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王聞言之下,他卻有點很難啓口,説低了,等於是自貶威名,説高了,得罪人,因為不論怎麼説,近百年來少林為武林中之泰山北斗,自己也確實有把握能夠高過少林掌門,是以遲遲不語。
站在他身後的胖閻羅向天,突然開口道:“我家谷主的功夫自然高出了因大師之上,谷主有所顧忌,是以不便説,我向天可是實話實説。”
秦聖目光一閃,道:“以你看,高出多少?”
向天道:“要分勝負,總在百招之後。”
他説到這裏,肩膀一碰身邊的了因方丈,道:“老方丈,我向天是個直腸子,大師切勿……”
他話還未完,就見那坐在椅上的少林方丈,倏地撲面倒在地上,他居然死了。
席地而坐的一陣風谷半瓢,倏地起立,冷冷笑道:“少林方丈已然圓寂了,居然沒有發覺,這真是天大笑話!秦聖,殺雞敬猴,我們也該走了!”
胖淨羅向天亮出了日月仙人掌,冷冷的道:“殺了人,要來就來,要走就走,谷老頭兒,你把咱們看成紙糊的了!”
谷半瓢道:“向天,別人是什麼做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跟紙糊的差不多。”
胖閻羅向天一擊怒哼,手已揚起。
谷半瓢急急搖手道:“向天,你別急性子,今天的事,你和我只是跑龍套,正主兒還沒唱完,你搶的什麼風頭!”
秦聖也朗聲道:“冤有頭、債有主,我秦聖不想多樹強敵,得罪各位前輩,請各位不要捲入是非才是!”
魔太君重重一頓手中鐵枴,道:“依你這麼説,咱們是不該在此呀!”
谷半瓢笑道:“卓太君,你説錯了,是我們不該在此,所以想走。諸位如果想攔也行,我手中毒蠍神針可不認得朋友。”
説完,一揮手,二人就掠出大廳,翻牆而出。廳中那麼多高手,居然沒有人挺身阻攔。
其實他們都知道一陣風谷半瓢有一手絕技,可以神奇的發出一百七十支毒蠍神針,只要他一出手,在場的人沒有誰能躲得開,何況秦聖方才出手那一劍,居然可以殺人於無形,震住了他們。
離開了狀元府,秦聖有些悻悻然。
谷半瓢瞟了他一眼,笑道:“小子,你還有氣……”
秦聖道:“你知道嗎?我費了多少心機才算給他對上了面,為什麼不讓我解決掉仇人?”
谷半瓢道:“你殺得了他麼?”
秦聖道:“我有把握。”
谷半瓢道:“我看你一點把握也沒有。”
秦聖聞言,不禁一愕。
谷半瓢道:“你別不服氣,且不談羅剎王,就是那塞外三魔和那胖閻羅向天,連我都頭大,所以要你走。”
秦聖道:“這麼説,他們不離開畢維揚,難道我的仇就不報了不成?”
谷半瓢道:“也不盡然!”
秦聖道:“我實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谷半瓢道:“找個機會,咱們先找三魔動手。”
秦聖欣然笑了笑道:“老前輩,還是你高明!”
谷半瓢道:“報仇不同於揚名,故報仇不講究光明正大,報仇就是報仇,要能等,要心狠,等,就是等機會,機會不會隨時都有,所以要耐心。所謂狠,就是對仇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所以報仇要狠。”
秦聖道:“那不成了殺手了?”
谷半瓢道:“對的,江湖上只有殺手才狠,因為殺手殺人不講究招式,只研究殺人的速度,與殺人最簡單的方法,殺手殺人必須一擊而中,沒有第二次,因為仇敵決不會讓你有第二次機會,所以一擊不中,立刻全身而退,再等第二次機會,要想出手必殺,就必須在速度、眼力、體力、判斷力上磨練,因為這些才是出手必殺的基礎,此番回去,你必須苦練,在一月之內打下基礎。”
秦聖想了一陣,遲疑的道:“行嗎……”
谷半瓢道:“當然可以。須知天下任何高手都是人,不是神,神有先知,人沒有,所以人都有疏忽的時候,而一有疏忽,就是他致命的時候。
秦聖笑道:“我方才那一劍,竟沒有傷着畢維揚一點,卻讓少林老和尚頂了缺。”
谷半瓢笑道:“我知道,你方才那把御劍飛射,目標本是羅剎王,可惜被魔相公擋住,就在這閃電的剎那,座中只有少林方丈最疏神,因為他是高手,看劍勢目標不是他,所以沒有預防,卻讓畢老賊撿了便宜,劍勢受阻,回鋒好過,一劍畢命。”
秦聖揚了一陣,他自己卻默默的笑了笑道:“老前輩,我懂了。天下之事與練武一樣,最深奧之處,想通了,就是最淺顯簡單的道理。”
兩個人又説又笑的,重又回到了南山別墅宅後石洞,卻不見有人,找來下人一問,才知由於秦聖的失蹤,何要、商娟和舒丹兒,這三位姑娘找去了,舒常老丐關心小孫女的安全,也追了下去。
谷半瓢笑道:“有舒老丐出馬,我就放心了!小子,你該閉關練功了吧!”
