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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天行教

    “狗不理”的一番話,其成敗利鈍只有“三心書生”深以為慮。因為“天目老人”雖為六大奇人之一,但師門尚不至懼怕於他,但此番盛會的主辦及見證人非他莫屬。況且武林盟主的信物,三面“黑白滾龍令牌”現仍由他保管,此老若一旦不按理數與師門作對,後果實難想像。

    因此,他不得不收斂與兩個少年人同樣不服之態,道:“老化子説得不錯,‘天目老人’雖然了得,但本門卻不怕他。不過俗語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刻能不得罪他那是最好。”

    嶽塹道:“家師自隱居祁連之後,極少關心武林中事,一心向佛,此番遣小弟下山參與盛會之事,亦不過是實踐當年諾言,至於問鼎之心,不要説小弟未作非分之想,就是家師也曾直言非梅兄莫屬。”

    “三心書生”不解地道:“令師既然極少關懷武林中事,且一心向佛,定是足不離山,怎會知道此番問鼎之人非梅師弟莫屬?”

    嶽壁搖搖頭道:“這一點小弟也不知道,不過家師從不打誑,其中道理以後自知。”

    “狗不理”道:“這有什麼不懂的,六絕前輩雖然極少關心武林中事,那只是指一般武林恩怨而已,像問鼎天下武林盟主這等有關整個武林安危大事,他老人家焉能等閒視之。老化子猜想,他老人家已於暗中審核了一番,當然包括四位奇人門下,以及武林黑白兩道各派參與盛會之人,比較之下乃作此指示。”

    梅雪樓連忙謙遜道:“六絕老前輩不過是隨意説説而已,小弟頑劣不堪,哪配……”

    驀地,桌上巨燭“卜”的一聲,無風自滅。因此時正值七月下旬,星月無光,屋中登時一片漆黑。

    屋中四人可都是大行家,心知這乃是“百步吹燈”的絕技,雖説內功到了某種火候之人皆可辦到,但來人自窗外憑一口丹田真氣,無聲無息地吹滅兩丈以外的巨燭,這份精純的功力,已是不比等閒。

    説時遲,那時快,老化子“狗不理”與“三心書生”乃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經驗自比兩個少年人豐富得多。同時單掌一吐,一扇木窗“格吱”一聲,飛出三丈多遠,接着穿窗而出,身懸院子空中,電目一掃,毫無敵蹤,昂頭剪腿,扭腰變向,像兩道輕煙似的,分落在東西廂房之上。

    身手之利落,直看得兩個少年人也不由暗自讚賞,果然盛名不虛。

    梅雪樓與嶽塹兩人上得屋頂,“三心書生”與老化子“狗不理”兩人已同時失去身影。

    梅雪樓此刻的功力非比等閒,略一凝目四掃一匝,立見側方有兩條黑影由濃而淡,剎那間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正待掠身追上,突感一股細微破空之聲來自腦後,急施“海天一瞬”身法,轉過身來,只見十丈以外,有一條高大身影電馳而去,一片柳葉“吱”的一聲,釘入院中花架木柱之上,深入兩寸,不禁大為震駭。

    梅雪樓看出此人身軀高大,絕非自己方面之人,立即展開輕功追了上去。

    梅雪樓最初以為只要展開絕頂輕功,定能在半盞茶的工夫追上前面那人。

    哪知,事實大謬不然,追了三里多路,仍是相距七八丈左右,前面身軀高大之人,固然是將輕功儘量施展,但他自己也未留餘力,看來半斤八兩,軒輊難分。這樣追下去,只有看誰的內力持久,誰就是略高半籌了。

    又追了一刻,仍是相差五六丈,梅雪樓初來西湖,路徑不熟,只記得是沿湖急馳,到了什麼地方也不知道。

    其實,已經到了西湖的裏湖,寶石山一帶,樹木陰翳,松竹交輝,較之來處荒僻得多。

    身軀高大之人盡力一掠,不下十一二丈,沒人一片竹林之中。同時傳來一陣“嘎嘎嘎嘎”的怪笑之聲。

    梅雪樓靈機一動,突然記起這怪異的笑聲,不正是白天四照閣忿然退走的“武夷殘魔”房莘嗎?

    如果自己猜得不錯,正中了嶽塹之言,此人晝間未出全力,深藏不露。看適才的絕頂輕功,就可見一斑了。

    梅雪樓乃是絕頂聰明之人,深知這魔頭不聲不響將自己引來,定然有所圖謀,但他究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人,當下也不管什麼“逢林莫入”的戒言了,掠出十二三丈,一閃人林。

    哪知,這一來正中對方誘敵之計,險些斷送了性命,但卻因禍得福,反而奠定了雄渾無儔的根基,因而在盛會上,能力挫天下絕世高手,贏得天下第一,這是後話。

    且説梅雪樓掠入竹林之後,就不敢全力急馳了,只見碗口粗的竹子,都高可數丈,微風拂來,傳出戛玉琮崢之聲,但那高大身影卻已不見。

    好在巨竹間距離甚大,不甚密集,略一打量,即發現這片竹林並不太大,敢情是繞着一座規模不大的廟宇而植。

    梅雪樓心知廟中可能有些蹊蹺,因為此刻不過二更剛過,而廟中卻是一片漆黑,闃無人聲。

    梅雪樓一打量廳前匾額,原來是座嶽王廟,殿宇約十餘間,但此刻卻廟門深鎖,似乎並無僧侶駐錫其間。

    他不敢大意,繞至左側,揉身飛至一棵四丈來高的竹樹之巔,向廟中望去。

    原來此廟前後兩進,左右兩廂各三間,左邊廂房門前有一個巨型鐵鐘,因年代已久,風雨凋蝕,已是鏽洞累累。

    後進殿中隱約可見神龕,且神龕之前置有長形桌子一張,四周放有條凳,但長桌上首一端卻安放一把椅子。

    像西湖這等名勝之地,嶽王廟中竟會無人看守,梅雪樓不由暗自稱奇。

    其實這倒無甚奇特之處,這座嶽王廟為地方所建,除當地會首初一、十五開門打掃一番,準備善男信女膜拜外,其餘時間都是門上加鎖。

    但梅雪樓認為蹊蹺的,不僅是廟中無人看守,而是後殿神龕之前竟放桌椅之屬,且桌上還有茶具點心之類,而且又不像是供神之用,分明有人將集會於此,因為茶點盈盤,分明尚未動用過。

    梅雪樓藝高人膽大,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使‘武夷殘魔’房莘對自己果有圖謀,而且設下陷阱,也不能就此退縮,只要自己加以戒備,也不見得會中了他的圈套。”

    他略一打量四周,仍是死一般的沉寂,僅是戛玉琮淨之聲,此起彼落,此時聽來,卻陡增恐怖之感。

    他暗納一口真氣,躍身一掠而下,落在左廂房門前,有如一縷輕絮,毫無聲息,並且身形一幻,疾轉一匝,向廂房中及四周掃視了一遍。

    一切如舊,毫無異狀,不過此刻可清淅看到後殿神龕上的嶽王金身和殿中景物。

    驀地,牆外突然響起一長兩短的擊掌之聲,這分明是夜行人暗中聯絡呼應的暗號,不由悚然一驚,電目四掃之下,快逾閃電般隱人巨鍾之內。

    驀地,又是二長一短掌聲,但這次卻是響自後殿之中,但自鐘上小洞中向後殿望去,仍不見人影。

    他知道內外已經取得聯絡,連忙在鍾內轉了個身,向前頭望去。

    果然自牆外躍起一條青影,上飛四丈來高,幾乎高與最高之竹梢齊,上點飛盡,疊腰蜷腿,一式“紫燕銜泥”向廟中斜掠而下,這一掠不下七八丈之遠,離地不足兩丈之時,挺身收腿,改為“野狐坐禪”之式,輕飄飄地落在後殿石階之上。

    梅雪樓一看來人輕功身法,雖算不上一流身手,但在一般江湖好手來説,已難望其項背,況此人動作輕靈快捷,隨意所之,似乎尚未全力施為。

    此人一襲黑中透光的長袍,薄底快靴,身上未帶兵刃,面上覆有青色面罩,但隱隱可以看出,此人年齡約在三旬以下,舉止頗為瀟灑。

    蒙面人略一抱拳,向殿中道:“玄武堂主到。”

    後殿中響起宏亮之聲道:“請進!”

