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大飆猝不及防,被人摑了一巴掌,以他的武功和威望來説,是從未有過的事,心中可謂驚怒到了極點,只見一個濃眉大眼,臉有鬱色的青年,站在他身前,貌不如何,卻有一股迫人的聲勢,冒大飆不禁退了半步,撫着被摑得熱辣辣的左臉,吃驚地道:“你……你是誰?……”
邵漢霄和平一君卻都禁不住失聲呼道:“關貧賤!”
忽聽哎唷一聲,饒月半攔腰被斬成兩截,一個天神般壯漢驀然躍落,聳然而立。
原來關貧賤被冤為弒師叛徒,他自己悲傷失措,加上不容分辨,眼看就要被祝光明殺死,但一人槍入,在關貧賤耳邊説了一句:“你想不想知道誰是殺你師父的兇手?”關貧賤當然想知道。
於是那人帶關貧賤疾跑,關貧賤心中也只有一個意志:找到殺師仇人!要報殺師大仇!……如此一直不斷重複想着,身外一切事物,也全無所知,只給那猛漢拖着跑。
等到他背心一疼,着了文徵常一劍時,他已閃入石縫之中,這下刺痛反使他清醒過來,猛甩開那人的手,問:“你是誰?”
那人嘿地一笑,卻並不答活。在月色下一照,那人碩壯威猛,虎頭獅鼻,卻不是舍長房是誰!
關貧賤一呆,失聲道:“你不是──死了的麼?!”
舍長房知石壁迴音,急忙一掩他的嘴,攬住他就往琴心館裏跑,一面低聲笑道:“死了?死人怎會翻生?碩兒是我親兒,他又怎會殺我?”
關貧賤一點也聽不懂他所説,只見四處危崖壁立,上無路可攀,下處深淵,便説:“舍前輩,我不想逃,也逃不掉……你還是把我送出去吧。”
這時谷外的人因恐暗算,一時沒有追過來,其實是平一君拖住了時間;舍長房聽關貧賤説如此沒意思的話便罵道:“你年紀輕輕的,跟了幾個壞師父:要不是有佳人看中了你這個愣小子,今兒早就死啦!還羅嗦什麼!”
關貧賤聽得更莫名其妙,舍長房卻抓了他直入琴心館,這時舍長房扣住的是他身上幾處穴道,橫曳倒拖着走,關貧賤掙扎不脱,急道:“前輩,請放開我,師尊們要殺我,我萬萬不能逃遁,否則,就是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徒了!”
舍長房才不管他,依舊拖拉着走。關貧賤猛省起一事,叫道:“是不是你!你!你殺我師父……”
舍長房嫌他大聲,索性把他啞穴也給封了。關貧賤一上來就給舍長房扣着要穴,而今竟絲毫反抗不得,心知落入圈套,以為師父為此壯漢所殺,苦於動彈不得,不能報仇,心中氣苦。
舍長房到了琴心館,在一琴具上扣斷二根弦絲,繃繃二聲,地上驀然出現一個方洞,舍長房即抱關貧賤躍身而入,這時琴心館外已聞人聲沸騰。
舍長房一躍跳下去,即刻將洞口恢復原狀,然後抱着關貧賤一直走下去。
這洞不但闊,而且深邃,巖壁十分滑膩、堅硬,並不住有山泉滴下,甚是清涼。舍長房一直急奔下去,不知何時才停止,而鼻子發出呼哩呼嚕濃重的呼吸。
關貧賤心中又氣又急,這殺師仇人就把他背在背上,他又偏偏連動一隻手指之能都沒有,心裏直是後悔,為何在今天琴心館救小初之戰時不把這瘋漢殺了?
這時忽聽舍長房間:“我火起來,就要殺人。你可知為何我不殺你?”
關貧賤“啞穴”被封,自是回答不出來,但聞這人一面俯身急馳一面如常開口説話,呼吸雖然粗重了些,但也可説是真有過人之能,心中也不由不佩服。
只聽舍長房自己答道:“館中交手,你本有機會……勝我,卻留了一手……小小年紀,肯讓人一條退路……嗯,不可多得……”説到這兒,停了下來,問關貧賤:“你幹嗎不説話呀?”
只見關貧賤雙目盡是怒火,氣憤難平地望着他,這才省起,搔首笑道:“忘了,我點了你啞穴了。”揚指之間,便替關貧賤解了穴道。
穴道一解,關貧賤“呸”了一聲,罵道:“我恨不得殺了你!”
這下舍長房忒也惱火了:“不殺我是你現在還能活命的福氣,你氣個屁呀!”
