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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尼庵媚九娘

    毛九娘回身關上門,真的在牀上躺下來,然後長長嘆了一口氣。

    唐中琳在牀邊坐下:“有什麼不高.興的事?一進門就嘆氣?”

    可能躺着不方便,毛九娘翻身坐了起來:“又出事了!”

    唐中琳故作愕然:“又出了什麼事?”

    “前些天特約樂園發生的事,你知道吧?”

    唐中琳點點頭:“我是聽你説的,除了你,我怎會知道貴谷的消息。”

    “昨晚又出事了!”

    “又出了什麼事?”

    “上次事件後,我派一名香主,帶着八九名弟子,要他們重整特約樂園,想不到昨晚又被一個不知名的神秘人物,把那位香主和他的手下全數殺光!”

    唐中琳臉上變色,哦了聲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本來,昨天下午我曾派出一名弟子到特約樂園與那名香主交代一件事情,因那名弟子一直到今天中午未返回覆命,我只好親自前去,這才知道又出了事,連那名我派去的弟子也被殺了。”

    “難道沒留下一個活口?”

    “有。”

    “是什麼人?”

    “特三號?”

    “特三號。”

    “特三號是做什麼的?莫非也是一名武士?”

    “特三號是一名姑娘。”

    “特三號説什麼?”

    “她説昨天下午去了一名年輕人,自稱是我的副特使,晚飯時,她陪那年輕人喝酒,喝得大醉,躺在牀上人事不知,直到醒來後,才知那名香主和他所屬的弟子全數被殺,連兩名應召而來的姑娘,也跑掉了。”

    唐中琳低下頭去,沉吟不語。

    毛九娘緊皺着兩道柳眉道:“你為什麼不説話?”

    唐中琳也望向毛九娘:“你要我説什麼?”

    “為這事,把我煩死了,一直理不出頭緒,希望你能幫我想想。”

    “想什麼?”

    “想想到底是什麼人乾的?”

    “我不是神仙,這種事怎麼能憑想像就想得出來?”

    “你該知道咱們倆所處的環境不同。”

    “你想説什麼,就直接説吧!”

    “我是谷中的人,你是外界的人。我找不到的線索,你反而容易找到。”

    “你是要我幫你找線索?”

    “不錯。”

    “唐中琳搖頭苦笑道:“這真是笑話了,這兩天我一直待在客店裏,最多也不過在小鎮附近走走,特約樂園據説離這裏有幾十里路,那邊出了事,我又怎麼可能發現線索呢?”

    “你應該聽到些消息?”

    “這越發是笑話,你真的把我當成神仙了?不過,若仔細推敲一下,你就該想到是誰幹的!”

    “原來你想到了?那又何必拐彎抹角?你快説説看!”

    “我先問你一件事,你曾經説過,上次的事,是二號武士乾的,貴谷捉到二號武士了沒有?”

    “還沒捉到那叛徒。”

    “那麼昨晚發生的事,以推理而論,當然也是二號武士乾的。”

    毛九娘搖頭道:“當初我也是這麼想,後來我才發覺這想法完全錯誤,不但昨晚的事並非二號乾的,連上次那件事,也不可能是二號乾的。”

    唐中琳顯得怔怔地道:“你為什麼有這種想法?”

    “理由很簡單,二號武士沒有這麼大的本事,以昨晚的事而論,那位香主的武功,就在二號之上。”

    “這就難找線索了。”

    “我倒想到一個人。”

    “誰?”

    “那個叫向雲奇的。”

    唐中琳暗吃了一驚:“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怎麼能這樣斷定?”

    “昨晚我曾和他一起喝酒,從晚飯時喝到半夜。”

    毛九娘迫不及待地問道:“原來你認識他?”

    唐中琳頗為鎮定地回答:“豈止認識,還是好朋友呢!”

    “他目前人在哪裏?”

