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絲倫道:“傻孩子!這房裏只有你我兩個人,説説有什麼要緊,不見得馬上有災禍呀!”
黛絲麗面色微變道:“孟姐姐,你説話聲低一點,黑蟒神是我國鎮守玉塔的一位神靈,我們上自國王僧侶,下至庶民,從來沒有人膽敢背地裏説它半句話,我怎樣能夠對你説呢!”金弓郡主主笑道:“你們時常到大雪山打獵,聽見過那蒂這種東西沒有?”
黛絲麗公主變色道:“那蒂麼?那是喜馬拉雅山的守護神,從來沒有人見過它,聽説見過那蒂的人,必定有災禍臨身,老大的不吉利呢?”孟絲倫大笑道:“有什麼不吉利,老實跟你説吧:我在回疆時候,曾經殺過一個,到現在也不見得不吉利哩!”
原來金弓郡主在回部的時候,曾經到庫魯山打獵,晚上宿營,突然不見了幾名士兵,天明之後發覺找尋,只在樹林深處找着幾堆白骨。
當時那些士兵嚇得什麼似的,以為妖魔下降,就要回去,金弓郡主卻是不管那些,親自帶隊入山尋找,結果找到一個長毛披身,身材高大,半人半獸的怪物,正在那裏嚼吃人的屍首,眾士兵當下一聲呼哨,亂箭齊發,頃刻之間,把那怪物射成一個大刺蝟也似,事後有人説那怪物不是猛獸,是喜馬拉雅山走出來的可憎雪人那蒂。
孟絲倫便把這件往事向黛絲麗説了,黛絲麗驚奇道:“咦!你居然殺了那蒂,後來有災害麼?”
孟絲倫道:“哪有什麼災害,如果有大禍臨頭,我也活不到現在啦!你們國中的黑蟒神,不過是一條大黑蛇罷了,是與不是?”
黛絲麗點頭道:“不錯,在咱們加德滿都王城五里以外,有一座山名叫玉塔山,山上有一座玉石砌成的七層寶塔,這塔據説是五百年前,開國第三工先王建造的,是尼泊爾的風水塔,約莫在二百年以前,便來了這個黑蟒神,盤據塔上,吞食人畜,傷害生靈不少,傳説戌守王城的士兵,也被它吞吃了幾十個,後來咱們的先王着急起來,懸掛賞榜,看有誰人能夠降伏蟒神,一連過了幾十年,都沒有人膽敢應徵,過了好久,王城忽來了一個自發女巫,親自揭了賞榜,向先王説,那黑蟒並不是怪物,卻是天上降下來的神蟒,當有收伏神蟒的法子,不過嗣後的國王一定要奉禮玉塔黑蟒,當它是鎮國的神靈,方才可以免除災害,國王一口答應了,那自發女巫立即去伏蟒,過了三天,有人看見女巫坐在塔下,黑蟒在她身邊,蜷做一團,現出十分馴善的樣子,大家看了咄咄呼怪,再過一天,女巫返回城裏,説黑蟒已被神收伏了,不過國王每年四季要向黑蟒神祭把四次,祭把一次要用四十口活的牛羊,另外大量香花果品,還有一層,今後國家發生大事,例如皇室嫁娶以及對外征戰等等,一定要問過黑蟒神,方才可以決定!”
“不過那女巫説,今後國王每逢做一件大事,一定要齋戒沐浴,備齊牲畜祭禮,來到玉塔山下,把自己心中要做的事,高聲朗誦,稟告神抵,然後放下牲畜回去,到第二早上再派人去看,如果蟒神把牲畜吃掉,那就許可,倘若牲畜原封不動,那就不準,百多年來,我們都是這樣,那女巫呢?她也住在玉塔山後,歷代國王因為她能收伏蟒神,一併把她當作先知神靈,每年也向她膜拜頂禮哩!”孟絲倫聽到這裏,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
黛絲麗公主覺得十分詫異,問道:“姐姐,你怎的這樣笑,不怕冒瀆神靈麼?”
金弓郡主笑道:“冒瀆神靈?你剛才背地裏説黑蟒神,還不是冒犯了神祗嗎?我笑你們太過愚蠢罷了!”
