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她?”
郭四季追着問,面上醋意濃得能酸死十頭大牯牛。
羅隱苦笑:“不認識。但我知道世上有這麼一個女人。”
“你怎麼知道的?”
郭四季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他説謊欺騙自己。
羅隱沉默了,面色很不好看,嘴角也痛苦地抿緊了。
郭四季乖覺地住了口,温柔地親了他一會兒,起身笑道:
“我去給你打盆熱水來,洗洗傷口,也該換藥了。”
她剛走到門口,卻被羅隱叫住了:“我是該告訴你這件事。”
郭四季抿嘴一笑,悄悄地走回來,偎進他懷裏,嬌柔無邪地輕聲道;
“我不想聽了。只要你好好親親我就行了。”
羅隱輕輕吻了吻她的柔唇,抬頭嘆道:“她原來姓陳,小名叫黑兒,我們是……”
他遲疑了一下,似乎在選擇着什麼言詞。
郭四季往上爬了一點,用火熱的唇堵住了他的嘴。
羅穩向後一仰:“我們是指腹為婚的……”
郭四季嚇了一跳,臉一下白了,殷紅的唇也失去了顏色。
羅隱不看她,只顧低聲往下説:“……但我們從來沒見過面。長大以後,她知道我叫什麼,也知道我是香木劍的傳人,我也曉得她是狂刀的後代,僅此而已。所以,實際上我並不認識她,而只不過是知道她……”
晶瑩的淚珠溢出了郭四季的眼眶,但她還是努力在微笑:
“你這次出山,也是為了尋她?”
“不是。十年前,就是她殺了馬鐵嘴之後,我師父知道了,出手救了馬山君,當面狠狠訓斥了陳黑兒一頓。後來她家就送來了退婚的信……”羅隱苦笑:“實際上我和她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你説對不對?”
郭四季不答,只是嬌羞而又欣喜地撅着嘴兒,凝視着他的眼睛,一任珠淚兒亂滾。
羅隱討好地伸出手,替她輕輕拭去面上的淚珠。
郭四季“嗯嗯”了幾聲,突然雙手抱着他的脖子,飛快地親了他一下,將他的腦袋抱在心口:
“你聽聽,心跳得多快。人家差點兒就要嚇暈了。”
郭四季吃吃笑了起來:“她真傻。”
羅隱根本不想説話,只顧享受這一刻的温馨。
“她現在一定後悔死了。”郭四季呻吟道:“不過,我不怕她跟我搶你,她搶不過我的……”
唐伯符焦灼不安地搓着手,來來回回地在門外走着。
門裏傳出的是三姨娘的痛哭聲和東西摔到牆壁和地毯上的聲音。
三姨娘在罵人,當然是在罵羅隱:“混小子,你憑什麼教訓我?幹嗎要讓我碰見你?我要……嗚嗚……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唐伯符湊到門縫裏,柔聲叫道:
“黑兒,黑兒……黑兒你別哭,我會殺了姓羅的小雜種給你出氣的……”
三姨娘尖聲大叫起來:“我的事,不要你管!”
唐伯符苦笑着搖搖頭,嘆了口氣。
“告訴你唐伯符,你少張狂!惹得姑奶奶火了,連你們唐家我都踩平!”
唐伯符低着頭慢慢走開了,三姨娘還在叫罵不絕。
郭四季紅着臉推開了羅隱,也斜着水汪汪的眼兒,斷斷續續地道:
“別胡來!你的傷還……還沒好,就想……”
羅隱一把扣住她手腕,郭四季掙了幾下,沒掙脱,又被他拉了回去。
唐老婆婆冷冷地看着垂手而立的唐伯符,冷笑道:
“這件事本來我是不想管的。我已經老了,不中用了,管不了那麼多,你也早就不把我這個當母親的放在眼裏了,是不是?”
唐伯符苦着臉咬着牙,冷汗直流。
唐老婆婆指着三姨娘住的方向,又道:”自打你討了這麼個狐狸精似的小老婆,咱們唐家安生過一天沒有?你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女人倚門賣笑,勾引男人,鬧得家裏烏煙瘴氣的?虧了你還整天賠着小心,像條狗似地成天跟着她轉!莫不是她要偷男人,還得你去幫忙收拾鋪蓋是怎麼的?你還像不像個男人?還有點剛骨勁兒沒有?難道你是成日價戴着綠帽子,戴久了,習慣了,心安理得了是不是?”
唐伯將只是一聲不吭地聽着,雙手已微微顫抖起來。
唐老婆婆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鋒利的小刀,一刀刀地割他的心。
唐乖乖輕快地捧上一杯茶,嬌聲道:“奶奶,你彆氣壞了身子,有話慢慢説嗎!”
唐老婆婆喘了幾口粗氣,指着唐乖乖對兒子道:“你看看乖乖,都被她欺負成什麼樣兒了!你原來多喜歡乖乖,現在呢,為了那個小騷貨,見了自己親生女兒受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難道乖乖被她欺負得還不夠,還要你這個當老子的再雪上加霜嗎?”
唐乖乖眼圈一紅,強笑道:“奶奶您真是的!爹對我還和以前一樣好……”
“你別打岔,讓我把話説完。”唐老婆婆氣勢正凶:
“咱們唐家在武林中多大的名聲,你知不知道?莫不是唐家興旺了二百多年,要敗在你手中你才高興,才覺得對得起祖宗?你好好聽聽,她還在嚎、自打前兒晚上見了那個小夥子之後這騷婊子安生過一下沒有?你以為她是真心要殺那個小夥子?不是,她是又嫖上他啦!”
