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寶寶一讓,奇道:
“從來大哥餵我,現在對換,有什麼不對?不行,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樣子,你不可以亂動,會扯動傷口。”
衞紫衣啼笑皆非,道:
“這點小傷不礙事,至少大哥的雙手及腸胃沒受傷,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秦寶寶不依道:
“你可以照顧寶寶,寶寶就不能照顧你,哦,我知道,你怕給人看見沒面子,放心吧,門已合上,有人進來會敲門。”
“都有你説的。”
秦寶寶以往都是衞紫衣服侍她,如今換了角色,覺得好玩的不得了,哼着兒歌餵食,其樂也融融。
衞紫衣心中感受異常,自幼在孤苦中求生,記憶中有誰會這麼温柔相待?直到功成名就接觸的異性中,也只有寶寶純粹是真心關懷,沒有私心,令他感覺到以往所付出的沒有白費。
這時,秦寶寶見衞紫衣沉默不語,心想則是想法子要教訓我,不如自己先説出為妙,於是打斷他沉思,道:
“大哥,你是否要知道我昨兒個上那裏了?”
輕哼一聲,衞紫衣道:
“你倒機靈,自己先説出來,我洗耳恭聽。”
他永遠理智勝於情感,知道該硬的時候決不能心軟。
秦寶寶目睹他面色不善,又後悔不該自討倒黴,有心推諉過去,在衞紫衣目注之下,只有大聲以壯聲勢:
“我去捉青蛙!”
衞紫衣乍聽之下,差點將食物哽在喉嚨,一臉怪樣。
秦寶寶認真道:
“我真的去捉青蛙,你不信?”
衞紫衣見識過大風大浪,每個人都相信世上已很少有什麼事能難倒他,他自己也有這份自信,但,面對刁頑的秦寶寶,他時常感到適用別人的方法,不適用這小鬼身上,見她認真如斯,也正經的詢問:
“為什麼呢?以前也不曾見你愛捉青蛙。”
衞紫衣的神態,使秦寶寶願説出一叨,緩緩道:
“以前爹爹曾帶我去捉青蛙,然後就在野地上升火烤蛙,有時也煮蛙羹,雖不是多美昧,但有意思極了,爹過世後,大和尚叔叔就不太肯放我下山,整天要我規規矩矩像個老太爺,我可不愛,捉青蛙可以想起爹爹,可是大哥又不準,寶寶只好自己去捉,大哥,你捉過青蛙麼?”
問明一切,衞紫衣道:
“那天我們乘坐馬車趕路,是以不答應你下車捉田蛙,既然你這麼喜歡,總壇上幾座水塘,也叫人捉些來養,妳下次想玩就很方便了。”
秦寶寶高興的抱住衞紫衣,叫道:”大哥,你真好。”
痛哼一聲,衞紫衣道:
“妳好,我可慘了,寶寶,你弄痛了我的傷口。”
連忙鬆手,秦寶寶道:
“對不起,大哥,下次我不抱你了。”
衞紫衣捉狎道:
“輕一點就沒關係,哈哈………”
秦寶寶嘟起嘴,信手在衞紫衣傷口重拍一下,衞紫衣皺起眉,罵道:
“這種大夫真要不得,這筆帳且記着。”
扮個鬼臉,秦寶寶知他説着玩,照舊要淘氣。
吃喝已畢,衞紫衣道:
“寶寶,請程首腦來一趟。”
秦寶寶嗔道:
“不可以,你必須好好休息,不要再想工作上的事。”
衞紫衣知道她刁起來很難應付,遂道:
“大哥跟他説幾句話,説完了就休息。”
秦寶寶兀自搖頭,道:
“大哥在戲班裏聽戲,尚且有法子聽而不聞的討論生意,寶寶寶委實不放心,大哥有話,由我代傳好麼?”
衞紫衣扳起臉,道:
“你該聽我的,還是我該聽你的?”
秦寶寶義正嚴詞:
“平常寶寶要聽大哥的,現在則是病人該聽大夫的。”
她一搬出”大夫”的權威,衞紫衣可惱了,道:
“天殺的,寶寶,不許你命令我,你永遠是我的親人,而不是大夫什麼的。”
秦寶寶嗔道:
“我怎麼不是大夫,你瞧不起我的醫術啊?”
衞紫衣道:”好,即使你是大夫,也不能命令我,我的身體狀況我很清楚,沒有你想象的嬌弱。”
秦寶寶瞪眼道:
“我不是命令你,大哥,別的我不如你,但對於醫術方面,我可受過嚴格的訓練,雖説你現在覺得一切都好,但若照顧不周,想逞威能,遺下的後遺症,也許會在幾年後或十數年後復發,對你比武時行動上有很大的不利,你希望這樣子麼?我一心想治好你,你怎麼可以不合作。”
一頓疲勞轟炸下來,衞紫衣又見識到寶寶固執的一面,但她是一番關愛,衞紫衣平躺睡下,道:
“這樣子説話就可以吧!寶寶,快去請人。”
秦寶寶試探道:
“真有那麼重要呀?”
嗯一聲,衞紫衣道:
“妳不去,大哥就高聲喊人,也是一樣的。”
秦寶寶忙道:”不可以,大聲説話扯動傷口,會影響癒合。”
衞紫衣哼道:”那就煩勞你走一遭了。”
“就會威脅人。”
秦寶寶不甘不願的起身,走二步,又回首叮嚀:
“不可太費精神哦!”
