勢雄偉而論,首推“南天門”,為嶗山之最高峻處。此地羣山環抱,青霞掩蓋,山峯聳拔奇削,上插雲霄,下臨滄海,故名“天門”。岩石上刻有長青真人丘處機的書“南天門”三字,筆力極為雄渾頸道。

    如今,東方一線處,剛泛魚肚之色,白光一帶,亮映海天。就在這“嶗山”最險處的“南天門”,下臨滄海,峭壁萬丈的斷崖之上,席地盤坐着一個人。

    在這“南天河’上雲霧迷朦的時候看他,只見他穿的是件海青長袍,外罩着一件黑色團花、暗紅底的馬褂,一條既粗又黑的髮辮,繞在脖子上。

    長袍馬褂不寬不窄正合身,罩在他那頎長的身軀上,顯得他秀逸挺拔兼而有之,相當不俗。

    他是不該是個俗人物,我看他面前還放着一個葫蘆型,玲瓏小巧,其白如雪的細瓷酒瓶;一個晶瑩剔透,跟酒瓶一般雪白的小酒杯。

    似這般時候,這種地方,一個人能席地盤膝,下臨萬丈,面對海天,在這和獨酌淺飲,誰能説是個俗人物,誰又敢説他是個俗人物。

    也就這麼會兒工夫,東方海天一線處,突然冒起萬道金光,激射蒼穹,原本如洗的碧空,深藍的滄海,霎時一片耀眼金黃,連這“南天門”聳拔奇削、上插去霄的絕峯,也披上了一襲金裝。一

    眼看,那海天一線處就要湧起金輪。

    就在這時候,一個略嫌冰冷,但卻不失甜美的話聲,劃破這“南天門”的靜寂、倏然傳到:“什麼人擅登‘南天門’禁地?”

    年輕人面對那海天一線處一動不動,道:“芳駕可否容我稍待再行答話?”

    只聽那冰冷而不不失甜美的話聲道:“嶗山規法森嚴,禁地豈容人擅登,我要你立即答我問話。”

    年輕人一嘆而起,道:“芳駕不該這麼俗,奈何煮鶴焚琴,忒煞風景!”

    他隨話轉身,轉過身來,一眼就看見了説話人,這一眼看得他不由一怔。

    他不由一怔,那説話人也為之微一怔,不但是為之微一怔,而且,一雙美目之中還為之飛閃異采。

    年輕人長得好俊、秀俊逸、也很挺拔,看年紀頂多廿來歲。既稱俊逸,那當然是説長得好,可是他最好看,也最能讓人心跳的,還是他那兩道斜飛入鬢的長眉,跟一對眼角兒微挑的丹鳳眼。

    或許,就是這兩道斜飛人鬢的長眉,跟這一雙眼角兒微挑的丹鳳眼,使得説話的人兒微一怔,一雙美目之中還為之飛閃異采。

    説話人兒,話聲既冰冷不失甜美,既然被年輕人稱做“芳駕”,她當然還是個女子。沒錯,説話人兒確是個女子,不但是個女子,還是個峨冠道袍的道姑,很美的一個道姑。

    美道姑年紀也不大,跟年輕人一樣,頂多也廿多歲,恐怕還要比年輕人兒大點兒。她不但美,還美得豔,肌膚凝脂,欺雪賽霜,有着一張吹彈欲破的芙蓉面,偏也有着一雙鳳目,眉梢兒微挑的遠山眉。

    普天下的道姑不少,但是像這麼美,美里帶豔的三清女弟子卻不多見。

    不管是誰,看見都難免一怔;不管是誰,恐怕定過神來都會暗歎一聲可惜。

    就因為這年輕人看得一怔,就不知道他會不會暗歎可惜,因為他還沒有定過神來。

    先這過神來的是美道姑,剛一定神,他嬌靨上立即籠罩起寒霜,高高揚起了那一雙遠山眉,話聲依舊冰冷,但也仍然不失甜美:”你怎麼説?誰忒煞風景?”

    就在這一轉眼工夫間,海天一線處,紅日已整輪湧起,旭光萬道,遍照大地,“南天門”

    的迷騰雲霧也消失得無影一無蹤。

    年輕人回的遙指,不由跺腳:“我大老遠地跑上‘嶗山’來觀賞日出奇景,從昨兒個半夜一直等到如今,如今卻因為芳駕登臨‘南天門’,一點兒也不肯寬容,害得我失之交臂,這還不算忒煞風景?”

    美道姑道:“你大概也很自命不俗!”

    年輕人道:“那我不敢,至少我不會這麼煞風景,就算是午時吹腦袋,也不會不容人喊個刀下留人吧。”

    美道姑冷笑道:“簡直強詞奪理,你知道不知道這‘南天門’是‘嶗山派’的禁地?”

    年輕人道:“我不知道,我哪兒知道啊!‘嶗山派’又沒在哪兒豎塊牌、立個牌什麼兒的”

    美道姑冷笑截口:“説得好,嶗山周遭百里,甚至於江湖上、武林中,沒有人不知道‘南天門’是‘嶗山派’的禁地……”

    年輕人也截了口:“可是我既不是江湖人,也跟武林沾不上邊兒,芳駕看我哪點兒像?