秦聖笑道:“閉關一個月,就只一個月呀!”
谷半瓢道:“對,就只一個月,如果沒有心得,再加一個月。”
於是秦聖在山洞中閉關,思索一個殺手的條件,如何去做一個殺手中的殺手。
再説何雯等三人聯袂離開了南山別墅,趕了一天,黃昏時分,趕到了咸陽渡口,過了渭水,沿着經水西上,就可直達平涼。
這渡口有百十户人家,一道東西街,十分熱鬧,進鎮不遠,站着二名店夥,一看見三人立刻迎了上來。
滿瞼堆笑的道:“三位,住店打尖嗎?小號渭水後,保令你們滿意,”
舒丹看了商娟一眼,商娟向何雯道:“大姊,怎麼樣!”
何雯點頭道:“就這裏吧!”
於是三人進了渭水店,點了菜飯,天非是烙餅羊肉湯,她們以湯泡餅吃了起來。
飯後她們正在喝着茶,就見從外面進來了兩人,三十多歲,歪戴黃帽子,領子和大襟上都沒有扣,用一條粗藍布帶子攔腰束住,帶子上插着一柄帶鞘的匕首。
就憑這副穿着打扮,一看就知是地痞流氓之類的東西。
店中的夥計一瞧見這兩個人,臉上立刻變了顏色,連忙跑了過去,陪笑道:“兩位大爺才來!我給您老沖茶去!”
前面那人把嘴一撇,道:“不用了,你們掌櫃的呢?”
夥計陪笑道:“他一大早就出去張羅錢去了,天黑以前一定會把錢送去的。”
那人哼了一聲道:“好吧!告訴他,送晚了皮大爺就不收了!”
夥計陪笑道:“不會的,一定早些給您老送去!”
那個自稱皮大爺的將下巴一擺,看到了何雯等三人,問道:“她們是幹什麼的?”
夥計道:“過路客人,在這裏打尖的。”
在姓皮身側那人瞟了何雯三人一眼,匝了兩下嘴道:“嘖!嘖!嘖!老大,你看見嗎?這三個妞兒夠俏的呢!”
舒丹聞言,方要發作,何雯不願多惹是非,使眼色止住。可是商娟是大小姐的脾氣,忍不住卻道:“怎麼樣,你們是打算把我們請回到你們那祖宗台上,供養姑奶奶麼?”
這兩個人本是羅剎谷咸陽分壇的兩名侍衞,那姓皮的名叫赤練蛇皮玉書,身側那人叫泥鰍袁逑,他們就仗着羅剎谷這點勢力,向附近一帶生意人和居民勒索。
老百姓哪敢惹他們,他們有羅剎谷的羅剎王做後台,而羅剎王平日交結官府,一點不對,就把他們送官究辦,是以老百姓哪敢有半點抗拒,任由他們手取予奪,但心中卻恨他們入骨。
那皮玉書因為曾將弱妹皮箱獻給羅剎王麾下飛剎神衞的雪飛壇下咸陽分壇主摘心手覃壽為侍妾,他就憑着這股力量,平日狐假虎威,跋扈慣了的,一聽商娟罵他,心中不由大怒,心忖:“老子在這一帶混了多少年,方圓數十里內,不論男女老幼,別説有人敢開口辱罵,就是敢瞪自己一眼的人,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於是他走了過去,雙手一叉腰,圓睜一雙老鼠眼,喝問道:“丫頭,你罵的是誰……”
商娟坐着不動,探手一指二人,嬌叱道:“我罵的就是你們這兩個瞎眼的東西,我要是罵你親孃,她在家裏聽得見嗎?”
何雯和舒丹二人一聽,心想:“看不出這位千金大小姐,嘴巴還真刁蠻……”忍不住“卟哧”一聲,笑了出來。
皮、袁二人本是在無意中口頭上佔點便宜,且對方是年輕女子調戲一番開個心,哪知人家竟先當面指着鼻子罵了起來。
孰可忍孰不可忍,對二人來説,簡直就是踢了他們的招牌,算不拿點顏色出來,在這一帶他們也不能混下去了。
皮玉書正在尋思間,他身後的袁逑已經發火了,他翻手拔刀,冷不防皮玉書回手攔住,他已拔出了身上匕首,猛力向身旁一張桌面上一插,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喝道:“賤丫頭!你該打聽打聽,知道大爺是什麼人嗎?”