“好。”
得到保證,秦寶寶才出門吩咐一名兒郎去通知程世恭,不多時,程世恭趕來,見寶寶虎視眈眈的立在門外,拱手笑道:
“小姐,魁首叫我?”
秦寶寶點點頭,小聲道:
“大哥很鋼硬,不太肯聽我勸,所以我來告訴你,見到大哥有疲倦之色,就必須設法告退,讓他休息。”
程世恭擔心道:”魁首很嚴重麼?”
翻翻白眼,秦寶寶道:”我最討厭病家漫不經心的態度,不論多小的傷口,照顧不妥,輕則延長時間,重則留下可怕的後遺症,比如斷骨之人接合後,半年內還不時發生痠疼,這即是後遺症之一,我不希望大哥的皮肉之傷變成終身之患。”
程世恭唯唯諾諾的答應,啓門入內,看見衞紫衣要起身,忙過去阻止,道:
“魁首,剛才小姐説你不可以太勞累,你躺着吧!”
坐起身靠在牀頭,衞紫衣失笑道:
“她太緊張了,你可別跟她一樣。”
程世恭笑道:”她非常關心您老人家,昨夜裏根本不敢閤眼,直到四更天,才在眾人遊説之下去歇着,不想天剛亮,她又醒來張羅,大夥兒都很感動,方大俠不時説大當家有福了。”
衞紫衣呆了呆,忖道:”寶寶也會有這麼懂事的時候?”
輕喟一聲,道:”真難為她,她卻説也沒跟我説一聲。”
程世恭道:”是小姐吩咐不許説,怕魁首反過來擔心她,只是,屬下認為應該讓你知道。”
衞紫衣欣慰道:”謝謝你告訴我,我很高興。”
程世恭也笑了,道:
“魁首這麼説,屬下不敢當,對了,你要屬下來一趟,是關於拾面具之事及二名歌妓刺客?”
衞紫衣冷然道:”盜墓賊是誰?”
程世恭道:”有五人,老狐狸、飛毛腿、刀疤、無耳仔、鐵頭,收取七個面具的是老狐狸,但當夜又遭人竊走。”
衞紫衣嘆氣道:”線索又斷了。”頓了頓,又道:
“老狐狸大概不知道偷盜者是誰?”
程世恭道:”是的,他只是個膽子較大的盜墓賊,稍有武功的江湖人很容易出入其門而不知。”
衞紫衣大感棘手,但沒有表示出來,道:
“昨天那二名歌妓是什麼身份?”
垂下首,程世恭道:”屬下無能,那二名歌妓見難以逃脱,均自戕身亡,查問掌櫃的,只是半月前開始出現在各大酒樓飯莊,很快就出名,他只負責將她二人介紹給有雅興的客人,其它一概不知,幾名店夥計也是同樣的説法。”
衞紫衣淡淡的道:”也罷,你命人葬了她們吧!”
大當家沒有責怪疏忽之罪,程世恭如蒙大赦,道:
“是,屬下這就去辦。”
衞紫衣又道:”分社裏還有什麼事?”
程世恭道:”大當家寬懷,所有的事均已處理妥當,請當家的寬心養傷。”
揮揮手,衞紫衣道:”你下去忙你的吧!”
程世恭告退出來,秦寶寶不知又從那裏蹦出來,道:
“大哥沒累着吧?”
程世恭早聽聞這小鬼比大當家還難應付,急中生智道:
“魁首似乎心情不好,小姐快進去才是。”
秦寶寶瞋目怪道:
“我出來時大哥心情還很好,怎麼你進去不久,大哥心情就不好,你説了什麼?”
程世恭有如豬八戒照鏡子,苦笑道:
“不是屬下的緣故,你進去便明瞭。”
秦寶寶狐疑的看他一眼,啓門進房,見衞紫衣在牀上躺的好好的,實在看不出他心情好不好,頓足道:
“程首腦是在騙我。”
衞紫衣問道:”他怎敢騙你?”
“他説你心情不好。”
“這倒不假。”
“我看不出來。”
“心情不好一定要表現於外麼?”
秦寶寶以大人教訓小孩的神色道:
“大哥不表現於外,我不知道又怎麼安慰你?”
衞紫衣拉住她手,笑道: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大哥此次下江南的目的麼?”
秦寶寶猛點頭道:”是啊,但大哥好象很神秘?”
衞紫衣沉吟道:”我在尋找七個面具,七隻笑面具。”
心中一動,秦寶寶忙問:”為什麼?”
輕咳一聲,衞紫衣道:
“二十幾年前,有二個人帶着一瓶藥出現,不透露名字,只知一個姓黃,一個姓史,你也許不覺得這有什麼古怪,但就怪在那瓶藥,共有八顆,聽説只要還有一口氣,不管多可怕的傷病,一藥即愈,對於從孃胎帶出來的先天症,更有神奇的妙用,當時泰山掌門的如夫人誕下麟兒,不料卻有先天癲癬病,史、黃二人自薦,以千兩黃金的代價負責醫好癲症,真的治癒那孩子,有病的人紛紛為求一藥而不惜高價,結果共賣出六顆,之後二人就失蹤了。”
秦寶寶摒息聽完,呆呆道:”這跟七個面具又有什麼關係呢?”
