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嶽想起中這種歹毒掌傷,只有七天壽命,計算之下,心中一顫,今天正好是第七天,忙截住商梧語聲道:“商大俠,你傷勢嚴重,宋嶽立刻再跑一趟‘百花谷’!”
商梧一聞此言,倏然伸手拉住宋嶽衣袖,顫聲道:“少俠,時間太晚,沒有用了,老朽覺得大限已至,無可挽回……少俠,你留下來,老朽想説幾句話!”
語聲顫動,嘶啞,露出一臉懇求之色。
宋嶽望着這位一生自傲剛毅的老人,見狀心中一陣痠痛,星眸中情不自禁地落下幾滴眼淚,知道就是能討到“百陽回春花”,時間上已不可能,忙道:“老丈有話儘管説不妨,宋嶽蒙老丈協助,得雪深仇,如今誓必手刃‘陰手屠夫’於劍下,代報一掌之仇!”
商梧臉上現出一絲淒涼的笑容,道:“少俠,多謝了,我知道你會替老朽報仇的……唉,另外還有一件事……想請……”
“商老請説,就是一百件,一千件,宋嶽也願捨生辦到!”
“唉!老朽平生未嘗求過人,如今臨死,説不得只能破例了……”
商梧語聲中仍露出一種剛傲的個性,商亞男聞言,心如絞割,哭道:“爸爸,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你死,孩兒怎麼辦……”
商梧停止語聲,撫着商亞男的秀髮,唉了一聲,淒涼地道:“傻孩子,人生百年終免不了一死,你如今已大了,豈能跟我一輩子……孩子,我所要求宋少俠的……就是你的事啊……”
説到這裏,喉嚨中一陣痰塞,臉色被漲得赤紅,宋嶽一見情形不對,忙俯身在商梧胸頭一陣推拿。
商梧吐出一口濃痰,向宋嶽感激地,淒涼地一笑,倏然右手握住宋嶽雙手,左手拉着商亞男的玉腕,交到宋嶽手中,道:“少俠,老夫惟一未了之事,就是亞男了,她自幼放縱,性情不免剛強些……但是你千萬看在老朽臉上……容納她一下……”
宋嶽見狀,心中一震,但想起對方已是垂死之人,何況為了協助自己,拋頭顱,灑熱血,豈能再支吾,忙安慰道:“老丈放心吧,商姑娘今後如有錯差,惟宋嶽是問!”
商梧雙目中倏然流下二條眼淚,斷斷續續道:“老朽知道你不會推諉的,老朽所要求的,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她,假如你不嫌她醜的話……唉……”
宋嶽忙道:“商大俠,宋嶽答應你就是,唉……你應該多休息……”
商梧臉上露出一線安靜的微笑,宋嶽的諾言,已使他惟一的心事落地。
這時只見他雙手一鬆,雙目巡視着牀前各位武林同道,喃喃嘆道:“各位……天快……黑了,你們休息吧!”
宋嶽聞言一震,下意識地轉首望望門外,見陽光遍地,時正未時,心中忖道:“天沒有黑啊……怎樣……”
只見商梧緩緩閉上眼睛,口中又道:“各位,天太黑了,我要走了,各位也請便了!”
宋嶽這時已發覺不對,羣雄神色一黯,知道商梧已快差不多了,倏然商亞男撲在父親身上,哇的一聲,痛泣失聲喊道:“爸!你不要走啊,你怎忍心丟下孩兒……”
悲慘的聲音,震動每個人的心絃,羣雄俱低首追悼,商梧目光睜了一睜,長長吐出一口氣,倏然頭一歪,一縷靈魂,冉冉赴向天國。
這雄視一方的武林高手,在“紅燈教主”的陰謀下,終於與世長辭。
宋嶽心中有些悲痛,假如自己昔日能慎重一些的話,豈不省下二棵靈草,商梧的生命就能挽救回來!
現在……唉,宋嶽默默地注視着,致着最後的敬意,但心中卻默默禱告着:“商大俠,我會替你報仇的,你安息吧!你靜靜地安息吧!”