她便把一切説出來,原來一般野蠻部落,化外之邦,一般人少見多怪,看見一點兒不尋常的東西,例如怪獸大蟒之類,便硬説它是神蟒神獸!
拆穿了不足為奇,好比孟絲倫射殺雪人,又何嘗有什麼“神”呢?那盤踞玉塔的黑蟒,不過是普通一條老年巨蟒,那白髮女巫不外會了一些馴伏蟒蛇的法子,收伏大蟒,故示靈異罷了!
在西藏南方的天竺國,便有不少懂得馴伏蟒蛇的人,他們只用一支蘆管或是笛子,便可以指揮一條到幾條毒蛇,盤旋起舞,它如果真正是神靈,應該不食人間煙火,怎得要國王一年四季用牲畜祭把,孟絲倫把所謂神蟒神巫的來勢,一一説明,黛絲麗也是個聰明女兒,一聽之下,心中漸漸有些明白過來,金弓郡主打了個呵欠道:“天色不早,應該睡啦!”
一宿無話,次日天明,黛絲麗返回王宮,金弓郡主把史存明請來,將自己昨天晚上打聽到的一切,向史存明説了,少年壯士説道:“原來如此,這些假借神靈的害人惡物,留它在世上做什麼?還是把它誅除了吧!省得誤了我們的大事!”
金弓郡主沉吟半晌,説道:“這樣也好,不過問問你師傅老人家才好,他老人家閲歷較我們多,老謀深算!”
史存明一想也是,立即去找智禪上人,將自己要斬除黑蟒神的經過説了,在史存明心目之中以為師傅老成持重,必定不贊成自己冒險,哪知道智禪上人點了點頭道:“徒弟,你的意思很好,成大事的人不能拘於小節,韓信也問路斬樵夫,為的是提防追兵知道行蹤呢!不過這件事你們要做得秘密一點,切不要在國王之前露出形跡,也用不着許多人去,人多了反而累事,知道沒有!”
史存明估不到連師傅也贊成自己這一行動,不禁大喜,他馬上和金弓郡主準備上切。
這天晚上,天色才交二鼓,尼泊爾王城上跳落兩個緊衣窄袖的人來,正是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史存明帶了斷虹寶劍,孟絲倫帶了彈弓彈囊,他兩個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一溜煙也似的向玉塔山趕去,五里路在練武人的眼中看來,簡直不算是什麼一回事,頃刻之間,已經到了玉塔山下面了!
兩個男女英雄遙望山頂,在黑夜迷濛裏,果然看見半山現出一座白色的寶塔來,史存明估計玉塔山並不很高,那白色寶塔距離自己不過三里左右,立即向金弓郡主打個呼哨,兩人一先一後,朝着玉塔飛奔過去,很快的來到玉塔下,史存明猛然瞥見玉塔第三層塔窗裏,兩盞綠光一閃,呼的一陣腥風,猛向自己劈面吹到!
孟絲倫尖聲叫道:“存明哥哥留神!”
話未説完,腥風過處一條筆直也似的蟒影,賽同一根烏木,向史存明迎頭罩落,少年壯士一閃一竄,用個“七星踏步”身法,竄出兩丈,反臂向後一抄,斷虹寶劍已經出鞘,那黑蟒一下撲了個空,並不跟蹤進襲,疾如紡車似的,在地上盤了幾匝,擺成一個蛇陣,這時候一輪明月,破雲而出,清光普照,把玉塔山照了一個透明清晰,他們一見了怪蟒的形狀,禁不住咄咄呼怪!
原來那巨蟒從頭到尾,足有四五丈長,蟒身並不很粗,只有海碗那樣粗細,可是滿身鱗甲烏晶晶的,油光滑水,被那月華一映,隱隱泛出烏金光彩,最奇怪的還是那顆三角形的扁頭,蟒腮之下不到二尺的頸項間,長着一對通紅的肉翅膀,橫展開來,也有三尺多闊,隨着兩腮鼓漲起伏之勢,不住拍動,身上長着翅膀的蟒,二人還是初見!
怪不得廓爾額全國的人,把它當做神蟒了!