衞紫衣接下去道:
“我已查明拾老頭卻是史、黃二人中的一個,當他過世,便買下他所有產業,卻找不到剩下的二顆藥,於是想找拾面具一談,不想他到處遊蕩,之後又結識你,遭人擄走,被人捷足先登去掘拾老頭的墳,不料盜墓賊更先一步取走七個面具,而後又被偷走,寶寶,我懷疑那藥的下落在面具上。”
秦寶寶失聲道:”七個面具是死人的陪葬品?”
“沒錯!”衞紫衣算了算,道:
“大概有七年了。”
秦寶寶叫道:”我不要,他居然把死人的東西給我。”
衞紫衣不解道:”你説什麼?”
“大哥等等。”
秦寶寶衝出去,不一會又抱着七個紙面具回來,丟在牀上,道:
“大哥看看是不是這個?”
衞紫衣驚訝起來,拿起一個細細端詳,道:”你打那兒來的?”
哼了哼,秦寶寶道:”陰武那小子送我的,他沒説是從墳墓上偷來的,真可惡,死人的東西也拿來送人,他大概是窮瘋了吧!”
衞紫衣安慰道:
“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許他認為這幾個可愛的面具能使你高興,才下手偷來送你。”
撇着嘴兒,秦寶寶道:”剛收到也很高興,但既然是陪死人睡了七年的東西,我不敢要了。”
“也許不是,你請他們來一趟。”
秦寶寶出去吩咐一聲,又回來道:”大哥,你找那藥要給我吃的?”
衞紫衣温柔道:”你不願意擺脱那些瓶瓶罐罐麼?”
秦寶寶十指互絞,道:
“我明白大哥關愛我,但如果能醫好的話,爹爹早製出藥來了,況且泰山掌門並沒有兒子呀,我記得繼承掌門的是他的大徒弟,可見那藥是騙人的。”
衞紫衣雙目凝視着寶寶:
“沒錯,他的兒子二十歲出頭便去世,但我總希望奇蹟能出現在你身上,妳自己呢?”
皺皺小鼻子,秦寶寶道:
“大哥不要總為我擔心,我不是好好的,能跑也能跳,是不是我容易生病,大哥感到很麻煩?”
衞紫衣道:”你真會胡思亂想,寶寶,你的尊腦實在該清洗一下,免得好意都被你想成惡意。”
咯咯一笑,秦寶寶道:
“我希望大家都快快樂樂過一輩子,不必要太過強求什麼,大哥替我求藥當然好,只是你不也害怕求不到使我失望,所以一直守密不肯説麼?如今我先表現出不失望的樣子,以免到時候大哥自己先失望。”
“總有你説的。”衞紫衣道:
“不過有這機會,盡力一試才能心安,是不?”
秦寶寶臉紅紅的,道:”我也有機會看到大哥病倒的一面,嘻,真新鮮!”
這時,方自如師徒叩門進來,先探望衞紫衣的傷勢,而後寶寶瞪着陰武道:
“你送的面具,是不是從墳墓上撿來的?”
怔了怔,陰武道:”誰告訴你的?”
這話不啻承認面具來自墓穴,寶寶氣道:
“死人的東西不吉利,你知道麼?”
陰武笑道:”怎麼會?它們很可愛,你不説,誰又想得到?”
衞紫衣詢問道:”這七個面具可來自一個叫老狐狸的盜墓賊?”
陰武佩服道:”大當家真高明,任啥事都逃不出你法眼。”
證實它們的來處,衞紫衣心中的高興不可言喻,對方自如的懷疑,簡略將事情略述一次,方自如道:
“瓢把子,對於拾面具遭劫,我看可能是唐門的人所為,昨天我跟蹤唐堯、唐情。唐蠡三兄弟,發現他們在下流酒鋪打聽人,那種地方三教九流都有,難保他們不是也在追查盜墓賊的下落。”
秦寶寶搖頭道:”唐門的人與我有舊,不可能向我挑戰。”
衞紫衣以己度人:”假使七個面具在他們手上,我也會向他們下手。﹂秦寶寶迷糊道:”唐家又跟拾面具有什麼關係?”
衞紫衣沉吟道:
“也許有什麼重病不起,遍尋名醫均無法救治,所以才會想到二十多年前的事。”
噘起嘴,秦寶寶道:
“果如大哥所言,他們理應光明正大來找我,用偷襲技倆,使我栽個跟斗,算是相交好友應有的行為麼?”
衞紫衣淡然一笑,道:
“大家的想法都一樣,認為當年剩下二顆藥,史、黃二人均分,找到姓拾的只能拿一顆,開口來找你,你也需要靈藥,至時就為難了。”
秦寶寶不屑道:
“真是聖藥,拾老頭不一樣死得去?”頓了頓,又道:
“為了一顆藥鬥心機,聽了真不高興。”
衞紫衣安撫道:
“這是猜測,也許不是他們。”
嘴裏這麼説,心中已決定派人向唐堯等人送個信。
秦寶寶相信衞紫衣説的,又高興起來,道:
“唐堯小子三人知不知道我在這裏,哼,下次見面,可須治治他們不尊長上之罪。”
“嗤”的一聲笑出來,陰武道:
“真是人小鬼大,我想他們即使看見你也會裝作不識,誰也不願在小姑娘面前憑空矮了一輩。”
秦寶寶摒嘴笑道:”你不也矮了我一輩,王八笑綠豆,同病相憐!”