商娟一撇嘴道:“你們又不是我的幹孫子,姑奶奶怎能認識呢?”
何雯看着商娟那種神情,心忖:“看不出這丫頭卻調皮得緊……”
舒丹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其實這丫頭也夠刁鑽的,只是沒有機會顯露出來。
此際,那皮玉書再好的脾氣也受不了,何況他們平日蠻橫慣了,眼前守着這麼多人,被人家一個小姑娘罵做幹孫子,這人可丟大了。
他在氣惡之下,一抖手就是一巴掌朝向商娟的臉上打去,眼看着大巴掌已上了臉。
只見商娟姑娘左手閃電般舉起掌掌心向內,掌緣向外,皮玉書的巴掌正好砸在她的掌緣上。
只聽“哎喲”的一聲驚叫,那些看熱鬧的人都以為商娟吃了虧,等仔細看去,卻見皮玉書用左手握住右手,側身躬腰,痛得他口裏直叫“哎喲!我的媽呀……”
袁逑一見皮玉書吃了虧,拔出刀就砍向商娟,商娟左腿向外一擦,先將皮玉書摞倒一邊,等袁逑刀子紮下,她左掌在他右腕上一拍,袁逑大聲驚呼,刀子落地,商娟就勢右腳一起,蹬着他的小腹,輕輕向外一送,袁逑立被踢出去七八尺遠,撞倒兩張椅子,一張桌子。
商娟微笑着站起身來,用拇、食二指捏着那插在桌面上的匕首中間,“啪”他一聲,匕首斷為兩截,冷哼了一聲道:
“憑這玩意兒也能嚇唬人嗎……”
這時皮玉書和袁逑爬起身來,站在一邊發怔,平日他們仗着自己會幾式拳腳,五六個小夥子難以近得身來,這時被人家一個小姑娘,舉手投足之間,就捧出去老遠,真瞧不出對方那麼一個小女娃兒,居然會有這麼好的功夫。
他們眼裏看着,心裏有點不服氣,本打算兩個人一齊動手,再去較量一下,等到一見商娟捏斷了匕首,兩個人可就全泄了氣。
旁邊的夥計見狀,也伸了伸舌頭,道:“哎呀!我的天!這位姑奶奶的手指頭可真厲害,隨便一捏,匕首就斷成了兩截!”
他這一説,使得皮、袁二人更下不了台。
就在這時,街面上已圍籠了二三十個人,他們見和皮,袁二人鬧事的乃是一個小姑娘,可由不全都替商娟捏了一把冷汗,擔心她要吃虧。
但等兩人被商娟摔倒,眾人心中又感到十分的高興,覺着這兩個惡人,今天總算碰上了剋星。
皮玉書和袁逑二人發了一陣怔之後,臉上時紅時白,這要是在無人之處,讓對方摔個跟頭,倒還沒有什麼,大不了自認倒楣,怨自己照子不亮,看錯了人。
但是現在卻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摔了個跟頭,如果不咬牙撐他一陣,從今天在這一帶就沒有他們混的了。
是以,皮玉書朝着袁逑使了個眼色,每人抄起一把凳子,大喝一聲,齊奔商娟,當頭砸下。
商娟笑道:“怎麼,兩位還不服氣麼?對!可能你們摔上了癮。”
她在説話之間,只見她手一撥,腿一伸,也沒看清楚是個什麼招式,兩人又被踢了出去,摔了個仰面朝天,凳子也脱了手。
商娟冷冷一笑道:“我説你倆是我的幹孫子,你們感到了委屈是嗎?好!姑奶奶我今天非摔得你們心服口服不可!”
皮、袁二人二次爬了起來,這才明白自己就是拿了刀槍,也不是人家的對手,沒法子,只有抬出靠山來了。
皮玉書高聲道:“臭丫頭,別得意,咱們弟兄今天認了就是,須知我家壇主爺可不容他手下的人被欺負!”
商娟笑道:“怎麼?自己不行,又拿靠山來唬人了!”
皮玉書道:“那可不是嚇唬你們,江湖上誰不知道羅剎穀神剎七十二衞的厲害?”
舒丹插口道:“啊!原來你們是羅剎谷的手下,我們正要會會羅剎王,快説!他人在什麼地方?”
皮玉書道:“羅剎王是我們的王,也是你們輕易見得的,再説對付你們這三個臭丫頭,也用不着他老人家動手,只要我們雪飛壇覃壇主出手,你們就走不了的。”
商娟嬌聲笑道:“我倒是聽説有這麼一個雪飛壇的覃壽,可不知道他是否生有三頭六臂,聽你這麼一説,我是非得會會他不可!不過現在你們如不磕頭認祖姑奶奶,就別想走出這渭水居!”
