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談了一會兒。
向雲奇擔心被林小寶回來看到,只有催促桃花回去。
桃花臨走時,似乎還有點依依不捨。
向雲奇把她送出大門外。
桃花走出老遠,依然頻頻回首相望。
桃花離去不久,林小寶便拿飯回來了。
兩人仍在客廳用餐。
向雲奇因不清楚招賢館是否可以接待熟人,便故意問道:“我想找位朋友來聚聚,是否可以?”
林小寶似乎吃了一驚:“向少俠想找什麼朋友?”
“今天和我同來的,還有一位唐大俠,我很希望能把他請到這裏來,因為我們是好朋友。”
林小寶搖頭苦笑道:“小的已報告過這裏的規定,各分館都是一樣,您那位朋友唐大俠照樣也不能離開分館三十步,怎可能到這裏來?”
“那麼你能否打聽出唐大俠住在第幾號分館?”
林小寶越發面有難色道:“那位唐大俠住在什麼地方,只有副總管以上的人才能知道,這種事小的怎敢打聽。”
向雲奇心裏一動。
他又問林小寶道:“七十二分館裏,有沒有女館僮?”
林小寶啊了聲道:“向少俠為什麼問這個?莫非您嫌小的不好,想換個女的?”
向雲奇皺皺眉道:“你想到哪裏去了?我不過問問而已。”
林小寶這才放了心:“那我就告訴向少俠,七十二分館裏,沒一個女館僮,副總管都不準有女人。”
“這是為什麼?”
“小的也不清楚,聽説不久前有位分館的貴賓把女的招到分館來,結果……”
“結果怎樣?”
“那看守分館的館僮被打個半死。”
“那貴賓呢?”
“也被打進育化城,受盡苦刑,有的説已經被折磨死了。”
“育化城是什麼地方?”
“小的只知那裏是受罪的地方,凡是犯了谷規或是不忠於谷主以及圖謀不軌的人,全要打進育化城受折磨,罪輕的也許將來還有出來的機會,罪重的就要折磨到死為止。”
向雲奇頓時心頭猛震,大感不安起來。
萬一桃花方才進來的事被發現,豈不馬上就要大禍臨頭?
好在不久之後,他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因為桃花來時,已是傍晚,不可能有人看到,何必因而自亂心緒。
翌日天亮。
林小寶向向雲奇問過好後,便到總館拿飯。
林小寶昨日曾對向雲奇説過,往返總館,最多不超過半個時辰。
誰知他這一去,竟然是一個時辰還不見回來。
好不容易等到林小寶回來,向雲奇立刻發覺情況不對。
只見林小寶兩邊面頰,滿是血痕,連眼睛都是紅腫的。
向雲奇吃驚地問道:“你怎麼了,莫非和人打架?”
林小寶頓時淚水奪眶而出。
他哽咽説道:“向少俠,你害了小的,連你自己……”
別看林小寶已經十七八歲,卻還像個孩子。
他邊哭邊道:“向少俠昨晚趁小的到總館時,是否曾經把一個女的帶到房裏來過?”
“不錯,是什麼人發現的?”
林小寶拭着淚道:“是什麼人發現的,小的不清楚,但是卻被吳副總管知道了,小的剛才到總館拿飯晚回來,就是被他叫去拷問。”
“你臉上的傷就是被他打的?”
“這還算打得很輕,若不是需小的拿飯過來,小的只怕就沒命了,聽説待會兒吳副總管還要把小的叫去繼續拷問。”
向雲奇不覺氣往上衝。
同時他也對林小寶為這事捱打感到歉意。
於是他哼了一聲道:“豈有此理,這位吳副總管也未免太可惡了,咱們馬上吃飯,吃完飯後帶我去找他!”
林小寶打了個冷顫道:“向少俠,你還敢去找他?就連你自己也免不了要受他的整治。”
向雲奇冷笑道:“別怕,看誰整治得了誰?我就是拚着腦袋不要,也要替你出這口氣!”
林小寶打心底冒着冷氣。
他顫抖着道:“向少俠,千萬使不得,小的受責罰是應該的,你千萬冒犯他不得,吳副總管手段毒辣是出了名的。”
向雲奇只聽得雙眉倒豎。
他忿怒道:“我偏要看看他手段毒辣到什麼程度,帶女人來是我的事,我自己做自己承當,怎説你受罰是應該的?”
林小寶不敢再説什麼。含淚將飯、菜拿出來擺好。
向雲奇氣歸氣,但卻不能因為氣就不吃飯,那豈不更加吃虧?
