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瞬息間,瓷器粉碎,成萬千碎片,場中的唐甜、唐方、中叔崩。海難遞、甄厲慶、江傷陽、落花娘子、鐵星月,容肇祖諸人都變了臉色,因為慕容不是已坐馬沉腰、雙掌推出,發出兩股狂濤,而他們四方八面都是瓷器,一旦全部碎裂,向他們逆射過來,他們武功再高,也逃不過這排山倒海的碎片!
慕容不是雖坐馬發力,卻不向瓷片發掌,卻遽然後轉,呼地劈出了一掌。
只見慕容不是背後人影一閃,刷地還了一劍!
慕容不是冷哼道:“好劍法!”閃身避過。
那人也喝了一聲:“好掌力!”
這時瓷片雖然碎裂,但九臉龍王慕容不是並未及時出掌,摧進瓷片,所以只碎裂在地,並無殺傷力。
唐甜眼珠一轉,拳打足踢,左推右撞,乒乒乓乓,左右周圍的瓷架,全被她一一推跌,眾人一愣,隨即也明瞭她生怕九臉龍王掌力太過霸道,若讓他再施故技,瓷片豈不都成了他的暗器,自己等人又焉能避得過去?當下一干人全都揮拳踢腳,幫忙把瓷器一一推倒打碎。
一個人為自己生存而打倒身邊的東西,原也沒有什麼稀奇,只是現在一羣人手足並用,來打碎瓷器,實有些滑稽,而且這些人中,除了容肇祖外,人人都先顧着清理出一個場地,以免瓷器被九臉龍王當作暗器用,但或許是懼於慕容不是的蓋世聲名吧,竟是沒有一人趕過去增援那和慕容不是苦鬥中的人。
在“乒乒乓乓”的打碎瓷器中,慕容不是與蕭七交手七十一招。
這七十一招中,蕭七攻了五十三劍。
但是五十三劍,居然沒有一劍,是刺向九臉龍王身上的。
他的劍本來是沒有顏色的,若一定要説有,都只是一種好像一泓水潭,久未波動,潭裏遍生青苔的那種深逮的顏色,然而劍本身卻無色。
蕭七的劍施展起來。卻有一團又一團,似霧又像花的異彩,這些異彩,卻不直接攻向慕容不是,而是攻向慕容不是身邊每一處。
在旁人看來,這一芒芒綠瑩瑩的劍彩,並沒有什麼;但在慕容不是眼中,這一條條青龍似的劍影,可以説是驚心動魄至極!
因為這些劍氣,竟將他的進路、退路、閃躲、旁挪、避移、翻身的路向完全封死,只要蕭七一旦覷出自己的破綻,一劍直接向自己刺出,自己就只有一條路:
必死無疑!
蕭七沒有對慕容不是直接攻出過一劍,但在慕容不是來説,這比一百個人攻他一千劍還要可怕得多!
慕容不是心中大震:這年輕人究竟是誰?劍術造詣竟至於斯,又聯想到青年公子襄及少年衞悲回,心中震訝而且抹上巨大的陰影:自己是不是已經老了?
原來九臉龍王聲震遐邇,但成名極早,而今不過四十來歲,想十多年前,這慕容不是“也曾年輕過”,他長得雖然胖了一些,但才華過人,作事深謀遠慮,同輩遠所莫及,連前輩高手行事也給他屢屢料中,對方卻看不透他所作所為,當時人人提起慕容不是,都會翹起大拇指説一聲:這年輕人,好了不起!
只不過光陰催人老,而今,九臉龍王慕容不是在武林中已成了前輩名家,他此刻心裏所擔心的是後一輩崛起的年輕高手了!
慕容不是心裏驚訝,但更震詫的是蕭七自己!
蕭七攻了五十三招,對方只用十八招,就輕輕化解了,自己居然一直找不到對方的破綻,找不到可以直接下手出擊的機會!
這是蕭七一生中與人對敵中所未有的事。
但他在今日之內,就碰到了兩樁!