關貧賤早把生死豁了出去,大罵道:“你殺我恩師,恩將仇報!”這時地下離琴心館已遠,任他們張直嗓子大罵,也沒有人會聽到。
舍長房一副省悟的樣子,嘻嘻一笑,指着自己鼻子道:“我殺你師父?呸!他那種人,送給我,也不屑一殺哩!”
關貧賤氣得七孔生煙,如果不是穴道受制,早就大不了跟舍長房拼個一頭撞死。大概舍長房也看出他目中恨意,才比較莊重起來,反問道:“剛才你們那個什麼掌門的誤會你弒師,你有什麼感覺?”
關貧賤怒道:“我沒有殺師父!”心中一股鬱憤,幾乎忍不住要哭出來。
舍長房就説:“你剛才的心情,跟我現在的心情一樣。”
關貧賤奇道:“你……”
舍長房攤手作狀呼道:“冤枉啊,我沒有殺你師父。”
關貧賤不信:“真的?”
舍長房這下惱了:“大丈夫惜言如惜金,我舍長房七尺之軀,説話算話!”
關貧賤不由問:“那殺我師父是誰?”
舍長房口中吐出了三個字:“魏消閒。”
關貧踐當然不信。舍長房光火道:“好,你不信,上面還熱鬧着呢,你要還不相信,我帶你回原地聽聽去。”
舍長房揹負關貧賤回到琴心館地下,靜聽一會兒,寂無人聲,知眾人已離琴心館,舍長房料眾人定必在狹谷琴心館前空地上,便帶關貧賤掩過去看,不料一打開機關,一個人就出現在面前!
舍長房自是嚇了一大跳,卻見那人春腮乍喜,不是小初還有誰!關貧賤正要叫出聲來,小初輕輕掩住了他的口,柔聲道:“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關貧賤心中氣她冤枉自己殺死師父,但見着她,心裏又喜歡,也怨責不起來。只聽小初向舍長房杏目含嗔,道:“二叔,你為老不尊,爹命你派人去包圍谷口,你又回來了!”
舍長房苦着臉,慌忙搖頭擺手解釋道:“不是呀,大小姐,這……這小子不相信我,説我殺死他師父,我……一我是被人冤枉不得的,只好……只好就帶他回來看個清楚羅。”
關貧賤見二人關係,舍長房不但絲毫沒發神經,而且身為平家莊的二當家,居然還似很怕婢女身份的小初。
小初微微一笑,道:“我早知如此。谷口那兒,我已叫王三哥佈置妥當了,您就別擔心了。”原來小初趁平一君揭露真相之際,便去部署一切,並已經料定悄悄溜回琴心館被人冤枉不得的“神經刀客”舍長房,會折回頭來,所以她就在館裏等他帶關貧賤出現,果爾被她一一料中。
舍長房嘻嘻笑道:“是不是……我早説,你大小姐一定呀在盼個郎回來了,我舍二叔將他給帶回來,卻還要捱罵……”
關貧賤更聽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小初臉一紅,不去理舍長房,徑自跟關貧賤道:“關大哥,我們一起去聽聽也好……不過,無論什麼情形,任何變化,你都要答應我,聲張不得,免壞了大事。”
舍長房笑道:“把他啞穴封了,不就省事。”舉手間又點了關貧賤穴道。
於是小初就帶關貧賤伏在檐上偷聽,居高臨下,枯林外發生的一切,兩人自然瞧在眼裏,舍長房好管閒事,也在一旁。
小初本來胸有成竹,勝券在握,關貧賤幾次都要不顧一切撲下去相助青城,無奈他動彈不得,又作聲不得,但局勢急遽直下,紅袍老怪出現了。
接下去劫飛劫、饒月半都亮出了身份,青城派平家莊佔盡了劣勢,然後是平婉兒死,小初知情勢危急已被包圍,而平一君與邵漢霄聯手決戰冒大飆,小初即低聲道:“現下當前之急,是解一線天的伏兵之危,我從地道下去,聯絡贊先生,自後掩撲回去,殲滅他們,但地道直通山腰,再翻回莊來,要一段時候,舍二叔,你見爹爹和邵大俠危殆,即解關少俠穴道,下去救援……我,這就去了……”説着眼圈一紅,望向關貧賤,這下是面臨大敵,顧不得兒女私情,兩人縱有千言萬語,但一個説不出來,一個也不説。
兩人只那麼深深地望了一眼:
小初毅然向舍長房道:“二叔,記住,不到必要,不要出去,免枉送性命……”説着時大眼睛都注滿了一層淚影,但一瞥場中險惡現狀,即飛掠而去。
冒大飆武功雖高,但以為入口已被他所控制,三面峭壁,飛鳥難入,便沒留意館內動靜。平一君、邵漢霄等就算覺察到有人,也斷不會叫破。冒飛劫、饒月半等的武功,遠所不如,就根本未曾警覺館裏有人了。
按照舍長房豪邁的性格,要他賴在屋檐上不出手,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只不過他見冒大飆的“偷天換日魔功”,以一敵二,卻令人無法插得下手,舍長房一直抓不到機會,及至舍守碩以一敵二,力不從心,顯然被冒飛劫、饒月半攻得抵擋不住,舍長房關心愛兒,哪裏能忍,伸手解開關貧賤的穴道,撲向舍守碩那兒的戰團,一刀向饒月半劈了下去!