他邊吃邊道:“我若不能為你出這口氣,就等於栽在他手裏,他打你,和打我根本沒分別,你怕他是你的事,我怕他是為了什麼呢?”
林小寶心知若自己再開口,等於火上加油,乾脆一直沉默不吭聲。
剛剛吃完飯。
突然,只見四五名黑衣大漢,橫眉豎目地由大門外闖進天井。
接着又進來一人。
此人赫然正是吳副總管。
在這剎那,林小寶目瞪口呆,像是已被嚇掉了魂,根本説不出話來。
那吳副總管叫吳有權,生來一張馬臉、八字眉、三角眼、鷹鼻、豬唇,臉上神色陰晴不定。
他的這副長相,真叫向雲奇一見就有些手癢,何況向雲奇早已怒氣攻心。
但他卻決定暫時不動聲色,否則,一開始就主動出手,將來追究起來,自己難免就有些理屈。
誰知吳有權也暫時不開口,卻由其中一名刀疤臉大漢喝道:“林小寶,你他奶奶的還不滾出來!”
林小寶體似篩糠,連嘴唇都發了青。此時,他也許腿都軟了,似乎想走都走不出去。
刀疤臉大漢兩眼一瞪,又喝道:“林小寶,聽到沒有?”
林小寶猛打着顫,終於聲音抖動着開了口:“高大叔……您……要我……出去做什麼?”
刀疤臉大漢咧嘴嘿嘿笑道:“當然是要先問你話,再不出來,那可就別怪老子進去拖了!”
只聽向雲奇道:“只管出去,看他們誰敢把你怎麼樣?”
林小寶總算硬起頭皮向前走出幾步,在客廳門口停住。
向雲奇也隨即跟出來。
刀疤臉大漢看也不看向雲奇一眼。
他嘿嘿笑道:“林小寶,你在這裏,已經兩三年了,難道不準女人進來的規定都不知道?你小子可是找死嗎?”
林小寶哪裏答得上話,臉色由青變綠,情不自禁轉頭望着向雲奇,眼神中充滿恐懼與乞求。
刀疤臉大漢陰笑了幾聲道:“好小子,往哪裏看?誰也救不了你!”
他話剛説完,伸手便向林小寶抓去。
向雲奇一把將林小寶扯到後面。
他向刀疤臉大漢大聲喝道:“什麼東西!居然在我面前放肆,你不過是招賢館一名狗腿子,太無法無天了!”
刀疤臉大漢順勢再朝向雲奇抓來。
他沉聲道:“你想想……”
他的最後一字尚未出聲,緊接着一聲慘叫,直被拋起一丈多高,然後像天外飛石般向後摔去。
還好,若非吳有權及時躍身接住,刀疤臉大漢不死也必重傷。
不過,他們所有的人,包括林小寶在內,卻誰都沒看清向雲奇是如何出手的。
吳有權等人雖然知道凡是能闖過五關來到招賢館的人,必定身手不凡,卻沒料到這位年輕人的武功竟高到如此程度。
其實向雲奇連手都沒動,只是輕輕的飛腿蹬出一腳而已。
他心裏有數,若踢得太重,刀疤臉大漢勢必當場肚破腸流,為了不把事情鬧大,才決定暫留刀疤臉大漢一命。
吳有權放下刀疤大漢,大步直衝過來。
他如何忍得下這口氣,三角眼兇光暴閃,斜瞄了幾瞄道:“姓向的,這是什麼地方,怎容得你撒野?”
向雲奇極力隱忍着。
他不動聲色道:“林小寶犯了什麼錯,你們這樣對待他?”
“分館裏進來女人,難道不是他的罪過?”
“那是在下放進來的,他當時不在,自然與他無干,你們就該直接找我!”
“你為什麼把女人放進來?”
“女人也是人,為什麼不能進來?”
“你該知道這裏的規定?”
“不錯,林小寶是講過,但這種不合理的規定,在下沒必要遵守。”
吳有權兩邊太陽穴急劇抽動了幾下。
他大喝道:“好小子,剛進來就想造反,太無法無天了,我看你是瞎子聞臭——想找死(屎)!”
向雲奇冷冷一笑:“你這位副總管準備把我怎麼樣?”
吳有權出手如風,閃電般直朝向雲奇左腕抓來,一邊喝道:“先隨本副總管到總館去,再治你的罪!”