史存明忽然醒悟起來,自己師傅智禪上人早年遍歷名山大川,曾經説過貴州獨山附近,出產一種飛蛇,這種飛蛇只有二三尺長,可是蛇頸上卻長了兩片薄薄的肉膜,好像翅膀一般,這種飛蛇最喜歡伏在樹頂上,看見獵物經過,便把薄膜肉翅一拍,兜着天風飛了下來,襲擊獵物,這種蛇身有奇毒,一咬之下,人畜立死。
所以一般人叫它做飛蛇,一般旅客經過獨山時,當地土人必定向旅客指教,叫他們戴上一頂特製的竹帽,提防飛蛇突襲,現在這條大蟒頸間生了肉膜,難道也是飛蛇一類不成?
孟絲倫拔出彈弓向着黑蟒射出幾彈。
那黑蟒十分靈警,看見彈九朝着自己眼睛飛到,立即把頭一縮,嘴巴向前一拱,倏的閉了眼睛,吃鱗甲擋住,反彈落地!
可是有幾顆打在肉翅膀上,這是它全身唯一沒有鱗甲之處,疼痛非凡,那黑蟒倏然暴怒,兩腮一鼓,噓的一聲怪叫,肉翅分開處,尾巴向地一杵,烏光閃處,偌大一條巨蟒,居然像水中游魚也似的,平定竄起一丈多高來,尾巴一繞一匝,猛向金弓郡主攔腰掃到!
黑蟒這一下攻擊非常厲害,它利用肉翅扇風的力量,全身直竄起來,蟒頭垂直向下,咬敵人的腦門,蟒尾半截伸得筆直,賽同一根烏木,猛掃敵人腰身,金弓郡主立足處周圍三丈以內,全被蟒身影子罩着,任你天大本領,也是無從抵禦,孟絲倫失聲叫道:“不好!”
史存明手疾眼快,一個返身撲了回來,斷虹劍寒光一閃,直戳蟒尾,左手卻使出三陰滅陽掌功,呼的一掌,照準蟒腹打去!
他這下劍掌並用,搶救心上人,本來冒險十分,只見劍鋒到處,嗤的一響,竟把蟒尾砍了一道半尺深的創口,腥血迸流,差點切斷蟒骨,三陰滅陽掌的勁力更加厲害,在蟒腹下重重打了一記,黑蟒如同捱了一下千斤鐵追,疼得它向上一竄,再也顧不得傷害金弓郡主了!尾巴向地拍落,倏地一翹,又向史存明腳下掃去!
那黑蟒因為年深日久,鱗甲堅厚異常,而且身上不時分泌出一種油質來,表皮光溜溜,普通刀槍箭矢,撞着了它,委實難以傷害,可是史存明的斷虹劍寶劍,是斬銅削鐵的神物,他這一劍砍落,把蟒尾砍傷了一處,黑蟒除了三陰滅陽掌的傷痛之外,另外還加上劍傷,它一怒非同小可,蟒尾向史存明掃到。
史存明知道黑蟒這一鞭之力,何止千斤,任你金剛鐵漢也挨不起,立即用個“燕子鑽雲”的身法,一提腰勁,拔起兩丈多高來,黑蟒尾巴掃了個空,正要掉首來咬。
史存明更不怠慢,身在半空,施展雷電披風劍法,“電光穿雲”,嗤的一劍,照準蟒頭兩眼之間刺了過去,那黑蟒也是通靈異物,看見一道冷森森的劍光,破空飛來,想是看出厲害,立即把蟒頭向左一偏,噌的一聲輕響,躲開蟒頭要害,可是左邊的肉翅膀吃斷虹劍齊根切斷,掉了下來,黑蟒疼得嗚的一叫,説時遲,那時快!嗤嗤嗤,斜刺裏一串彈子飛來,這一陣彈子來得好快,黑蟒閃避不及,兩隻眼睛齊齊被彈子打瞎了!