    再説這也是我頭一回到‘嶗山’來……”

    美道姑又冷笑截口:“剛才強詞奪理,現在巧言狡辯,不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紈絝子,就是市井之上惹人厭惡的無賴……”

    年輕人忙道:“芳駕怎麼罵人?”

    美道姑道:“你自找的,要是沒有一點還算不錯的武功,你絕不可能瞞過‘嶗山派’‘玉清’、‘太清’、‘上清’三宮的嚴密警衞,到達這‘南大門’禁地。你仗着一身還算不錯的武學,欺‘嶗山派’無人,一旦被人發現,不但沒有一點兒悔意,賠罪求饒,反而強詞奪理、巧言狡辯,罵你還算是便宜。”

    年輕人呆了一呆道:“芳駕好厲害!長這麼大,我還沒碰見過這麼厲害的三清弟子出家人……”

    美道姑道:“就是因為你從來沒碰見過厲害的,所以才慣得你這麼目中無人,今天總算讓你碰見一個。”

    年輕人道:“三清弟子,清靜無為,與世無爭,就算是‘北京城’的‘白雲觀’,也沒這麼大規矩,一旦誤闖,也沒這麼大罪過。”

    美道姑冷笑道:“我説你怎麼主慣得不知天高地厚,目中無人,原來你是‘北京城’裏那個大門大户的,我沒看錯,你確是個紈絝子。……”

    年輕人道:“芳駕最好別自作聰明硬給我安,我還沒那麼大福份好麼好命。”

    美道姑道:“這麼説是我高看了你,你是個市井之上惹人厭惡的地賴。”

    年輕人道:“芳輕還真又高看了我,市井無賴,混吃混喝,白要自拿,這邊兒擄掠時捲袖動刀,轉過身又能打拱作揖,甚至於雙膝落地賠笑臉,欺軟怕硬,沒一點血性,沒一點骨氣,我還真沒那能耐。”

    美道姑聽得嬌靨上寒霜濃了三分,又高揚了一雙遠山眉:“我跟你説的是正經,你敢跟我嬉皮笑臉,油嘴滑舌!”

    年輕人道:“三清弟子出家人,一見面就罵人,而且還得理不饒人,如果這叫正經,那麼三清教裏的部部經典,又算是什麼?”

    美道姑美目猛睜,寒芒倏現,冷喝道:“你……”

    剛一聲“你”,年輕人似有所覺,轉眼他望;美道姑則臉色一變道:“一見面就罵人是你自找,我更不願落個得理不饒人,你快走,馬上離開‘南天門’。”

    年輕人沒動,道:“謝謝芳駕的好意,可是恐怕來不及了。”

    他這裏話聲方落,衣袂飄飄,人影疾閃,“南天門”上登上兩個中年道士:一個膚色黝黑,虎目網髯;一個瘦削猥瑣,稀疏疏的幾根山羊鬍,長得大馬猿也似的!

    美道姑一驚定神,低頭稽首:“見過兩位師兄。”

    兩個中年道士一怔,繼而臉色大變,瘦削猥瑣的那名泛怒而笑:“好哇!你好大膽,已經被囚禁在‘南天門’禁地,還敢不守清規,跟人私會。”

    年輕人聽得一怔!

    美道姑猛抬頭:“師兄……”

    膚色黝黑的那名沉喝道:“住口,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麼話説,還不到‘上清宮’去自領門規。”

    美道姑居然沒再説一句話,頭一低,再稽首,轉身要走。

    年輕人忙道:“等一等,這個誤會大了……”

    美道姑腳下一頓!

    膚色黝黑的中年道士大喝道:“你敢不聽,還不快去!”

    美道姑恭應一聲又要走。

    年輕人雙眉一揚,話聲微沉:“我説等一等。”

    既是話聲微沉,那表示話聲並不算大。

    就這麼話聲並不算大的一聲,竟使兩個中年道士身軀同為之一震,美道姑腳下也又一頓!

    年輕人道:“芳輕分明能言善辯,詞鋒咄咄逼人,為什麼現在一句話也不説?”

    這句話,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哪知道美道姑競象沒聽見一樣,沒回頭,也沒看他一眼,腳下一頓之後旋又邁步,直向“南天門”下行去。

    年輕人一怔叫道:“芳駕……”

    他要趕過去,腳下才動,兩個中年道士已跨步移身,雙雙擋在了他面前。

    膚色黝黑那名道。“原來你有一身不俗的修養。”

    瘦削猥瑣的那名道:“怪不得你敢欺我‘嶗山派’無能,潛上‘南天門”跟她私會。”

    年輕人揚着歡眉道:“要是兩位道長聽覺無礙,就該聽見剛才我説這是個誤會。”

    膚色黝黑的那名道:“我們聽見了,只是這是誤會麼?”