於是商亞男在經酒叟及文芷鵑的勸止後,軟弱地站起來,羣雄抬着商梧的屍體,立刻預備壽衣壽棺,妥為殮葬。
在夕陽西下之時,一羣武林人物,隨着棺材緩緩走向“四異亭”。
這是宋嶽的主張,為了表示懷念尊敬,他主張葬於“四異亭”邊。
這是二年前川東武林為感激“天地雙星”保衞鄉土,建立的下馬亭,想不到竟成為商梧埋骨之所。
一剷剷黃土隨着鐵鏟飛揚,坑一點點地深下去,棺材放下後,泥土再一層層地蓋起來。
這就是人生,生前無論是貧窮、富貴,或叱吒一生,或默默無聞,到頭來仍是三尺黃土,一塊墓碑。
夕陽銜山,雲霞變幻。
落日的餘暉,照着“四異亭”旁一叢新墳,使景色徒增一片淒涼之感。
商亞男痛哭得幾次昏過去,,宋嶽及一班俠義道士再三勸慰,才止住泣聲……
餘暉拖長的幾十條影子……
漸漸地……人影四散了……
“雙星山莊”化成一堆瓦礫,“紅燈教”已經滅亡,羣雄都紛紛告辭……
最後只剩下宋嶽、酒叟、商亞男、文芷鵑及尉遲宣五人。還有就是“飛羽仙子”妃湘君,她對宋嶽情有獨鍾,自然不肯輕易離開。
這時,宋嶽低聲對商亞男道:“商姑娘,我們找家客棧先休息吧!”
商亞男默默頷首,遵從父親囑咐,也是自己惟一寄託的人,從淒涼的心情中找到了一絲安慰。
於是一行五人牽着寶駒在鎮上包了三間客房,用過晚膳,宋嶽對“酒叟”道:“為了代商姑娘報父仇,目前勢必要跑一趟青海,但上官奇在羅浮山建造的‘羅浮宮’進展不知如何,晚輩一人不能分身,同時青海路途遙遠,文妹不方便去,前輩是否可以帶文芷鵑跑一趟羅浮,如已蓋好,就在那邊等我!”
“酒叟”目光一掃商亞男,呵呵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好,反正我酒叟這兩條腿不會閒着。”
這話説得商亞男臉色一紅,文芷鵑眼見商亞男眉目瞟向宋嶽,心中不由感到自己身世淒涼…
但是,宋嶽卻感到一陣茫然,他怔怔地望着“酒叟”,心中泛起一股煩惱。
商亞男的情感,雖在自己心中有着深刻的印象,但是,艾襲鳳及崔晴雯的影子,都始終在他腦中盤旋。
終於他心中暗暗道:“唉!我既答應了他父親,定要好好地照顧她……”心中想着,口中卻道:“公孫前輩,明天還要上路,早些休息吧!”
説完已起身辭出,走到自己卧室,倒在牀上,腦中思潮起伏激盪。
想起範紈蘭的不知下落,誤傷“無影毒醫”後,崔晴雯母女不知怎樣,還有一年後的比劍論盟應該怎麼安排?“孔雀令主”的誤會如何解除,這些未了之事,是這麼複雜,不知應當如何去了結……
這時,他聽到隔壁房間的步履聲,慢慢消逝,知是商亞男等三人已回房就寢,四周一片寂寞。
桌上的燈火跳躍着,火焰動盪不停,就像宋嶽心中紊亂的思潮……
時間在他煩惱的思緒下溜過去,但是,宋嶽仍舊沒有睡意,於是他索性起牀,運起功來。
他垂簾閉目,盤坐牀上,“芥子神功”一遍又一遍地在體內運行着,果然立刻屏除雜念,做到天人相會之境,一個時辰過去,靈台清澈,心境舒泰,於是他睜目望着月影,約已二更,一掌揮滅燈火,正想就寢……
驀地……
一條黑影,映上紙窗,接着剝剝響起一陣敲窗聲。
宋嶽心中一驚,旋即怒忖道:“是誰,這般大膽,竟敢半夜闖入!”
為了避免驚動別人,他一跳起牀,低聲喝道:“是誰?”’
