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亞男大驚,他知道尉遲宣絕無法擋過人家一招,回首一瞥,自己離開太遠,無法相救,一咬銀牙,手中長劍驟告脱手,向“陰手屠夫”後心射去。
但是,來不及了,尉遲宣口中一聲慘叫,一招雷公鞭剛使滿,長鞭竟如烏龍一般飛起半天,而人卻如斷線風箏,撞飛三丈,正好落在牆外,嘭的一聲,再也沒有聲響。
“陰手屠夫”雖然劈飛尉遲宣,但卻防不到商亞男在這種情形下竟會長劍脱手,眼見寒光疾射而至,身形懸在半空,要避已自不及,神色一驚,硬生生橫移一尺,嘶的一聲,紫色僧衣的右臂上被劍帶去一塊三寸深的口子,鮮血直淌,疼得他微微一哼!
商亞男眼見尉遲宣身形飛起,知道完了,一陣心酸,倏覺腰間一麻,砰的一聲,四腳朝天倒在地上。
“陰手屠夫”一見勃拉爾點倒商亞男,陰沉地露出笑意,大喝道:“三位執儀,速拿下此女……”
三名紅衣僧人立刻挾起商亞男,她這時眼見自身血穴受制,內心無比慘痛,淒厲地叫道:“惡賊,你預備把姑娘怎樣?”
“陰手屠夫”嘿嘿一陣得意冷笑道:“聖祭之日,你就是貢獻給神的祭品……哈哈……你懂得怎麼祭嗎?第一先要查明你是否貞潔之身,第二再在你赤裸的身上塗上金色,再於祭神的那天抬着你在街上游行,最後把你投入祭壇下火窟之中,讓神來享受你的靈魂!”
他説完,得意的笑了。
商亞男聽得羞恥難當,毛骨悚然,慘叫道:“惡賊,姑娘死也不會饒你!”
“你死了以後再講,這是抬舉你,多少人家子女要做神的祭品,還不夠資格呢!”
“陰手屠夫”説完,一揮手,命紅衣僧人,押入死牢。
於是,場中寺僧四散,恢復了寧靜,只留下一聲聲商亞男淒涼的慘叫。
可憐尉遲宣忠心衞主,原想以身殉忠,讓商亞男脱險離去,但是想不到商亞男仍被執而白饒上一條命,他的屍首早被寺僧埋葬!
商亞男的命運就此結束嗎?
這是未知數,而一個人卻因一路追覓不着,心中焦急萬分,這人就是宋嶽。
宋嶽一路打聽她及尉遲宣的行蹤,尾隨急追,因這二人的形狀與眾不同,故路上詢問起來,倒也毫無困難。
這日剛到川陝交界的摩天嶺旁,眼見天色將黑,四周一片荒涼,毫無人煙,心想先找宿頭休息一夜再説。
此刻他感到有些疲勞,四晝夜的急趕,使他極想休息,這樣走着,忽見前面路上堆滿了一片大大小小的石塊,東一堆西一堆,雜亂無章。
宋嶽目光一瞥,微微皺眉,這是那家頑童的傑作,竟使行人步履更艱,如欲繞道,必多費時刻。
這些堆的石頭,每堆約有人高,間隔着雖有狹小的通路,但看這種搖搖欲倒的情形,在平常人眼中,確有寸步難行之感,但在宋嶽眼中,卻並沒有什麼困難,其實,如他有心細想,必會發覺可疑之處,因為頑童豈能堆得這般高。
就因他一時心急趕程,一疏忽,又歷了一劫。
宋嶽目光一閃,心中雖煩,但身形一墊,已升起二丈,向石頭堆中落去,他想飛越而過。
當他身在半空,目光一瞬,倏然覺得不對,因為這一堆亂石,竟有七八十堆之多,這麼多石塊,頑童豈能堆成,心中雖然疑惑,仗着一身功力,並不以為意,豈知身形剛落入石堆當中,目光再掃,不覺一驚!