    蒙面人撒開大步,進入後殿中,登時失去身影,且聲息全無。

    梅雪樓大為驚奇,不知對方是什麼路道,顯然殿中已經有人先自己而來,而且適才殿中發話之人的中氣極足,分明內功已達極高境界,不由又有點擔憂自己的行蹤已為對方發覺。

    驀地,又是一陣掌聲響自廟外,似乎有五六人之多,接着殿中又響起兩長一短之掌聲。

    六條青影自四面八方以“荒鷲人云”身法,一掠人廟,身形甫自站定,即準備向四下搜索。

    梅雪樓暗叫一聲“糟”,正自力貫兩臂,準備必要時驟下辣手之時,突然殿中又響起先前宏亮之聲道:“廟中不須搜查,你等仍回原來崗位,監視廟牆十丈以外即可。”

    此人口氣託大,完全是命令口吻,看來身分頗高。

    六個蒙面人同聲一諾,躬身後退,分別掠出廟外。

    梅雪樓捏了一把冷汗,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突然後殿中傳來聲息,原來不知自何處走出六個蒙面人來。

    其中一個身軀高大的蒙面人,大刺刺地坐在首位右手第一個座位上,適才第一個進殿,自稱“玄武堂主”的中年人,坐在正坐左面第一個座位上,另外四人中有一個女的,梅雪樓略一端量,即看出乃是“五花肉”邱嗣芳,另外一個骨瘦如柴,身材奇矮之人,不用問定是“四不像”了。

    另外一個身材頎長的中年人,可能是“蒼鷹”狄茂,但走在最後的一個身材略矮之人,梅雪樓卻猜不出是誰。

    六個人一面坐了三個,最下首的乃是“五花肉”和“蒼鷹”,兩人對面而坐。

    至於身軀高大之人,此刻梅雪樓業已看出,乃是“武夷殘魔”房莘,以此人的身分和名望,今夜集會上尚不能坐上首位,看來這個秘密組織真個不簡單了。

    驀地,“波”的一聲,院子中央冒起一蓬黑色濃煙,在煙硝之中,託着五團淡綠色明亮的煙霧冉冉上升,升到七八尺高時,“刷”的一聲,突覺眼前一亮,五團綠色煙霧立即變成“副教主駕到”五個慘綠色透明的大字,飄蕩有頃,才漸漸熄滅。

    梅雪樓雖有一身絕學,但初入江湖,見聞不廣,何曾見過這種陣仗,不由一頭霧水,暗自稱奇不止。

    其實這是一種煙花,遠自唐宋即已流傳於世。不過,民間因限於經濟力量,極少玩此把戲,但宮廷官宦世家,每有喜慶及節日,此種煙花並不稀奇,只是梅雪樓少見多怪罷了。

    突然一陣椅凳移動之聲,殿中之人倏然站起,分站殿門兩旁,肅然作恭迎之狀。

    梅雪樓大為驚奇,心道:“‘武夷殘魔’何等驕狂之人,乍見這副教主幾個大字之下,競伏首貼耳,如老鼠見了貓似的,虔敬之狀無以復加,這個副教主的厲害,就不言可知了。”

    意念未畢,突見一個纖小的身影,在七八丈高空冉冉而來。

    梅雪樓凝目之下,大為驚奇,本來“武夷殘魔”房莘能與自己相差無幾,輕功方面已是上上之選,但較之這個纖小身影,又不免瞠乎其後了。

    因為這纖小身影,不但如悠悠輕雲飄蕩於天空,而且姿勢也大異常凡,竟以半坐之式向前飄滑,直如騰雲駕霧一般。

    飄至廟中上空,身形略停,兩腿微彈,已改為平卧之式,劃了兩個圈子,才以“平沙落雁”之式,落在院子中央。

    梅雪樓暗叫一聲:“慚愧!”深知此女的輕功,絕不在自己之下。

    此女雖然身材纖小,戴有面罩,而身段之婀娜,已畢露無遺。尤其一雙素手,在青色羅衫襯托之下,更顯得白如凝脂,潤如白玉。

    此女視後殿大門兩旁恭迎諸人如末睹,螓首微抬,似乎在凝視着天空。

    梅雪樓換了個小孔,順着她的視線向天空望去,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一個身材修長,面貌白皙,但表情卻有些木然的中年人,竟在四丈高空行雲流水般地躡空而來。

    兩隻大袖交拂之下,一邁步就不下兩丈有餘,眨眼之間,即卓立在院中。

    “參見副教主!”一陣恭迎之聲,躬身站在殿門兩旁的六人,俱都俯身不敢正視。

    先來的蒙面女子也略一躬身,站在中年副教主之後。

    梅雪樓雖然是在副教主側面方向,但因他目力非比等閒,所以仍看得十分清楚。只感覺這個教主雖有絕世的輕功,和不凡的風度,但面上即死板板的毫無表情,不免暗自嘀咕。

    副教主大袖一揮,道:“各位免禮。”聲音雖極為低沉,但卻如有形之物一般,入耳驚心。尤其功力稍差的“五花肉”和“蒼鷹”狄茂兩人,皆不由同時震顫了一下。

    副教主微微側首,有意無意地向巨鐘上瞥了一眼,死板的面孔上抽動一下,無人知道他這種怪異的表情代表什麼意思。

    但在這一剎那之間,梅雪樓的一顆心差點跳出口腔來。

    這種臨時的驚悸,並不表膽怯,而是任何一個大膽的人,乍見某種怵目驚心的景象之時所必有的觀象,只看他在震驚之餘,能否迅速收攝心神,急謀對策而已。

    副教主一瞥之後,意外的並無任何反應,仰首闊步地走人殿中,大馬金刀地坐在首位之上。後來的蒙面女人,也毫不客氣地坐在原先“武夷殘魔”房莘所坐的座位上,“武夷殘魔”則坐在首座右首第二位。

    再住下左面是“玄武堂主”,右面是“四不像”,兩人下首除了一個矮小的蒙面人,仍不知其身分之外,另外即是“蒼鷹”狄茂,和“五花肉”兩個下五門淫賊。

    一看這些人湊在一起,梅雪樓就敢斷定正如老化子“狗不理”所説,絕非正經路數,尤其他已看出那個“玄武堂主”,乃是連番對自己下手的“毒書生”霍劍豪。

    此刻他雖然極為忿恨“毒書生”霍劍豪的下流行為,但好奇心暫時勝過憤怒,屏息凝神地向裏望去。

    副教主微微掃視了兩旁之人一眼,目光停留在“武夷殘魔”身上。

    “武夷殘魔”一揖而起,肅然道:“今夜為本教第三次臨時集會,除了本堂及‘朱雀、玄武’三堂到齊以外,僅‘白虎堂主’因公未到,而且各堂主亦因副座交下使命分往……”

    “武夷殘魔”房莘説至此處,戛然打住,下意識地向左首廂房門前巨鐘上看了一眼。

    副教主端坐不動,面上表情木然,冷峻地道:“請説下去無妨,本座在人廟之時業已發現,諒他逃不出本座之手。”

    梅雪樓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不由暗中叫一聲:“果然厲害!”“武夷殘魔”顯然事先並未告訴他?而他競能在人院的剎那之間,發現自己的行藏,就憑人家這點過人的經驗和耳力目力,自己可就差得多了。

    在座諸人,除了副教主和“武夷殘魔”之外,俱都微微一震,側首向巨鍾掃了一眼。

    但諸人對於這位氣勢凌人的副教主,似乎十分信賴,一瞥之後,即不再盼顧。

    “武夷殘魔”房莘乾咳了一聲,續道:“各堂香主奉命四出刺探各派虛實:多未回程,僅‘玄武’堂主和馬香主已於數日前趕回,就請‘玄武’堂霍堂主先報告一下!”

