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場中羣豪皆形一震!
要知道少林寺一百零八羅漢陣,從古至今,沒有人闖出去過。
就是昔日霸絕江湖的紅燈教主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使少林無法擺下此陣而屈服,如今宋嶽竟願一試,怎不令人驚異!
通慧大師神色一怔,心中旋即一喜,哈哈長笑,道:“宋掌門人豪氣干雲,貧僧佩服……”
説到這裏,忽然想起什麼,臉色一沉道:“老衲今天只帶二位長老赴會,你明知無法擺陣,是否故意口出大言,蔑視少林?”
老和尚想通這點,似乎動了真怒。
宋嶽卻微微含笑,毫無火氣,從容已極,道:“這點,在下早已準備好!”
“什麼準備?”通慧又是一怔,似乎摸不着頭腦。
只見宋嶽向侍立場邊的執事一揮手,二名大漢,如飛進入大廳,眨眼之間,抬着一塊丈餘木板而至,安放在場中,板上赫然擺着尺高一百零八個木偶,皆作僧裝,栩栩如生。
每個木偶頭上有一條鐵絲貫通於木板邊緣,極盡精巧之能事。
宋嶽一指木板及木偶道:“武學印證,並非定要動手拼命,少林為一方泰斗,清譽崇高,宋嶽只抱印證之心,不敢過分冒瀆,如今以木偶代人,就請大師親手演陣,宋嶽也以木偶一個,人陣試驗,以口述招,一闖名聞天下的佛門奇陣!”
這種安排,實出眾人意料之外,通慧大師這時心波平靜,心中大為歎服,立刻上前幾步,屹立棋盤似的木板邊緣,道:“老衲就遵你之意,操演陣法。”
宋嶽衣袖一甩,立刻掏出一個手執長劍的木偶,端放人中央,道:“大師請!”
通慧大師清心屏息,立刻一拉各個木偶頭頂鐵線,一百零八個僧裝木偶,如生人一樣,手執禪杖戒刀,三十六天罡在左,七十二地煞在右,驀地……
老和尚朗誦一聲佛號,道:“老衲陣法已動,地煞坎宮九僧,齊上三步,戒刀招演‘達摩刀法’中‘佛祖降魔’,直襲你面門前胸!”
口中念着,手已在動,一排九僧,直逼陣心。
宋嶽也凝神思慮,立刻一操鐵線,橫錯一格,道:“在下招演‘羅浮劍法’中的‘雲鎖漢霄’,一排劍影封住九僧刀刃,左掌一招‘雲舞蒼穹’,徑襲東方天罡之位九僧……”
通慧大師接口道:“天罡東方九僧杖齊演‘金剛杖法’的‘六丁移山’封住你左掌罡風,地煞二排九僧,羣襲你左臂,以取犄角之勢為虛,巽宮九僧杖演‘韋陀護法’徑攻你右方為實,一先一後,後發先至,請問施主何以趨避?”
宋嶽臉色沉疑,立刻接口道:“三面受圍,未察虛實,本掌門提功躍高二丈,掌化‘漢霄星落’徑擊‘天樞’座下主持首僧,劍走‘霧縫雲飛’,斜掃‘赤牛’星座九僧,身式半空翻騰,以實為虛,橫飄三丈,落於震宮之中……”
通慧大師額上汗下如雨,立刻左手亂動,牽動木偶,口中沉聲反擊。
一時場中鴉雀無聲,皆靜靜注意這別開生面的武學印證。
要知道這走棋般的口述比招最耗心神,驚險之處,不亞親手搏鬥。
只見通慧大師額上汗水隱約可見,青筋暴露,顯示他在移動木偶,口演招式,來困住宋嶽,愈來愈覺困難。
反觀宋嶽雖也神色凝重,心無二顧,可是卻毫無焦灼之色。
四周都是武林中有姓有名的一流高手,對羅漢陣的搬動及老和尚口述的招法,自不會不懂,暗歎奇絕天下的羅漢陣法,將破天荒第一次要被人闖出,少林寺自今日始,將無法再自詡天下無敵了。
驀地。
少林通慧掌門大喝道:“九九歸元,佛乘蓮花,正罡地煞,以手聯手,以臂搭臂,精元合一,齊向施主周身猛襲,請問施主將何以自全?”
宋嶽臉色倏變,旋即長笑道:“移宮轉位,劍斷天罡連聯,掌擋地煞羣襲,一式‘鵬搏九霄’,身形疾迅斜掠,當可闖出此陣!”
通慧汗水如雨,一頓禪杖,撥亂板上木偶,狂笑道:“施主簡直是欺人之談,就算你一劍得逞,只能削斷坎宮二十四僧聯手之功,尚餘十二僧羣襲之力,何況西方地煞七十二僧牽制一旁,你宋掌門人,功力再深,豈能敵住九九八十一僧合力施為?”