饒月半在巴楞活佛前立了汗馬之功,眼看大局已定,正是趾高氣揚,全力將舍守碩搏殺,好再加一道封賞,不料半途殺出個程咬金,舍長房如天外飛將,一刀將之了帳!
關貧賤這邊,血氣一活,立即竄了出去,他見冒大飆狂態畢露,又聽他侮辱青城,自是怒極,恨不得去替青城派爭回口氣來!但他又覺着猝施暗襲,非好漢所為,縱然萬一得手,也教冒大飆瞧扁了青城,所以猛衝向前只摑了紅袍老怪一記耳括子。
其實以關貧賤的武功,雖猝加偷擊,亦未必能擊中冒大飆,但他的“神手怕蚊”,全無勁道,得個快字,反而教人無處閃躲,冒大飆清脆地捱了個耳光,是他橫行江湖數十年流過血流過汗但未逢到過的事情,一下子,也不知是羞是怒,是驚是憤,撫臉望着這雄赳赳、理直氣壯的年輕人,愣了一陣。
冒大飆見來人只是個青年,此次可謂奇恥大辱,卻忽然笑了起來。
“小兄弟,你就是把青雲譜鬧得天翻地覆,把龐一霸股匪打得七零八落的關少俠不成?”
關貧賤聽他提起那兩場慘絕人寰的殺戮,而且又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痛心疾首地戳指向冒飛劫道,“都是你兒子,使我們犯下了這滔天罪孽!”
冒大飆瘦小的身子卻非常堅定地點頭:“對了,小夥子,你這是替皇上立了大功哩,你自己知不知道,我奏上去,保你大大封賞!你年紀輕輕的,正是前途無量,大有可為,被人誤蹈歧途,也沒什麼要緊,你可要擇善而從啊。”
邵漢霄和平一君見冒大飆被摑了一巴掌,不怒反而向關貧賤拉攏,深感他機心深沉,老謀深算,不以個人喜怒影響大局,心中大感震悸,心知蒙古人手下這種人物很是不少,漢人要推翻之,不知還要流多少血汗?
只聽舍長房嘩啦嘩啦笑道:“紅袍老鬼,你當平家莊沒有人,現在平家莊又出了一個我!你當青城派都死光光,此刻青城也有了一個他!”
他一刀劈了饒月半,剩下一個冒飛劫,舍守碩還挺得住,舍長房便也不想倚多為勝,橫直大刀,大步走了過來。
冒大飆衡量局勢,冷笑道,“你就是外號人稱‘瘋癲箭、神經刀’的舍長房舍兄麼?”
舍長房沒好氣地道:“我就是舍長房,你稱‘神箭大保、神經刀客’就是我!我既沒有瘋,也沒有癲,既不認賊作父,也不打扁了鼻子騎在馬上認老爹!”
原來蒙古人大半鼻子比較扁陷,但普遍都騎術高明,舍長房這番話是罵他認賊作父。
冒大飆也不生氣,打個哈哈道:“當年‘吟哦五子’加一霸一君七大高手,圍攻我一人,還是拼得個兩敗俱傷──”
邵漢霄冷冷地加了句:“是你落荒而逃。”他有意激怒冒大飆。
一個人只要在震怒中,所説的話,所做的事,所下的決定,所出招式,難免會大受影響,雖然有些人在憤怒中更有英雄本色,怒震三軍,但也易犯錯誤,有疏忽,生死相搏中,一絲小小的失算,都足以致命。可是,冒大飆一點也沒有生氣。
他立即就更正道:“不錯,是我敗逃,但七位也殺我不着,也帶了傷……這傷不輕,到如今還能見疤吧?”他説的是事實,平一君、邵漢霄都不能反駁。
冒大飆笑問:“如今,就憑你們兩個受重傷的人……再加一老一少,就是我對手了麼?”