    梅雪樓暗哼一聲,這時才知道“毒書生”乃是此教中“玄武”堂堂主。若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排列的話,“玄武”堂為最末,以“毒書生”的武功和狂傲的性格,竟甘於接受此教一個堂主之位,其意圖實是令人不解。

    “毒書生”霍劍豪應聲而起,對副教主兜頭一揖道:“本堂此番的使命是負責刺探‘鬼府神宮’兩位奇人的近況和動態,經月餘查探,皆未見到兩位奇人之面……”

    副教主冷峻地哼一聲,道:“霍堂主的立場恐怕仍未站穩吧?這兩個人廢都廢了,又奇在哪裏?”

    此人説話聲音低沉,但一字一句皆如斬釘截鐵一般,聽來令人發毛。

    “毒書生”微微一怔,連忙改口道:“正如副座所言,這兩個廢人至今仍末恢復昔年的功力,以本堂所見,實是不足為懼,而這兩個廢人蔘悟出一套‘鬼神十三式’劍法,傳於一個姓梅的弟子,作為明年參加盛會的代表,這個少年人本堂曾經會過,雖然身手了得,但尚不足為本教心腹之患。”

    梅雪樓暗罵一道:“畜生!”師父十餘載教養之恩不報,已是大逆不道了,而口頭上竟又如此不敬,由兩位奇人一變為兩個廢人,不由浩嘆一聲:“冤哉枉也父親老人家!”

    他此刻已經豁出去了,自問較之“武夷殘魔”等人並不遜色,但那後來的蒙面女人,也就是此教的“朱雀”堂主,就夠自己對付的了,況且還有副教主這等絕世高手。

    “毒書生”略頓續道:“至於趕屍嫁禍之事,尚幸不辱使命!本堂在回程途中,又順便為‘天目老兒’和‘鬼府神宮’之間,製造了一點糾紛。不意天意佑我聖教,當本堂正欲離開天日山時,‘鬼府神宮’門下,競因故與‘天目老兒’的孫女動手,不意成名達十年之久的‘廣寒仙子’陸宜德,競傷在對方掌下,消息立即不脛而走,而那‘天目老兒’一怒之下,竟……”

    他似乎突然警覺似的,語氣戛然中止,側目看了“朱雀”堂主一眼。

    突然,那副教主身軀一顫,“咯咯”一陣縱聲陰笑,直震得巨鍾裏的梅雪樓耳膜都有些刺痛,至於副教主身邊數人,更是機伶伶地顫了一顫。

    副教主一陣陰笑之後道:“霍堂主請説下去,各位既入本教,當以本教利害得失為主,‘朱雀’堂陸堂主既盟誓人教,且執兇刑之職,自不會知法犯法!”

    “朱雀”堂主身軀微顫,抬頭與副教主電目一接,立刻低下頭去。

    “毒書生”道:“‘天目老兒’一怒之下,皂白不分,竟毀誓再履江湖。”

    梅雪樓心神靜下來,略一轉念,不由暗哼一聲,忖道:“照適才這魔頭突然狂笑的神態,分明正是天目山中借自己之手嫁禍師門之人,放眼當今之世,除了此人,還有何人有此奇幻的身法和無儔的掌力!

    還有‘毒書生’霍劍豪這賊子,據‘三心書生’衞師兄説,昔年他也是傾慕‘廣寒仙子’陸宜德的一分子,照適才此賊的口吻,顯然對‘廣寒仙子’毫無情意,而且竟有幸災樂禍之心。”

    副教主看了兩旁的“蒼鷹”狄茂和“五花肉”邱嗣芳一眼,冷冰冰地道:“狄香主和邱香主在四照閣中自相傾軋,過於招搖,觸犯本教第十七條法規,但本座姑念而等人教不久,從輕發落……”

    他略頓了一下,掃視了身軀震顫的“蒼鷹”狄茂和“五花肉”邱嗣芳兩人一眼,又向“朱雀”堂堂主問道:“陸堂主宣佈本教第十七條教規!”

    “朱雀”堂主站起來,不假思索地道:“本教第十七條教規規定,未經許可,擅自在教外人士之前暴露身分者,死!”

    止唁一出,“蒼鷹”狄茂和“五花肉”邱嗣芳兩人猛一震顫,站起身來低頭不語。

    副教主道:“本座既已准予從寬發落,自可免除死刑,着令各斷一指,交‘白虎堂’監管,以觀後效!”

    “蒼鷹”狄茂和“五花肉”邱嗣芳兩人死裏逃生,同時一聲“謝副座不殺之恩”,各自撤出長劍,斷一小指。

    副教主端坐位上如一尊石像,對兩人斷指之事,視若末睹。

    梅雪樓暗歎一聲,忖道:“好毒辣的教規!”

    這時,坐在“花五肉”邱嗣芳上首的矮小蒙面人突然站起,躬身道:“本香主此番因對方身手極高,以致未能完成任務,謹請副座賜罪!”

    副教主看也未看他一眼,道:“此事本座已知,姑念你尚誠實,此次免罰,下不為例!”

    矮小蒙面人謝畢落坐,殿中登時一片死寂。

    梅雪樓此刻業已聽出適才請罪的矮小之人,乃是設計謀害自己未成的“九指天王”馬延林。心道:“此教廣容遍羅,羣醜畢至,就看諸人對於這副教主虔敬之態,可知此教辦得有聲有色,可嘆白道武林,非但未能防患未然,而且各自猜忌,鈎心鬥角,甚至之爾虞我詐,勢不兩立,就以六大門派而言,昔年何等聲威,而今卻是日落千丈,其行徑卑劣,較之黑道武林,猶有過之。”不由暗歎一聲。

    殿中沉默了片刻,副教主突然發話道:“鍾內的朋友,還不亮相嗎?”説着,捏起一段較大的茶梗一彈,帶着鋭風,疾射巨鍾吊鏈。

    梅雪樓一聽對方已公開指出自己行藏,知道非出去不行了,況對方彈來之物,勁道奇大無儔,鐵鏈恐怕承受不住。

    危機一發,不容思考,連忙施展上乘輕功“海天一瞬”身法,藍影倏閃,已卓然站在巨鍾五尺以外。

    接着一聲轟然震天價響,重逾千斤的巨鍾吊鏈,競在副教主一段茶梗之下,當場震斷,黃塵瀰漫方圓三丈之地,鐘口陷入土中達半尺之深。

    這種無儔的內力,不要説初出道的梅雪樓大為凜駭,就是“武夷殘魔”和“朱雀堂主”兩人,也不由驚咦出口。

    自後殿座位上到巨鍾間的距離,少説也有三丈五六,一段茶梗,竟能震斷粗逾手指的鐵鏈,實難令人置信,無怪這副教主目無餘子了。

    但是梅雪樓的奇幻身法,也不由他們不暗叫一聲:“要得!”