    “當然是!”年輕人道:“我根本不認識她,她連我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瘦削猥瑣那名冷笑道:“只有你這模樣就夠了,那她變得更讓‘嶗山派’覺得可恥。”

    年輕人兩眼精芒一閃:“我不知道她是你‘嶗山派’什麼人,也不知道她究競是個怎樣的人,可是以你一個三清弟子出家人的身份,似乎不該有種念頭,説這種話。”

    瘦削猥瑣那名道:“話是你説的!”

    年輕人道:“我只是告訴你們實情。”

    膚色黝黑那名道:“我們耳既不聾,眼也不瞎,實情我們看見……”

    年輕人道:“你們看見什麼了,不過是我跟她同時站在‘南天門’上。”

    膚色黝黑那名道:“那被本派囚禁在‘南天門’禁地,你則潛入了‘南天門’禁地,這就夠了。”

    年輕人猛吸一口氣,道:“好,信不信在你們,我不再多作解釋,請你們讓開我的去路。”

    瘦削猥瑣那名冷笑道:“私人我‘南天門’禁地,你想就這麼一走了之?”

    年輕人道:“你小看我了,既敢登‘南天門’,我就沒在乎‘嶗山派’,你‘嶗山派’‘玉清’、‘太清’、‘上清’三宮,總有一個能明辯是非,通情達理的人,我找他説話去。”

    膚色黝黑那名道:“既私人我‘嶗山派’禁地,就是我‘嶗山派’之敵,一旦成擒,更是我‘嶗山派’階下之囚,不管見哪一個,你還不配,這是我‘嶗山派’清理門户,任何人也管不着!”

    “這麼説,你們是不讓路?”

    “不但不讓路,還要擒你回‘上清宮’處理。”

    年輕人雙眉陡揚,目現威稜,道:“本來我是路過‘嶗山’,順便登臨,不想惹事,沒想到……好吧,你們就試試吧!”

    話落,突然仰天長嘯,嘯聲裂石穿雲,直逼長空,震得空山迴響,峯顛去霧激盪,近處樹木葉落,撲籟籟而下。

    兩個道士站立不穩,踉蹌後退。

    就在兩個道士踉蹌後退的同時,年輕人身軀騰起,如天馬行空,帶着長嘯,疾射峯卞一閃不見。

    兩個道士看得清清楚楚,都驚呆了,看傻了!

    口口口

    “嶗山”“上清宮”座落在“太清宮”後山之西南,建於宋,飛檐狼牙,畫棟雕樑,雄偉壯嚴,周圍不但花木繁茂,而且有百年銀杏一株,粗可數抱。

    天剛亮,“上清宮”中正值早課,宮前廣場上寂靜空蕩,看不見一個人,兩扇高大、厚實的鐵門關閉着,只左邊一扇側門虛掩。

    就在這個時候,宮前廣場上,帶着一縷長嘯餘音,九天神龍飛降般射落一個人,正是適才“南天門”上那年輕人。

    年輕人一落地,立即卓然挺立,揚聲發話:“不速之客拜謁‘上清’,‘嶗山’哪位現身答話?”

    話聲方落,“上清宮”那扇本來虛掩着的側門倏然打開,兩名中年道士並肩行出,看了年輕人一眼,微稽首,左邊一名矮胖道士道:“施主何來,‘上清宮’正值早課,不納外客,還望施主諒宥。”

    年輕人道:“道長,我從何處來,無關緊要,敢問兩位道長,適才可有貴派一女弟子來到‘上清宮’?”

    右邊一名中等身材道士道:“那是貧道等的師妹、不知施主為何問她?”

    年輕人還沒説話,向後兩條人影疾射落地,正是適才“南天門”上那瘦削猥瑣跟膚色黝黑兩名道士。

    只聽膚色黝黑道士驚怒叫道:“潛人‘南天門’禁地,私會本派囚禁中的女弟子,如今還敢直闖我‘上清宮’,意圖干預本派規法,你豈非太欺我‘嶗山’無人!”

    此言一出,那中等身材道士及矮胖道士臉色齊變,矮胖道士道:“師兄……”

    膚色黝黑道士叫道:“此人是敵非友,即刻拿下,送交當值師叔處理廣矮胖道士跟中等身材道士一聲答應,兩個人就要動。

    “住手!”

    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喝聲頗能震撼人心,四名中年道士立即稽首躬身:“師叔!”

    年輕人抬眼循聲望去,只見“上清宮”側門內走出一名老全真,身材枯瘦,四目凸睛,鈎鼻薄唇,稀疏疏的幾綹鬍子,一看就知道是個深具城府、頗蓄心機之人。

    枯瘦老全真真凸睛精光閃射,一掃四道,冷然發話:“宮裏正值早課,你們竟敢在此大呼小叫,難道不怕觸犯門規?”

    那膚色黝黑的道土上前一步恭聲道:“啓稟師叔,此人潛人‘南天門禁地,私會無垢師妹於前,又復直闖‘上清宮’二意欲干預本派規法於後,膽大妄為,欺我‘嶗山派’無人,弟子們正要擒他、”

    枯瘦老全真臉色一變,道:“無垢適才返回‘上清宮’,説是奉你二人之命,返來自領規法,難不成就是為了這件事?”