哈哈一笑,衞紫衣笑叱:”得了,寶寶,不許再捉弄人。”
方自如只當他們小孩子戲耍,完全不當一回事,幫着衞紫衣檢視七個面具,欲找出機密來,陰武也湊上一腳,只有秦寶寶,想起自己曾把死人的東西戴在臉上肌膚相親,忍不住噁心,説什麼也不肯再碰一下。
衞紫衣三人十分專注的尋找,秦寶寶看了好一會,忍不住小聲道:
“大哥,你不能太辛勞耶,明天再看吧!”
衞紫衣不理,隨口道:”不礙事,妳去休息吧!”
看他這樣兒,秦寶寶就明白勸也白勸,不由得泄氣,問”它”道:
“大哥不重視我小神醫的忠告,真是瞧不起人。
他們説你太緊張了,我看他好好的嘛!
你不懂,我是希望大哥藉此好好休息,他平日像個工作狂,有時忙得即使看到我,也只匆匆説一句‘寶寶,還好吧?’就走了。
咳,只要你少惡作劇,你大哥就會省下許多麻煩。
少來,我們是談論大哥的事。
對呀,你實在很不象話,人家抱傷為你尋藥而忙,你卻沒事人樣的袖手旁觀,到底是誰需要那顆藥。
我一直當自己沒病,快樂的活着,但願大哥也跟我一樣,至於靈丹妙藥,從小吃多了,根本不再抱什麼希望。
別泄氣,也許這次真的有效。
先抱着‘萬一’的想法,免得太過失望。
你就幫着找吧!
別説了,真討厭,居然拿死人的東西給我玩,一想到這事,我便禁不住起雞皮疙瘩。”
不願再想,秦寶寶走到桌前,玩弄她拿來那隻竹籃子,不時打開一條縫,望着裏面的東西而笑,彷彿十分寶貝,心癢難搔,忍不住把手伸進籃子裏,不小心,蓋子拉得太開,這時──
“哇──”
“找到了!”
那”哇”聲是寶寶叫的,只見一隻一隻大小不一的青蛙從籃子裏跳出來,頓時,跳到桌子,跳到地下,跳到………
衞紫衣三人看傻了眼,十幾只青蛙在屋裏到處亂竄,這種景象可真特別,衞紫衣唉聲道:”這小鬼,就沒有別的正經事可以做?”
秦寶寶知道要糟,提着籃子捉青蛙,好不容易捉回一隻放進籃子,又忘了要加蓋子,又被跳出來,急得手忙腳亂,叫道:
“你們別亂跑,快回來各就各位。”
青蛙未受訓練,依樣亂竄,有二隻跳到衞紫衣牀上,被衞紫衣捉住,道:
“寶寶,過來!”
慢吞吞走近,秦寶寶把籃子送上,衞紫衣將二隻背蛙放進籃裏,很快合上蓋子,盯着寶寶一副無辜的臉,道:”這些青蛙你打算怎麼辦?”
秦寶寶道:”大哥答應要在總壇水塘養蛙,這些正好派上用場。”
衞紫衣面色不善,道:”從這裏回總壇須費時多日,你給它們吃什麼?”
“這個……”
衞紫衣斷然道:
“打開窗門,放它們出去,至於總壇要養青蛙,自會派人捉來養,你一回到家就有得玩,但是,我們先聲明一點,不可以把它們帶進屋裏!”
秦寶寶奇道:”它們很可愛呀,難道大哥不喜歡?”
衞紫衣道:”萬物各有其生存地點,你要跟它們玩,就到水塘去,它們才不會跳來跳去的躲着你,現在快放它們走,不然就捉到廚房火烤、清燉、油炸三吃。”
方自如接着笑道:
“我也很懷念烤蛙的滋味,加點葱醬就更棒了。”
嘟着嘴,秦寶寶打開窗户,把青蛙趕出去,又去端來一盆水給衞紫衣洗手,陰武取笑:
“寶寶這麼乖,實在少見,應該請個畫匠畫起來留念。”
方自如笑罵道:”你跟寶寶在一起,別淨學她愛捉弄人的毛病。”
秦寶寶猛翻白眼,嗔道:
“你們師徒一搭一檔,可將我損了夠。”
機會難得,誰會不好好把握。
而且有衞紫衣在旁盯着,寶寶只好又乖得像小貓。
那隻小丑面具,有一個滑稽的大鼻子,衞紫衣三人説”找到了”,就是覺得這鼻子是唯一可以藏東西之處,果真取出一顆小指大的蠟丸,正高興可以自蠟丸中得到靈丹,就在這時發生人蛙大戰。
此時,衞紫衣手拈蠟丸,向寶寶道:
“但願這裏面的東西對你有益。”
往後退了幾步,跟衞紫衣保持距離,秦寶寶才道:
“嗯,大哥請動手吧!”
她的企圖自己最清楚──如果真是藥丸,就以最快的速度奪門而出。
陪死人睡了七年的東西,你敢吃麼?
衞紫衣可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吃,只要對寶寶身體有益的東西,他會不擇手段,連哄帶騙要她服下,何況這妙藥。
秦寶寶最怕衞紫衣那堅定的眼神,又退了二步,道:
“大哥應該休息了。”
笑了笑,衞紫衣捏開蠟丸,跑出一團紙,極簿極勒的紙,攤開紙團,滾出來的是一顆很小巧的金印,眾人楞了,秦寶寶則笑得二個酒窩都深了。
阿彌陀佛,想想看,有一碗熱騰騰的八寶面,就放在屍體旁,相信胃口再好的人都提不起興趣拿來吃,是不是?