唐乖乖氣得一接耳朵,一溜煙躲開了。
唐老婆婆餘怒未消,還在怒罵:“你要還是唐家的後代,還是我的兒子,就趁早給我休了她,讓她滾蛋,咱們唐家沒她那麼不要臉的女人。你要是不休她,趁早殺了我!”
唐伯符雙膝一軟,跪了下來,泣不成聲:“娘——”
唐老婆婆震怒地站了起來:“怎麼,你還護着她?’”
唐伯符搖搖頭,慘笑道:“您老人家聖明,現在府裏的人,還有幾個是真心忠於唐家的呢?”
唐老婆婆一呆,無力地坐回椅中,她的雙目中已不再有怒氣,只有無盡的悲哀。
唐伯符淚如雨下:“點點若在,或許沒事。可現在……現在點點已經失蹤了,我還能怎麼辦?”
他突然發瘋般地捶起自己的胸膛,低聲嘶叫道:
“我不是人,我丟盡了唐家列祖列宗的臉啊……”
兩滴冰冷渾濁的老淚,從唐老婆婆的眼角沁出。
唐乖乖驚叫着撲了過來,抱住了唐伯符的手:“爹,爹你別打自己了!”
唐老婆婆沉聲喝道:“乖乖退下,讓他打!”
三姨娘哭夠了,房裏也沒有什麼東西好破壞了,這才重施脂粉,走了出來。
一個黑衣人悄然出現在她面前,垂手而立,狀極恭敬。
“都準備好了沒有?”
三姨娘的聲音已經又恢復了自信、尊嚴和魅力。
黑衣人低聲道:“都準備好了,只等主人的命令即可行動。”
“很好。”三姨娘冷冷地哼了一聲,又道:“記着,找幾個人給我看着唐伯符。我看他很有些不老實了。至於那個老虔婆和小丫頭,也不可掉以輕心,必要時都給我滅口!”
“是”
“段樵、馬山君和阿三幾個人這些天的表現怎麼樣?”
“他們都很安心,只是急於要為主人效忠。”黑衣人畢恭畢敬地答道。
“很好。告訴他們,機會會有的,只要他們對我忠心,自然有他們的好處。”
“是!”
“你下去吧。”
黑衣人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樹叢中。
又一個黑衣人出現了。
“天目山林家有什麼消息?”
“屬下正要稟報,剛接到姓林的賤人送來的一封信,説最正式日期改在六月十五。”
“……唔,答覆她,説我同意。”
“屬下告退。”
第三個黑衣人又奔了出來:“參見主人。”
三姨娘冷冷道:“打聽好羅隱和萬無忌的動向沒有?”
“回主人,他們都住在‘江振子客棧’,萬無忌住甲四號,窗口靠近南大街;羅隱開的房間是乙六號,但總和郭四季一起住在乙四號,窗口靠近西大街的幾條小巷。屬下等已把住了路口,附近的幾個房間也已租下,住下了幾位兄弟。只等主人示下,即可一舉成功。”
三姨娘的臉色變得陰沉可怕了,半晌她才冷冷道:
“殺郭四季、萬無忌以及和他們接觸的江湖中人。”
黑衣人後退幾步,三姨娘突然又回了一句:
“留下郭四季!”
萬無忌突然發現,自己已被四個黑衣蒙面的大漢堵在小巷裏,進退兩難。
小巷的牆雖然很高,但依萬無忌的輕功,再高一倍的牆也難不倒他。
但他不用看也知道,牆頭上一定有兵刃或暗器等着他。
而身在半空的萬無忌是無法閃避眾多的兵器的。
他似乎只有兩條路可走——前進,或是後退。可前後各兩條大漢的身手.都絕對是一流的_
看他們淵沉嶽峙的神態,都必是武林中的一代名師。
萬無忌還很年輕,他一直都認為自己前程遠大。
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的路,好像已經走到頭了。
萬無忌眼中閃出了恐懼的光。
羅隱安安隱隱地伏在“牀”上,睡得很香很甜。
郭四季寧靜而又温柔地擁住他,哼着一首哄寶寶睡覺的歌謠。
這是她從別的母親那裏學來的,本該是唱給兒子聽的。
哼着哼着,郭四季的臉兒紅了。
恰在這時,羅隱抬起頭,苦笑道:“你有這麼大的兒子?”
郭四季羞極:“原來你騙我,你沒睡着!”
她輕輕推着羅隱的肩頭,嗔道:“快起來,人家身上都麻了!”
萬無忌確實已無路可走。
他站在那裏,面上一片茫然。
四個鐵塔般的大漢,四把大砍刀,在慢慢向他逼過來,沉重的殺氣迫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大漢們似乎已知道他無路可走。
他們並不急於殺死他,他們要欣賞欣賞他臨死前的恐懼的神情。
萬無忌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野獸垂死反噬的表現。
大漢衝出。刀發。
“膨”一聲悶響。
四把大砍刀落空。
小巷的牆上,已出現了一個人形的洞口。
黑洞裏有人在尖叫。萬無忌卻已消失。
路是人走出來的。
萬無忌一直相信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