她這句話可説得太決絕了,眼前的皮、袁二人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磕頭認祖姑奶奶,二是不顧死活與對方拼命,兩個人不禁面面相覷,沒有個準主意了。
棚又道:“怎麼?你們如果不願磕頭做孫子,儘管上來動手,要是空手不敢上,不妨用刀子,如何……”
何雯見這樣鬧下去,沒有個了結,她不願多惹是非,忙擱場道:“這樣吧!你們只要跪下磕三個響頭,我做主叫我這妹子放了你們。”
皮玉書朝何雯看了兩眼,眉頭一皺,冒出一個壞主意,暗忖:“看情形今天是栽到家了,不如將這女娃兒制住,用刀逼着她,也許能走得脱。”
他心急轉動之下,暗中探腰摸出刀來,同時之間,猛然伸出右手,打算抓住何雯的衣服。
哪知道在三人之中,何雯的武功要比其他兩人高出好幾成,就當皮玉書手方伸出的瞬間,何雯左掌突起,從右向左一壓,已抓住了皮玉書的左腕,略一用力,皮玉書已疼得不得不背過手去。
何雯冷冷哼一聲,右手抓住了他的衣領,喝道:“不知好歹的東西,滾出去吧!”
話聲中,他雙手一抖,將皮玉書從眾人頭頂上拋出了飯館以外,“卟通”一聲,掉進了河裏。
哀逑見狀,暗道:“這更丟人了,那個小丫頭也不過踢了我們兩個跟頭,這個丫頭心狠,乾脆將人給拋了出去,這下子全完,好不容易混來的這點聲名,卻被這兩個丫頭一腳給踢了。”
他想來想去,涼氣從心頭直冒,心忖,“乾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溜吧!”
袁逑想到了溜,轉身就往人叢中鑽去,突覺屁股上被踹了一下,一個身子向前踉蹌跑出去了好幾步,一個狗吃屎,也栽出了飯館,滾到了河中。
這麼一來,那些看熱鬧的人再也忍不住了,也忘了平日對他們的畏懼,鬨然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忽見一匹快馬奔來。
在鬨笑之中,也不知是什麼人喊了一聲道:“別看熱鬧了,要命的來啦!”
在喊聲中,人羣轟然而散,剎時間跑了個乾淨。
何雯等三人,注目看去,只見從河的下游方向奔來一匹快馬,轉眼到了跟前,馬上是個面目陰鬱的漢子,他馬未停緩,人已跳下地來。
這時落在河中的兩人已都爬上岸來,望着那人叫了一聲:“分壇主……”
那人掃了皮、袁二人一眼,又看了看何雯三人,裝腔作勢的喝道:“小妮子們,我這兩人個人可是被你們摔到河中去的麼?”
舒丹見商娟出盡了風頭,早已技癢,跨步上前,兩手在腰中一插,道:“是的,怎麼樣?”
那漢子怒哼一聲道:“好!你們這點年紀就如此心黑手辣,覃大爺要不給你點厲害,也不知馬王爺三隻眼。”
舒丹“卟哧”一聲笑了出來,道:“我看你卻沒有生着三隻眼,倒生了四隻眼,等會我難得叫你爬着回去就是!”
那人怒道:“好丫頭,你敢辱罵覃大爺!”
舒丹道:“你是什麼東西!”
刃隊道:“大爺人稱摘心手覃壽,現屬羅剎谷飛剎七十二神衞雪飛總壇,咸陽分壇分壇主……”
舒丹笑道:“好威風的名銜,你可知我是誰?”
摘心手覃壽道:“你報上萬兒來吧!”
舒丹笑道:“我是捉剎幫一百零八名捉剎使者之一砍腦袋姑奶奶,伸過頭來吧!”
覃壽一聽,肺部快要氣炸了,大聲喝道:“丫頭,竟敢一再辱罵,不是覃大爺吹牛,憑我摘心手覃壽的武功,在這關西地面上很少碰見對手!”
舒丹聞言,“咯咯”一聲嬌笑道:“我是剛才方聽説江湖上有覃壽這個人,正想瞻仰他的武功呢!聽説你姓覃的不是什麼壇主嗎?”
覃壽道:“不錯!我這裏只是咸陽分壇,我家雪飛壇主乃是胖閻羅向天,強將手下無弱兵,這句話你總聽説過吧?”
舒丹笑道:“這麼説你的武功也不含糊了?”