原來金弓郡主在史存明掌擊巨蟒的時候,她用個“春鶯渡柳”的身法,纖腰一扭,向旁邊直竄出去,然後回過身來,拉弓發彈,這一回黑蟒全副心神放在史存明的身上,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或者是用尾巴把敵人捲住,絞成粉碎,它忘記了躲閃彈子,被彈丸打瞎眼睛,黑蟒痛澈心脾,不由自主向地一落。
史存明的雷電披劍法,幾年來大有進境,已經到了身劍運用如一的地步,一記“電光穿雲”,削掉蟒身肉翅,接着使出“電母揮袖”絕技,凌空兩個滾轉,劍光下掠,嗤的向下一刺,這路劍法在雷電劍前半截三十招裏,最是難練,史存明在天山之時,幾次沒有練好,受盡師傅斥責,這次居然運用純熟,但見斷虹劍青光向下一瀉,如流星曳地,噌的一聲大響,竟把小木桶也似的蟒頭,切了下來,盤踞玉塔二百多年的黑蟒,當堂嗚呼喪命!
不過凡是蟒蛇之類,性命最長,雖然死了!餘力仍未衰歇,大半截沒有蟒頭的蟒身,滿地亂翻,尾巴橫揮直掃,把地上的山石,打得飛上天空,碎石紛飛,泥塵高湧,聲勢十分駭人!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兩人急忙退在一邊,死蟒一連打了二十幾下尾鞭,方才餘力耗盡,軟軟的向地上一趴,寂然不動,總算是氣絕身亡了。
史存明誅除了巨蟒,禁不住仰首向天,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正要進入玉塔,看看有沒有小蛇留下,遠處突然嘎的一響,傳來一聲怪嘯,盪漾空際,宛如九天鶴唆,金弓郡主吃了一驚,叫道:“存明哥哥,有人來了!”
話聲未絕,一個冷冷聲音在旁邊説道:“你兩個小子是哪裏來的人,到底是何方神靈,膽敢殺了玉塔裏的鎮國神蟒?”
二人出其不意,嚇了一跳,剛才明明聽見嘯聲遠在半里以外,怎的一下子便到了自己身邊,這個説話的人,真稱得起捷如神鬼,快似逐電!
史存明扭頭往後一看,只見兩丈開來,站定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巫,這女巫穿的並不是漢人衣服,竟是天竺番人的裝束,一條長長的白絲中包住了頭,一件闊大白袍裹住全身,白素素沒血色的一張瘦臉,綠鬱郁如鬼火的一雙眼睛,乍眼看去,宛似一具破土出棺的殭屍,那女巫雙手圈在背後,面上神情非哭非笑,十分詭異。
金弓郡主一見了這女巫,心頭上不期然泛出寒意,史存明卻是藝高人膽大,按劍喝道:“什麼鎮國神蟒,不外害人惡物,你家小爺足跡踏遍天下,專除妖孽,你就是尼泊爾全國人人虔拜的雪山女巫嗎?這條毒蟒是你所豢,拿來欺神騙鬼的了,是與不是?”
那女巫名叫薩菩婆,出身是天竺人,她本來是瑜伽派裏面一名修女,論年紀已經超過一百歲,許多年前她在本國犯了淫行,被國王驅逐出境,一溜煙跑到尼泊爾來,她本來有馴蛇之術,收伏了玉塔山上的黑蟒,看見國王掛的賞榜,將計就計,假意説黑蟒是上天降下來的神蟒,要國王一年四季祭把它,每逢祭把一次,要獻上牛羊牲畜和食物。
薩菩婆便乘機不勞而獲,大吃一頓,直到阿澤登旺國王登位,薩菩婆的野心更加大了起來,她不止騙些牛羊來吃那樣簡單了,這女巫勾通了朝中的大臣哈延,由天竺國弄了一個混血種族的女子到尼泊爾來,假説是哈延的妹子,名叫瑪爾佳氏,獻入宮庭,希望用美色迷惑國王。
哪知道阿澤登旺是個英明的君主,雖然對瑪爾佳氏寵幸有加,並不準她干涉朝政,瑪爾佳氏得到薩菩婆的指示,改變方針,一力在國王面前保薦哈延,使他一直擢升到右丞相,包攬朝廷大權。
這次清兵入侵尼泊爾,哈延想着自己的機會來了,一力主張向清朝求和,還想抓個機會,讓薩菩婆混入宮庭,幫忙他一臂之力,篡奪阿澤登旺的王位。
哪知道他們正在狼狽為奸,逐步部署的時候,史存明和金弓郡主突如其來,殺了玉塔黑蟒,試問她如何不怒,再被少年壯士一激,薩菩婆禁不住心頭火發!