宋嶽淡淡道:“劍拳是虛,身形移轉升空,當能避過這平面一襲,如貴寺僧人舉手合擊,卻失去聯手之力,大師以為然否?”
通慧掌門點頭道:“‘鵬搏九霄’斜掠,身在空中無以着力,經過‘離’‘坎’二宮,除非你具無上真力,否則,嘿嘿,仍要被擋回陣中!”
宋嶽頷首道:“大師之言不錯,請看!”
“看”字一落,右拳倏然抬起,向丈餘板上的一百零八個木偶壓去。
“啪!”的一聲,只見宋嶽雙目電光驟盛,一聲大喝,右掌虛空一移,接着向空一掀橫揮,半空立刻揚起一道煙霧,再見板上木偶,全部不見。
原來這些木偶,竟在這剎那之間,被震成飛灰,撒起一天木屑!
這種絕世神功使在場羣雄駭然失色,少林掌門默然無言。
只見通慧僧半晌才舉寬大袍袖,一抹額上汗水,仰天長嘆道:“老衲自願認輸,羅浮一派,確可君臨天下,宋掌門人日後如有吩咐,老衲當惟命是從!”
老和尚輸得口服心服,緩緩歸座。
其實宋嶽也贏得並不輕鬆,略為謙遜,立刻轉對武當掌門道:“武當玄妙道長對宋嶽義重如山,但宋嶽奉師門遺命,仍請道長勉為其難施教一二。”
玄天道長霍然起身,步入當場冷冷道:“宋掌門人既有此言,但卻疏忽本派安危,竟使紅燈教主燒去本觀前殿,貧道雖知不敵,也請宋掌門在劍法上指教一二。”
説着,已抽出腰際寶劍,屹立待敵。
宋嶽也抽出長劍躬身道:“道長責問得極是,宋嶽願認其罪,自願在百招之內,只用三招,只要道長能破此三招,宋嶽恭奉武當為武林盟主之位!”
玄天道長沉喝道:“羅浮一派,閉派百年,你今日初當創立,就如此狂妄,貧道就此見識見識!”
他以為宋嶽故意輕視,長劍化作一道矯龍,“天羅兜魔”,就向宋嶽襲來。
武當“大羅劍法”被譽為武林之崇,玄天道長,一代掌門,功力何等深厚,這一挾怒而出,只見劍光漫天,雖無剛才“孔雀令主”那等詭異,但招式沉穩,勁力渾厚,並不稍遜。
宋嶽本是一番善意,他知道如出全力,武當掌門必走不過三十招,以三招自縛,雖一定贏,卻是使對方輸得比較好看些。
如今一見對方誤會,只有苦笑,身形微閃劍式虛空一劃,封住對方一劍,立刻唰唰連環三招,還擊迎去,口中道:“‘漢宮燭影’,‘宮女揮扇’,‘九宮連環’,區區就依這三劍,與貴派‘大羅劍法’印證,望道長切勿誤會!”
這三招“漢宮九式”,招式並不比“大羅神劍”高明,但如今在宋嶽手中施出,竟然已到出神人化地步。
玄天道長身形立被逼開,一肚怒火,嘬口長嘯,一退復進,劍演“玉笏初現”,“金仙證果”,又是唰唰二招,帶起一天勁風,向宋嶽卷至。
劍風如濤,寒蕾星灑,氣勢凌厲已極,剎那之間,立刻將宋嶽身形,裹人一片寒光劍雨之中。
但宋嶽自始至終,只以三招應付,仗着“芥子神功”的奇異罡氣保護,竟然有驚無險,從容應付閃避。
場外的四女看得心驚膽戰,而“酒叟”的神色,也一片凝重,他與武當一派交情深厚,但是現在卻做了羅浮派的輔助人,這場搏鬥誰勝誰負,對他來説,都是大傷腦筋的事。
這時,心中關切的“飛羽仙子”妃湘君,急急對酒叟低聲道:“老前輩,你看誰勝誰負?”
“酒叟”輕輕一嘆道:“很難説!”
“難道以前輩經驗,判斷不出來?”
“依宋嶽功力言,勝武當掌門自無問題,但他為了報答玄妙昔日知遇之恩,不忍武當一派,輸得太慘,自報三招,目前情形,只看誰的持久力強,就是誰勝!”
妃湘君情不自禁的一聲嬌嘆!
哪知這陣嘆聲卻被酒叟另一邊的商亞男聽到,目光轉視“飛羽仙子”一眼,心中不由一驚!
當她瞥見“飛羽仙子”臉上焦急關切的神色後,不由暗忖道:“難道她也鍾情宋嶽?”