    “請恕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

    “據他説,上次在山神廟,他和貴谷之間,曾發生過不愉快的事,雙方誤會,必定越來越深,為免再起衝突,他不希望貴方找到他。”

    “其實也算不了什麼,雙方並無深仇大恨,過去的事,我不想放在心上。”

    唐中琳緘默了半晌道:“現在你説不會再懷疑那位老弟了吧?其實你只要向那名特三號姑娘問問,就可得到證明。”

    “這話怎講?”

    “你剛才説過,昨晚特三號姑娘曾陪那名殺人兇手喝酒,那名殺人兇手是什麼長相呢?”

    “據特三號的描述,似乎不像向雲奇。”

    “這就對了,現在我又另外想到一個人,也許殺人兇手是他。”

    “誰?”

    “那個貴谷叛徒叫黑狼宋八的。”

    毛九娘毫不思索地搖頭道:“完全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黑狼宋八説不定早就已經死了,就算沒死,他的傷勢那麼重,也決不可能還有能力殺人。”

    “這就難了,也希望你別再問我。”

    毛九娘忽然指指桌上道:“我很渴,倒杯茶來給我喝好嗎?”

    唐中琳歉然賠笑道:“恕我招待不周,竟忘了倒茶。”

    説着,起身倒了杯茶,遞到毛九娘手上。

    毛九娘一口氣把茶喝完,放下茶杯道:“你考慮好了沒有?”

    這是句沒頭沒腦的話。

    唐中琳愣了一下道:“考慮什麼?”

    “我早就對你説過的,希望你能加入本谷,你曾講過考慮一下再説,對不對?”

    “抱歉,我還沒考慮好。”

    “還要考慮多久?”

    “難説,至少我該知道入谷以後的狀況。”

    “你想知道什麼?”

    “我入谷以後,能得到什麼職位呢?”

    “以你的武功和才幹,至少可以抵上黑狼宋八的缺,也許能和我一樣,不久就升為特使。”

    “不可能吧?”

    “我會設法力保你的,實對你説,我在谷主面前,也算是一個紅人,很能得谷主的信任。如果你能入谷,在我説來,等於是立了一場大功。”

    “這樣説來,你豈不是在利用我?”

    “話不能這麼説,你不是很喜歡我嗎?你若入了谷,咱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你也喜歡我?”

    “那還用説,如果你還是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對天發誓!”

    “那倒用不着,我相信你就是。”

    “還有一件事,如果你肯幫忙辦到,那就更好了。”

    “什麼事?”

    “把你那位好友向雲奇也邀請入谷。”

    唐中琳搖頭道:“這恐怕辦不到。”

    “有什麼困難?”

    “向老弟在山神廟和貴谷曾有過沖突,他若人貴谷,等於自投羅網,貴谷谷主怎肯容他!”

    毛九娘笑道:“你錯了,雙方雖然有過沖突,卻沒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那些事只有我和黑狼宋八知道,谷主怎會知道那麼多。”

    “可是當時貴方在場的弟子們也知道。”

    “他們只是奉命行事,並不清楚原因,而且他們根本沒資格見到谷主,就是想告密,也沒有機會,谷外的事,大部分是由我作主。”

    “既然你已提出保證,我決定找機會和他談談。”

    “我希望越快越好,要不然就由我親自出馬。”

    “你親自出馬?”

    “對!”

    “你如何出馬?”

    “由山神廟再往西走,過七八里有處尼姑庵,叫翠竹庵,明天黃昏時,我在庵內等他,你只要能説動他按時前往就成了。”

    “我不敢保證,只能試試看。”

    “好了,現在什麼事都別再管,我們該上牀了!”