一次是他站在公子襄背後,始終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另外一次就是現在,他好像在下棋,處處佈下殺着,對方稍有異動,準死無疑——但是對方居然不動,見招拆招,以不變應萬變。
蕭七一輪搶攻,鋒鋭已過,如果還攻慕容不是不下,對方待自己一鼓作氣受挫後再反撲,後果不堪設想。
蕭七劍法十分凌厲,武功更以氣勢勝,但長力、耐力、功力都不足,時間一久,便不如前。
慕容不是顯然也看出了這點。
所以他作出了反擊。
呼地一聲,他的袍袖捲起了地上一大堆碎瓷,迸射向蕭七的臉門去!
就在同時,他雙手一反,雙戟在手,迅疾無倫地刺了出去!
碎瓷是噴向蕭七臉門的,就算蕭七接得下,視力也為之所阻,就這般一阻之下,他就可以殺死蕭七。
就在這時,颶地一條人影飛到,霍地張開一面傘,叮叮噹噹,碎瓷都打在傘上,那人將傘柄急旋,呼呼連響,那些碎瓷片都急飛開來,有不少還回旋着、呼嘯着往慕容不是身上打來!
慕容不是的雙戟亦在此時刺出,蕭七蹲低,以劍硬接,叮叮二響,戟和劍交接在一起,這時碎片已嚮慕容不是打到!
九臉龍王若棄戟以前袖卷飛瓷片,倒不難辦到,但他九臉龍王的名頭,卻要教兩個後生小子喪盡了,當下他大喝一聲,身子居然也像那傘一般,急劇地旋轉起來!
這下旋轉極烈,比傘猶有過之,所不同的是,容肇祖的鐵傘是以木柄為軸心,而慕容不是左腳屈膝橫抬,卻以右腳為軸心,速旋上來,只見飛射過來的瓷片,都打不進去,反被旋轉之力劇彈飛出去,又射向眾人身上。
眾人紛紛閃躲接砸,容肇祖有傘擋在前面,當然不怕,但慕容不是這一急轉,一舉兩得,以旋轉的大力,雙戟一扳,竟把蕭七的劍叮地奪了過去!
這時蕭七已變成了空手,慕容不是卻在旋轉中,發出一種極大的威勢,只要一發,容肇祖、蕭七二人都命在危殆,而且慕容不是的口中,正發出了一種極似怒豹低鳴的嘯聲,這種沉嘯,正是聚集”龍王廟”高手趕來相助的暗號。
慕容不是原本殺了李胖子,冒充他探得唐甜等人行動,便一擊借瓷片遽然殺之,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蕭七一番攪亂,他跟蕭七交手過後,知自己勉強可勝對方,但若加上那執傘的青年以及眾多高手,要勝可沒那麼容易,於是便撮嘯叫人相幫。
他撮嘯一沉一起,一連三次,中間夾雜“錚”的一聲,原來這“錚”的一聲,並非是他的呼嘯,而是容肇祖,忽自傘柄中抽出了薄劍,交給了蕭七,蕭七手中一有了劍,慕容不是就不呼嘯了。
因為蕭七已經出劍!
一劍直刺慕容不是心房。
他已在慕容不是呼嘯及旋轉中,瞧出了對方的破綻!
他的劍快,但慕容不是的反應更快!
他立時如鐵釘一般,釘在地上,再也不旋轉一下,而雙戟也及時迎上薄劍,格格兩聲,又扳住了薄劍!
“叮”的一聲,容肇祖傘頂突現尖刀,傘一闔,直刺慕容不是!
慕容不是本來想用雙戟照樣把蕭七薄劍扣飛,但容肇祖傘尖刀一到,他只好勉力分出一戟,格地又抵住了傘尖刀。
這一來,雙戟共招架住一劍一刀,已沒有餘裕,唐甜趁機撲起,半空撤下一團白粉,往慕容不是頭上罩落!