平一君心忖:這一戰,只怕還是凶多吉少!簡直是連半成勝算也沒有!就算關貧賤武功能高到與自己義弟舍長房不相伯仲,而舍長房的武功亦如當年自己,自己和邵漢霄兩人加起來當一個沒受傷的人,充其量其對抗陣容不過是昔日以七戰一中之三!
這一戰,乃是必死之戰。
邵漢霄所想的也是一樣:只是他還多了一層隱憂──他本以為關貧賤已逃了出去,沒想到還是跑回來賠上了多一條性命,白喪在這裏。
舍長房卻大聲道:“難道每逢決戰之前,都非要先羅嗦一番不可,打就打,不打就不打,有啥説的!”一説完,一刀劈了過去!
這一刀刀勢之猛,連冒大飆也不敢硬接,紅袍一閃,好像一件長形物體被吸了過去一般,舍長房一刀砍了個空!
舍長房再想砍第二刀,驀然有一刀當頭向他砍來!
這一刀威猛無比,力可開山,舍長房猛吃一驚,對方竟也會用這麼猛烈的刀法麼?忙閃身一讓!
但當他閃身之際,刀勢忽消失於無形!
只聽冒大飆夾住一股陰風,捲了上來,陰陰笑道:“這就是‘偷天換日’,你沒見識過吧?”
舍長房驚出一身冷汗,運足勁力,連連進攻幾刀,但都被對方借力打力,走位改向,將刀勢轉回,反而等於砍了自己五六刀。
舍長房一面要出擊,一面要閃開自己攻出去的刀法,很是狼狽。平一君、邵漢霄在旁全神貫注,要摸清冒大飆的詭異武功路子,順便運氣調息,以備再戰。
舍長房砍了十來刀,全等於砍向自己,再也吃不消了,忽見冒大飆手上無刀,他靈機一動,哈哈一笑道:“還不給我識破?全是障眼法!”當下猛砍一刀,對方果然將刀勢撥了回來,他卻不閃不避,對準冒大飆,“霍”地又斬了一刀!
舍長房為人直腸直肚,實心實眼,他見冒大飆手上無刀,那麼刀影必定是虛幻的,他膽過人,決定搏上一搏,所以不理那一刀反劈回來,又攻出一刀;但刀確是虛幻的,但招術卻是實的!
刀化作了冒大飆的手!
“砰!”舍長房被擊中了一掌,如一隻破碗似的旋飛出去!
但是冒大飆也吃了一刀!
按照道理,以冒大飆的武功,不可能捱上一刀的,只是他逗着舍長房戲戰,本就沒把他放在心上,不料這人因實心眼兒,又膽大過人,反而覷出了破綻,拿命來拼,再砍一刀,這下是晴天打雷,冒大飆沒防着,他被刀鋒砍着,立即發力,將舍長房直推了出去,才保住了一條胳臂!
冒大飆保住了手臂,舍長房也因此保住了性命,他“叭”地跌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平一君過去相扶,只見他灰頭土臉的,閉上了眼睛,唇邊溢血,急叫道:“二弟……”
舍長房忽睜大了眼睛,虎地跳了起來,一副龍精虎猛的樣子:“我斫了那老怪一刀!我一個人,斫了他一刀!”
平一君這才放了心,説道:“是,是,你一個人,就砍了他一刀!”
冒大飆沒料居然吃了這憨裏憨氣的莽漢道兒,這下涵養再好,也不由得不火,正要全力將之搏殺,但關貧賤已攔在前面,施展青城劍法,跟他鬥在一起。
換作平時,冒大飆也真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裏,但他一上來已吃了兩個憨人的虧,再也不敢輕敵,關貧賤的劍法精奇,招式獨創,卻近不着冒大飆的身子,反而他紅袍閃動,將關貧賤發出的招式,一一反擊回來。
但是關貧賤的招式,也非各家各派所能有,多半是適勢而創,冒大飆捉摸不着,只能見招拆招,再加工招式避回去,一時也擊不倒關貧賤!
這時三人心中,大為吃驚,首驚是邵漢宵,眼見關貧賤這等武功,跟青城派選拔下山弟子時的表現不可同日而言,單打獨鬥,就算自己未曾受傷,也未必能勝之,而見關貧賤這劍法武功,靈動飄忽,周旋自在,時細膩微具,時大開大闔,令人無法捉摸,只看他見招生招,似有似無。雖沒及曾太師祖千手劍猿之神妙,但已微具藺俊龍當日之劍意。
另一驚者是平一君。他見關貧賤武藝如此高強,實在不可想象,青城派的楊滄浪武功如何,他本非不知,關貧賤雖師出自“吟哦五子”之四楊滄浪門下,但“禮樂一劍”的武功,並沒有使關貧賤得益多少。平一君和邵漢霄等都是世間智者,武學宗師,他們博學多才,卻都不明白何以石板上摔烏龜實打實的舍長房和土裏土氣的實心實腸的關貧賤,反而能瞧破冒大飆詭異奧秘的武功,處處剋制着他!