衞紫衣雖感到失望,但紙上寫的字卻吸引住他,念道:
“恭喜閣下得到這顆金印,憑這小印可以在南京‘龍記’錢莊領取二萬兩黃金,這是二十年前,本人與好友黃夢生賣藥所得,因貪念佔為己有,後經商有成,對當年之事頗悔悟,遂把二萬兩黃金摒除在財產外,留給有緣人,閣下若可憐黃夢生,有緣相見可送他些度日,當年之妙藥系我尋得,是以不甘心分他一半,唉,將死之人提這些有什麼用,藥醫不死病,聖藥也無法挽回我的生命,最後一顆被我棄於江水,也許能滋養魚兒,也是一美。拾孝遺筆”
忙得一塌糊塗,結果最後一顆藥在魚兒肚裏,衞紫衣望着手中刻着”拾孝──二萬兩”
的金印,無奈的苦笑。
“龍記”就是”金龍社”的錢莊,南北到處有分莊,設有小金印及小銀印,是方便那些怕銀票會皺會破的大客户,存黃金就結金印,燙着一條龍,衞紫衣一眼就看出不假,只是未料繞了一大圈子,找到的卻是自己的客户。
秦寶寶知道衞紫衣很失望,笑嘻嘻道:”大哥,恭禧發財。”
衞紫衣想通生死各有天命的道理,也就釋懷,笑道:
“小金印是妳的,拿去!”
搖着手,秦寶寶道:
“我不要,既是拾家的錢,就給拾面具吧,他如今一無所有,連忠兒也養不活,二萬兩黃金夠用三輩子了。”
問題是,拾面具的下落呢?XXX
入夜的晨光,但見滿天的星斗,並有濛濛的月色。
夜色是美的,有閒情逸致的雅士,甚至捨不得安睡,邀三五知交,舉杯共飲,吟詩彈琴,過一個美麗的夜晚。
城東一間小土地廟,香火不盛,入夜使成了空廟,正適合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棲身,免受風露之苦。
自小道士空明抱回大包的食物,就和師父智能、太師父清真,三張嘴忙得不亦樂乎,智能邊吃邊道:”師父,徒兒收的徒弟很吃得開哩!”
清真嗯一聲,道:
“只是不守清規,又是雞又是鴨,太上老祖會怪罪。”
空明笑道:”太師父,您老放心,這麼晚了,太上老祖早安寢了。”
智能點點頭,道:
“空明説得對,師父,只要咱們吃完把嘴擦乾淨,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也罷!”清真大口吃菜,道:
“有道酒肉穿腸過,佛自在心頭,只消咱們不做惡事,太上祖師説什麼也管不到咱們頭上,何況這世上吃齋唸佛卻盡做惡事的人所在多有。”
人只要做了良心不太安的事,就會找出一大堆光明正大的理由來安慰自己,而後就覺得自己也不太壞嘛!
空明打個飽嗝,道:”太師父,我已經找出畫像那個人了,你怎麼獎賞我?”
清真大喝道:”快説,他在那裏?”
空明噤若寒蟬,小心道:
“他是南京有名的富紳,七年前過世,之後產業就被其子拾面具相繼賣掉,如今已是一文不名,拾面具也下落不明………”
清真聽到這裏,呆楞道:
“一文不名,一文不名,天啊,二萬兩黃金就這麼飛了?我死也不甘心,運氣真的這麼壞?”
智能詫異道:”師父,您説二萬兩黃金是怎麼回事?”
清真望望智能,又望望空明,見他們一臉期盼,道:
“廿七年前,我和一位朋友史孝合夥賣救命丹,只賣六顆就得到二萬兩黃金,還剩二顆,史孝説要留着以防萬一,我想二萬兩黃金平分下來,也夠舒舒服服再過一輩子,二人就消失人前,準備好好享樂,不料史孝席款而逃,我找了二年不獲,迫於生活只好出家當道士,人海茫茫,想找個人談何容易,慢慢的心也平靜下來,但總有一點不甘心,終於還是查出他落於南京,心想找到他,力爭當年該得的,我們也不必再苦守那座道觀,於是才馬不停蹄的找來,誰知找到還是等於沒找到。”
説完不勝唏噓,老人無子又窮困,原是很傷感的事。
空明從來也不敢想有二萬兩黃金這麼好的事,所以也不覺得難受,反而懷疑道:”太師父,世上那有那麼貴的藥?”
清真氣道:”你不懂就少開口!”
空明吐吐舌,不敢再説,智能道:
“師父,您老人家也不用難過,就當它一場夢吧!我們師徒孫三人在一起,也沒有那一天餓着了。”
清真不甘願道:”每天都要為香火金煩神,滋味又有什麼好?”
空明直點頭道:
“可不是,我們道觀太小,去的人總是零散一二人,那些人又吝嗇,時常啃饅頭是太也差勁,應該求變通。”
智能叱道:”你別亂出餿主意,出家人吃點苦算什麼?”
空明嗤笑道:”師父,別裝清高了,剛才您吃肉不也津津有味?”