    膚色黝黑道士躬身道:“正是!”

    枯瘦老全真電地轉過了臉,目中精芒直逼年輕人:“施主是哪派弟子,高名上姓,怎麼稱呼?”

    年輕人道:“有勞道長動問,我不屬於任何門派,姓什麼叫什麼也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事出誤會,唯恐累及貴派那位女弟子,不敢不來拜謁‘上清宮’,妥作解釋。”

    枯瘦老全真道:“施主這事出誤會何指?”

    年輕人道:“我經過‘嶗山’,久聞日出奇景瑰麗無匹,乃於夜半登上‘南天門’,今早日出,巧為貴派那位女弟子所見,正指責我不該擅登‘嶗山’禁地。不料這兩位道士適時來到,誤以為我私人禁地跟貴派那位女弟子私會,不分清紅皂白,立即命貴派那位女弟子返回‘上清宮’領罰,我不敢累及無辜,不得不趕來‘上清宮’請求拜謁,妥作解釋。”

    枯瘦老全真道:“是這樣麼?”

    年輕人道:“這兩位道長在此,道長儘可以問之當面!”

    枯瘦老全真轉過臉去,冷然投注。

    那膚色黝黑道士躬聲道:“回師叔,是這樣。”

    瘦削猥瑣道士道:“啓稟師叔,弟子以為,此人分明是跟無垢師妹私會……”

    “住口!”枯瘦老全真冷喝道:“你二人所見,不過是你無垢師妹跟這位施主説話,怎可妄加推斷,指為私會,三清弟子,清靜無為,念頭如此污穢,分明修為不夠,去領門規,該作苦修的應該是你們。”

    膚色黝黑的道士跟瘦削猥瑣道士臉色一變,齊躬聲,竟沒敢再多説一句。

    枯瘦老全真轉過臉來微稽道:“失禮得罪之處,貧道僅代為賠罪,還望施主諒有宥!”

    年輕人忙答禮,道:“不敢,道長得道全真,明辨是非,通達情理,令人敬佩!”

    枯瘦老全真道:“貧道是真不敢當,‘南天門’確是‘嶗山’禁地,但不知者本派不該也不敢加以留難,這件事就此打住,全當從未發生過。‘上清宮’正值早課,不便待客,施主請下山吧。”

    年輕人微欠身道:“多謝道長再次寬容,當立遵法諭,告辭下山,但臨去之前斗膽動問,貴派那位女弟子……”

    枯瘦老全真截口道:“那是本派家務事,不便奉告,也一不勞關注”

    年輕人道:“貴派中事,我是不便也不敢過問,但是事由我起,我不能不問個明白,以求心安!”

    看來這個人挺死心眼兒的。

    枯瘦老全真兩道細眉一聳,道:“施主……”

    年輕人壯容道:“道長,我倒不在乎什麼,可是女子名節為重,尤其貴派那位女弟子是位三清弟子出家人,清譽更重過性命。”

    枯瘦老全真雙眉一落,道:“無量壽佛,施主能為他人着想,胸襟過人,令人敬佩。但請放心,貧道既不認為那是私會,無垢又何罪之有?”

    年輕人立即肅容躬身:“多謝道長,告辭!”

    話落,身起,貫日長虹般飛射而去。

    這不但見所未見,而且聞所未聞的高絕身法,又看傻了四個道士。

    枯瘦老全真神情震動,面泛驚容,望着年輕人飛射不見,道:“當‘南天門’方向嘯聲裂石穿雲之際,我就已目睹他馳來‘上清宮’的絕世身法,當時還以為是老眼昏花,如今再次目睹,始信所見不虛。”此人年紀雖輕,修為當世少有,豈是我‘嶗山’一派的能敵,偏你二人不知天高地厚,竟要擒他問罪,豈不是存心為‘嶗山’招禍,存心壞本派的大事?”

    膚色黝黑道士跟瘦削猥瑣道士走過神來忙躬聲:“弟子等愚昧,弟子等該死!”

    枯瘦老全真冷哼一聲道:“你二人是該死,要不是我及時出現,喝止你出手,只怕你二人早已躺在這‘上清宮’門前了,還不跟我進去。”

    他話落起身,四名中年道士立即恭聲答應,跟着他進了“上清宮”偏門。

    偏門裏,是個小院子。

    如今這個小院子裏一前二後站着三個人。

    後頭兩個,一色黑色褲褂,個頭兒健壯,神情膘悍,腰頭裏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藏着傢伙。

    前頭那個,是個中年人,穿的是海青長袍,團花黑馬褂,人長得很白淨,也挺斯文,但是眉宇間一股子陰鷙之氣逼人,一雙目光也相當森冷鋭利。

    枯瘦老全真神色一轉恭謹,上前一步,躬身稽首,叫道:“十爺!”