    梅雪樓一亮相,各人皆不由微微一震,但他們的心思卻不盡相同。

    副教主心折之餘,又不由冷哼了一聲,嫉恨之忿,如火如茶。

    “武夷殘魔”房莘、“毒書生”霍劍豪、“九指天王”馬延林三人,則是慚多於驚,因為他們三人已經領教過梅雪樓的手段。

    至於那個“朱雀堂”的陸堂主,則如痴似呆,一瞬不瞬地瞪着梅雪樓,她此刻的微妙心情,實不足對外人道也。

    此刻只有“四不像”躍躍欲上,因他在四照閣上,並未看到梅雪樓露了一手,不知厲害,因而好大喜功,成心想在副教主面前露一鼻子。

    當下尖喝一聲,道:“無知小兒,見了本教副教主,為何不大禮參拜!”説着,飛掠院中。

    梅雪樓此刻已豁出去了,深知脱身不易,況這副教主顯然早已發現了自己,卻不予理會,無非自恃身負絕技,手到拈來,為今之計,只有先將次一流的先放倒幾個,最後施展本門絕技,與這副教主全力一拼。

    他意念及此,不由豪氣大發,朗聲大笑道:“梅某所敬的是英雄俠士,忠臣孝子,至於邪魔外道之流,梅某殺之尚且不逮,焉能……”

    “四不像”尖喝一聲:“住口!”道:“小子休出狂言,本香主成名之時,你還未出孃胎,別倚仗這點輕功就能嚇倒人,本香主今夜就叫你血濺五步!”

    梅雪樓出道雖僅數月,但閲歷已增長不少,而且語鋒也變得犀利多多。

    立刻又是一陣朗聲大笑道:“就憑你這邪魔外道也配稱人,梅某把你好比是一……”

    “比作什麼?”“四不像”衝口而出,他似乎頗想知道下文呢!

    梅雪樓又是一陣朗聲大笑道;“癩哈蟆吃螢火蟲,你肚子裏明白。”

    此言一出,不但“武夷殘魔”等人忍俊不住,就連“朱雀堂”堂主,也“咭”的一聲笑出聲來。

    “四不像”自取其辱,不由暴怒,道:“小雜種休逞口舌之利,本香主若刁;能在二十招以內叫你血濺……”

    梅雪樓冷曬一聲,截斷他的話道:“你倒會往臉上貼金啦!你自信能接下梅某十招?”

    突然,“朱雀堂”陸堂主嬌軀一扭,道:“豪氣可嘉!”

    端坐首座上的副教主微哼一聲,“朱雀堂”陸堂主立即噤若寒蟬。

    “四不像”倏然欺上一大步,尖聲道:“難道老夫在武林中混了半甲子,連你這小子也拾掇不了!”

    他語音未畢,已劈出一掌,踢出三腿,他知道動口舌已不是這年輕人的對手,所以乾脆手底下見真章。

    梅雪樓身形滴溜溜地一個大旋身,反而繞到“四不像”身後道:“稻草堆雖高,可壓不死老鼠,有所謂有智不在年高,無智空長百歲,就憑你這副德行,不出十招,梅某就叫你躺下!”

    “四不像”自出道以來,會過的高手不知多少,可從未受過今夜這種侮辱,況旁觀者,上自副教主,下至各堂香土,加上外圍巡邏之人,不下數十之多,若不能在十招以內將對方制服,,今後在教中聲望,也將動搖。

    因此,他立將賴以成名的絕技“陰陽掌法”施出。

    梅雪樓只覺得對方一剛一柔的掌勁中,威力陡然增強,且虛實互用,端地厲害。

    在梅雪樓一味遊走之下,“四不像”揮起一片掌影,狂風驟雨般地灑落,眨眼工夫,已經施出五六招之多。

    梅雪樓深知“四不像”此刻的心情,眾目睽睽之下,比自己更為焦灼,心不能定,其氣必促,而其神必搖而殆矣!對敵有此現象,正是練武者之大忌。

    又過了兩三招,梅雪樓始終末出一招,只是身似游魚般地遊走,有時亦發出調侃性的訕笑。

    “四不像”更加沉不住氣,饒他辣招盡出,掌腿齊施,卻連對方的衣襟也未摸到,而且被對方的虛幻步法,擾得頭昏眼花。

    梅雪樓見時機已至,步法加快,僅在一瞬之間,身形在“四不像”面前左右晃動十餘次之多。

    在“四不像”眼花繚亂之時,右掌趁勢推向對方前胸,並促狹地道:“第……十……招!”

    “四不像”恍惚間見對方推出一掌,心中一亮,忖道:“只要你小子不以輕功窮溜,以老夫浸淫半甲子的掌力,不死也得叫你帶點傷。”

    説時遲,那時快,“四不像”提聚十成真力於左掌之上推出,突感一股炙熱火浪直湧而來,順着自己的左臂上升,熱血一陣翻騰,不由大駭,正待撤招欲退,哪知梅雪樓衡量眼前局勢,早就打定速戰速決,放倒一個算一個的主意。

    所以“四不像”一萌退意,梅雪樓立即覺出,突加三成真力於掌上,疾吐而出,只聞“唿”的一聲,“四不像”左臂上冒起一股黃煙,且肌膚灼焦氣味令人慾嘔。悶哼聲中,“四不像”瘦小的身子,飛出一丈多遠,摔坐在地上。

    在驚呼迭傳聲中,“蒼鷹”狄茂掠至院中,將“四不像”扶起,到殿後治療去了。

    首座上的副教主端坐如故,表情木然,冷冷地道:“此乃‘玄天烈火掌’,‘玄陰手’可以對付……”語氣末完即打住,看了“武夷殘魔”一眼。

    “武夷殘魔”房莘,可算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城府之深,恐怕除了正副教主之外,無出其右者,晝間在四照閣上能中途收招退走,就是一例。雖然他勁力並未吐實,一發即收,但在雙方掌力一觸之下,自忖要勝過對方毫無把握,與其不能制勝,就不如收手,況其餘之人,除為,仍比對方略高,但對方每出一掌,勁道奇大絕倫,以致使自己馬步浮滯,正好抵消了身法上略佔半籌的優勢。

    三十招一過,兩人打得更是猛烈,五丈方圓之內,掌風如刃,黃塵漫空,加之星月無光,只見兩個青影翻翻滾滾,有如烏雲中兩條見首不見尾的孽龍,在作殊死的搏鬥。

    這時,除了副教主仍端坐如故,就連“朱雀堂”陸堂主也緩緩離座,凝注着院中的搏鬥。

    兩人掌風越來越激烈,當然此刻兩人心中也是越打越寒心,在“武夷殘魔”來説,已經是辣招出盡,非但不能得佔上風,還大為抱屈呢!

    其實,他哪裏知道,梅雪樓尚有絕招“鬼神十三式”尚未施出呢!