最失驚的人,自是冒大飆自己。他心忖:今晚撞邪了不成!當下“偷天換日魔功”淋漓盡致地發揮而出!關貧賤初時還不覺什麼,但打了一陣,自己原先發出去的攻擊,全都反擊了回來,一方面要面對強敵,一方面要招架自己的攻勢,漸漸手忙腳亂,而至力不從心!
舍長房發出如雷般的一聲大喝:“今午你跟我打,今晚我和你併肩子打,天天有這樣幾場痛痛快快的打,過癮之至!”
舍長房也真有過人之體力,如鐵打一般,冒大飆的一掌,擊得顯然不輕,但他又似鐵塔一樣,提起刀來苦戰!
冒大飆知這二人俱是勁敵,若再不出盡全力,今晚必不易討好!
而且谷外喊殺連天,顯然平家莊另有伏兵援軍,正跟自己帶來的人劇戰中,甚需要自己出去指揮調度!
關貧賤的劍,舍長房的刀,一急一猛,一以迅疾,一以力大,但兩人卻感覺到新的壓力:
關貧賤感覺到舍長房的刀,正處處阻礙着他的劍勢:而舍長房也正感覺到關貧賤的劍也處處阻撓着他的刀法。
兩人各出全力,但只覺壓力愈來愈大,卻不知何故。
這時兩人身在其中,自然不知,平一君和邵漢霄卻看得一清二楚:關貧賤的劍正在格舍長房的刀,舍長房的刀正在擋關貧賤的劍!
兩人竟不由自主,為冒大飆“偷天換日魔功”所罩,變得向自己人作戰而尚未自覺!
平一君、邵漢霄一發出怒嘯,一發長吟,一起一落,這嘯吟之聲令舍長房、關貧賤備自一醒,平一君、邵漢霄一劍一槍,立時攻入。
這時變作是平一君、邵漢霄、關貧賤、舍長房四人合戰紅袍怪人冒大飆。
平一君、邵漢霄二人略作調息,血氣稍平,抖起精神,奮勇作戰;舍長房受傷本來不輕,因強自振作奮鬥不懈,到了此刻,反而有些力不從心,鼻孔一開一合,很是氣喘。
關貧賤卻有些失神:劍法身法,也不似先前那麼如意自若了。
他自從被邵嘆霄、平一君吟嘯之聲震醒後,一直在尋思着:為什麼自己的出擊全被冒大飆轉去攻擊舍長房而不自制,又不能自知呢?……其中一定有一種特別的壓力,使自己集中不了心神,或將精神引注……
──那是什麼呢?
關貧賤隱隱抓到一點輪廓,卻勾不起形象!
他自幼練武,稍遇困難,便求自解,不能解便苦練破解或苦思破法直至頓悟為止,這使得他武功出類拔萃,也使得他行為近似笨拙──就像現刻,四人中,反而在最需發揮的時候,最弱的一環反而是他!
平一君暗下嘆息:弟子畢竟是弟子!青城門下,再了不起,也少了後勁!
邵漢霄見關貧賤又心不在焉,呆頭呆腦的樣子,心中大急。
舍長房卻頗看不過眼,一面揮刀挺上,一面向他呼道:“小夥子,怎麼這就手軟啦?!看我的!”
砍了沒幾刀,驀地一刀自一死角砍了回來,舍長房吃過不躲不閃的虧,明知虛影,也只有橫刀上格,刀勢一起,胸門稍開,“砰”又吃了一掌,這下再也支撐不住,大口大口地咯了三口血!
三口血一過,舍長房也真鐵漢,揮刀又上,但威力已大打折扣,以四敵一,卻佔盡下風。
冒大飆如鬼魅附身,紅影飄閃,陰陰笑道:“你們橫也是死,豎也是死,遲亦是死,早亦是死,不如快死快着,少點痛苦吧!”
他的話一説完,“偷天換日”魔功也發揮至頂峯,只見紅影如一面獵獵飛舞的紅旗,將雙劍一刀一槍,全卷在裏面,像將豆子捲進磨子裏一般,要輾渣碎成粉末才再漏出來。
這時,關貧賤驀然呼道:“紅袍!毀掉他的紅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