天黑,看不清智能有沒有臉紅,只聞他悻悻道:
“好吧,你倒説説有什麼主意,可不許是犯法的。”
空明見清真也看着他,得意道:
“師父、太師父,我們出家人的生計全靠老百姓捐助,這為什麼有的廟香火鼎盛,而本觀乏人問津?依徒兒看來,本觀名氣不盛是最大缺失,應該散佈些謠言,説京城某某員外請太師父祈福,結果延命等等,就像這時我們不在觀禮,別人會起疑,回去時正好大肆宣揚,廣招信徒。”
清真和智能面面相覷,智能道:”師父,這妥當麼?”
清真道:”以後再説,為師必須見拾面具一面,知道史孝活得也不太愉快才甘心。”
智能、空明不敢違抗,只有默然。
收拾妥當想休息時,忽然一名頭髮衣着凌亂的書生踉踉蹌蹌走進來,見有人,嚇了一跳,宛如驚弓之鳥,道:
“這裏有人?”
空明沒好氣的道:”貧道等人看起來像鬼?”
彷彿”出家人”這名詞讓他安心似的,書生慢慢走近:”晚生能於此休息麼?”
智能頷首道:”請,這位公子因何夜裏趕路?”
那書生即是拾面具,經人擄劫後放回,有如從地獄走了一遭回來,學會對人對事謹慎小心,不若往日以為每個人都跟他一樣善良,小心道:
“晚生的孩兒寄養在別處,得知生病很重,心焦之下遂連夜趕路,打擾三位之處,望多見諒。”
“無量壽佛!”清真道:”願神佑令郎。”
在以前有出家人這麼説,拾面具會很大方添十兩香油錢,這時只有誠意道:
“多謝道長金口。”
空明察顏觀色,道:”施主趕路應該坐馬車,比行走快得多。”
拾面具黯然道:”晚生不肖,不善營生,以致敗掉祖先產業。”
“無量壽佛!”清真合什道:
“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須知先人創業不易,更應該兢兢業業的守住,方是孝道。”
拾面具恭順道:”多謝道長教誨,晚生拜領。”
空明少年心性最好奇,問道:”施主在外地奔波,令郎寄養在親戚家麼?”
拾面具見他們道士不像惡人,老實道:
“不是,在東家,東家是名大夫,可以醫好犬子的病。”
空明打破沙鍋問到底:”貴東家定是個好人,施主何處發財?”
想了想,拾面具還是覺得説實話舒服,道:
“敝東家秦寶寶,‘金龍社’大當家的拜弟,人………”
“哎呀!”
空明怪叫一聲,捉住拾面具臂膀,撥開他散於面上的髮絲,仔細看清,果然有幾分像畫像上的史孝,一字字道:
“你是不是叫拾面具?曾被人擄走的拾面具?”
拾面具吃驚不小,清真、智能二人也湊過來細看,驀然,清真哈哈大笑道: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一定是史孝的兒子,除了少他那種精幹氣度,那模子實在太像了。”
笑了好一陣子,又道:
“可笑史孝那種狡猾精明的人,會生出你這種軟弱無能的兒子,費盡心思得到的財產,全叫你給敗壞,真是現世報,可見老天有眼,不叫作惡之人富過二代。”
説着又笑了起來,那是見犯人伏法式痛快的笑。
拾面具一臉迷糊,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希望有個人來對他解釋這是怎麼回事,這些日子,他委實受了不少驚嚇,不願再遇上壞人。
清真沒看到他有反應,喝道:”你就是拾面具!”
拾面具楞楞的點頭,他不懂這位老道長為什麼變兇了。
清真道:
“不對,你應該姓史才是,你爹是史孝,至於你,我只聽你爹説過有一個孩子,卻不懂為什麼給你取名拾面具?”
拾面具對這個問題已回答過千百遍,只好再説一次:
“家父嗜面具如狂,所以替晚生取這個怪名,至於姓氏,確是拾而非史,有家譜可查。”
清真悻悻道:”早該知道那種人説的話,沒一字可信。”
心中有氣,看到拾面具更氣。
多年來,心中早構思找到拾孝時,要痛責他不仁不義的行為,甚至台詞都記熟了,拾孝聽時那副慚愧無地自容的神態,更不知幻想過多少次來滿足自己,現在,拾孝早入土為安,他的兒子除了外貌有點相像,性格可説南轅北轍,像一隻受驚的小鳥,想罵也沒勁,怎能不氣?氣拾面具懦弱,氣自己運氣太差。
長長嘆了口氣,清真不甘願就此放棄,道:
“你爹在世時,活得快不快活?”
拾面具驚覺這老道長很怪,道:
“道長與先父有舊?”
點個頭,哼一聲,清真催促道:
“回答貧道的話。”
拾面具在他怒視之下,緩緩道:
“先父為人開朗,朋友極多,除了煩憂生意往來,素來過得很快樂,叔伯朋友極愛和先父結交,不時結伴出遊,晚生實不知先父會有不快樂的事情。”
清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問道:
“他沒有感到歉咎,或長時間把自己關在書房懺悔?”
拾面具訝異道:”為什麼?先父並沒有做什麼虧心事。”
喘一口粗氣,清真吹鬍子瞪眼:
“好,好,姓拾的心夠狠,做了那樣的事,還能談笑風生,倒是我自生二十幾年的氣。”
拾面具疑道:”道長何出此言?莫非先父曾得罪於你?”