    此刻已過百招,梅雪樓仍以師門“九天羅”掌法,間或夾一兩招“玄天烈火掌”的招術,居然也能和這個成名一甲子之久的魔頭打個平手。

    驀地,一聲低沉的喝聲:“住手”兩人同時遞出一掌,“啪”的一聲,各退三步,但梅雪樓卻感到右臂一陣麻木,如像一掌打在冰冷的鐵砧上似的,心想這魔頭的玄陰掌力,果然雄渾絕倫。

    其實,“武夷殘魔”房莘一點也未佔到便宜,他不但驚凜對方年紀輕輕,竟有這等無儔的內力,而且在對方奇幻莫測的招術之下,走了百餘招,已經鬢角見汗了。

    副教主木然步出後殿,站在石階之上,目注梅雪樓一瞬不瞬。

    萬籟無聲,落針可聞,除了“武夷殘魔”房莘微微喘息聲外,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

    良久,副教主才冷冷地道:“本座不忍坐視你這可造之材從此毀滅,因而破例不究既往,只要你能加人本教,痛改前非,本教自不會虧待於你,以你的身手,可穩坐上正副教主以下,堂主之上,四大護法之寶座……”

    梅雪樓朗笑一陣,道:“梅某處世待人,敢説俯仰無愧,痛改前非字句,如果加於貴教身上,才是名正言順,恰如其分。”

    副教主嘿嘿陰笑一聲,道:“生死榮辱就在你一念之間,本座再予你片刻考慮時間。”

    梅雪樓斬釘截鐵地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像你們這等邪魔外道,就是替我梅某攜鞍隨蹬,梅某尚有所不屑,遑論參加邪教,同流合污!”

    突然一陣“咭咭”嬌笑之聲,大家同時向朱雀堂堂主望去,只見她狂笑一陣,道:“快人快語,真是好極了!我陸宜家差點遺憾終生!”

    説畢,順手扯下面罩,“嗆啷”一聲,一柄寒光湛湛的短劍,業已出鞘。

    情勢急轉直下,羣醜譁然,身影交錯之間,已將“天香玉女”陸宜家圍在核心。

    副教主嘿嘿陰笑數聲,身形兀立未動,道:“你自走絕路,可別怪本座言之不預,你身為本教兇刑堂主,執法犯法,罪無可逭,房堂主還不與我拿下!”

    —聲暴喝,“武夷殘魔”房莘的三菱烏金錐,業已撤在手中。

    “天香玉女”陸宜家黛眉含煞,連看也未看“武夷殘魔”一眼,顯然根本未把他放在眼裏,卻對梅雪樓説道:“梅少俠可知道這個副教主的本來面目嗎?”

    “武夷殘魔”房莘大喝一聲,三菱烏金銀挾着疾風,

    向“天香玉女”當頭砸下。

    “天香玉女”冷哂一聲,嬌軀疾轉,登時讓過一錐,手中短劍寒芒漫天,立刻與“武夷殘魔”打在一起。

    副教主沉聲對梅雪樓道:“看你適才出手招術,果然有點門道,可能還有絕招未露,以本座的身分與你動手,難免有以大欺小之嫌。不過,以你身兼兩家之長,且代表兩派參加武林盟主之選拔,自是又另當別論!”

    梅雪樓朗聲道:“那是當然!”

    “天香玉女”憑卓絕的輕功,以補內力之不足,仍是遊刃有餘,二十招過去,“武夷殘魔”房莘空白暴喝連連,卻未佔到半點便宜。

    但“天香玉女”陸宜家要想在三百招內勝得對方,亦不可能。

    此刻,她的短劍上幻出七八道青芒,“武夷殘魔”微微一凜,不敢輕接,斜退兩步。

    “天香玉女”趁機向梅雪樓道:“此人乃是金鐘老人之徒‘大羅手’……”

    “武夷殘魔”房莘三菱烏金錐帶着風雷之聲,連襲她膺窗以下三大要穴,她不得不凝神對付。

    天行教其餘之人,雖然都是兵刃在手,但自己方面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副教主,另一個則是“青龍堂”堂主,自然不容第三者插手。

    況且他們心裏有數,眼前這兩個少年男女,都是當今六奇門下,武功卓絕,白問非其敵手,尤其是“毒書生”霍劍豪,嘗過梅雪樓的手段,也樂得袖手旁觀。

    梅雪樓在“天香玉女”説出副教主乃是金鐘老人之徒“大羅手”之時,只見副教主微微一震,陰笑一聲,既未承認亦未否認。

    由於“平地焦雷”郝嶽五説過有關自己母親“霧曇花”呂繡文昔年與父親之間,發生不愉快之事,而且“平地焦雷”又未説出“大羅手”金羽的為人如何?所以以前在他印象之中,由於愛屋及烏之故,好像“大羅手”金羽乃是一個身材修長,風度瀟灑而武功也是高深莫測的中年人。

    所以適才在“天香玉女”説出這個副教主竟是自己母親的師兄“大羅手”金羽時,不由一怔,他乃是心思細密之人,心念電轉之下,靈機一動,冷笑一聲道:“如此説來,你確是金鐘老人之徒‘大羅手’金羽了?”

    副教主陰笑一聲,一撩衣襟,撤出一件奇形兵刃,説圓不圓,説方不方,直徑盈尺,裏面有四個鋒鋭月牙的金圈。

    梅雪樓見聞廣博,曾聽父親説過,這種兵刃名為四象環,乃是百年前黑道煞星“九陰手”龐通的絕門兵刃。

    此物系五金精英打造,不畏寶刀寶劍,既能鎖拿兵刃,又能破解暗器,端地厲害無比。

    梅雪樓不敢怠慢,立將到達西湖後才買的一柄青鋼劍撤出,道:“難道堂堂一個副教主,竟不敢承認自己的本來面目?”

    副教主陰笑一聲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難道你小子還想活着離開嶽王廟!”

    梅雪樓朗聲道:“誰行誰不行,待會兒自然明白,我且問你,梅某在西天目山中,與‘廣寒仙子’陸宜德動手過招之時,可是你這魔頭暗中施了手腳,企圖嫁禍‘鬼府’,造成‘天目老人’與本門仇恨?”

    副教主道:“不錯,正是本座所為,放眼當今武林之中,除了金某,何人有此本領,看來近日武林中人對你的渲染誇讚,尚不過分,的確有些名堂,不過在本座面前,可還差得遠呢!”

    梅雪樓冷哂一聲,道:“且慢得意,你且小心了!”

    他將長劍緩緩提至胸前,電目中神光內藴,嚴肅的表情,有如一尊石像,直看得“大羅手”金羽也不由暗自點頭,立將真氣流佈全身,凝神戒備。

    武林中百年罕見的博鬥即將展開,一旁虎視眈眈的“毒書生”等人,立刻又緊張起來。

    此刻“天香玉女”與“武夷殘魔”房莘已經交換了不下兩三百招,仍是半斤八兩,勝敗未分。

    梅雪樓清嘯一聲,身形立幻,“海天一瞬”身法全力施為,青鋼劍上灑出十三道青芒,向“大羅手”金羽胸前罩去。

    “大羅手”金羽何等經驗,自梅雪樓擺開門户,已看出對方不但盡得“鬼府”真傳,而且資質之高,功夫之純,神態之嚴肅,心念之虔誠,在在都使他暗暗心折。

    要知道練武之人對敵時,必須凝神一氣,所謂神凝,不出手則已,出手之下,必是石破天驚。

    説時遲,那時快,“大羅手”金羽四象環倏然向十三道青芒中推去,一陣龍吟之聲中,兩人身軀微震,各退三步。

    這時吃驚的可輪到“大羅手”金羽了,他萬未想到這個年僅弱冠的少年人,競有恁般雄渾的內力,自己雖然僅出了五成真力,但已覺出對方比自己相差不多。其實,他哪裏知道梅雪樓曾由“平地焦雷”為他導引四狐七八成以上的真氣,而且又為他打通了任、督二脈,一夜之間陡增了一甲子的功力。

    梅雪樓吃的苦頭比他還大,一震之下,長劍險些出手,虎口奇痛如裂,心想:“這魔頭當真是名不虛傳!”