    白淨斯文中年人大刺刺的,做不為禮,淡然道:“我看見了。”

    枯瘦老全真不知道是説真心話,還是奉承,道:“您見多識廣,以您看是……”

    白淨斯文中年人道:“恐怕出不了那三家。”

    枯瘦老全真臉色一變,道:“您是指傅、胡、郭。”

    白淨斯文中年人道:“當世之中,除了這三家的人,恐怕再也找不出這樣修為高絕的好手了。”

    枯瘦老全真面泛驚悸之色,道:“就是沒法肯定他是哪一樣的。”

    白淨斯文中年人道:“怎麼説?”

    枯瘦老全真道:“胡家男丁少,傅家子弟不可能出京來,要是有人出了京,您也不會不知道。至於郭家,自從當年無玷玉龍’率眾歸於海上之後,承襲了‘海皇帝’,廿年來,‘南海王’確是縱橫七海,脾睨三洋,但是他們的人從沒有上過岸……”

    白淨斯文中年人道:“這麼説,這一個不是這三家的人?”

    “不!不”枯瘦老全真忙道:“十爺您見多識廣,又怎麼會看走眼,我的意思是,沒辦法肯定他是哪一家的,就沒辦法決定怎麼付。”

    白淨斯文中年人道:“怎麼,應付這三家,還有什麼不同的手法?”

    枯瘦老全真道:“您這是考我,傅家承襲神力候爵,世代簪纓,加上當年擁主有功,當然是自己人。

    胡家雖然如今仍跟傅、郭兩家並稱於世,但是傅、胡兩家自當年結親之後,等於已是一家,當然也是自己人,只有郭家,至今不服王化……”

    白淨斯文中年人淡然一笑道:“老道長,這種事不勞你操心,怎麼應付他們,是官家的事,你嶗山只聽命行事就行了。

    枯瘦老全真忙道:“是,是,其實我只是怕……”

    “怕!怕什麼?”白淨斯文中年人微一笑,道:“不錯,這三家,不論哪一家跺跺腳,都能讓地皮震顫,可是你‘嶗山’身後頭背的是天下第一家,還有什麼好怕的?”

    枯瘦老全真微一怔,旋即面泛得色,眉宇間也有一股掩不住的驕傲,忙道:“是,是,您説的是,這是嶗山一派的天大造化,無上榮寵。”

    白淨斯文中年人道:“你也不用這麼説,這也是官家的借重你‘嶗山派’,只要你們盡心盡力好好當這個差,不會虧待你們的。”

    “是!”枯瘦老全真稽首躬身,頭都快碰着了地,道:“是,還要仰仗十爺。”

    白淨斯文中年人臉上微現沉重之色,道:“不管怎麼説,這時候出現這麼一位人物,不管他是哪一家的,都不能掉以輕心,走,跟我去問個清楚去。”

    枯瘦老全真恭應一聲忙道:“容天雲給十爺帶路。”

    一稽首,搶先一步行去。

    白淨斯文中年人帶着兩個黑衣漢子跟了去。

    那四名中年道士則走在最後。

    過一扇窄門,一個大院落呈現眼前,這是“上清宮”的後院所在,在大殿之後,只見花木稜疏,長廊縱橫,一間間雲房排列整齊。

    後院底,座北朝南,一間大雲房前左右各一的肅立着兩名中年道士。

    枯瘦老全真天雲行到,兩名中年道士恭謹稽首,天雲老道則面對雲房,揚聲發話:“啓稟掌門師兄,雲十爺到。”

    話聲方落,人影閃動,雲房門口已多了一名老全真,長眉細目,黑影五綹,一雙細目中精光閃射,頗有懾人的威儀。他微稽首:“天鶴恭迎雲十爺!”

    白淨斯文的雲十爺這回微抱了雙拳:“不敢,該是雲中鵠拜見掌門!”

    長眉細目,黑髯五綹的天鶴道長再稽首:“不敢當的是天鶴,十爺請廣雲十爺雲中鵠微一欠身,進了雲房,天雲老道跟了進去,兩名黑衣漢子跟四名中年道士則留在門外。

    雲房中窗明几淨,檀香嫋嫋,長劍高懸,“南天門”上的那位美道姑,赫然正跪在雲牀之前。

    天鶴道長臉色微沉,道:“拜見貴客!”

    美道姑跪勢不變,向着雲牀微低頭:“見過雲侍衞、師叔!”

    天雲道長神情冷峻,沒説話。

    那位被稱為雲侍衞的雲十爺雲中鵠,微抬了一下手,淡然道:“不敢當!”

    天鶴道長客氣得近乎恭謹,抬手欠身,肅客人座,等那位雲侍衞雲中鵠大刺刺的坐下之後,他才盤膝坐上了雲牀,天雲道長則站立一旁,天鶴沒讓他讓,雲中鵲也沒讓他坐。

    只聽天鶴道:“十爺看見那人了?”

    雲中鵲微點頭:“看見了!”

    “十爺可曾看出他的來路?”

    雲中鵠看了看美道姑的背影一眼,道:“難道掌門還不知道?”

    天鶴道長冷然凝望美道姑:“她堅不承認認識那個人。”

    雲中鵠輕“哦”一聲道:“是麼?”