因為映入他雙目的,不再是一堆堆亂石,而是茫茫一片無邊無際的崇山峻嶺。
他目凝神光,疾速環掃着,暗忖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石堆倏然不見了,自己怎麼一掠,竟到達這種荒山峻嶺之中……”
滿心的疑惑,使他迷霧叢生,在思忖下,他身形再起,向一座峻嶺電射掠去……
但是,路程像永無休止,空自滿山奔跑,卻始終無法翻過眼前距離並不遠的峯頂。
在這剎那,宋嶽心中驚覺不對,立刻停下身形,就地盤膝而坐,運起功來。
這一方面,他覺得其中一定有什麼古怪之處,一方面,他確實需要休息,以恢復疲勞。
真氣一遍遍地運行着,片刻之間,周身立刻一片輕靈,充溢着一股陽和之氣,睜目一看,倏見山道左邊,竟有一絲光亮發出,似是山野農家。
宋嶽心中一喜,他想:先找一個地方問問也好。身形一晃,急速奔去。
在急奔之中,他發覺道路迂迴,燈光忽明忽暗,看雖不遠,走起來卻頗費時間,剛走盞茶光景,燈光陡然不見,四周一片黑茫茫地,竟伸手不見五指。
“這是怎麼回事?”宋嶽心中一驚,疾速轉身一望,剛才的崇山峻嶺,竟完全消失,身後竟是一片大海,耳中只聞怒濤轟轟,一片水聲,洶湧的浪層,無休止地翻湧着。
他怔住了!想不到跑到海邊來。
這時,他一線未滅的靈智,倏然清醒,這情形無異告訴自己,已經陷入旁人預伏的陣法中,中了暗算。
不錯,但宋嶽卻不知道在發覺燈光之時,靈智已為幻境迷住,那時如能醒覺,不受誘惑,陣法也不會發動如此快,或許尚能補救。
宋嶽靈智一恢復,眼中的大海水聲,驀地消失,正在此際,半空響起一聲陰森的冷笑,道:“宋嶽,你可知道已陷入極厲害的陣法之中,死在眼前,掙扎無用,哈哈哈……”
語聲説完,接着一陣淒厲的狂笑。
這陣聲音,彷彿很遠,也彷彿就在身邊,是那樣飄忽無常。
宋嶽心頭愠怒,如電星眸四掃,但四周卻是黑沉沉地絲毫沒有人影。
他周身微蓄真氣,大喝道:“閣下是什麼人?宋嶽與你無冤無仇,為何……”
那陣陰沉的語聲又起,打斷他的話頭道:“嘿嘿!你與老夫仇比海深,恨比天高,還敢説無冤無仇!”
宋嶽聽得心中一怔,那語聲接着又道:“摧殘我一生心血所植的奇花異卉,又設計騙走我義女,使老夫已陷孤獨,這種仇恨,豈能不報,宋嶽,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宋嶽聞言一愣,脱口驚呼道:“你是‘百花谷主’?”
百花谷主嘿嘿得意笑道:“芸芸天下,能精通陣法者,除我‘百花谷主’外,還有誰懂?”
宋嶽忙沉聲道:“老丈,你錯了!”
“錯在何處?”
“文芷鵑昔日蒙你救養,但她父親與家父為世代通好,‘神州四異’誼同兄妹,她報仇心切,獲知在下行蹤後,當然要趕去與在下相見,這怎能説騙拐?”
“嘿嘿,宋嶽,什麼話到你口中,無理亦成有理。”
“還有,昔日在下心急同道傷勢,向老丈討株靈藥……以致陷身百花陣中,在情急之下,欲破陣而出,對你而言,固然不對,但老丈卻以二株毒草權代靈藥,險誤一條人命,念在你扶養文妹多年,就作恩怨二抵,怎能説再有仇恨?”
百花谷主似被宋嶽這番話觸怒,厲喝道:“你一口利辯,但是,告訴你,除非你説出文芷鵑現在去處,否則,休想活着離開!”
宋嶽聽得心火欲爆,正想抗聲回答,但一想到商亞男安危,不由強壓怒火,沉聲道:“老丈是否真愛文妹?”
百花谷主道:“這還用問,老夫一生孤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伶俐義女,想伴老送終,怎會不愛她!”
宋嶽肅聲道:“老丈既然如此愛她,就應該輔助其發展個性,任其自由,豈能永錮其一生,使其憂愁終生。”
這番話説得嚴正無比,但是百花谷主卻響起一陣狂笑,笑聲中,充滿了鄙視及不屑,接着道:“宋嶽,難道老夫禁止她與你們這批終日奔走江湖,終生以燒殺為手段的武林人物來往,就算禁錮她自由嗎?”
宋嶽聞言大怒道:“老丈此言謬矣,雖同一舉動,但用心各別,殊難一概而論,惡者用以為惡,善者用以除惡,俠心自任,以殺止殺,蒼生才能安寧,如老丈所言,豈非刁;辨是非之輩?”
百花谷主冷哼一聲,道:“老夫亦不必與你強辯,但老夫告訴你一句話,就是討厭武林人物,故而也禁止她與武林人物來往……”
宋嶽道:“討厭是一樁事,俠義行道天下,又是另一回事……”
百花谷主搶着道:“老夫不願與你多費口舌,只問你是否願答應將她送回。”
宋嶽怒火再也壓不住,仰頭冷冷道:“如她不願回來又如何?”
百花谷主嘿嘿冷笑道:“只要你告訴老夫地方,老夫自有辦法要她回心轉意。”
宋嶽雖聞百花谷主語聲,但卻始終無法看到人影,而百花谷主卻不同了,他站在這一堆堆亂石旁的一座土丘上,離宋嶽不過三丈光景,雖然在黑夜,不能確切看到宋嶽表情,但是對他一舉一動,卻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宋嶽滿腹怒火,抗聲道:“假如在下不説呢?”
“嘿嘿!老夫就要你餓上七天,看你是否能捱得過……”
百花谷主語聲一落,宋嶽早注視發聲方向,驀地身形電掠而起,雙掌猛然推出一股勁氣,口中喝道:“老匹夫,就看看我能不能出來!”