覃壽一聲冷笑道:“對付你們幾個臭丫頭,大爺自信還用不了多大勁。”
舒丹笑道:“分壇主,大話別先説在前頭,姑奶奶如不叫你爬着回去,從今後再不入江湖。”
覃壽怒道:“好丫頭,我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呀!大爺今天非得教訓你一頓不可!”
舒丹嬌笑嫣然道:“好哇,就請亮兵刃吧!”
覃壽聞言,哈哈大笑道:“丫頭,你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和覃大爺較斤兩,必是活得不耐煩了!”
舒丹插口喝道:“你少吹大氣,就憑你那幾手花拳繡腿,打算在我們捉剎使者面前逞能,那是閻王爺請客,有你的份兒了。”
她這幾句話説得雖然刻薄,聲音卻清脆已極,聽得覃壽直翻眼。
此刻方從地上爬起來的毒蛇皮玉書,插口嚷道:“妹夫,快收檢那三個臭丫頭,別挫了咱們羅剎谷的名頭,動手吧!”
須知摘心手在飛剎七十二衞中,雖然算不得是頂尖的高手,也算是響噹噹的角色,所以在他眼中,除了羅剎王之外,他連向天也看不起,自然他面前這三位姑娘,他更不放在心上了,聞言微微一笑道:“你認為她們能走得了嗎?”
商娟插口道:“怕你沒有留下我們的能耐,要動手就快,窮耗個什麼勁!”
她在話聲中,反手胸前虛擇,這有個名堂叫“懷中抱月”式,乃崇陽六十八散手拳中的起手式。
覃壽見人家叫上了陣,冷哼了一聲,一矮身竄了過來,發掌便扛,不妨商娟滴溜溜一個轉身,如一陣風般,人已旋到店外,嬌笑道:“乖孫子,咱們在這外面動手,地方大一點,姑奶奶使你栽夠跟頭!”
摘心手被人喊作乖孫子,咬着牙冷笑道:“丫頭,這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覃大爺心狠手辣!”
他口中説着,縱身前撲,左手屈指如爪,朝商娟當頭抓下。
商娟並不還招,身形向後一撤,輕易的又讓開了一招,覃壽一把抓空,接着左腿跟進,左手的爪一變為掌,又奔向商娟的前胸。
他這一招,説起來夠下流的,論江湖規矩,一般正派中人對婦人女子動手,最忌抓胸踢襠,覃壽這一招卻激怒了何雯等人。
商娟粉臉兒一紅,冷哼了一聲,朝右橫縱,又避開了這一掌。
摘心手覃壽暗使輕薄,沒料到他這一抓一掌,竟被對方輕而易舉的閃開了,而且那份輕靈,功夫顯然在自己之上,不由暗吃一驚。
但是既經動手,也不能虎頭蛇尾,何況此際街面上已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如不拿出點顏色出來,今後在長安一帶,可就沒法混了。
他心念轉處,直取商娟右肋,哪知商娟又避開了。
覃壽詫異的道:“丫頭,難道你沒有練過進手的招式麼?為什麼不還手?”
商娟笑道:“姑奶奶對於孫子輩的人物,照例是讓三招。”
她這句話方一出口,逗得那些看熱鬧的人一陣大笑。
這一來,把個摘心手的肺都氣炸了,他一言不發,雙掌齊下,好個商娟姑娘,“旋風過路”,只見她身子一扭一轉,避開雙掌,又欺到覃壽右側,左掌輕揮,砸向對方的右肩。
摘心手覃壽見狀,哪敢怠慢,連忙左手一式“鳳眼捶”,右手“摘星拳”同時打到。
商娟突然間把雙掌向外一翻,“砰”然一聲,四手相接,覃壽被震得連退四五步,才穩住了身形。
商娟“咯咯”一聲嬌笑道:“乖孫子,姑奶奶沒有説錯吧!讓你三招,你還是不行,這虧得是我,要是讓另外那兩位姑奶奶出手呀!乖孫子,怕你這顆狗頭早和身子分家了。”
摘心手覃壽既然失招,又被對方的言詞辱罵奚落,哪裏忍受得了,把心一橫,猛然揉身又上。
要論覃壽武功,倒也不弱,奈何他遇上了商九如之女,想那商老九隱居長安市裏,有西北財神之稱,對於江湖道上的借貸,不要抵押,只須交出本門絕技秘傳,即可獲得所需。
是以此刻的商老九已盡得天下各門派中絕技,他的獨生女兒還能差得了,經常父女倆在一起演練,更是破繁去雜,取其精要,是以商娟的武功可説盡得天下之秘,不但身法詭異,手法更是辣狠,所以五六招一過,覃壽已累得心喘氣促了。
此際,看熱鬧的人羣中,忽有人高聲議論道:“別看人家姑娘年輕小,不但嘴皮上功夫要得,手底下也真不含糊,我看哪!摘心手怕該摘自己的心了!”