這下慕容不是正雙手抵禦兩大年輕高手的犀利武器,根本就沒法閃避唐甜撒出的“白粉”。
慕容不是卻真有過人之能,猛張開口,只見他原本就鼓起了蛤蟆的肚皮,如今像一面大鼓一般,更加凸起,他深吸一口氣之後,猛地噴出,剎那問,肚子已癟了下去,與常人無異,只稍略墳起。
這一口氣,將白粉吹得飛揚,這“白粉”是唐甜所撒,唐家的暗器毒藥,有誰敢沾,蕭七、容肇祖、慕容不是三人紛紛撤招疾退,連唐甜本身,也半空一個筋斗,以手捂鼻,退了回來,至於本來畏於九臉龍王不敢上前參戰,後來見慕容不是稍有力不從心便要加入戰團的甄厲慶、江傷陽、中叔崩等,更忙不迭飛退七八丈開外!
他們曾眼見唐三千已死,鐵恨秋之中毒,誰也不敢挨唐甜手中的“暗器”了!
這時慕容、蕭、容三人分三個不同的方向退去,蕭七猛見在地上哀號掙扎的鐵恨秋,不禁勃然大怒,扶起身退,叱問道:“是誰傷我兄弟?”
而地上的唐方,也為海難遞扶走;落花娘子雖然中毒,但功力尚餘些許,勉強挪移,閃過了毒粉的危機。
蕭七喝問三聲,卻投人應,蕭七本要殺慕容不是,但遽見鐵恨秋被毒成這個樣子,如何不怒,畢竟結義情深,唐方見眾人不答,甚不恥於唐甜為人,便道:“是唐甜!”
唐甜這時本可阻止唐方説話,但她也正撮唇發出一陣尖哨。
蕭七霍然轉身,怒視唐甜:“你……”唐甜初有些驚惶,但隨即笑道:“蕭七,他要對付我在先,難道你就忍心見他殺了我才甘心嗎?”
蕭七跺足大呼:“不會的,鐵老二不會這樣的!”唐方一旁疾道:“是剛才唐三千為我求情,她殺了唐三千,鐵恨秋悲痛若狂,她就下了毒手。”
唐甜圓目一瞪,恨恨地道:“唐方,你再多嘴,我就毒啞了你!”
蕭七隻見懷中的鐵恨秋眥目齜牙,到最後竟一口咬掉自己的舌頭,咀嚼起來,鮮血淋漓,觸目驚心,蕭七恐懼地向唐甜問:“甜兒,你……你怎可如此?”
這時變化極其複雜交錯,慕容不是以一口真氣,衝散“白粉”,即撲前圖一舉擊斃容肇祖,容肇祖一面要躲開毒粉,一面身退,已退到甄厲慶、江傷陽、中叔崩等人身前,慕容不是和身撲來,甄、江。中叔、容四人,人人自危,紛紛掣出兵器,以四敵一,人影倏忽,呼喝連聲,鬥得正酣。
這時霍、霍、霍連聲,十數條人影,射人室來,其中有七八人全身黑衣黑衫黑褲,連披風腰帶手套都是黑的,劍也是黑的,殺將進來,武功都十分凌厲。
容肇祖大叫道:“小心!來人是‘黑殺’!”
黑殺是武林中極可怕的一羣殺手,當初也有人不信,嗤之以鼻,結果連武林中的“殺手之王”霍圖也讓這一羣“黑殺”所殺之後,就沒有人再敢輕視這一羣人。
九臉龍工適才發出的唿哨聲,便是通知這一羣煞星趕來。
這時鐵根秋在蕭七懷中正痛得死去活來,竟一口咬住蕭七肩膀,蕭七吃痛大呼:“二弟,你,你於什麼?是我……呀!”被咬得痛人心脾,用另一隻手扳開鐵恨秋面頰,只是鐵恨秋早已被毒力衝得理性全無,獸性大發,哪裏知道眼前的是什麼人?蕭七既不能出重手,竟扳之不下。
唐甜見狀,知此時此境,絕不能同室倒戈,於是道:“我給解藥,你解鐵根秋身上之毒,但你須得答應我鐵恨秋毒去後不得報復。”
蕭七見形勢危險,喝道:“好!”鐵恨秋這時已陷入瘋狂狀態,十指箕張,已抓入蕭七左右肋骨之內,蕭七大叫一聲,向唐甜吼道:“解藥!”