向雲奇豈能容他抓住。
他左手一翻,反向對方腕脈上扣去。
吳有權沒料到向雲奇出招如此之快,雖未被扣住,但卻被對方手指觸及。
他只感向雲奇的指尖,有如五把鋼錠,雖輕輕一觸,卻是痛澈心肺。
向雲奇冷笑道:“姓吳的,你若知趣,就趁早滾回去,否則可別怪在下對你不起!”
吳有權在眾目睽睽之下,豈甘示弱,冷哼一聲道:“老於今天若連你都制服不了,就把吳字讓你倒寫!”
向雲奇聳了聳眉道:“在下早就聽説你姓吳的不是好東西,如果非找倒黴不可,在下正好可以趁這機會教訓你,你只管過來試試!”
吳有權陡地一個虎跳,雙拳齊出,直朝向雲奇面門搗來,下面同時又踢出一腳。
向雲奇一側身,讓過來勢。
隨即右掌疾向吳有權後背拍了過去。
只聽吳有權一聲慘呼,凌空直向前栽去,正好俯摔在客廳門檻上。
那門檻突出地面將及半尺高,橫架在吳有權小腹上。其結果不問可知。
吳有權勉強爬了起來,雙手捧着小腹,只顧齜牙咧嘴。
向雲奇餘怒未息,跟過去左右開攻,摑出兩拳。
頓時,吳有權雙頰皮開肉綻,連嘴巴和鼻子都幾乎打歪。
向雲奇再抓住對方衣領,五指一旋,把人旋了個倒轉一圈,然後飛起一腳,再踢上吳有權前胸。
吳有權“噢”的一聲,隨即又向天井倒撞出去。
那幾名黑衣大漢齊齊躍身準備把人接住,豈知吳有權衝力太大,他們雖然接住了,卻全部都被撞倒。
向雲奇輕輕鬆鬆出手幾招,就把吳有權打成一條死豬,怎不令在場所有的人都大驚失色。
幾名大漢爬起來,再把吳有權拉起來,卻都只能僵在那裏。
向雲奇冷笑道:“姓吳的,不是要把在下拿到總管治罪嗎?我看你怎樣拿法?”
吳有權狂喘如牛,很久才緩過氣來道:“好,有種就別跑,吳某拿不住你,總還有人拿得住你!”
向雲奇淡然笑道:“我等着,看你們哪個敢來拿!”
其中一名漢子道:“副總管,別説了,先回去要緊。”
事到如今,吳有權除了回去,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誰知他歪歪斜斜地走出四五步,便身不由己地倒了下去。
那幾名大漢,只好抬頭的抬頭,抬腳的抬腳,擠成一堆,好不容易才把吳有權抬出了大門。
向雲奇回過身來,只見林小寶仍目瞪口呆地愣在那裏不知所措。
“人們已經走了,還怕什麼?”
林小寶這才打個哆嗦,如夢方醒。
向雲奇打了吳副總管,對他來説,當然是大快人心,但他卻不能不想到繼之而來的將是什麼後果。
驀地,他翻身跪在地上:“向少俠,這件事闖得太大了,現在您唯有快快逃走,才是唯一的辦法。”
向雲奇拉起林小寶道:“好漢做事好漢當,我若怕,就用不着打姓吳的,何況我現在已入了谷,又能逃到哪裏去?而且我若逃走,你又怎麼辦?”
“向少俠現在已是自身難保,根本已不可能顧得了小的。”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誰也別想動你一根汗毛!”
“可是向少俠還能在這裏待多久?您還是逃走要緊,谷里這麼大,也許仍有藏身之地。”
向雲奇不再理會林小寶。
他索性回到客廳,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起茶來,那神情看來還十分瀟灑。
林小寶跟過來道:“向少俠,您總要有個打算?”
向雲奇道:“我的打算就是等着瞧瞧第二批還有什麼人來,若館主親自來了,正好可以提前見他。”
林小寶道:“以館主的身份地位,不大可能親自來,也許是總管來。”
“總管姓什麼?叫什麼?”
“總管姓韓,叫韓德起。”
“這位韓總管的為人如何?”
“總管比副總管好多了,但少俠闖下這麼大的禍,只怕他再好也好不起來。”
“我並不想求他,他如果也像姓吳的一樣來狠的,我照樣也不會對他客氣,事情既然鬧出來了,那就乾脆一不作二不休鬧得再大一點,反正後果都是一樣。”
這幾句,聽得林小寶又開始目瞪口呆。
向雲奇淡然笑道:“不必怕,唯有我把事情鬧大,你反而可保無事。”
“少俠這話,小的聽不懂?”