摘心手覃壽一聽,哪還按捺得住,心忖:“今天如果栽在這丫頭手上,江湖上可就難有自己立身之處了,而且羅剎谷也不會饒過自己。”
他一想到這裏,把心一橫,“刷”地一聲,一道寒光向商娟腰中掃來。
原來覃壽腰間圍着一柄軟鋼刀,此時他情急拼命,便亮了出來。
商娟乍見對方亮出了兵刃,雙眉一挑,嬌叱道:“乖孫子,耍起刀來了!好個下流的東西……”
話聲中,迅即展開空手人白刃的身法,左手一探刀柄,右掌一翻,端端正正印在覃壽胸前。
覃壽“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登時倒地不起。
皮玉書和袁逑二人見狀,哪裏還敢動手,只得上前攙起覃壽。
搞心手覃壽緩過一,口氣來,道:“丫頭,只要你家覃二爺不死,我必報這一掌之仇。”
商娟笑道:“好哇!姑奶奶等着你就是!”
覃壽道:“可敢留下萬兒?”
硼笑道:“有什麼不可以,你記着我們是‘捉剎三使者’這五個字就行了。”
覃壽在皮、袁二人攙扶下,狠狠瞪了商娟一眼,只喝了一聲道:“走!”
打架的人走了,看熱鬧的人也舒出了一口氣,忽然間,他們想到了一件事,剎時間各自奪路飛奔。
這間飯店的店東也捧出來兩盤火炮,掛在了門前,轉眼間,“砰砰”、“啪啪”,就像過年似的,響聲震天,住民齊誦“阿彌陀佛”。
就在這鞭炮聲稍斂之際,忽見店夥引進一個人來。
此人年紀約在三十開外,一臉精悍之色,身上被輕一件黑布長衫,攔腰用一條白布一束,敞着懷,頭上歪戴着一頂氈帽,分明是個流氓混混的模樣,他走進店堂,朝門口一站,高聲嚷道:“哪位是捉剎使者,在下夜貓子胡九,有話説!”
舒丹嘴角一撇,露出一絲冷笑,道:“捉剎三使者就是我們,有什麼屁快放!”
那胡九一手叉腰,斜瞟了三女一眼,歪着個腦袋,冷笑道:“就是你們嗎?這樣事情就好辦了,你胡九大爺現奉雪飛壇主向大老爺之命,帶個信兒給你們,如有膽量,可去斷龍洞做個了斷,如不敢去的話,那就再説再講了!”
何雯正待開口,商娟已站起身來,笑盈盈的道:“這麼説你是送信來的了,你可懂得送信的規矩?”
那胡九把頭一昂,道:“你九大爺不懂什麼規矩,信已送到,我該走了。”
他説着身形一轉,將向外走,冷不妨小舒丹身形一動,一隻手已搭在了他左肩頭上,道:“朋友,你就這樣的走麼?”
胡九一甩肩,沒有掙脱,怒聲道:“九大爺不這樣走,難道你還陪着我不成!”
商娟聞言,雙眉一挑,道:“憑你這份沒規矩的樣兒,我看……”
胡九一聽,姑娘的口風不對,忙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你們不懂嗎?”
商娟笑道:“別害怕,我們不會殺你,但也不能由你這樣走,你得爬着回去!”
她在説着話時,朝舒丹一使眼色,舒丹右手一用力,胡九那條左臂立刻脱了臼,疼得他不由叫了一聲:“啊呀!”人直挫了下去,出了滿頭大汗,慘叫連聲。
跟着,舒丹又驕指在他那“大推穴”上一點,道:“你記住了,這是給你不懂規矩的一點報應,九太郎,請吧!”
胡九這時哪敢再説什麼,現在他真的不能走了,右手捧着一條左臂,拖着一條腿,爬出了清水居。
何雯瞪了舒丹一眼,笑叱道:“你這丫頭,有你娟姊姊已經夠了,又插上個你,出手怎麼那樣狠!”
舒丹笑道:“對付這種人,讓他落個殘廢不好嗎?雲姊,你又發的什麼菩薩心腸。”
何雯笑道:“我倒不一定發了善心,憑這小子的無禮,宰了他也不為過,不過目前我們是為找秦弟出來的,何必再多找麻煩!”
商娟道:“秦弟的下落自然要找,不鬧點事情怎麼找法?”
何雯道:“這麼説斷龍洞之約一定要去了?”
商娟道:“當然是如期赴約,不然的話,咱們這捉剎三使者這塊招牌不就算砸了!”