唐甜一晃身,已到了鐵恨秋身側,左手在鐵恨秋下額一捏,右手拇、食二指,即將一顆藥丸,彈人鐵恨秋嘴裏。那藥丸遇津即化,鐵恨秋眼中兇光登時大減,唐甜道:“一會兒就沒事了。”
只聽宛若海風吹帆,宛似怒濤狂嘯之聲大作,還夾雜着幾下閃電般的霹靂之聲,原來大廳交手的人雖眾,但兵刃交擊之聲全被慕容不是一人袖風所掩蓋,間中響起的是雙戟出擊破空之聲,慕容不是以一人雙戟,力敵容肇祖、甄厲慶、江傷陽、中叔崩四人,卻仍佔盡優勢。
這時一陣叱喝之聲,忽有幾人闖入戰團來,幾下交手,即有“龍王廟”數人受傷而倒,“黑殺”也有幾人着了道兒,俱似是遽然間中了暗器,失去戰鬥力一般。
這五、六人殺出一條血路,到了唐甜身前,都急着呼喚:“小妹。”唐甜點點頭道:“你們除惡務盡。”忽有一人指着唐方叫道:“唐姑娘也在此地……”話未説完,唐甜手一揚,那人聲音嘶啞,仰天而倒。
原來這一批人是唐門流落江湖的子弟,唐甜在唐門現存的人物中,輩份可以説是相當之高,加上她本身的號召力,很多人都服膺於她,但唐門的人也看見了唐方,有部分子弟,因蕭秋水闖唐門時而不諒解,便裝作沒見到;部分唐門子弟,見着唐方,無限驚喜,但忌於唐甜之威,不敢上前招呼;只有小部分唐門子弟,乍見唐方,歡喜無狀,唐小弟便第一個上前問候,卻死在唐甜毒箭之下。
唐小弟一死,其他的人便不敢相認。盾甜手一揮道:“去把那些人統統殺掉。”那些唐門弟子,立即各自接戰“龍王廟”和“黑殺”的人廝鬥起來。
鐵恨秋服了藥丸之後,身子已漸漸從僵硬繃直中放軟鬆弛了下來,不住地喘着氣,終於回覆了理智,推開了蕭七,抱着唐三千的屍體,又痛哭起來。
這時慕容不是一人力敵四大高手,只見他碩肥身姿,倏然在東打出一掌,倏然在西踢出一腳,攻勢飄忽奇特,竟一人打得四人窮於招架。
只聽慕容不是大喝一聲:“甄厲慶,你究竟幫我還是幫那女娃兒!”
甄厲慶明明趁着江傷陽、容肇祖、中叔崩一齊動手時才跟上去參一把,卻不料四周盡是慕容不是痴肥臃腫而迅疾無儔的身形與掌影,心中早已暗暗叫苦,心驚膽戰,聽得慕容不是如此一喝,便舞起兩團掌影,呼呼護衞着自己,大叫道:“龍王,不關我事,不關我的事!”
他剛呼叫完畢,掌形一空,壓力盡去,只聞一聲冷哼,猶在自己耳邊傳來,但慕容不是卻沒有再向他出招,甄厲慶可嚇出了一身冷汗。
甄厲慶一退出,江傷陽、中叔崩、容肇祖三人,頓覺壓力更巨,戰得半晌,江傷陽已氣喘如牛,忽聽慕容不是的聲音,猶在耳畔傳來:“你本兩不相幫,卻來蹚這趟渾水作甚?”
江傷陽一聽,便連聲答道:“我誰也不幫,我本來就跟他們無關……”驟然壓力一輕,慕容不是的身軀,又離他而去,只見容肇祖和中叔崩兩人叱喝連連,但兩人不管騰挪閃移,招架出擊,始終都被九臉龍王一副碩大無朋的身軀包攏着。
江傷陽驟失壓力,但掌勢一時收不住,“昏冥神功”的懨懨罡氣反壓了回來,便知一隻脹滿氣的橡皮球一直被壓着,一旦完全放鬆後便會彈躍起來,江傷陽呼、呼、呼一連打了六七掌,身子也轉了七八個旋,方才收得住勢子,但已大汗淋漓,真力大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