    這聲“是麼”,是對天鶴,也是對美道姑。

    只聽美道姑道:“啓稟掌門師叔,無垢説的是實情。”

    雲中鵠“我聽他説,他是昨夜登上‘南天門’看日出的,不想今早碰見仙姑。”

    美道姑無垢説:“他説的也是實情。”

    “難道仙姑就不覺得太巧了些麼?”

    美道姑無垢道:“我不能不承認,是巧了些!”

    “仙姑的確不認識他,也從沒見過他?”

    “是的!”

    “他總該告訴仙姑,他姓什麼,叫什麼了。”

    “沒有。”

    “仙姑也沒有問他?”

    “問過,但是他沒有説。”

    “但願仙姑説的是實情實話,否則此時此地出一點差錯,雲某擔待不起。”

    “我説的是實情實話,沒有人相信,我也無可奈何。”天鶴道長長眉一聳,冷然沉喝:

    “大膽……”

    雲中鵠抬的攔住了天鶴,道:“我寧願相信,雲某我奉命來此辦事,仙姑要是知道什麼,不肯告訴雲某,那仙姑是害了雲某。”

    無垢道:“我跟雲侍衞無怨無仇,怎麼會、又怎麼敢害雲侍衞,我是‘嶗山派’弟子,更不敢做背門叛派的事。”

    只聽天雲道長冷笑道:“你還知道你是‘嶗山’弟子,不敢背門叛派,違抗掌門令諭,你以為那又是什麼?”

    無垢道:“弟子不以為那是背門叛派,而是掌門令諭“大膽!”天鶴道長怒喝道:“還敢跟你天雲師叔抗辯,故不論你是不是認識那個人,是不是有不守清規的私會事情,你既在‘南天門’,對‘南天門’便有守護之責,今竟容外人擅人我‘嶗山’禁地,便是有罪,罪上加罪,你就該雲中鵠輕咳一聲截了口;“道長,賞罰貴派弟子,本是貴派家務事,雲某這個外人本不便干預,但是貝勒爺即將駕臨,大事為重,可否等我們貝勒爺來到,跟道長議決大事之後,現作處置。”

    雲中鵠這一番話,表面上聽來是一回事,但是骨子裏卻是另一回事。

    那另一回事,天鶴懂、天雲懂,甚至連美道站無垢也懂一半。

    天鶴道長立即欠身:“十爺既有所命,天鶴敢不敬遵!”

    雲中鵠道:“那就還請仙姑在‘南天門’多委屈兩天吧!”

    天雲老道躬身答應,轉望美道姑無垢,沉聲道:“還不跟我走!”

    美道姑無垢低聲答應,向着雲牀上的天鶴道長俯身一拜,站起來轉身行了出去。

    天雲老道向天鶴道長、雲中鵠各施一禮,緊隨着無垢身後出了雲房。

    望着美道姑無垢跟天雲老道出了雲房,天鶴道長收回目光道:“十爺,不知道貝勒爺大駕,何時蒞臨嶗山。”

    雲中鵠道:“也就在這一兩天了。”

    天鶴道長微皺眉鋒,憂形於色,道:“天鶴連這眯小事都沒給貝勒爺辦好,不知道到時候怎麼跟貝勒爺交代,而且這孩子性情剛烈,真要逼急了她,我擔心她會……”

    雲中鵠微一笑,道:“這個掌門只管放心,只等我們貝勒爺一到,我擔保她會馬上乖乖答應,而且,我還能擔保,就算她再剛烈,也絕不會尋死自盡。”

    天鶴道長輕“哦”一聲,目光凝注。

    當然,這是等雲中鴿自道其詳。

    雲中鵠微笑搖頭,道:“事關天機,也關係着我們貝勒爺的大事,恕我不便,也不敢輕泄。”

    這位雲侍衞、雲十爺既不便,也不敢説,天鶴道長自也不便、不敢再問,道:“天鶴還擔心一件事。”

    雲中鵠道:“掌門人擔心的未免太多了。”

    天鶴道長道:“十爺應該也想到了,就是天鶴那位古怪難纏的師姐……”

    雲中鵠笑了笑,道:“這何止我想到了,我們貝勒爺也早想到了,也請掌門人放心,我們貝勒爺早有對策,到時候絕對讓那位老人家心裏舒舒服服,不但不會説一句話,而且還會給我們貝勒爺一臂助力。”

    天鶴再度輕“哦”凝目,道:“貝勒爺當今之左右臂膀,文可安邦、武可立國,相信他一定有妙計良策!”