“那時你就儘可能把一切責任推得乾淨,連總管、副總管都奈何不了我,我把女人領到裏面來,你又怎能制止得了呢?”
這話確是言之有理,但林小寶卻決不希望向雲奇再和韓總管鬧起來。
他呆了半晌才道:“若總管不追究小的,那當然很好,只是小的抱歉,今天中午少俠只怕就沒飯吃了!”
“你是説他們要斷我的糧?”
“不,是小的不敢再到總館拿飯。”林小寶説的不錯,吳有權的怨氣正無處發泄,若被他遇上,説不定就沒了命。
向雲奇不能不為林小寶着想:“一頓飯不吃無所謂,若下午仍沒動靜,你不妨帶路由我去拿。”
大約半個時辰過後。
總管韓德起當真來了。
這人年在四旬上下,身材十分魁梧,濃眉大眼,滿面鬍鬚,神態頗為威猛。他只帶着兩名隨從。
進門之後,他便望着向雲奇拱了拱手道:“這位敢是向少俠?”
向雲奇見對方以禮相待,隨即也站起身來道:“不敢,正是在下。”
韓德起似笑非笑道:“方才吳副總管多有冒犯,向少俠出手教訓了他,那是他咎由自取,韓某特前來向少俠賠罪!”
向雲奇微微一笑道:“不敢當,方才是在下失禮,韓總管多包涵!”
韓德起又拱手道:“韓某除了向向少俠賠罪,另外還奉命請少俠到總館一趟。”
向雲奇面不改色。
他又笑笑道:“不知是什麼人召見在下?”
“少俠太客氣,您是貴客,韓某是奉館主之命相邀,怎可説成召見?”
“那最好不過,在下也正想找機會拜見拜見館主。”
“就請少俠現在移駕吧!”
向雲奇剛走出幾步。
忽聽林小寶叫道:“向少俠,您還回不回來?”
這一聲叫喊,聽得向雲奇真有些啼笑皆非,不過他明白,這是林小寶情急間脱口而出,用意是對自己的安危表示關切。
韓德起回頭罵道:“你這小子嚷什麼?向少俠是貴客,當然要回來,如果不回來,那就是另有高就了。”
韓德起的確很夠禮貌。
他一出門便讓向雲奇走在前面。
這七十二處分館,星羅棋佈在一片丘陵地上。
向雲奇邊走邊留意四下形勢。
各分館門外,看不到半個人影。
向雲奇是多麼想能遇上唐中琳,可惜這種機會太渺茫了。
向雲奇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道:“韓總管,這七十二分館,為什麼連一個人都看不到呢?”
韓德起道:“每個分館不過住了兩人,有半數分館根本沒有貴客在內,再加上不得遠離三十步的限制,當然不容易看到人。
向雲奇又道:“和在下同來的,有位唐大俠,韓總管一定知道他住在哪一處分館吧?”
韓德起歉然笑道:“這麼多分館,韓某實在記不清楚,必須回去查查名冊才成,不過,向少俠和那位唐大俠目前都受到行動上的限制,即使知道對方住在哪裏,也不可能見面的。”
“這樣説在下和他永遠不能見面?”
“話也不能這麼説,等到各人分配職務以後,當然就有機會見面,分配職務時間有早晚,不曾分配到職務的,行動還是要受到限制。”
“貴館的這種規定,在下總覺得並非待客之道,而且也不太合理。”
“韓某和向少俠的看法一樣,這是谷主的規定,招賢館不得不遵照執行。”
轉過一道矮坡,眼前景象一新。
一幢佔地數畝的巍峨建築,在林木掩映中隱約可見。
韓德起向前一指道:“那就是總館了!”
“還沒請問貴館館主尊姓大名?”
“敝館館主姓貴,大號俊卿。”
“好雅緻的名字,姓也是難得一見的好姓!”
“姓名嘛,除了姓氏不能改以外,名字怎麼取都是一樣。”
向雲奇忽然心中一動。
他問韓德起道:“招賢館有沒有女貴賓?”
韓德起訝然反問道:“向少俠為什麼要問這個?”
“招賢館的規定,不準有女人進來,難道就不會有一個女的連闖五關進來的?”
“當然有。”
“她們又住在哪裏呢?”