    兩人乍分即合,梅雪樓長劍上發出“嗡嗡”懾耳之聲,劃出六道弧線罡風,向對方中盤灑落。

    “大羅手”金羽冷曬一聲,讓過正鋒,四象環上,也發出“絲絲”之響,疾砸梅雪樓的腹結要穴。

    驀地,一聲大喝,挾着金鐵交鳴之聲,“天香玉女”驚呼一聲,“蹬蹬蹬”倒退四五步,嬌喘呼呼,花容失色。

    梅雪樓側面一看,不由暗暗焦急,他知道,“天香玉女”論招術,決不在“武夷殘魔”房莘之下,輕功可能尚略高半籌,但“武夷殘魔”功力深厚,且經驗老到,他必是穩紮穩打,利用自己內力之所長,慢慢消耗對方的真力,且利用對方急欲求勝之心,乘機以沉重的三菱烏金錐砸上對方的短劍。

    他這一心神微分,立為對方所逞,四象環立化數百個圈影,四面電掃而來。

    梅雪樓大喝一聲,“鬼神十三式”第三式“九州幽幽”已經出手。

    只見天昏地暗,狂飈卷地而起,三丈以內,短草連根拔起,漫天黃塵中,已不見人影。

    “大羅手”金羽大為凜駭,眼見“鬼神十三式”一招比一招凌厲,自己如再託大,説不定會栽在這少年人手中。

    四象環“鏘”的一聲,招術驟變,昔年“九陰手”龐通賴以成名的“絕命八環”第一式“三環套月”立即施出。

    登時金虹湧起,風雷地動,梅雪樓立感壓力陡增,長劍如入泥淖之中,呆滯不靈。

    驀地,一聲嬌呼,接着傳來兵刃墜地之聲,梅雪樓暗叫一聲糟,側目一看,“天香玉女”側卧地上,似已昏死過去,“武夷殘魔”房莘則環眼暴睜,對一旁自地上撿起一粒“舌心赤血珠”的“毒書生”霍劍豪怒目而視。

    這僅一瞬間之事,但高手過招,絲毫分神不得,“大羅手”金羽何等經驗,焉能放過這個機會,正待施出“絕命八環”第二招時,梅雪樓大喝一聲,奮起神力,長劍上發出“嗡嗡”之聲,立即天昏地黑,狂飈席地而起,同時左掌疾收猛吐,“鬼神十三式”第三式“九州幽幽”和“玄天烈火掌”第一式“祝融離位”同時出手。

    “大羅手”金羽暗暗佩服對方變招之快,功力精純,這掌劍並施,只覺砭骨生寒的劍芒中,挾着一股奇大炙人的熱浪,排山倒海而來。

    心中大為凜駭。回憶昔年“平地焦雷”郝嶽五本人施出此招,勁力也未必有他雄渾,但他究竟是確有實學之人,四象環招術驟變,第二式“人寰鬼域”立即施出,四個月牙上,發出凌厲的嘯聲,斜上一步,讓過對方“玄天烈火掌”,反向長劍上迎去。

    梅雪樓心知厲害,但箭在弦上,不能不發,左掌倏收,變為劍訣,長劍疾挽,登時幻出漫天劍花,劍氣濛濛,搖魂震魄,已施出“鬼神十三式”第四式“玄圃飛花”。

    “當”的一聲巨響,兩人各退三步,梅雪樓的長劍,當場一斷為二,上半截劍尖,飛出十五六丈高空,虎口汩汩流出鮮血。

    而“大羅手”金羽低頭一看四象環,也不由暗叫慚愧,原來四個月牙,已經被對方奇大無儔的內力震去一個,一條右臂,幾乎震得抬不起來。

    梅雪樓低頭一瞥手中半截劍柄和虎口的鮮血,顧不得許多,大喝一聲,手中半截劍柄帶着鋭嘯勁風,向“毒書生”胸前飛去,同時展出“海天一瞬”身法,掠至“天香玉女”身旁,又是一記“玄天烈火掌”第二式“火焚三界”,以十成功力推向“武夷殘魔”房莘中盤。

    這僅是眨眼工夫,丟劍、長身、出掌,幾乎是一個動作,“毒書生”和“武夷殘魔”兩人都吃過他的苦頭,在這種拼命出手之下,當然不敢正攖其鋒,立即躍開避讓。

    梅雪樓俯身舒臂,正待抱起“天香玉女”陸宜家之時,突然一聲焦雷似的暴喝,來自廟牆之外,同時羣醜一陣譁然,兔竄狗走,鳥獸四散,並有人驚喊“天目老人”!

    梅雪樓一個念頭尚未轉過來,兩手尚未觸及“天香玉女”陸宜家的身軀時,靈台穴上已被來人拍了一掌,“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腦中“嗡”然暴響,倒了下去。

    梅雪樓靈台穴上被來人拍了一掌,吐了一口鮮血,顫巍巍也倒了下去,恰巧壓在“天香玉女”陸宜家的嬌軀上。

    羣醜一陣譁然,紛紛暴退,真是“人的名,樹的影”,就連“毒書生”及“四不像”那等不可一世的人物,也不例外。

    然而,卻有兩個人例外,那就是昔年被“天目老人”挫敗致殘的“武夷殘魔”房莘和“大羅手”金羽兩人。

    雖然如此,他倆仍是忐忑不安,真可謂“羝羊觸藩,進退維谷”,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要説“大羅手”金羽真是怕了“天日老人”?那也未必,只因“天行教”尚未正式成立在先,不願招搖,樹此強敵。

    而“大羅手”金羽雖是“衣冠梟獍”,“金玉其外”之人,卻是自負極高。

    在“天行教”之中,除了教主之外,誰也未放在他的眼裏,既昔年風靡一時的“黑白二寡”,高居教主之下護法之職,他尚有些不服。

    況他自獲昔年一代魔頭戰船山的秘笈之後,功力倍增,更是目無餘子,視天下武林人物如草芥了。

    就以他挫敗梅雪樓的情形來説,即可見一斑,別以為梅雪樓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夥子,就等閒視之。

    須知“學無先後,達者為師”,在招術上,“鬼神十三式”可以説功參造化,冠絕武林,就是內力方面,也雄渾得驚人。

    試想,以“荊山四狐”每人七八成真氣,由“平地焦雷”郝嶽五以妙絕的導引手法,注入他的經脈之中,然後“平地焦雷”自己也以三四成真氣奉送,在一夕之間,梅雪樓的內力陡增三倍有餘,可以説集一個人畢生的修為,亦無法達到此種境地。

    因此,他能在內力方面小勝梅雪樓,已經很不錯了。

    然而,這仍不是以證明梅雪樓絕對比他高明,因為梅雪樓的經驗太差,且未能充分利用體內潛伏的真力。

    因在荊山中“平地焦雷”為他導引體內經脈,由於他未能收攝心神,心有旁騖,因而有三成以上真力失散流竄於經脈之中,無法予以有效利用,致被“大羅手”金羽小挫。

    其實,以“大羅手”金羽的身分,獨門兵刃被一後生小子震掉一個月牙,已經是非常丟人的事情了。

    閒話少説,來人制倒梅雪樓,立即將他提到一旁,運指如風,在“天香玉女”陸宜家數大要穴點了數十指,才緩緩轉過身來。

    “大羅手”金羽和“武夷殘魔”房莘面色一肅,同時凝神戒備。

    來人紅顏白髮,鳳目隆準,身材適中而略顯佝僂,面罩寒霜,向覆以面罩的“大羅手”金羽道:“你就是‘大羅手’金羽?”

    “大羅手”金羽朗笑數聲,然後突然又面色一沉,冷冷地“嗯”了一聲,作為答覆,其聲調之冰冷,有如口中噬着脆生生的冰塊,令人寒意陡生。

    “天目老人”名列五絕,何等身分,且他生性偏激,眼見這個後生如此輕視於他,直氣得面色泛紫。

    他怒極而呵呵暴笑數聲,聲如黃鐘大呂,直震得“武夷殘魔”面色大變,道:“數日前在天目山中,假‘鬼府’門人之手,傷我愛孫,不用説也是你這畜生所為的了?”