    雲中鵠微一笑,沒説話。

    口口口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濟南勝景,一湖、一泉、一山。

    一泉,趵突泉;一湖,大明湖;一山,千佛山。

    “大明湖”,在濟南城西北角,周圍十里餘,約佔全城三分之上,湖界城垣東北西三邊,凌晨及黃昏時,景色迷人。

    “從“鵲華橋”沿湖而西北,兩岸垂柳披拂,湖中蘆蒲齊茂,特別是夏秋之交,秋荷方盛,紅綠如繡,令人有溘然吳下洲志感。

    “大明湖”景色之美,美在凌晨與黃昏,但並不是説除了凌晨跟黃昏,就沒有遊客了,照樣有,不過沒凌晨跟黃昏的時候多罷了。

    有的人他還不喜歡人多湊熱鬧,偏喜歡挑人少的時候來,瞧,這兒就是一個。

    這兒,是湖邊垂柳陰涼之下,不遠座落着那座有名的“歷下亭”。

    人,是個身穿褲褂,頭戴寬沿草帽的中年人,寬沿草帽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能了鼻子以下的部位。

    鼻子以下,方方的一張嘴,嘴唇不薄不厚,閉得緊緊的,唇上還留着兩撇小鬍子,透着瀟灑。

    事實上,這個人應該是個不俗的瀟灑人物,看他坐在那兒筆直的腰桿,挺拔的身材,不正顯示出他是位不俗的人物麼?

    他,就坐在湖邊垂柳蔭影下,一杆在手,全神貫注,敢情他正在垂釣。

    這種嗜好,這個事兒,是不喜歡人多湊熱鬧,愛釣魚的,哪一個不喜歡清靜,有幾個願意受人驚擾的?

    他挑這個時候真不錯,放眼望去,整個大明湖看不見幾個人,這“歷下亭”一帶,更是空蕩、寂靜,看不見一個人影,聽不見一點聲息。

    的確是,不過那是轉眼工夫之前,可是轉眼工夫之後的如今,這“歷下亭”一帶,不知道什麼時候竟多了一個人,這個人站在“歷下亭”跟釣魚之間,也就是釣魚客的身後。

    這個人,是個年輕人,正是“嶗山”“南天門”上,雅興登臨,觀日出奇景的那個年輕人。

    身後多了個人,釣魚客似乎仍然茫然無黨,的確是夠全神貫注的。

    釣魚客茫然無覺,年輕人似乎存心驚擾,只聽他道:“‘歷下此亭古,濟南名士多’,湖畔柳蔭,靜坐獨釣,志未必在魚,但得浮生半日,愜意之事,不過如此。灑脱風雅,何事如之,濟南的名士,的確不少。”

    隨聽釣魚客冷然道:“承蒙誇獎,愧不敢當,市井庸俗,不敢上比姜尚、子陵,杆下若無所獲,今宵便無佐餐,還請不要驚擾,他處遊覽去吧。”

    妙!這下捧沒捧成,釣魚客不吃這個,嫌驚擾,下逐客令了。

    年輕人揚眉輕笑:“剛許閣下風雅名士,奈何如此妄自菲薄,風月無古今,林泉孰賓主,此地閣下可以垂釣,我便可以遊覽,若是嫌驚跑了湖中游魚,我賠你一條就是。”

    話落,抬手虛空一抓一收。

    他這裏只這麼輕描淡寫地虛空一抓一收。

    握在釣魚客手裏的那根釣杆,竟忽地猛然抓起。

    釣杆握在釣魚客手裏,隨年輕人這一抓一收之勢竟猛然揚起,已經算是稀奇,更稀奇的是,釣杆起處,絲線一繃,嘩啦水響聲中,銀鱗映日星輝,一條兩尺多長的鯉魚,隨杆凌空躍起。“叭叭”地一聲,落在岸邊草地上,不住翻騰挺躍。

    這條魚既肥又大,今宵不愁無以佐餐,不管怎麼説,釣魚容應該喜得打跌才對。

    哪知,理雖如此,事卻不然!釣魚客不喜反怒,看也沒看那條鯉魚一眼,一扔手中的釣杆,冷哼出聲:“我於“大明湖’垂釣多上,怎麼偏今日有人前來驚擾,敢情你是個有心人,好,咱們會會!”

    他隨話轉身,帽沿陰影下射出兩道精光,直逼過去。

    他這裏威態才現,年輕人那裏竟忙躬下了身,帶着輕笑説道:“諸叔別見怪,燕俠給諸叔見禮。”

    釣魚客先是一怔,繼而帽沿陰影下兩道精光倏地明亮三分,急道:“燕俠?”

    年輕人道:“是的,諸叔,老人家膝下六個,燕俠居長!”

    釣魚客猛然激動,脱口叫道:“大少,錯非‘南海絕學’誰能……諸明見過大少。”

    他摘掉大帽,撩起長衫,搶步上前,就要拜下。

    年輕人上前一步,伸雙手架住,道:“諸叔,燕俠怎麼敢當,您這是折燕俠。”

    釣魚客硬是拜不下去,急得抬起了頭:“大少,禮不可廢!”

    年輕人道:“對!諸叔!燕俠來的時候,老人家再三交代,執晚輩之禮,叫您一聲諸叔,燕快要是敢受您這個,讓老人家知道,非拆了燕俠不可!”

    “可是……”

    “諸叔,愛燕俠就別害燕俠,您不人願意把燕俠嚇得跑回‘南海’去吧!”