“女的不必住招賢館,谷主另有安排。”
很快便進入招賢館大門。
大門內隔着一道亭台水榭便是大廳。
韓德起把向雲奇引進大廳,早有人獻上茶來。
大廳佈置得高雅至極,四壁掛滿了名人字畫,牆角邊則擺放着各種奇花異木的盆景,的確很像賢士聚會的所在。
後壁正中上方高懸着一方黑底金字匾額,上寫着“羣賢畢至”四個大字,顯得非常耀眼。
韓德起拱拱手道:“向少俠請稍待,韓某馬上去請館主來。”
向雲奇心下難免不快。
他心想如果真正是招賢,豈有客人反而等待主人的道理?
還好,大門外終於有了腳步聲。
向雲奇只道招賢館主貴俊卿已到。
誰知進來的那人,卻是被兩名黑衣漢子架着。
實在大大出人意料,來人赫然是副總管吳有權。
吳有權仍是滿面血污,而且雙頰腫得更高,被兩人架進之後,便坐在一張靠背椅上。
那兩名漢子並未離去。
他們不時向坐在另一邊的向雲奇怒目而視。
向雲奇不由胸中怒火狂熾,吳有權分明是來當場對質的。
不消説,招賢館主貴俊卿必定要以升堂翻案的姿態出現了。
就算他是包青天,這也是絕非待客之道。
在這剎那,向雲奇真想拔腿就走。
但最後他還是忍住了。
又是一段很長時間過去。
這時才聽門外有人喊道:“館主駕到!”
坐在對面的吳有權,立刻齜牙咧嘴掙扎着站了起來。
完全一副小人逢迎上級的醜態。
向雲奇穩坐椅上,動也沒動。
招賢館主貴俊卿邁步進入大廳。
他的身後,緊跟着總管韓德起。
向雲奇冷眼望去。
只見貴俊卿年在五旬左右,三絡長髯,眉清目朗,身材適中,氣度雍容,還真有點儒雅風韻。
神秘谷主能安排此人擔任招賢館主,的確有點眼光。
貴俊卿邁着瀟灑的步履,目不斜視,直來到當中座位坐下。
很快有人獻上茶來。
貴俊卿喝了口茶,問道:“哪位是向少俠?”
韓德起朝向雲奇一指道:“就是這位!”
此時向雲奇反感更甚。
此時大廳內只有他一人坐着,也只有他一個是陌生人,對方居然還要問人在哪裏,對客人鄙視到這種程度,怎不令他火冒三丈?
想不到神秘谷也感染上了這種官場文化。
貴俊卿見向雲奇不但沒開口,連對自己看都沒看一眼,只好放下茶杯,拱拱手道:“貴某有失遠迎,向少俠休怪!”
向雲奇不能再不理。
他只好也抱拳一禮道:“在下見過貴館主!”
他連身子也沒動,架子和貴俊卿一般大。
這舉動只看得韓德起直皺眉。
在韓德起的經歷中,招賢館自成立至今,從無一人在和館主見面時態度是如此倨傲的,因為他們為了能得到好的職位,逢迎還來不及,誰還敢故意抬高身段。
貴俊卿不愧是招賢館主,絲毫不見愠色,淡淡一笑道:“向少俠住進三十六號分館以後,過得還習慣嗎?”
向雲奇也淡淡一笑道:“不習慣!”
向雲奇以這三個字回答,不但韓德起大驚失色,連那扶持吳有權的兩名黑衣漢子和大廳內負責沏茶的下人,也都瞠目結舌。
但貴俊卿卻仍未現出怒意。
他不動聲色道:“不知向少俠有哪地方不習慣?”
向雲奇道:“限制太多,在下完全失去行動自由,貴館名為招賢,卻讓賢者受到如此待遇,未免太豈有此理!”
貴俊卿拂鬚嘿嘿笑了幾聲:“向少俠言之有理,但這是谷主的規定,貴某必須按律執行,向少俠委屈之處,也只有請多原諒了。”
向雲奇站起身道:“館主要在下到這裏來,就是為了這句話?果真如此,在下當然可以原諒,現在我該走了!”
貴俊卿抬手虛空一按道:“向少俠請坐,貴某還有很多話要講。”
向雲奇重新坐下:“館主有話請快講,在下知道你很忙,不敢打擾。”
貴俊卿兩邊太陽穴微微抽搐幾下。
於是,他抬手向吳有權道:“向少俠可認識這人?”
向雲奇道:“昨天見過一面印象不深,今天早上在三十六分館,總算加深了印象,他好像是這裏的副總管,姓吳,對嗎?”
貴俊卿嘿嘿笑道:“可是他被人打了,向少俠請看,傷勢不輕吧?”