不過她生性陰鷙,儘管憤怒已極,全然不動聲色,雙腿微微蹲下,袍袖陡的一振,薩菩婆的雙手本來放在背後,此刻突然甩了出來。
原來這女巫的掌裏握着一條蛇形雕刻的金蛇杖,金光燦爛,史存明孟絲倫當堂退後兩步,只見薩菩婆這支金蛇杖整根鑄成蛇形,杖頭鑄了眼鏡蛇的蛇頭,大如飯碗,杖尾一截卻是軟搭搭的,好像蛇的尾巴。
她啞聲叫道:“小子!你既然出口狂言,老孃只有開殺戒了!看杖!”
金蛇杖晃處,一招“劃上驚蛇”,一着“長蛇入洞”,嗖嗖兩聲,杖頭杖尾同時使用,分向左右攻到!
史存明見薩菩婆形容詭異,已經留神,再見她兩招齊出,杖夾風聲,果然非同小可,立即微退半步,劍光抖處,“冷電照嶺”,斷虹劍擋左避右,反手一劍,直刺中宮,薩菩婆暗吃一驚,想道:“這小子劍法好厲害!”
金蛇杖往回一拖,“怪蟒翻身”,橫崩劍鋒,噹的一聲,兩件兵刃撞個正着,史存明陡覺虎口一震,寶劍幾乎把握不牢,險些脱手。
可是薩菩婆也覺得自己的金蛇杖嗡嗡亂響,急不迭忙拖杖跳後,低頭一看,原來自己金蛇杖的中腰,給敵人的斷虹劍砍了一個缺口,好在薩菩婆的金蛇杖是採取西方太乙真金,淬合鋼鐵精英鑄成,不是尋常兵刃可比,不然的話,史存明這一劍,已經把她的兵刃齊中砍斷!
這女巫怒嘯一聲,白衣飛舞,金蛇杖寒光閃閃,史存明看出對手的武功造詣雖然不及當年鐵爪魔娘,可是武功奇詭,自成一路,卻不可輕視,少年壯士把一百○八路雷電披風劍法施展開來,劍光縱橫,劍風凌厲,隱隱挾着風雷之聲,兩下里進攻退守,鬥了百十餘招,天心忽然湧現一片烏雲,把明月遮沒了!
光線立時暗晦,史存明和薩菩婆不約而同的生了戒心,恐怕在黑暗裏着了對方毒手,各自嚴密的守定了門户,不敢搶攻,金弓郡主不禁擔心起來,踏前幾步,芳心裏打算史存明如果鬥這女巫不過,立即出手相助,她左手握着彈弓,右手按住寶劍,準備隨時上前助戰!
史存明把雷電披風劍法,翻翻滾滾使用,此時他的劍法造詣已非在天山時可比,但是薩菩婆的金蛇杖法,出自天竺,是西土秘傳的絕技,跟中原的武功門户截然不同,最厲害的地方就是杖頭杖尾兩截,可以隨意彎曲伸展,混合使用,一時左守右攻,一時右虛左實,少年壯士用盡雷電披風劍的絕招,只能夠跟這女巫打個平手,鬥到二百餘招,烏雲過盡,明月湧現天穹,清光大現,薩菩婆陡的一聲怪嘯,金蛇杖法一變,完全走了怪招。
只見她反手把自己纏頭的白中除去,滿頭長髮紛紛直豎起來,接着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手舞足蹈,薩菩婆的杖法本來已經奇怪,此刻更是怪異無倫,忽然伸手向自己臉頰拍了一掌,忽然向自己腿脛猛踏一腳,每一杖打出來,必定中途改向,不知打向何處,可是一眨眼間便掃了過來!
史存明驚恐萬狀,只得使開雷電披過去,緊緊守住門户,打定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一連四五十合,俱是如此,金弓郡主看見史存明完全沒有回攻之力,不禁焦的起來,叫道:“存明哥哥,用三陰滅陽掌,對付這類裝神扮鬼的惡人,不用客氣!”