    毛九娘四更左右就走了。

    唐中琳就糾纏了大半夜,必須趁毛九娘走後好好睡一覺。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起牀盆洗,當用過飯由外面回來經過向雲奇房門時,見房門虛掩着,便推門而人。

    向雲奇正坐在牀前不知想什麼事。

    “唐兄請坐!”,

    唐中琳坐下,輕咳了聲道:“昨晚毛九娘到我房裏來過。”

    其實向雲奇昨晚已聽到唐中琳房間裏有女人説話的聲音,卻故作不知道:“她來找唐兄,必定有事了?”

    在向雲奇來説,這話絲毫不含他意,但聽在唐中琳耳朵裏,卻又難免有些一語雙關。

    他不覺臉上一熱道:“她是二更來的,老弟可以想得到,前晚特約樂園的事,她已完全知曉,所以也就取消了對韓前輩採取行動。”

    “她必定和唐兄講了不少話?唐兄可探聽出什麼消息?”

    唐中琳即把對方要求自己入谷的事説了一遍。

    接着他又道:“另外,她更希望老弟能和我一起加人他們的組織,這正應了昨天我所講的那番話。”

    向雲奇沉吟了一會兒道:“難道她對小弟一點不起疑心?”

    “老弟放心,她根本不可能把山神廟那件事放在心上,更何況她邀我們入夥,目的是在立功,以她與我的關係,只要她不出賣我,就決不會出賣你,否則,她豈不兩頭落空?”

    “唐兄的意思,是要小弟答應她的要求?”

    “這是混進神秘谷的惟一方法,也是你為梅園報仇雪恨的惟一機會。”

    “可是唐兄別忘了咱們入谷之後,必須服下對方控制下屬的毒藥。”

    “正因如此,我才告訴她必須再加考慮。”

    “既然如此,小弟又何必見她?”

    “見面三分熟,至少可以讓她知道老弟對她並無惡意,當然,我也並不希望你一口答應她,目的只是為了先找到台階,以後行事就方便了。”

    向雲奇又略加沉吟,才點點頭道:“好,小弟決定去赴約。”

    “時間是今晚二更,地點是翠竹庵。”

    “萬一有詐怎麼辦?”

    “這一點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會,同時,我也決定和老弟一起去。”

    “唐兄也要去?”

    “對,不過我不正式出面,和她見面的只有你一人。”

    “好,就這麼辦。”

    向雲奇和唐中琳已來到翠竹庵外。

    離約定時間還有半刻。

    由高處俯視庵中,靜悄悄的,不見半個人影。

    庵中燈火,已大多熄去,只有一問廂房內,透出燈光。

    這地方,向雲奇並不陌生。

    那天他在庵內做了不少事,殺了陸游子,救出黑狼宋八,也救出梅天奇,可惜梅天奇已傷重不治。

    又過了片刻,突見庵門呀然而開。

    月光下,走出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在門外張望。

    顯然,這名少女必是奉毛九娘之名,出來迎接向雲奇的。

    只聽唐中琳低聲道:“老弟,你可看清出來的這位姑娘是誰?”

    向雲奇仔細一看,不覺失聲道:“那不是任小翠姑娘嗎?”

    唐中琳頷首道:“正是她,現在你更可放心了吧?”

    “唐兄,這位姑娘到底是什麼身份?”

    “這個你不必管,反正她是咱們自己的人,我的很多消息,都是由她提供的。”

    “難道毛九娘對她一點疑心都沒有?”

    “毛九娘現在已把她引為心腹,所以,如果咱們現在想除去毛九娘,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任姑娘隨時都有下手的機會,但咱們卻不能這麼做,若除掉毛九娘,不但對咱們不利,任姑娘也失去卧底的藏身之所。”

    “小弟現在就去嗎?”

    “時間已差不多了,老弟必須守時,不能讓任姑娘久等。”

    “好,小弟就去。”

    “我仍在這裏等你。”

    向雲奇隨即舉步往庵門走去。

    任小翠老遠就迎了上來,襝衽一禮道:“向少俠果然守信,婢子奉命在門口接你。”

    向雲奇也還了一禮:“辛苦任姑娘了,特使就在裏面嗎?”