“向雲奇也笑了起來道:“不必看了,我比誰都清楚,何必再看!”
“向少俠武功高絕,實在令貴某佩服!”
“別客氣,若不看館主面上,他可能傷勢更重些,也可能在招賢館少了這個人,替館主省點糧食。”
“向少俠打了他,總該有理由吧?”
“他有違谷主招賢本意,在下打了他,等於替谷主教訓屬下,該受到谷主的獎勵。”
“你可知道他正是遵奉本谷規律行事?”
“谷主可規定過他對賢士不敬?”
“向少俠為何不問問自己?”
“問自己什麼?”
“違犯谷規把女人引進分館,是否分館裏的館僮沒對向少俠講過?”
“他對在下一進分館就講過。”
“既然講過,向少俠豈應明知故犯?”
“在下認為這規定不合理,沒有遵守的必要!”
貴俊卿終於冷冷笑道:“勾引女人,這算什麼賢士?貴某不解,向少俠是由谷外進來的,短短這麼幾天,怎會有女人和你認識?”
向雲奇哼了一聲道:“在下連闖五關,五關之內,除了在武關沒見過女人,其餘各關,不但有女人,而且還不在少數,她們見過在下,當然認識。”
貴俊卿正要再問。
忽聽外面有人高聲喊道:“副館主駕到!”
接着,昂然闊步,進來一名丰神俊朗,年在三十左右的瀟灑人物。
貴俊卿欠了欠身道:“副座請坐!”
副館主依言在一旁坐下。
他啊了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貴俊卿掠過向雲奇一眼道:“這人就是昨天剛到分館的向少俠!”
副館主也飄過來一眼道:“果然一表人才,據五關傳來的消息,這位向少俠,不論文才武功,都是難得一見的上上之選,谷主能召進這樣一位年輕人,算得上是本谷一大幸事了!”
貴俊卿冷冷一笑道:“副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副館主哦了聲道:“莫非他做過什麼不該做的事?”
“豈止如此,簡直就是膽大包天,公然叛逆抗命!”
副館主吃了一驚道:“館主不妨説出來讓田某聽聽。”
貴俊卿回顧了站在身旁的韓德起一眼道:“你告訴副館主。”
韓德起道:“稟副館主,姓向的明知故犯,無端把女人引進分館,早上吳副總管奉命去查問,竟被他打成這個樣子。副館主,吳副總管就在這裏,您不妨仔細看看他傷成什麼樣子。”
副館主淡然掃過吳有權一眼道:“那也許吳副總管有對他過分之處,否則他為什麼不打別人?據我所知,吳副總管對待各分館的貴客,經常傲慢無禮,甚至狐假虎威,狗仗人勢,他到今天才被打,我認為是晚了些。”
副館主説出這種話,在場的人無不大感意外。
尤其向雲奇,更是引以為奇。
韓德起不禁乾咳了兩聲道:“副館主這話未免過分了些,不管怎麼樣,吳副總管是被姓向的打了,而且打得那麼重!”
副館主道:“那是他打不過人家,若是他的武功比別人高,只怕他會把別人打得更重!”
吳有權終於咬牙開了口:“副館主,您……”
副館主冷笑道:“我怎麼樣?我若不看你傷得重,説不定現在也甩你幾耳光,吳有權,你把咱們招賢館的人全丟光了,算得上混賬透頂,還有臉在館主面前告狀,也不撤泡尿照照,你究竟算個什麼東西!”
他説着,望向貴俊卿道:“館主,等這混蛋傷勢好了以後,卑職還要處分他!”
貴俊卿臉色微微一變。
他説道:“副座,吳副總管已經夠委屈了,你不安慰他幾句,反而給他狗血噴頭一陣大罵,貴某不解你是什麼用心?”
副館主冷然道:“他這是自取其辱,同時也等於砸了招賢館的招牌,田某沒再懲罰他,已經算是很客氣了,館主如今反而問田某是什麼用心,田某倒是想知道館主是什麼用心?”
貴俊卿兩邊太陽穴又急劇抽搐了幾下。
他極力強忍着道:“依副座的意思該怎麼辦?”
副館主道:“館主可問清楚向少俠為什麼把女人引到分館裏?那女的又是誰?”
“貴某當然問過。”
“他説什麼?”
“他説那女的是他在闖關的時候認識的。”
“哪一關?是他把女人引進分館的?還是那女人自己闖進去的?如果連這點都沒弄清楚,如何斷定他是犯了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