    釣魚客沒再拜下,但他也沒馬上往起站,可是他卻被年輕人一雙有千鈞力的手給抬得站了起來。

    他又一陣激動,道:“主子厚愛,折煞諸明,雖萬死不足以言報。”

    年輕人露的那一手,被釣魚客諸明“南海’絕學,“南海”之中,只有“南海王”“無玷玉龍”郭懷的郭家;縱橫四海、脾脱七洋、傲誇寰宇、威震天下,跟世代簪纓,承襲“神力”侯爵的傅家、天縱奇女,蓋世無雙的胡家,並稱當世近百年來的三大家。

    而年輕人又稱老人家膝下六個他居長,諸明稱他為大少,很顯然的,年輕人必是“南海”

    郭家的人。“南海王”“無玷玉龍”郭懷膝下六子中的老大。

    那麼,他該姓郭,叫郭燕俠!

    只聽郭燕俠道:“諸叔言重了!”

    諸明激動不減,道:“真的,大少不知道,不!大少應該知道,自當年‘海威堂’跟‘天津船幫’追隨主人離京前往‘南海’,主人仗郭將軍跟‘海皇帝’懷兩家的曠世絕學,仁義胸襟,廿年來威服四海,領袖天下,跟傅、胡兩家鼎足並稱。

    如此霸業,如此成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主人不但視‘南海’弟兄如子弟,對外人也仁義恩德。

    諸明身受計年,無以為報,唯一遺憾受命遠離南海,長駐山東,暗中監視滿擄動靜,因而不能追隨左右,朝夕親近,其實又何止諸明?駐外弟兄無不人同此心……”

    郭燕俠道:“諸叔,老人家也更思念弟兄們,所以每年總要派人代表他老人家來看看!”

    諸明點頭道:“這個我知道,主人又何嘗忘記過哪一個?所以我説‘南海’弟兄身受主人仁義恩德,無不……”

    郭燕俠微笑截口:“諸叔,整個‘南海’一家人,既是一家人,您老這麼説,不就顯得生份見外了麼?”

    諸明道:“大少既這麼説,諸明就不敢再多説了,提起主人每年派人來,諸明倒想起來了,每年來的不是宮老,就是祁老,今年主人怎麼派了大少……”

    郭燕俠微一笑道:“今年宮老、祁老兩位都走不開,尤其他們兩位年事已高,老人家打算從今後借重他們兩位主理內部事務,不願再讓他們兩位奔波勞累,所以才改派了燕俠,而且老人家認為燕俠六兄弟都已長成,應該出來歷練歷練,跟諸位長輩們多請些教益了!”

    諸明道:“大少客氣……”

    “不,諸叔!”郭燕俠道:“燕俠説的是實話。論所學,燕快六兄弟得老人家親傳,對諸位長輩們或許不敢稍讓。

    但是論經驗歷練,比起諸位長輩們那就差得太多了,還請諸位長輩們多加指點,以不負老人家對燕俠六兄弟的期望。”

    諸明道:“大少的修為,我是親眼得見,的確不愧為主人親傳,放眼當今,恐怕已經找不出幾個對手了……”

    郭燕俠笑笑搖頭:“諸叔您別誇我,論燕俠六兄弟,要許老六燕南是翹楚,他學得最好,除了老人家的親傳之外,他福緣深厚,又得關山月關叔的垂青,身兼兩家之長,一套‘大羅劍’,連老人家都不稍讓,所以大夥都説,‘郭家六龍,末者為最’。”

    諸明道:“郭家六龍,郭家六龍,主人是各‘無玷玉龍’,大少六位合稱‘郭家六龍’,真是名符其實,再恰當也不過了!”

    郭燕俠笑笑道:“諸叔,燕俠臉上都有點了發燙了,老人家‘無玷玉龍’美號是當之無愧,可是我們六個這‘郭家六龍’全是大夥兒起鬨叫起來的,其實,我們六個,除了老六燕南配稱一條龍之外,其他五個,根本就是五條長蟲。”

    諸明笑了,笑着話鋒忽轉:“大少怎麼知道上‘大明湖’來找我,是不是上家裏去過了?”

    郭燕俠道:“沒有,我一到‘濟南’就奔這兒來了,是祁老告訴我的,到了‘濟南’哪兒都別去,上‘大明湖’畔,‘歷下亭’前找您準沒錯,要是找不着您,他願意輸點兒什麼!”

    諸明又笑了:“祁老知我,他也愛釣魚,前幾年來的時候,我們倆人手一杆,從早上釣到掌燈,然後回家紅燒、清蒸,打上幾斤酒喝它個夠。”

    郭燕俠道:“我可不成,我沒那份兒好耐性,也沒那份兒好酒量,我又要提燕南了,讓關叔磨得一點兒火氣都沒了,往那兒一坐,能坐一整天,不説一句話,甚至一動不動,他也練出了一份好酒量,整個‘南海’沒幾個人喝得過他。”

    諸叔道:“聽您這麼一再誇六少,真恨不得馬上能瞻仰瞻仰!”

    郭燕俠道:“跟他別客氣,他比我們更受不了這一套,您放心吧,往後不愁沒機會。”

    諸明把釣杆往肩上一扛,把那條鯉魚往魚簍裏一丟,一手提了起來,道:“今兒個歇工了,走,咱們家裏去!”

    郭燕俠笑笑沒説話,跟着諸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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