喝聲中,已運出一股剛柔相濟的掌風,推開紗窗,星眸向外一掃,只見一條黑影,飛快向院落外縱去。
宋嶽心中微愠,飄身出窗,向左邊酒叟及尉遲宣的房間及右邊商亞男、“飛羽仙子”、文芷鵑的房間一掃,毫無動靜,略一思忖,立刻向牆外縱去。
縱出牆外,見前面的黑影,竟在一叢竹林邊靜靜站着,彷彿在等待自己,腳下一墊,走近一看,不由驚詫道:“鵑妹,你出來幹什麼?”
原有悄悄引誘宋嶽出來的人正是文芷鵑。
這時,客棧上房卧室中又縱出一條嬌小身影,落在牆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三丈外宋嶽及文芷鵑二人。
只見文芷鵑幽幽嘆了一口氣,道:“嶽哥,我睡不着,所以想找你聊聊天!”
她在皎潔的月光照射下,臉上泛着一股幽怨之色。
宋嶽望着她的嬌容,聽她這不着邊際的話,心中升起一股懷疑,詢問道:“鵑妹,你不要騙我,愚兄知道你心中有事,有什麼困難,愚兄替你解決。”
文芷鵑被宋嶽一言揭穿,臉色倏然閃過一絲羞澀,竟倒入宋嶽懷中,嚶嚶低泣起來。
宋嶽心中一驚,急急道:“鵑妹,是誰欺侮你啦?”
“是你!”文芷鵑低泣着回答。
“我?”
宋嶽不禁一陣茫然,他不知道這句話從何而起。
文芷鵑停止了泣聲,幽幽道:“嶽哥,我們世代通好,但是,你竟這樣狠心不管我,我知道你要酒叟前輩及‘飛羽仙子’帶我上羅浮,根本討厭我,想支開我……”
説到這裏,她倏然昂起頭來,那靈活的雙眸,射出深湛的光芒,凝視着宋嶽道:“宋哥,我心中愛着你,不論怎樣,我愛着你,你説,你為什麼要討厭我?”
此刻,宋嶽心中明白了,但是當他見文芷鵑那幽怨堅定的神色,他不知道要怎樣回答。
他被文芷鵑抱着,心中剛剛平靜的波浪,又起伏激盪着,半晌,他才緩緩嘆了一聲,道:“鵑妹,你不要誤會,為了你的安全,青海遠在邊疆,所以不要你去,至於你的心意,愚兄知道就是。”
在沒有辦法下,宋嶽只有空虛地安慰着,因為這些感情的結,他不知道要用什麼辦法解開它。
文芷鵑道:“嶽哥,你騙人……”
“不,鵑妹,愚兄並不騙你,再説,就是分開,也不過只一年光景,羅浮山為愚兄師門重地,一年後,愚兄還不是要回來的,那時我們還不是見面了嗎?”
文芷鵑幽怨地嘆了一口氣道:“嶽哥,我就聽你的話,不論你對我怎樣,文芷鵑除你之外終身不嫁!”
宋嶽震住了,以後這多角式的情感怎麼辦呢?
他心中感到焦急,卻沒有一個扭轉她意志的辦法
在苦悶中,他只能拖一時是一時,是以緩緩道:“鵑妹,你的話我放在心中,明天還要趕路,早些休息吧!”
這時,牆上的人影消失了,文芷鵑聽了宋嶽這話,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身形一晃,消失於客棧的圍牆中。
她躡足回房,見商亞男及“飛羽仙子”仍甜睡着,於是放心倒在牀上,擁被而卧。
但是,她怎會知道自以為只有二人的傾訴,已被第三者毫無遺漏的聽去……
宋嶽見文芷鵑回房,靜立地上,望着明月,心中一陣茫然……
他如今雖然名震武林,功業顯赫,但是在情場上卻並不是能手,在他周圍都是人人羨慕的女孩子,容貌秋蘭冬菊,各擅勝場,但是他卻陷於情網之中,不知要如何應付。
這也難怪,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氣質,深深吸引着每一個與他接觸過的異性。
終於,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飄人自己房中安寢。
陽光升起了,晨雞高唱,又是一天的黎明,大地閃耀着一片光輝。
宋嶽迷迷糊糊地醒來,一躍起牀,倏然聽到隔壁房中一聲驚呼!
“啊呀,商姑娘不見了!”這是“飛羽仙子”的聲音,宋嶽心中不覺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