史存明猛然醒悟,這個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的女巫,看她決不會是好人,自己何必留手,他一邊把雷電披風劍撤回,改用八仙劍法,一邊暗暗運足三陰滅陽掌勁,陡的一聲大喝,手掌一圈,使出三陰神功,“推山塞海”,呼的分開杖影,向薩菩婆當胸推到!
要知道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法,得自天池三老真傳,具有無窮威力,厲害如鐵爪魔娘,撞上尚且連跌跟頭,少年壯士以為自己這一掌打出,對方不死也要重傷!
哪知薩菩婆是瑜伽派裏面的高手,凡是精通這一派武功的人,全身肌肉能夠隨意伸直扭曲,躲閃敵人殺招,而且運起氣來,全身柔若無骨!
史存明一掌推出,砰砰兩聲大響,掌力跟薩菩婆胸口撞個正着,哪知勁力到處,猛覺她的胸肌往回一縮,左半邊身連同一手一腳,扭向背後,就同一個折壘成兩半的紙人!
史存明掌力雖猛,只把這女巫打出四五步!
她卻怪笑一聲,翻個筋斗,左手據地,金蛇杖由兩腿股之間直遞出來,向史存明額角點到!
少年壯士的三陰滅陽掌過去無敵不克,百戰百勝!哪知道今回撞着了剋星,這女巫居然不怕三陰滅陽掌勁!
史存明一驚非同小可!敵人金蛇杖如風點來,少年壯士急忙用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晃,搶到薩菩婆的背後,再使三陰掌勁,照她肩背一推!
史存明這下出用手常之快,砰的一響,掌力到處,女巫身體仍舊是柔軟得像一團棉花,輕飄飄的宛同無物,順着掌風飄了出去,又是一個沒頭筋斗翻了回來,金蛇杖由臂後甩出,敲打史存明太陽穴,少年壯士兩下三陰滅陽掌勁都沒有奏效,更加震駭,只好仍然用雷電披風劍守住門户,剎那之間,翻翻滾滾,又拼鬥三四十招,薩菩婆迭用怪招,雖然佔了一點上風,也攻不破史存明護身劍牆,她突然怪嘴張處,呸的一聲,一口痰涎向史存明面門吐到!
史存明疾忙把身一閃,薩菩婆竟然料敵機先,一杖戳向他趨避的方位,史存明險些中杖,薩菩婆又是呸的一聲,一口濃痰噴出,直射少年壯士眉心!
史存明要閃避已來不及,本來一口痰決不會致入於死,可是一個內功精湛的人,他吐出涎沫來,勁力也和鐵彈相似,如果被它打中眼睛,也要瞎掉,就算射中面部,也要打個踉蹌,敵人必定乘機撲上!
史存明危急之中,只好跟站定,把身一扭,用了個“鐵板橋”,兩腳釘牢地上,上半身向後一拗,躲過這口痰沫,可是薩菩婆的金蛇杖賽同閃電似的一戳,照他腰間點到!
“鐵板橋”這一門功夫,本來是躲避敵人殺手暗器的絕招,不過只可在兩人距離較遠的場面使用,如果距離較近,卻不適宜使用“鐵板橋”功夫,因為身子還未翻起,敵招已經攻到,自己仍然非要落敗不可!
不過史存明在仰身躲避痰涎的時候,已經想到有這一層,他忽然想起瀟湘仙子教給自己的玄玄拳裏面,有一着絕技名叫做“柳絮迎風”,可以使用,女巫的金蛇杖才一伸到,史存明陡的身子半翻,左掌一按杖頭,薩菩婆的杖吃他一按,杖頭當堂向下一沉!
史存明便趁這單掌一按之力,身子向上一彈,使出“柳絮迎風”的身法來,翻過薩菩婆的頭頂,落向她的背後,薩菩婆用瑜伽術翻身一扭,又是一個筋斗衝向史存明的落處,剛要伸杖疾點,史存明卻使出玄玄拳絕技,用個“天女橫戈”招式,一把抓住了女巫翻過來的小腿腳勝,把她向外一揮,叫了聲:“去!”騰的一響,竟把這女巫拋出兩丈多遠,骨碌碌,翻落玉塔山下!
