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瀠青微顫的指尖泄漏了她的不安,她試着深呼吸平息心底的紛亂,不想自亂陣腳。
“你知不知道自己正在絞手,神色慌亂地想粉飾太平。”幾乎在這一刻,他了悟了一件事。
她一聽,亡羊補牢的將手收放在桌子底下。“不要打開潘朵拉的盒子,我請求你。”
“我有什麼好處?”他話語極輕的提問。
“你還想有什麼好處?你根本沒有任何損失,還……”佔盡所有便宜。
趙瀠青沒想過自己也有想使用暴力的一天,狠狠朝他鼻樑揮下一拳,大聲數落他得寸進尺,把她的真心當成談判的籌碼。
他真是一位利益至上的生意人,不管是壞是好,一律要掌控,不容許不確定的因子存在。
現在想想,夢果然是騙人的,她識人不清的被偽裝的他所矇騙,一時不察的落入他的愛情陷阱。
“還什麼,怎麼不説下去?”他好整以暇的靠上椅背。
抿起唇,她小有怨懟地圓睜大眼。“早知道你這麼可恨,我就不幫你了!”
她嘴上説着無情話,可真遇到那種事,她還是做不到袖手旁觀,不論他的性格有多惡劣,助人從惡夢中脱困,她責無旁貸。
只是她會守着心,不再輕易被他打動,愛上不該愛的男人。
“我不記得你幫過我,這時候索惠顯得你心思不單純。”見她握起拳,一副氣憤難平的模樣,夏仲夜難得起了興味,嘴角微勾。
聞言,她真的很想動粗。“不要捉我的語病,全是無意義的牢騷,你可以當作沒聽見,反正我們不會再見面。”
該割捨的不能有留戀,她早該清醒了,他不是她要得起的伴侶。
他哼笑,抓起她的手,一根根扳開。“由得你作主嗎?我對自己作過的夢相當感興趣,尤其是你就在我身邊,喊我一聲……”
“不是老公,那是假的,我們的婚姻不成立。”趙瀠青有些慌了,急着封住他的口。
“我想説的是你喊我的名字,沒想到……”他將她的手放在唇邊低啄,眼中迸出令人心智迷亂的光亮。“告訴我,你是不是織夢?”
在他昏迷不醒期間,唯一記得的是清醒前撕心裂肺的呼喊,由他的喉嚨發出。
“不是,我姓趙,水邊瀠,青色的青,趙瀠青。”一名熱中解剖學的女法醫。
他眼色微陰,笑聲出人意表的低沉。“很好,你讓我覺得日子開始有趣了。”
“有趣?”看他凝眸一嘲,她忽生不祥預感,感覺有片烏雲飄過頭頂。
趙瀠青笑不出來,不甚樂觀的想着,平靜的日子可能不保了。
一個男人能有多卑鄙?
由滿臉怒色的趙瀠青身上得以印證,她便是夏仲夜淫威下的受害者,且全無申訴管道。
事情的發展如她所料,不安寧的日子開始,低厚的雲層又濃又密,隨時會颳風下雨,雷電交加。
他權勢的力量到底有多大?真的到了令人想像不到的地步!這個忙到沒時間坐下來吃完一頓飯的男人,居然還能分出心思找她麻煩,讓她叫苦連天。
有人會為了借調一名法醫而撒大錢嗎?眼睛眨也不眨地捐出台幣一億,聲明要添置最新型的檢驗儀器,協助警方辦案。
但他是有條件的,受到饋贈的檢察長連考慮都不曾,爽快地出借他名單上的人選,也就是她,期限三個月。
看到法警親自送到手中的公文時,她真是無言了。他這般大費周章,不怕血本無歸嗎?
“我要怕就不會下重本,你可以由此看出我對一件事的堅決,順便思考你有多少能耐能跟我鬥。”錢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得到什麼。
自認修養甚佳的趙瀠青忍不住小有火氣。“你未免太瘋狂了,為所欲為,全然不顧及他人感受,根本和流氓沒兩樣!”