    任小翠點點頭:“就在那間亮着燈的廂房裏,已等您很久了。”

    “除了特使,還有什麼人?”

    “就她一個,而且還備了一桌酒菜。”

    “我已經用過飯了,深更半夜,何必再來這一套。”

    “這是特使的一番心意,同時也表示鄭重。”

    向雲奇向裏走去。

    任小翠隨在向雲奇身後,悄聲道:“向少俠只管放心喝酒吃菜,酒菜裏並未動手腳,同時特使是一片真心,並無惡意。”

    來到廂房門外,只見門是敞開的,外面明間裏,果然擺着一桌酒食,只是不見毛九孃的人影。

    “任小翠在門口叫道:“稟特使,向少俠到了!”

    向雲奇不覺眼睛一亮。

    但見毛九娘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副雍容華貴,風姿綽約模樣。

    這女人雖然已近中年,但卻是個美人胚子,稱得上是風情萬種,只因平時經常表現得冷酷無情,使人無法想像到她還有温柔和藹的一面。

    如今,她像變了一個人,全身都散發着女人特有的誘人的氣息,連向雲奇看了也不禁心絃震顫。

    向雲奇連忙抱了抱拳道:“在下見過毛特使!”

    毛九娘笑靨迎人地道:“用不着客氣,向少俠快快請坐。”

    向雲奇落了座。

    毛九娘也在對面坐下。

    任小翠斟滿兩杯酒。

    毛九娘望着向雲奇問道:“向少俠認識小翠?”

    向雲奇心頭一震,忙道:“在下是剛認識這位姑娘的。”

    “她姓任,叫小翠,人很能幹,也有武功,雖然跟我不久,但對我卻是忠心不二,以後若有事聯絡,她就是我的代表。”

    向雲奇望了任小翠一眼,沒説什麼。

    任小翠羞答答地低下頭。

    毛九娘道:“你回房休息吧,有事時喚你再來。”

    任小翠向毛九娘施了一禮,轉身退出。

    毛九娘端起酒杯:“來,我敬向少俠!”

    向雲奇舉杯一飲而盡,臉帶歉意地道:“首先,在下要向毛特使致歉。”

    “向少俠有話只管直説,何必客氣。”

    “上次在山神廟,純粹是一場誤會,貴方那位武士,是他自絕的,絕非在下所殺,這一點必須澄清。”

    毛九娘嫣然笑道:“過去的事,不必再提,我當然知道那是一場誤會,不然我怎會把向少俠請來相見?至於死了一名武士,就算是向少俠所殺,也算不了什麼,何必把他放在心上。”

    她邊説邊又斟兩杯酒,又道:“關於我請向少俠前來的用意,唐大俠必定已對向少俠説過了吧?”

    “若唐大俠不説明,在下怎會到來。”

    “這麼説,向少俠是同意了?”

    “在下只能説並未不同意,但卻必須再仔細考慮一下。”

    “還有什麼可考慮的?”

    “這是件大事,一入貴谷,便等於決定了一生,豈可視同兒戲?”

    “這的確是件大事,以向少俠的武功和才幹,進入本谷之後,將來必定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向雲奇淡淡一笑道:“在下不相信會是這樣。”

    毛九娘不覺整了整臉色道:“向少俠這話……”

    “在下這話,是憑所見所聞而來,就以毛特使你來説吧,可能已入谷十幾年,如今身為特使,還不照樣終日在外奔波,席不暇暖,食不甘味,哪裏得過什麼享受?”

    毛九娘眼波流轉地笑道:“向少俠,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向雲奇舉杯道:“願聞其詳。”

    毛九娘一口氣喝下一杯道:“不知是什麼人説過,犧牲享受。享受犧牲,宋代的大文豪大政治家范仲淹也説過‘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人生在世,必須先苦後甜,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向少俠年紀輕輕,難道還怕吃苦?何況這種苦只是短暫的。”

    不管這婆娘説得是否有理,但向雲奇卻已感覺得出毛九娘原來還讀過不少書,不然怎麼可能引古論今,説出一番道理來?