想到這裏,眼見情敵又增加一個,心頭充塞了一股説不出的酸滋味,冷冷道:“妃女俠,以宋嶽的功力,你顧慮得太多餘了!”
一語雙關,加上語氣的冷峭,根本的“幹卿甚事”這句話。
但是“飛羽仙子”的精神卻全部被場中緊張的情勢所吸引,聞言尚以為商亞男安慰!目注場中,不稍一瞬,漫聲一嘆道:“他正是自恃功力,才使人感到焦慮!”
憂怨的神色加上幽怨的語氣,令人感到她的內心,是何等的憂慮及焦灼!
愛情中不能雜沙子,更不能有第三者,“織女天星”商亞男此刻肚中一股酸火,直衝腦門。
她鼻中冷冷地一嗤,但當目光掃過文芷鵑及範紈蘭,看到她們二人臉上也是一副焦急之色時,把剛要出口諷刺的話吞人喉嚨。
倏然商亞男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心中道:“我已棋先一着,又何必再展露神色!”
就在這時,場中情形又是一變。
武當掌門玄天道長走過百招,見宋嶽依舊反覆演施那三式“漢宮劍法”,絲毫不露敗象,這情形不要説輸,就是贏了,也不見得光榮。
尤其使玄天掌門震驚的是,明見宋嶽這三招當中空隙微露,長劍刺入時,總被宋嶽劍身一股深厚劍氣所帶偏。
在情急之下,玄天道長一聲暴喝,身形倏然斜側三步,長劍橫撩而出,這正是“大羅劍法”中的“絕命三招”首式“玄壇揮鞭”。
劍勢一變沉穩為詭辣,宋嶽心中一凜,旋身轉式,長劍貫足內力,仍是一招“宮女揮扇”,硬向襲身掠去。
在這剎那,他靈機一動,忖道:“我既存顧全之心,何不令他知難而退!”
有這電光石火之間,體內“芥子神功”陡然加至八成,直貫劍身,向下一壓。
“嚓!”
二支長劍半空接實,響起一陣啞響,並像磁鐵一般,黏在一起,再也分不開。
玄天道長陡感胸頭一震,猛吸一口真氣,畢生修為,盡聚右臂,“嘿”的一聲,就想震開宋嶽長劍。
他怎麼也想不到宋嶽最後以內力相拼。
有過剛才的經驗,老道士自知內力實比對方差上一籌,這種拼搏,陡耗真元。
但是玄天道長貫力一震之下,竟然覺得宋嶽劍身上一股吸力,巨大無比,根本無法掙脱。
在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將真元倒轉三十六穴,決定一拼。
局勢到此由動而靜,氣氛為之一緊。
要知內力相搏,不比劍術過招,絲毫取巧不得,憑的是各人修為,勝負立判。
這情形看得“酒叟”赫然一震,身軀霍然起立。
只見玄天道長此刻滿臉通紅,拼力支持,而宋嶽臉上卻神光湛然,毫無緊迫之態。
“酒叟”再也不能坐視,憑他與武當數十年交往,他實在不願玄天道長毀於一旦。
這時,他已無法顧及宋嶽,一聲長嘯,身形猛然撲出,身在半空,張口吸人一口清氣,右掌之緣虛空向二柄長劍劃去。
掌風鋭嘯,勁氣如濤,如利刃一般切人,此舉在“酒叟”來説,實在毫無把握,何況,他知道自己一身功力,如不能抵抗二人真力的互擠,可能把自己也毀在裏面。
場中羣雄一見“酒叟”這番突然的舉動,齊都情不自禁地驚呼出聲!
在這剎那,宋嶽一聲微哼,就在“酒叟”掌風切入劍身相交之處剎那,手腕微微一沉,陡然噔噔倒退二步。
而玄天道長只覺得劍身一輕一重,立時也噔噔倒退三步,長長一嘆,正想感謝“酒叟”出手成全之德,倏見“酒叟”步伐一陣蹌踉前衝,神色一怔,“咦”了一聲。
原來他掌出全身真元,竟然覺得劃空,幾乎拿不住樁!
這時,“酒叟”倏然明白了。
宋嶽以內力相鬥,其實真力仍能吸縮自如,並未到一發不可收拾程度。
只見宋嶽向“酒叟”微微一笑,道:“在下知前輩會挺身而出,這場搏鬥,也正好結束!”
玄天道長此刻聞言,恍然大悟,照這種情形,不用説,如宋嶽真以全力相拼,不要説一個玄天掌門,十個也早已震傷而斃,而宋嶽所以不這樣做,又為的是什麼?
這位老道士此刻心中一片祥和,嗔念盡除,長劍歸鞘,拱手道:“貧道真是老了,宋掌門人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