何雯道:“我擔心會無好會,也許他們另有陰謀。”
舒丹插口道:“何姊姊所言甚是,我們可不得不妨,只可惜把那小子放走了,否則稍加拷問,也許便明白了。”
商娟一翻眼,笑道:“丹妹妹最會放馬後炮了,早些時幹什麼來着,此時卻想起要拷問那小子了。”
何雯連忙插手止住,道:“好啦!現在抬槓有什麼用,我們還須要籌劃應付之策才是呀!”
商娟道:“雯姊姊,你有什麼應付之策呢?”
賠笑道:“現在心中很亂,也想不出,我看咱們諸事小心,隨機應變好了,可不準胡亂出手呀!”
商娟、舒丹同聲道:“放心吧!我們一切全聽姊姊的就是。”
何雯冷冷的道:“那就好,咱們這就動身去斷龍澗。”
説完話就找來店夥,問了一下斷龍澗的方向位置,然後丟了一錠銀子,出店而去。
斷龍澗在咸陽西北二十里,靠近山邊有一幢高大的宅院,八字粉牆,高昂門樓,門前立着一根旗杆,旗杆上懸着一面紅旗,旗上繡着一隻飛舞的禿鷹,在禿鷹下面又繡了“雪飛山莊”四個大字迎風招展。
須知羅剎谷有殺手十三羅剎、神剎八刀、飛剎七十二神衞,是為羅剎王畢維揚的侍衞,七十二衞共分八組就是絕海、摩天、決雲、掣電、玉玄、雪飛、屈猛、排虛,每組自成一罈,為羅剎谷的外圍力量,也就是畢維揚爭霸江湖的勢力。
這雪飛山莊也就是雪飛分壇的所在地,由胖閻羅向天主持,向天為人粗豪爽直,力可扛鼎,甚得畢維揚的寵信,加上他自己的武功,就養成一種驕傲自大的毛病,除了對當年關中各支還存着存幾分警惕之外,一般江湖人物,他多半不放在眼內。
他這次奉召隨傳羅剎王,自平涼剛回來,就聽到摘心手覃壽的報告,心中不禁大怒,忙問道:“你可看出她們三人的來路?”
覃壽道:“看他們出手的招式,好像是崇陽散手,不過我卻拿不準。”
向天吃驚的道:“崇陽散手……在江湖上只有神龍怪乞舒常精於此種手法,可是那臭要飯的聽説早已死在關外,不可能還在人世。”
覃壽道:“那麼這三個女娃兒的功夫是怎麼練的呢?”
向天沉吟道:“可能是偷學到了幾手,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等她們來時,抓住她們一逼供就知道了。”
他話音方落,後窗外面一個嬌脆的聲音道:“姓向的,你猜錯了!我們的功夫可不像你那樣,東剽西竊來湊合,要打算捉我們嗎?那是吹大氣!”
向天聞聲,倏的一掌震開後窗,縱身而出,卻見一條黑影已縱上西廂房。
斷龍澗雪飛山莊自安窯以來,由於羅剎王爭震天下,為了防患未然,每夜均加派弟子巡邏,幾處出入要道,更有隱身暗處的暗卡,隨時準備狙擊擅自闖入的外人,尤其近兩日來,防守更是嚴密。
那條黑影才一登上廳房,一向莊中弟子由房脊後突然現身,一聲不響,一支鋼鏢已迎面打到。
那人伸手接住鋼鏢,並不回首轉身,竟用反背擲鏢之法,僅憑向天跟蹤追來的衣角拂動那一絲風息辨定方向、部位,算準時間。
正當向天見自己莊中弟子發鏢狙敵,他腰部墊勁,斜刺裏縱起,要將來人傷於掌下之際……
萬不料對方竟會反背擲鏢,這鏢又是以內家真力發出,勁急無比。
只聽“卟”的一聲金刃劃風,竟將他的髮髻打散。
這一來,胖閻羅向天可吃驚不小,以他的武功造詣,江湖經驗,一向自視甚高,除了江湖上有數的幾個人外,他還真沒有看得起一般江湖武師。
今夜來犯之人,先掩至後窗竊聽自己的談話,竟絲毫未曾發覺,等人家發話,自己追了出去,已遲了一步,看對方的身法,輕功實在勝過自己多多,而且這反背擲鏢之手法,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不由得頭上就冒了冷汗。
就在這時,突聽廂房上那嬌脆的聲音,喊道:“姓向的,接住。”
在喊嚷聲中,就見那名發鏢狙擊的莊中弟子已被擲下房來。
原來那人見一鏢發出為人接住,反藉他的鏢打散了他們壇主的髮髻,知道遇上了高手,故伏在房脊後面不敢動。
可是那女子在擲鏢之後並不稍停,身形又起,打算越過房脊,那名莊中弟子一見,心中大喜,以為機會來了,認定對方武功再高,身形懸空也不易躲閃,於是二次起身,掄刀橫掃對方小腿。
他以為這一擊必中無疑,哪知人家在空中一樣能夠變換身形,就在他刀鋒堪堪掃到之際,對方雙腿上縮,接着一個轉身,落在了他的右側。
同時右掌已攫住了他的右肘,五指一拿,那小子立感全臂痠麻,刀便脱手掉在瓦面上,“噹啷啷”一陣連響,滾下房來。
那女子就勢提着他的右臂,在空中掄了一轉,抖手向房下面的向天拋去,等向天接住,放在地上,再縱上房頂時,那女子早已杳如黃鶴了。
摘心手覃壽在下面叫道:“壇主,你不必追了!看她那年輕容貌,定是捉剎三使者中的一人無疑,人家可是找上門來了!”