    他不動聲色道:“毛特使是否可以説得更明白一些?”

    毛九娘鄭重其事地道:“那就實對你説吧,本谷谷主,雄才大略,他早就有心登上天下武林盟主之位,進而……”

    向雲奇心頭一震:“進而又如何?”

    “進而推翻當今皇帝,改朝換代,那時他老人家就是開國之君了。”

    “原來貴谷谷主有這樣大的雄心壯志,實在難得!”

    “到那時,凡是幫谷主打天下的人,便都是開國功臣,也就是説,都可過着後天下樂而樂的生活,我説得已經夠明白了吧?”

    向雲奇顯得很沉着,道:“毛特使自己先預測一下,那時你可得到什麼職位?”

    “如果我還想為谷主效力,至少該是威震一方的兵馬元帥,如果不想再奔波,作一名王妃,絕對不成問題。”

    向雲奇這才知道這婆娘中毒已深,就像信某某教一樣,別人根本無法再點化她。

    他微微一笑道:“在下先恭喜你這位兵馬大元帥和王妃,那麼在下那時會得到什麼好處?”

    “憑你的武功和才幹,也會和我一樣。”

    “在下恐怕做不了王妃?”

    毛九娘“噗哧”一笑,道:“沒想到向少俠説話還這麼風趣,你可以做王爺,地位更在王妃之上。”

    向雲奇聳了聳肩道:“在下現在連年紀輕輕都得不到媳婦,到那時年紀老了,恐怕沒人肯做我的王妃了吧?”

    毛九娘呵呵笑道:“你放心,有我……”

    “有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是説由我替你去找王妃,保證個個貌似天仙,要多少就有多少。”

    向雲奇向門外望了望天色:“別説笑話了,時間可能已近三更,在下不敢再打擾特使,該走了。”

    毛九娘大感意外道:“咱們正經大事還沒談完,你怎麼可以走?”

    “剛才談的不就是正經事嗎?”

    “可是你還沒做任何表示。”

    “據在下所知,毛特使也對唐大俠有過同樣的要求,他是怎樣表示的?”

    “他説還要考慮,不過雖沒一口答應,總是有七八成同意。”

    “很好,現在在下也和唐大俠做同樣的表示。”

    “向少俠,須知你若一口答應下來,便等於幫了我一次大忙。”

    “此話怎講?”

    “你也許會從唐大俠那裏得到一些消息,本谷派出谷外的弟子,包括香主和武士在內,最近一月來,已有幾十人喪命,這責任已經夠我承擔的了,一旦谷主怪罪下來,我實在承受不起。”

    “這不應該是你的責任。”

    “為什麼不是我的責任?凡派在谷外行動的弟子,多數是由我調度指揮,如今損兵折將,不是我的責任是誰的責任?”

    “那麼在下加人貴谷之後,又能幫得上你什麼忙呢?”

    “俗語説: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如果我能把你吸收進谷,便等於立了大大一功,功過相抵,死幾十名弟子,就算不得什麼了。”

    向雲奇不禁失笑道:“毛特使太把在下看重了,在當今武林,在下只是個無名小卒,算得了什麼?”

    毛九娘正色道:“你別自欺,雖然你出道沒有多久,但聲名卻已遠近皆知,説不定連我們谷主都知道你。”

    “那是特使説笑話了。”

    “你不信?”

    “當然不信,因為我有理由可以證明。”

    “什麼理由?”

    “就以貴谷主來説吧,必是武林中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可是我並不知道他是誰,他又怎會知道我呢?”

    “你的理由錯了!”

    “錯在哪裏?”