    “大羅手”金羽嘿嘿冷笑數聲,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天日老人”鳳目中電芒似剪,冷峻地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金鐘老鬼一生耿直不阿,俠名久著,不意競出了你這一個衣冠禽獸的徒弟,以你這等連番嫁禍正大門派,惟恐天下不亂,究竟用意何在?”

    “天日老人”説到未了,聲色俱厲,如銀白髮,無風自動,可以概見。

    “大羅手”金羽陰笑一聲,目注天際,神態傲慢已極,道:“天行教承天啓運,高手雲集,披堅執鋭,勢不可擋,開創伊始,百廢待興,對那些自鳴清高者流,自是不擇手段,可笑那些自詡白道人物,已不啻‘涸澤之鱗’,猶作……”

    “住口!”“天目老人”這把年紀和身分,反被對方消遣了一番,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氣極敗壞地道:“真是‘黃鐘棄毀,瓦釜雷鳴’。像你們這些邪魔外道,也敢口出狂言,藐視天下武林,那天行教主又是何人?”

    “大羅手”金羽朗笑一聲,負手踱蹀,簡直未把對方放在心上,微微一頓,道:“本教主何等身份,焉能擅自對你言講,本副座僅説出本教兩大護法,就足夠你心驚肉跳了。”

    他吁了一口氣,仰首看天,冷冷地道:“五十年前,以‘出水芙蓉十八腿’掃遍整個武林的‘黑白二寡’之名,你總該聽説過……”

    “天目老人”驚“咦”一聲,面色微變。

    “大羅手”凝視着蒼茫的天際,又輕輕舒了口氣,斜睨了“天目老人”一眼,調侃地道:“怎麼樣?這兩位前輩還值得金某一提吧!”

    他瀟灑地踱蹀了幾步,舉止簡直帥得無法形容,續道:“告訴你,像這兩位前輩在本教中尚屬二流角色,你自問比她們任何一人高出多少?”

    “天日老人”突然狂笑一陣,道:“‘黑白二寡’五十年前雖然不可一世,但總歸是邪魔外道,傷風敗俗,天行教以此等淫魔為護法之人,其污穢齷齪可以概見!”

    他冷笑一聲續道:“不管天行教如何,老夫今夜先斃了你這個畜生再説,也好為金鐘老鬼清理門户!”

    説畢,功貫全身,怒目而視。

    “大羅手”雖然自負極高,不假詞色,那不過是想以“不戰而屈人之兵”,先以言語激怒對方,使之功力大打折扣,然後再全力一拼。

    因此,他也不敢大意,撤出四象環,蓄勢欲撲。

    突然,一陣“嘎嘎”怪笑之聲,來自“大羅手”金羽背後,笑聲中藴含着無限悲忿和淒涼,道:“老鬼昔年殘我肢體,此仇不共戴天,以副座身分,殺此老賊,無異‘牛鼎烹雞’,還是讓給本堂主吧!”

    “大羅手”金羽嘿嘿冷笑數聲,退了下去。

    “天目老人”冷哼一聲道:“數十年修為,仍是怙惡不悛,老夫今夜就一併成全於你……”

    “武夷殘魔”房莘暴喝一聲,紫金降魔杵發出風雷之聲,向“天目老人”當頭壓下。

    “天目老人”微微一哂,兀立不動,待杵近頭頂不足一寸之時,右掌倏舉,疾劃數個圓圈,左手中、食兩指自圈中戳出,將賴以成名的“亂魂迷蹤手”最後三式的第一式“綿裏藏針”向“武夷殘魔”脈門懸空一指。

    只聞“嗡”的一聲,紫金降魔杵登時蕩丁開去,房莘腕臂一麻,凜然疾退兩步。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不但“武夷殘魔”一顆心直往下沉,深知數十年苦練,與人家相比,仍然相差一大截,不由雄心大挫。

    就是“大羅手”金羽,也不由暗暗點頭,不禁對“天目老人”的絕技,大為心折。

    所謂“哀莫大於心死”,“武夷殘魔”房莘這一心灰意冷,功力大打折扣,但他仍作困獸之鬥,降魔杵舞起漫天紫影,挾着“呼呼”風響,只攻不守,完全是拼命招數。

    “武夷殘魔”這一拼命,威勢也端地驚人。

    但“天目老人”身為五絕之一,自有其獨特之處,立即大喝一聲,左掌疾收猛吐,數十個勁氣罡球如山湧出。

    只聞一聲慘嗥,“武夷殘魔”偌大的身子,像枯木敗絮般地摔出三丈多遠,死豬似地伏在地上。

    “天日老人”原不欲戀戰,一上手就施出賴以成名的“亂魂迷蹤手”最後三大絕招之二,剛才這一式正是第二式“萬盞天燈”,端的奇絕無方,令人目眩神搖。

    像“武夷殘魔”這等高手,竟未能接下兩招,不!僅是一招半而已!

    “大羅手”金羽嘿嘿冷笑一陣,視奄奄一息的“武夷殘魔”如未睹,道:“高人奇士果然盛名不虛,金某心折不已!不過……”

    “不過什麼?”“天日老人”目射奇芒,注視“大羅手”金羽。

    “嘿嘿!本副座必將索回同等的代價……”

    他語音末落,身形已幻,四象環挾着懾魂嘯聲,向“天目老人”當頭罩落。

    這正是“金鐘老人”呂大壯的絕技,“十二犁龍手”第一式“孽龍亢天”,勁力渾厚矯捷,罡風如割,撕裂着三丈以內每一寸的空間。

    “天目老人”微微一凜,心想當年“金鐘老鬼”也不過如此,哪敢怠慢,忙展開“蝴蝶迴風”身法和“亂魂迷蹤手”,在交睫之間,劈出十八掌之多。

    此刻,殿前石階之下,緩緩坐起一個縞衣少女,她下意識地四下一看,立即“啊”了一聲,站起嬌軀。

    敢情此女正是被“毒書生”霍劍豪以“舌心赤血珠”襲倒的“天香玉女”陸宜家。但因“毒書生”倉卒出手,未中要害,僅在她的“肩井穴”上掛了一下,所以傷勢不重,以致被“天日老人”以“疏脈活穴”手法將她救醒。

    要知“鬼府”的“舌心赤血珠”十分霸道,功能斬脈截穴,且破內家氣功,若以重手發出,擊中要害,不死也得落個殘廢。

    昔年“鬼府”主人梅家驤,專以此珠對付武林敗類、十惡不赦之人,後來終覺此珠太過歹毒,乃棄置不用,不意竟被“毒書生”霍劍豪於下山之時,偷走了十餘顆。

    “天香玉女”注視一下交手的現場,立即又發現了身旁地上的梅雪樓。在這瞬息之間,她那嬌豔而又帶稚氣的五容上,掠過一抹難以捉摸之色,變化萬端。

    她一會兒黛眉深鎖,煞氣隱現,一會兒又瓠微露,脈脈含情。顯然,她的內心正天人交戰,在考慮一件重大之事,而委決不下。

    良久,她終於作了個決定,坐在梅雪樓身旁的地上,以掌心貼在梅雪樓背後靈台穴上,行功療傷。

    此刻五丈以外,“天目老人”正已打出真火,大喝一聲,“亂魂迷蹤手”最後三大絕招,第一式“綿裏藏針”又已施出,只見他右掌疾劃數個圓弧,右掌集八成真力,自圓弧中推出。

    一股奇渾罡風,藏於陰柔暗勁之中,如排山倒海暴湧而出。

    “大羅手”金羽冷哂一聲,四象環上發出“嘶嘶”之聲,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橫抹二個餘次之多。