清真恨聲道:”那隻老狐狸自不會將醜事宣揚。”
接着便把事情説一遍,説到拾孝捲款而逃,更是加油添醋,繪聲繪影,數落他重財輕義,肥了自己瘦了別人,只是沒提到丹丸的來歷。
一個人心中若根植恨意,未化解之前,任是修行百年,也成不了正果,還是俗人一個。
可憐拾面具自幼苦讀聖賢書,這種席款而逃之事,可説是不能原諒的錯事,會發生在親身父親身上?XXX
清真心中的怨氣出了一半,又道:
“你一定不相信,因為已經死無對證,貧道只是不甘受騙,忍不住要一吐怨氣。”
拾面具心中亂如麻絮,良久,道:
“子女不問尊長之過,恕晚生先告退。”
人家要走,清真也無法阻攔,只有自嘆倒黴而已。
就在智能安慰師父的當兒,小道士空明跑出去追上拾面具,道:
“施主,你要找秦寶寶施主,就在南京城。”
拾面具驚喜道:”真的?在那兒?”
空明一拍胸膛道:
“貧道帶你去,那裏有一個是我的好朋友,很容易見到人。”
拾面具心中感激無以復加,誠摯道:
“如果我有能力的話,一定會好好回報你們。”
空明倒有些不好意思,道:
“別客氣,走吧,不然他們可能又會到另一個地方。”
拾面具有如航海者看見燈塔,毫不遲疑的跟隨空明而去。XXX“拾面具意外獲得鉅款,相信他會懂得珍惜。”
秦寶寶和衞紫衣等渡過揚子江,騎馬要趕回”子午嶺”,寶寶着男裝和衞紫衣共騎,走了一段路突然這麼説。
衞紫衣”嗯”一聲,不置是否。
秦寶寶自顧道:”清真老道長就是遺書裏的黃夢生,拾面具有了那筆財富,會救濟他們,是不是?”
“嗯!”衞紫衣用鼻音回答。
秦寶寶一臉古怪,道:”大哥,你還在為白忙一場而不高興?”
哼一聲,衞紫衣不説什麼。
秦寶寶嘟聲道:
“我應學着自己騎馬,才不用當你的出氣筒。”
衞紫衣還是不説話。
性子一起,秦寶寶捉住二根馬鬃,使力拔起來,馬兒吃痛四腳亂跳,方向不受控制的亂跑,衞紫衣雙腿夾緊馬腹,拉緊繮繩,好不容易使馬安靜下來,低頭見寶寶抱住他咯咯而笑,也禁不住大笑道:
“你可真頑皮,看來我應強迫你自己騎馬,才能保證不意外死亡。”
秦寶寶晃着腦袋道:
“誰叫你扳着臉不理人,好神氣!”
衞紫衣道:”這是你跟兄長説話的口氣麼?”
吐吐小舌,秦寶寶背書似的念道:
“對不起,大哥,我又錯了,請你寬宏大量不要生氣,天下事不如意頗多,不必為尋藥不獲而泄氣。”
衞紫衣哧哧笑道:
“你念經的本領可高明不少。”
秦寶寶聞言猛翻白眼,這時,馬泰、戰平二騎趕上來,馬泰道:
“魁首,怎麼轉到這裏,方向不對呀!”
衞紫衣捉狹道:
“寶寶,你來解釋。”
秦寶寶精靈大眼一轉,道:
“這是什麼道理?控制馬的爺是大哥,令馬亂跑以至弄岔了路,這是大哥的事,叫我如何解釋?”
豁然大笑,衞紫衣笑道:
“你愈大愈精,有事推得一乾二淨,誰教的?”
秦寶寶理所當然似的道:
“大哥在上,小女子乃有樣學樣。”
衞紫衣故意扳起臉,道:
“胡説!你需要打一頓才會乖?”
秦寶寶委屈道:
“我説從你那裏學來的並沒錯,只因大哥平日裏責任太重,寶寶有感而發,認為太重的責任負荷不了,所以遇上小事,就裝作不知,大事才親身出馬,顯顯威風。”
衞紫衣莞爾道:”好怪的論調,你小事做不好,遑論大事?”
秦寶寶嘀咕道:”大哥任啥事也不放心我做,我自然不會。”
衞紫衣聲音變得無比柔和:”寶寶,你不要去學那些江湖女俠,千萬別學,嗯?”
甜甜一笑,秦寶寶道:”我武功不好,是沒資格做女俠。”
衞紫衣調轉馬頭,邊道:
“你生性善良,雖有些兒頑皮,卻機靈不狠辣,比誰都有資格當俠女,只是大哥不希望你捲入那些是非,要你平安快樂地生活。”
秦寶寶抗議道:”我什麼也不做,別人會笑我差勁。”
衞紫衣笑道:”那你就多研究些保命藥丸,鞏固貴體安康吧!”
秦寶寶正想説什麼,卻被道旁雜草裏動的情形吸引住,指給衞紫衣看,衞紫衣皺皺眉,很想不管,也許是一隻野狗什麼的,但寶寶雙眼正看着他,只好道:你想那會是什麼?”