    “本谷谷主是故意不讓別人知道他是誰,而你卻沒這種顧慮,怎可相提並論?不過你想知道他是誰,並不太難。”

    “要怎樣才能知道他是誰呢?”

    “只要你加入本谷,豈止可知道他是誰,而且還可親眼看到他。”

    “你們在外行動的弟子見過他沒有?”

    “沒有。”

    “為什麼?”

    “因為他們的身份低微,不夠資格。”

    “我夠資格嗎?”

    “你當然與他們不同,進入本谷之後,必定委以重要職位,谷主自然就會召見你。”

    “好,就這麼説定了,在下回去好好考慮考慮,然後再找機會回答你。”

    向雲奇站起身來,又道:“承蒙酒菜款待,感激不盡,容當後謝。”

    “不必説那客氣話,不久之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向雲奇抱了抱拳:“告辭!”

    毛九娘也站起身,由於喝了不少酒,她的雙頰泛着豔紅,醉意顯得越發迷人。

    她近前兩步,輕拉着向雲奇的衣袖道:“這麼晚了,就住在這裏吧!”

    向雲奇掙脱毛九孃的手,搖頭道:“這裏是尼庵,怎可留住男客?”

    毛九娘又拉住向雲奇,拋了個眼波道:“隨我到房間裏看一樣東西。”

    “看什麼?”

    “隨我來就知道了。”

    向雲奇被硬拉着,身不由己地進入裏面房間。

    房間裏點着燈,只見繡榻羅帳,一派旖旎風光,而且還散發着薰人如醉的一股蘭麝之香。

    毛九娘用軟綿綿的聲音道:“看到了吧?”

    向雲奇皺了皺眉道:“這該是間卧房,有什麼好看的?

    而且尼庵裏的卧房,似乎不該佈置得如些華麗?”

    “這是我的卧房。”

    “原來你就住在這裏。”

    “這是尼庵庵主特別為我準備的,不一定長住,不過今晚我是住在這裏的。”

    “既然是特使的卧房,為什麼卻要在下來看?”

    毛九娘在向雲奇肩頭輕拍了一下道:“你是貴客,我今晚情願讓給你住。”

    “豈有此理,毛特使的香閣,在下怎可隨便佔住?”

    “是我同意的。”

    “那麼特使又住哪裏?”

    “我哪裏都可以住,如果你有別的需要,我還可以……”

    “可以什麼?”

    “替你找一位王妃。”

    “尼庵裏也可以找女人陪宿?這倒是第一次聽説過。”

    “難道我不可以做你的王妃?”

    向雲奇立即轉身走出房間道:“多謝特使盛情,在下明天還有事要辦,不得不回客店,別的事以後有機會再説吧!”

    毛九娘奔出門外,眼看着向雲奇的背影消失,才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真想不到,抱着豬頭竟然找不到廟門!”

    向雲奇來到門外約定相會地點,唐中琳果然等在那裏。

    “經過如何?”

    向雲奇細述了一遍,至於毛九娘以美色誘惑的一段,則略去未談。

    唐中琳點點頭道:“老弟今夜和毛九孃的這次相會,不管如何,對咱們總是大有幫助。”

    “有什麼幫助?”

    “至少毛九娘不會再對你存有疑心,彼此表面上已成了朋友,至於下一步該怎麼走,咱們已等於佈下了一局活棋,時間不早,咱們現在就回去吧!”

    向雲奇忽然想起梅天奇的屍首被人盜走之事,忙道:“小弟想到山坡後面看看。”

    唐中琳茫然問道:“到山後看什麼?”

    “在客店時,小弟已對唐兄講過,據説梅前輩的遺體,竟遭人盜走,小弟想去看看。”

    “墓地就在山坡後面?”