    只聞“轟”然暴響聲中,黃塵蔽天,狂飈驟起,“刷刷”兩聲,兩人長袍前襟,均被無儔罡風撕去。同時,地下顯出一個半尺的深坑,兩人身軀猛顫,誰也未佔到半點便宜。

    這僅是交睫工夫,“天目老人”目紅似火,在“大羅手”金羽朗笑連連,聲音未畢之時,大喝一聲,雙掌交揮,白髮虯立,數十個罡風勁球又自連綿而出。

    “大羅手”金羽面色一肅,倏然掀起四丈,堪堪避過,只聞“嘩啦”一聲暴響,三丈外的廟門,連框飛出五丈多遠,“天目老人”力猶未盡,招式驟變之下,一股奇妙暗勁緩緩湧出,以扇形向空中推去。

    這是“亂魂迷蹤手”最後三絕招最末——式“悠悠魂杳”。

    “大羅手”金羽掀人四丈高空,堪堪避過一掌,本已力盡,突感一股奇勁,渾厚無匹,且帶吸引之力浪湧而來,身形下落加速,不由大為凜駭。

    但他身負奇學,臨危不亂,立即嘿然一聲,力貫百穴,身形一躬,四象環向下疾砸十五次之多,再向上湧的暗勁中一推一攪,“嗖”的一聲,身形掠五丈,落在廟牆之上,隨又哈哈大笑道:“老鬼絕技不過爾爾,金某不克久留,前途再見!”語音飄搖,已在十餘丈之外。

    “天目老人”鬚髮戰慄,身軀微微顫抖,激動得無法形容。

    本來嘛!像他這等身分,在絕招盡出之下,連一個後生小子也未制服,而且對方語帶諷刺,揚長而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實“大羅手”金羽此刻的功力,已不在“天日老人”之下,因為昔年一代黑道梟雄戰船山的奇絕武功“天風八式”太已高絕,尤以內力雄渾見稱,“大羅手”金羽本為一代奇才,若非步人歧途,必為武林放一異彩,且他本有極佳之根基,再獲戰船山的秘笈,武功自是突飛猛進了。

    這僅是一瞬工夫,“天目老人”身為五絕,自負奇高,眼見狂徒開溜,焉能罷休,立即暴喝一聲,一掠十丈,越牆跟蹤而去。

    頃刻之間,小廟中又恢復了原先之寧靜,流螢明滅於大殿之中,長桌上杯盤之屬,隱約可見。

    突然,躺在地上梅雪樓微微嘆了口氣身軀也隨着動了下。

    此時,“天香玉女”陸宜家已是香汗淋漓,縞裳盡濕,神態萎頓已極,乍聞梅雪樓嘆氣,立即睜開眼開,撤回貼在梅雪樓靈台穴上的玉手,深深地吸了口氣,一雙略帶倦意的美眸之中,睇睇之間,風情萬種,但她立即又揚起玉手,向梅雪樓的氣海穴上拍去。

    驀地一—

    一團榴紅身影,電掠人牆,在怒叱之聲同時,疾拍“天香玉女”的命門穴。

    “天香玉女”此刻真力已耗去六成以上,本已十分萎頓,且正全神貫注在梅雪樓上,對背後猝襲,自是不及閃避。

    只一聲悶哼,在“天香玉女”倒地的同時,又是一聲震天價響的暴喝,廟寺之外,又掠進一個“死辜眼、蒜瓣牙、麥面腰、蒲扇腳”的高大奇醜婦人。

    醜婦挾起地上的梅雪樓,隨着一榴紅身影,越牆而去。

    梅雪樓被“天目老人”拍中靈台要穴,本不太重,加之他內力奇渾,且在剎那間運功相抗,以致僅受輕創,反之,以“天目老人”一拍之力,恐怕早巳無救了。

    所以,在“天香玉女”為他療傷不久,已經逐漸悠悠醒來,只是仍在濛濛之間,對“天香玉女”似識非識。

    待他被那高大丑婦挾起,越出寺外時,已經清醒大半,隱約看到前面一個榴紅身影前導急走,而他自己卻被一個高大的婦人腳前頭後地挾着疾行,但卻無法看到兩人的面孔。

    突然,前面紅衣人驚“噫”了一聲,接着兩人行速驟減。只見廟外竹林中地上,躺着十餘個蒙面大漢,有的面罩已經揭去,齜牙咧嘴,死狀奇慘,肚破腸流,腦漿四濺,肢殘骨折,膚裂筋斷,令人毛骨悚然,慘不忍睹。

    梅雪樓駭然一震,心道:“這些青衣大漢,分明是‘天行教’之人,武功可都算是一時之選,自己曾親見過,不意在一夜之間,皆都曝死林中,這出手之人,身手之高,就匪夷所思了。”

    驀地——

    一陣清風過處,梅雪樓只覺眼前一花,一條淡淡的素影,一閃而沒,自己手中忽被塞進一個小紙張團,而且隱隱約約聽到一輕微的嘆息。

    這聲嘆,意味深長,梅雪樓白幼身世不明,自極憧憬天倫之樂,當下立即泛起羨慕之情,好像慈母倚門,翹望遊子歸來時所發出的嘆息。

    他茫然凝想有頃,莫知所以,立即打開紙團一看,不由猛然一震。

    挾着他的高大婦人,此刻又隨着紅衣人急行疾走,梅雪樓身軀猛震一下,立即高大丑婦道:“好小子,老實點吧!若非我家小姐及時趕到,恐怕你早已不能吃飯了呢!”

    梅雪樓此刻已陷入驚、喜、悲、奇的情緒之中,根本就未聽到這高大婦人所説的話。

    原來這張素箋首端寫着“吾兒”兩字,下面又着數行端正小楷道:“見條速按所示心法,習練奇功,以便在半年之中有所大成,俾能消弭一場彌天大禍,挽救武林浩劫,為娘昔年出走,獲得曠世奇緣,被八十年前武林第一人‘天邊一朵雲’歐白蓮老前輩收為記名弟子,傳以奇絕武功。為娘以最近五年時光,研成三式奇妙招式。第一式為‘澤風大過’,第二式‘天鬼噬嗑’,第三式‘鬼神皆驚’,權為‘鬼神十三式’最後三式。至於‘一線天’輕功,亦為歐前輩蓋世奇學,可一併參習,爾體內尚有四成真氣,流竄於奇經八脈中,未能予以利用,半年之後必有大成,屆時爭取天能予以利用,可以用本門心法,導入正軌,如能苦學不輟,半年之後必有大成,屆時爭取天下武林盟主,可謂探囊取物矣!吾兒好自為之,望兒不負我望。天行教主與本門大有淵源,為娘正在奔走查探中,因而目前尚不克與爾見面,吾兒可耐心等待。”

    後面劃有三個簡單的持劍人形,那長劍上分出無數的線條,圓、弧、直、仄、錯綜複雜,令人眼花繚亂。下面又記有習練“一線天”輕功心法,末端落款“母字”。

    梅雪樓看到末了,已是淚眼模糊,泣不成聲,只見那素之箋,也是淚痕斑斑,顯然不是自己的淚痕。

    “韓詩外傳”曰:“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即俗稱“風樹卸悲”,乃是為人子者一大不幸,而“椿萱並茂”,卻又不能,“冬温夏清”“昏定晨省”,豈不是為人子者莫大的悲哀!

    梅雪樓已忘了此時何時,此地何地,亦不知是喜是悲,因為他在那珠淚縱橫的俊臉上卻又泛現出幸福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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