“我沒見過你生氣對吧?”至少她的這一面是陌生的,他並不熟悉。
“因為我認識的你可愛多了,不會做出無理的要求,更遑論以勢凌人。”落差大到她無法適應。
簡直是性格迥異的雙胞胎,一個爽朗愛笑,個性直率,從不在她面前擺臉色,全心愛着她;一個嚴峻冷漠,性情老成得近乎固執,整天板着臉不苟言笑,好像生命裏缺少值得高興的事。
她常常會無所適從,腦子裏想的他和現實的他兜不起來。
“可愛?”夏仲夜眉頭一皺,不甚愉悦。“別再讓我聽到這個可笑的形容詞,它不適合我。”
“現在的確不適合,如果你肯高抬貴手,別再為難我,對你我都好。”看着他全無笑意的冷顏,她的心情很低迷,感覺自己擱在心上的那個人正在瓦解,逐漸顯露她所不瞭解的真實性格。
她愛的人在死去,取而代之是一面牆,她看不見牆後的他,也不知該用什麼方式和他相處,只能慢慢地摸索,讓愛着他的心冷卻。
“這是你的想法,我在為難你?”她看不出他做了多少退讓嗎?她是第一個讓他改變原則的人。
夏仲夜仍然少有表情,僅有的動作是挑高眉,給予一記譴責的眼神。
“我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可能成天像沒事人的閒晃,上回在墓園發現的女屍尚未解剖,冰櫃內還有七、八具屍體等着我,同事沒法幫我分擔,他們也有忙不完的公事……”要她放着不處理,絕非是負責任的態度。
他舉起手,阻止她的埋怨。“你不妨動手整理辦公室裏的文件。”
她一聽,倏地瞪大眼。“你知不知道我的專長是什麼?把老虎送進河裏,河馬丟上高山,你完全放錯位置了,我做不來秘書的工作。”
“我有私人秘書。”她還不夠格。
趙瀠青一臉氣結的環視他氣派的辦公室。“你到底要我來幹什麼,悶死我是你最新的消遣嗎?”
她是閒不下來的人,喜歡忙碌的生活,整日放空她容易胡思亂想,陷入焦慮不安。
其實這也是織夢者的苦處,身體疲累不堪才不易作夢,一沾牀便能進入深層睡眠,不用時時擔心會不慎走進他人的夢。
這些年的歷練她已能控制自如,不會一有感應,便遊走夢與夢之間,不過若精神許可,她還是會剋制不住想去“逛一逛”的念頭。
“你不覺得我在寵你,讓你有充分的休息和自己的時間?”她眼下的黑眼圈非常刺眼,讓他看得很不痛快。
“寵……寵我?”她驚得兩眼大睜。
夏仲夜臉色忽陰的一瞠目。“有必要驚訝到像見鬼嗎?2012的世界末日尚未到來。”
“……你的另類寵法教我受寵若驚。”他讓她如墜五里霧中,沒法猜透他詭譎的心思。
有時候她會從他身上看見二十五歲的夏仲夜,神色認真地打拼事業,一心要為死去的母親爭口氣,不讓父親的外遇對象太過猖狂。
可是他回到“二十五歲”的時間很短暫,她才眨了個眼,冷峻側面蒙上一層嚴霜,三十歲的男人沉穩冷靜,眉生寒意。
他笑得有幾分陰沉。“什麼叫不知好歹,你最好去照照鏡子。”
她是最佳寫照。
不想當只金絲雀的趙瀠青無力地笑笑。“夏先生,我是人不是玩具。”
“仲夜。”他沉目糾正。
莞爾一笑,她輕嘆出聲,“仲夜,為什麼你會對我感興趣?你在這之前根本不知道我是誰,難道一個莫名其妙的夢就讓你昏頭了?”