玉山塔雖然不很高峻,可是由山上到山下,也有一千多尺高度,薩菩婆這一跌下去,縱使不致粉身碎骨,也要重傷殘廢,可是她懷着瑜伽絕藝,在山坡上剛才翻了七八個滾轉,立即以頭代手,全身在山石上一豎,挺立得筆也似直,居然跌不下去,薩菩婆一個翻身,跳了起來,仰首望着山頂,高聲叫道:“你們這兩個狗男女聽着,今天老孃沒有準備,暫時讓你佔了上風,可是老孃決不會放過你們,七日之內,一定來找你們兩個算賬,等着瞧吧!”
話剛説完,把身上的白衣一振,一縷輕煙也似的,直向山下奔去,眨眼之間,便自走得無影無蹤!
史存明雖然殺退了薩菩婆,可是也惡戰了大半晚,拼鬥三百多合,弄得大汗淋漓,衣衫濕透,抬頭望望天空,殘月西沉,夜幕漸褪,東方天際現出魚肚白色來。
史存明道:“賢妹,咱們應該走了!”
孟絲倫道:“存明哥哥,這次事情並不會善了,那女妖巫説在七日之內,來找我們晦氣,依照我看……”
史存明不耐煩的説道:“管她七年或是七天,她的本領我已經討教過了,不外如此,如果這妖婦自不量力,找上門來,正好為世除害,閒話少説,返回王城去吧!”
孟絲倫心裏抱着隱憂,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想了!只好一同返回加德滿都城內。
有話便長,沒話便短,光陰迅速,過了三天,阿澤登旺國王齋戒沐浴,正要準備牲畜祭禮,命令擺駕出城,到玉塔山去求教蟒神,忽然看見黃門內侍慌慌張張的進來報告,叫道:“萬歲爺!不好了!黑蟒神被人家殺死啦!沒有腦袋,屍首擱在山下!”
阿澤登旺國王聽了這個消息,不禁嚇一大跳!連聲問道:“什麼?黑蟒神被人殺了嗎,它是天上神蟒,怎會被人殺死!你們不要亂説!”
內監説道:“小的並沒有亂説!老百姓統統走出東門,到玉塔山下去看蟒神的屍首呢!”
阿澤登旺國王不禁目瞪口呆,過了半晌,方才説道:“奇事奇事!”
阿布敏王於和黛絲麗公主在父王身邊,王於覺得詫異非常,黛絲麗公主的心中已經有幾分明白了,開口説道:“父上!我們歷代相傳,年年用大量牲畜祭把的神蟒,居然叫人殺了!照這樣的看來,它當然不是神蟒啦!不過是尋常的蟒蛇罷了!我們被它欺騙了幾百年,真個不值!”
國王立即呵叱道:“不準胡説!”
國王又向左右問道:“那麼,玉塔山後那先知女巫呢,到了哪裏?”
內監答道:“萬歲爺,那女巫也失了蹤跡,不知道她是生是死,或者是到哪裏去了?”
右班丞相哈延越眾出來,奏道:“萬歲聽稟,這次神蟒暴斃,神巫失蹤,那一定是上天看見我們容納漢人,妄自向天朝輕啓兵戈,所以特地降下這些災害警告我們,請萬歲爺再三考慮,這才是社稷萬民之幸!”
阿布敏王子冷笑道:“丞相,你開口閉口説天上懲戒我門,難道清兵入境,也是上天對我們的懲罰嗎?神蟒受我們供養了許多年,被人殺了,可見它是常蟒,神巫受我們虔拜了許多年,她也走了,可見得是個常人,現在清朝大軍侵入我們境界,屠殺我們的百姓平民,大家不去想法於抵禦,還要乞靈於這些冥頑無知的蠢物,未免太過危險了,還希望父王原有臣兒直言之罪!”
國王究竟是個英明之王,聽了阿布敏王子的話,恍然大悟,立即在殿上降旨,決定對武力入侵本國的清兵,阻擊應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