    “不錯,翻過山坡就到,那晚是小弟和韓姑娘一起把梅前輩埋葬的,現在正好有月亮,不妨順便去看看。”

    “好,就依老弟。”

    兩人向山上行去。

    這山只是羣山中的一個山頭,並不高,轉瞬即至。

    就在快距山頂四五丈時,忽見一棵松樹下,像是隱藏着一個人。

    唐中琳輕咳了聲道:“老弟,前面松樹下,好像藏着一個人。”

    “小弟也看到了,我現在就過去看看。”

    一連兩三個縱躍,便已接近那棵松樹。

    松樹下那人影,不但未曾閃避,反而站了起來。

    向雲奇來到近前,停下腳步。

    他不覺失聲叫道:“是你?”

    那人影咧了咧嘴道:“我已老遠看清是向少俠,所以才用不着隱藏。”

    這人赫然是黑狼宋八。

    唐中琳跟了上來。

    黑狼宋八轉望着唐中琳道:“這位是誰?”

    向雲奇道:“是我一位好友!”

    黑狼宋八連忙向唐中琳抱拳一禮。

    用不着介紹,唐中琳當然早知道黑狼宋八的一切,更知道他已做了神秘谷的叛徒。

    他也抱拳還了一禮。

    月光下,向雲奇細看黑狼宋八,左眼已瞎,已變成一條地道的獨眼龍,他本來就一臉兇相,現在則是更加地難看了。

    他沉默片刻道:“宋當家的,你怎麼會在這裏呢?”

    “現在別講這個,我宋八應該先謝過向少俠救命之恩。”

    “在下何曾救過你?”

    “上次在這翠竹庵裏,如果不是向少俠殺了陸游子和那名淫尼,我宋八哪裏還能活命。”

    “可是在下殺陸游子和那名淫尼,目的並不是為了救你的命。”

    “不管怎樣,我宋八是因你而得活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決不會錯的。”

    向雲奇心中一動,問道:“上次你是怎麼逃走的?”

    “我並沒逃走。”

    “宋當家的當時傷得很重,我親眼看到你在庵院的幾具屍體旁,沒隔多久就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

    “當時我因擔心毛九娘會趕到庵院裏,便拚盡最後的一點氣力,爬到禪房的一張牀下躲藏起來,後來毛九娘雖然去過,所幸我並沒被她發現。”

    “那麼你現在來到山上,又是做什麼?”

    黑狼宋八頓時獨眼射出兇焰,咬了咬牙道:“我要報仇!”

    向雲奇哦了聲道:“報仇?找誰報仇?”

    “凡是神秘谷的弟子,我統統要殺,不過,最主要的對象,是毛九娘那賤人!”

    向雲奇故意問道:“你和那名女特使,當初不是合作得很好,關係也很密切嗎?”

    黑狼宋八發出一陣有如狼嗥般的慘笑,獨目的兇焰中,淌下了眼淚。

    許久,他才咬牙切齒地道:“密切?的確很密切,連上牀都不知上過多少次,那賤人太善變了,翻臉就不認人,豈止是無情無義,簡直比蛇蠍還狠,我宋八自信也夠狠的,但是栽在她手裏!”

    “你和她究竟為什麼反目成仇的?”

    “派在谷外活動的弟子,發生了一連串的流血事件,那賤人竟誣指我是內奸……”

    “你到底是不是內奸?”

    “我宋八當然不是內奸,但現在我若仍在神秘谷里,卻情願做一名內奸。”

    “你曾受過她的苦刑拷打?”

    “這還用問嗎?上次你在翠竹庵,是親眼看到的,身上的傷勢不説,連眼珠子都被陸游子那老王八蛋差點挖出來,你看,現在我的左眼已瞎,身上仍是傷痕累累,並未完全康復,若非你向少俠殺了陸游子,再加我的內功深厚,哪裏還會有命在!”

    “所以你才想殺那名特使毛九娘?”

    “我要生剝她的皮,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再把她碎屍萬段!”

    “你現在尚未完全康復,有能力殺得了她嗎?”