按常理而論,他們是擦身而過的過客,匆匆走過不留下痕跡。
但他卻反常的一開始便對她投入過多的關注,好像她是唯一能捕獲他目光的焦點,一舉一動都扣住他的視線。
這不是好現象,織夢者不可以改變現狀,造成真實世界的混亂,讓人分不清現實與夢境,最後精神崩潰。
“這不是理由?”他語氣尖鋭的反問。
“我可以告訴你一百次一千次,我不是織夢,這樣你還要留下我?”編出來的夢僅能自娛,當不了真。
他用研究藥理,向上級長官借學有專長的她的藉口太牽強了,任誰一聽都曉得內情不單純,絕非借用人才這麼簡單。
偏他一意孤行,沒有商量的餘地,她收到調職文件的同時,他如天神下凡般翩然出現,當着所有人的面將她帶走。
可想而知,當她回去工作,同事們“關愛”的目光絕對不會少。
這個任性的男人!
“是不是都無所謂,我要的是你的陪伴。”看到她,他的心自然而然的平靜。
“陪伴……”她貓似的瞳孔一縮,流轉着瀲瀲波光。“你到底懂不懂尊重?就為你個人的任性便要犧牲大多數人的權益,他們沒辦法為自己開口,只能由我代替發聲,你……你怎麼了……”
趙瀠青很少罵人,但是他的我行我素着實氣人,連聖人都會被他逼出火氣。
“頭痛。”他揉着額側,微露強忍的痛楚。
見他難受的樣子,她不忍地站在他身後,接替他的動作。“你才是需要休息的人,事業上的成就比不上身體健康,拼到爆肝對你有什麼好處?”
夏仲夜閉上眼,享受她温柔的揉按。“我能不拼嗎?你該知道我為什麼日以繼夜的玩命。”
“為了你繼母?”她輕問。
他倏地睜目,若有所思地望向神色平靜的女人。“我似乎告訴你不少事。”
有些事就連他最信任的特助也不知情,而她卻信手拈來,知之甚詳,將他藏在心裏,不為人知的事也順口説出。
“用不着套話,不該説的話我一句也不會多言,你就慢慢地想,等你想起來,自然一切都清楚了。”她説得再多也是枉然,他多疑的性格不輕易相信人。
她想,若非夢境的一開始他們已然步入教堂,宣示對婚姻的忠誠,他大概不會熱情地對待她,以丈夫的立場深愛所娶的她。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來不及反應的她當下就成了人妻,接着是一連串教人應接不暇的新婚生活,她才緩口氣想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愛情接踵而來。
被愛的幸福感讓她不想去思考,他愛她,她也愛他,這就足夠了,在愛的氛圍中,誰也不願去思考未來。
“我們作着相同的夢?”雖然難以置信,但他找不出第二種解釋。
夏仲夜的腦海裏仍殘存片段的夢,即使並不完整,不過自從她出現後,夢中那張模糊的臉漸漸有了輪廓,浮現有明媚雙眸的五官。
他可以確定那個女人就是她,在夢裏説愛他的可人兒……
“……你要這麼説也沒錯。”一模一樣的夢,屬於他們的夢之國度。
“總裁,你之前要我查的事已有眉目,透過國外的異能網站,我查到有個私人機構專門研究夢行者,他們稱之為……”
忙了三個多月,始終一無所獲,讓人沮喪地想放棄,破天荒地宣告能力不足。
誰知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無意間闖入了以超能力為主題的論壇,繼之從超能力迷口中得知一項振奮人心的訊息。
他循線進入探討異能者的網站,更多的資訊排山倒海而來,讓他不眠不休的努力終於獲得成果。
不想再被上司嘲諷無能,迫不及待的週上錦顯得腳步輕快,他過於亢奮地忘了敲門,手往門把一放便推門而入。
他興匆匆地説完一段話後,忽覺不對勁。向來坐在辦公桌後處理公事的男人不在座位上,他像白痴似的對着空氣報告進展。
但是他感覺室內是有人的,頭一轉,視線一低,他當下愕然得説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