他想起陷入百花陣中經過,故技重施,但是,這次卻失去效用,空白雙掌打得呼呼作響,只見煙霧卷滾,絲毫不見動靜。
百花谷主眼望着宋嶽在一堆石頭周圍打轉,卻無法越雷池一步,不由得意地道:“宋嶽,你不要以為在百花谷的辦法仍舊可行,今天要教你闖出老夫擺下的‘亂石幻相八卦陣’,老夫就一頭撞死在此地。”
宋嶽耳聞此言,見狀知道這是實話,心中不由大急。
因為這一耽誤,商亞男隻身報仇,絕對不是“陰手屠夫”對手,等於自投虎穴,危險已極,自己受商梧臨死相托,如有差錯,於心難安。到現在為止,還不知商亞男究竟為何不辭而別,他豈能想到卻是為了那夜與文芷鵑的一席談話。
這時,宋嶽見自己空耗精力,於事無補,立刻收回掌勢,凝神苦思出路,但是眼前一片黑茫茫的,竟什麼也看不見。
要知道“百花谷主”一生精研陣法,“亂石幻相八卦陣”,雖不説五行生剋之理,卻摻雜着佛門“大須彌陣法”,兼具佛、道二門奧義,是他認為最得意的一種陣法,因懷恨宋嶽上次百花谷毀花之仇,才擺出對付宋嶽。
這時他手撫長鬚呵呵笑道:“宋嶽,你要出來,還是答應老夫之言,否則,七天後老夫再來看你!”
宋嶽雖然心急,但生平養成一股剛毅不屈的個性,只靜靜想出陣之法,反而緘默不答。
百花谷主見他不出聲,一聲冷哼,正要離開,陡然身後風聲颯颯,兩條黑影,電掠而落,其中一人沉聲道:“老丈慢走!”
百花谷主聞聲一驚,轉身一看,只見離身七尺之處,站定兩個二十餘歲的壯漢,背插二柄鐵鋮,一臉橫肉,充滿凶煞之氣,不由一怔,道:“二位與老夫素不相識,不知有何貴幹?”
右邊的壯漢沉聲道:“在下厲天嘯與義弟曹剛,想請問老丈一件事廠
百花谷主冷冷道:“閣下有事請説。”
曹剛已接口道:“請問宋嶽是否被你困在陣中?”
百花谷主一震,道:“不錯,二位問起宋嶽,難道想救他出陣?”
厲天嘯哈哈狂笑,道:“誰説我們要救他,我們要殺他!”
百花谷主皺眉道:“老夫生平最討厭與武林人物來往,二位既欲殺他,只要有本事,就請自便,老夫不願過問!”
説完,立刻一拂衣袖,即欲離去。
曹剛一聲冷笑,倏然身形一晃,攔住老人道:“慢點,咱們剛才已知道你老頭子與宋嶽有樑子,故而請你説説人此陣之法,以便報仇雪恨!”
一聽這句話,百花谷主明白這二人一定在旁窺了半天,見對方攔住去路,而且毫無禮貌,心中更怒,但想到自己並不會武功,只得壓住愠怒,冷冷道:“二位報仇,是二位的事,老夫與宋嶽的樑子,是我的事,各行其事,互不相干,何必要我説出陣法?”
其實,不要説他根本憎恨武林人物,不肯説明,就是不憎恨,畢生精研的陣法運用,猶如各門各派的獨門武術,豈能輕易傳授於人。
這厲天嘯及曹剛被百花谷主碰了一個釘子,臉色不禁一變,目中閃過一絲兇光,厲天嘯身形緩緩期近二步,道:“你難道不願眼見宋嶽死?”
百花谷主心中微驚,但表面仍冷冷道:“老夫最恨兇殺之事,再説老夫如不放他出來,他早晚也會餓死,何必兩手沾血?”
曹剛厲聲道:“但是,我們必須親手殺他!”
百花谷主不由好奇地道:“這是什麼緣故?”
厲天嘯冷冷道:“老丈可曾耳聞‘秦中二神’之名?”
百花谷主搖搖頭道:“老夫並非武林中人,故不知閣下所稱‘秦中二神’是誰。”
二人聞言不禁一怔,曹剛已冷笑道:“秦中二神就是咱們先父,在六年以前,死於宋義手下,俗語説,父債子還,咱兄弟十年苦練,為的是手刃親仇,故必須殺死宋嶽,尚請老丈協助!
百花谷主搖搖頭道:“父仇如海,二位此舉實不為過……”
厲天嘯及曹剛聞言臉色一霽,百花谷主接着道:“但此陣花去老夫畢生心血,仍不能告訴兩位。”
他對武林中恩恩怨怨根本搞不清楚,當然不知秦中二神當年劣跡,但一想起對方的目的,仍舊堅拒。
厲天嘯及曹剛一聞這老頭子仍不肯説出,臉上怒意立刻升起,曹剛厲聲道:“老頭子不要不知趣,假如你不説出陣法,也休想生離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