    “我已顧不得那麼多,就算拚個兩敗俱傷,也在所不惜。”

    向雲奇轉頭望了唐中琳一眼。

    唐中琳立即朝向雲奇使了個眼色。

    向雲奇不難明白唐中琳的意思。

    其實他自己也是這麼想,若在從前,黑狼宋八要殺毛九娘,該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但現在他和唐中琳卻不希望毛九娘死,因為要想進入神秘谷,她是惟一可以利用的人,若殺了她,等於斷了希望。

    另外,黑狼宋八也有利用價值,所以,他希望這兩個人暫時都留着。

    於是,他轉過頭來問道:“宋當家的,你守候在這裏,是否已發現毛九娘在翠竹庵裏?”

    黑狼宋八道:“我守候在這裏,已經兩天了,這裏居高臨下,可以把翠竹庵內的動靜,看得很清楚。”

    “發現毛九孃的影子沒有?”

    “並沒看到她,不過我知道,這裏是她常來的地方。”

    “既然沒發現,那不是空等嗎?”

    “二位方才好像就是從翠竹庵方向來的。

    “不錯,我們正是從翠竹庵來的。”

    黑狼宋八迫不及待地問道:“那麼二位一定很清楚,毛九娘在裏面沒有?”

    向雲奇搖頭道:“不在。”

    “二位深夜到那裏去做什麼。”

    “看看裏面還有沒有神秘谷的餘黨。”

    “為什麼不白天去?”

    “白天他們必然行蹤無定,惟有晚上去,才容易有所發現。”

    “到底看到什麼沒有?”

    “好像已經沒有人了,即使有,也可能只有尼姑,我們不方便進入她們的卧室裏檢查。”

    “那我就告訴向少俠吧,這座尼庵,沒有一個好東西,尼姑多半是假的,她們是以神秘谷女弟子冒充的,縱然有少數是真的,也全被毛九娘買通。

    “這個在下心裏也有數。”

    黑狼宋八半晌不語。

    他緘默了許久,才又開口道:“二位現在要到哪裏去?”

    “當然是要回到住的地方去,宋當家的,你也該回去了。”

    “我……”黑狼宋八可能居無定所,又不敢住店,也許無錢住店,因之,“我”了半天,卻無法接下去。

    向雲奇道:“不管如何,在下希望你暫時不可對毛九娘採取行動。”

    黑狼宋八大瞪着獨眼道:“為什麼?”

    “你雖然武功很高,但據我猜想,毛九孃的的武功也不在你之下,何況她隨時都帶着手下人,你現在想殺她,吃虧的反而是你自己。”

    “那我怎麼辦?”

    “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把傷養好。”

    唐中琳從身後掏出一隻藍色瓷瓶道:“向老弟,把這個交給宋當家的,這是一瓶療傷藥,既可內服,也可外敷,藥效非常靈驗。”

    向雲奇接過來轉交給黑狼宋八。

    黑狼宋八似乎從來沒這樣受感動過,接過瓷瓶,竟然跪倒在地,望着唐中琳道:“這位大俠,大恩大德,我宋八永遠不會忘記,只要我宋八還有三寸氣在,將來一定要設法報答!”

    唐中琳淡然笑道:“一點小意思,算不了什麼,宋當家的不必放在心上。”

    向雲奇接着從懷裏摸出一把散碎銀子道:“宋當家的,我料想你一定手頭不很寬裕,這把散銀,大約有十幾兩,也是一點小意思,你拿去用吧!”

    黑狼宋八越發感激涕零,急急先把藥瓶揣好,再跪向向雲奇,把銀子雙手接過。

    他確實太感動了。

    在從前,別説一把散碎銀子,即使金錠子、金葉子,他也擁有過,但此刻他卻一文不名,連吃飯都是偷偷採些野菜充飢,偶而也向附近民家乞討,如今有了這些銀子,足夠他一兩個月的生活所需。

    他焉有不感激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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