向天站在房檐上發了一陣楞,知道追是追不了上,即使是追,看人家那種功夫,自己也沒有把握準能贏人家,只得頹然縱落。
再看那被拋下的莊中弟子時,人雖未死,右臂已斷,眼看是殘廢了,他嘆了一口氣道:“這才是八十歲老孃倒蹦了孩兒,今天栽得真冤!”
覃壽道:“尤其栽在一個臭娘們兒的手上,太不值得!”
向天冷哼了一聲道:“他們不會就此罷休的,我猜她明日一定會來拜莊。”
覃壽駭然道:“她們如果真的來了,那怎麼辦……”
向天微一尋思,笑道:“兵來將擋,難道我們雪飛總壇的人會被三個黃毛丫頭挫矮了麼……”
覃壽默默無語,黯然的搖了搖頭,退了出去。
一鈎新月,被舒捲的彤雲掩蓋着,夜色顯得無限悽迷。
風在呼號着,密林幽澗中,不時傳來聲聲狼號犬吠。
一向被人視為恐怖的斷龍澗,在夜色中越顯得無比的驚心懾魄。
此際,在離斷龍澗約兩裏多路的嶺脊上,出現了三條矮小的黑影,星丸跳擲般飛馳而來。
漸來漸近,轉眼間已到了雪飛山莊的門口,始看清那是三個夜行人,他們在距山莊前數十丈處,驚愕的停下了腳步,打量着這棟雄偉的建築。
莊門大開着,一盞氣死風燈在晚風中不停的搖擺,但卻不見一個人影,這山莊像似一座空宅,冷清清的,有些淒涼的意味。
三名黑衣人打量了一陣之後,左邊那人悄聲道:“雯姊,難道他們都已逃走了麼?”
原來這三條人影正是何雯、商娟、舒丹三個人。
何雯聽商娟這麼一説,笑道:“我看胖閻羅向天沒有那樣的窩囊,説不定必有鬼計,我們可不能大意呀!”
舒丹迷惘的道:“難道我們就站在這裏看嗎?那倒顯得我們夠窩囊了!”
何雯打量了一陣之後,輕咬了一下嘴唇,冷聲道:“好啦!我先進去探探,你們可不許亂跑呀!”
她話聲方落,突有人接腔道:“對了,還是何丫頭想得周到,先去探他一探,回頭再闖進去。”
商娟聞聲不禁大驚,方一轉頭望去,只了一條黑影輕煙也似的掠身而過。
舒丹心中一動,不由脱口喊出一聲道:“爺……”
商娟、何雯二女聞聲也吃一驚,同時問道:“什麼?老爺子來了……”
舒丹點頭道:“我看着很像,可是他怎麼不理我!”
不久,何雯已飛縱回來,她不便多説,忙道:“咱們快衝進去,瞧他雪飛山莊是什麼樣藏龍卧虎!”
她話聲甫落,人已當先前闖。
正當她們將要衝進莊門的瞬間,倏的一溜紅光沖霄而起,在空中略一停留,便一閃而滅。
緊跟着那紅光的隱滅,殺聲隨之而起,人影兒翻飛,從四面八方撲來。
何雯等二人驚愕地一收勢,停住腳步,劍橫胸前,掃目看去。
在她們目光所觸之處,但見在人羣之中,有一條人影矯繞如神龍舞空般,飛旋在那些莊奴羣中,一聲聲慘號驚呼,刺耳駭心。
商娟驚魂乍定之後,再拭目看去,更令她驚駭得瞠目結舌。
但見莊門口裏那片院落中,橫陳着三十多具屍體,血跡斑斑,灑得遍地皆是。
她慢慢走近何雯身邊,悄聲問道:“雯姊,這些人是你殺的嗎?”
何雯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是舒老爺子他老人家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