秦寶寶起身立在馬上,居高臨下的望過去,好一會,歡呼道:
“是人,好象是女人。”
説着躍落地,奔了過去,衞紫衣招呼落在身後尺遠馬泰、戰平走近,下馬將繮繩遞過去,舒着腿走向道旁,看着寶寶飛奔的身影,喃喃道:
“跟小傢伙在一起,想不變仁慈都不行。”
秦寶寶在跟草叢裏的人拉扯着,那人顯然不願被發現,對寶寶的出現產生排斥,而且對寶寶伸出的援手彷彿有着恐慌,害怕時產生的力氣特別大,冷不防,寶寶被推倒,跌了四五步坐於地,詫異的望着那人。
衞紫衣扶起她,道:”這世上有許多怪人,你今日可見識到了。”
秦寶寶搖頭道:”她很痛苦,嘴角淌着血,為什麼拒絕幫助。”
衞紫衣以老江湖的敏感道:”莫非受了什麼可怕的經歷所致,對‘人’發生恐懼?”
走近前,看清是一個女人,好似一隻野狗四腳着地,將頭伏埋於地,全身抖顫,就像駝鳥,想把自己隱藏起來,只是不明自她在害怕什麼。
衞紫衣見識過各式各樣的人,這種情形倒是第一次,不過,憑他豐富的經驗,很快便算出該怎麼做才最有效果。
凌空一指點了女人睡穴,才將她翻過身來,寶寶走近檢視,赫然發現她的舌頭被剪去一半,身上有不少傷痕,可見受過非人的凌虐。
衞紫衣微愠道:”對一個女人用這種手段,會是什麼樣的畜生?”
秦寶寶替女人敷傷,又喂她吃幾顆藥,籲口氣道:
“她身子十分虛弱,極須調養,大哥説該怎麼辦好?”
衞紫衣細看女人,但見她面貌娟好,而且很年輕,甚多也才廿七八,跟寶寶的稚氣相比,另有股成熟的韻味,這樣的女子,理應被鮮花供養着嬌寵,怎會落得此下場?
“如今解開她穴道,她會有什麼異舉?”
秦寶寶道:”不清楚,不過,總須問明她住處才好處理。”
衞紫衣不置可否,一指解了她睡穴,女人敵視的看着他二人,寶寶笑容可掬,天真無邪,衞紫衣温和的笑着。
良久,女人兩手摀臉,”呀呀”哭了起來,寶寶無措地望着衞紫衣,衞紫衣示意不用着急,舉手招呼馬泰、戰平牽馬過來。
女人驚覺有人靠近,往後退,滿臉警戒之色,秦寶寶拉住她手,細聲道:
“一起的,都是好人。”
對很多人來説,衞紫衣和他的手下,實在不是好人,甚至恨之入骨,但對眼前這可憐無助的弱女子,卻不啻菩薩,因為他們不會傷害她,還願助她一臂之力。
女人終於安靜下來,秦寶寶以最温柔的聲音道:
“你需要吃些食物,但嘴裏剛敷藥,只能喝流質的,你能自己喝麼?如果不能喝,我慢慢一點點餵你。”
女人遲疑半晌,終於微微點頭。
馬泰自皮袋裏倒出一碗參茶,女人慢慢喝了起來,卻不時皺眉,秦寶寶知道那是傷口未癒合產生的疼痛。
喝了食物,有些元氣,順手望理頭髮衣服,四人相入眼裏,肯定她出身良好,雖然穿的只是粗布衣物。
衞紫衣問道:
“姑娘仙鄉何處?為什麼發生這些事?”
女人”呀呀”亂語,比手劃腳,衞紫衣等人不明所以,最後寶寶取出時常攜帶的文房四寶,道:
“你看來不是俗人,相信是個識字的女才子。”
古時重視”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孩兒出生即註定這生要為男人奉獻一切,家事、女紅樣樣須精通,再把二腳纏得又小且巧,就不怕嫁不出去,讀書做文章是男人的事。
但,人就是人,有靈有魂,跟現代女性一樣,古時亦有愛讀書做文章的,這種人怎麼辦?
開通且心疼女兒的父母便請先生來家裏教,老師和女學生間隔着一道簾幕,老師在外頭講學,女弟子在幕後由婢女陪着讀書,也有中等人家送女兒上私墊,卻也十四五歲就接回不再去以避嫌。
閒話休論,秦寶寶攤開宣紙,上面第一張有嬰兒拾全忠的畫像,寶寶把它收起,卻被女人搶過去,一扯之下裂成兩半,寶寶有點不高興,道:
“我留着做紀念的小朋友被你弄壞,你什麼意思?”
女人細看搶過來的半邊畫像,”啊啊”哭了。
秦寶寶轉問衞紫衣,道:
“我不高興,所以她哭了?”
搖搖頭,衞紫衣道:
“這女子似乎很複雜,慢慢詢問才明白。”
戰平突然道:
“魁首,會不會這女人認識拾全忠?”
一聽到“拾全忠”,女人淚眼婆娑的抬起頭,神情頗為激動,又不知如何以表達,終於想到磨墨,以筆寫道:
“妾身之子亦名拾全忠,夫婿拾面具,南京人,家道中落,無以為生,妾身遂於蘇州入陳大官人家為奶孃,事後欲連絡夫君不獲,二個月前,東家舉家北遷,妾身無奈隨往,可恨狼子野心,昨日陳大官人被殺於井邊,大官人的堂弟硬指我為兇手,還自我房裏搜出帶血的布裙,妾身有口難辯,在眾人氣怒之下受鞭打,昏迷後醒來已是這般模樣,人生至此,生不如死………”
寫到這裏又痛哭起來,秦寶寶仔細再把她細瞧,果真與幾個月前那個珠光寶氣,怡然自得的有錢夫人很像,只是那時看他們,實在料不到這一家會有這麼大的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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