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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血蝴蝶

    曹罡噔蹬蹬幾步跨上來,見公冶嬌也在,臉上猶有淚痕,不禁一楞。萬古雷請他坐下,道:“公冶小姐惦念柳姐姐他們,因而傷懷。”

    曹罡嘆了口氣,道:“只要藏身隱密,不會出事的。”一頓,道:“俺來是告訴賢弟,俺要去找幾個部下,打聽史孟春的來歷……”

    萬古雷道:“不成不成,大白天在街上招搖,不是自投虎口嗎?”

    曹罡道:“俺傷勢已好,悶在家裏心慌。這幾日俺琢磨史孟春這個人,來頭既這般大,為何錦衣衞不知曉,這其中必有緣故,只有找人打聽才能查出些眉目,否則他躲在暗處,施展什麼詭計俺不知道,豈不吃虧?”

    萬古雷道:“線索是有,為了不打草驚蛇,一直未去探查,待問過宮師叔再去不遲。”

    接着,他把金牛巷的種種情形説了。

    曹罡道:“今夜就去如何?”

    萬古雷道:“我這就去宮師叔家。”遂叫耿牛去馬廄讓馬伕套車,四人同行。

    宮知非鋪面仍關着,湯老五開門見是他們,忙往裏讓。

    宮知非、羅大雄、馬禾、劉二本都在,大家相互見禮,然後各自坐下。

    宮知非聽萬古雷説明了來意後,道:“史孟春這人當真神秘,可以到金牛巷一探。”

    馬禾道:“金牛巷六幢屋都住的有人,全是武林高手,咱們去了只怕難以脱身。”

    劉二本道:“史孟春若只是個商賈,決無可能收羅了這麼多凶神惡煞,聽古雷説他自表了身份,既是權貴的心腹又是職官,是一個權勢炙手可熱的人物。他對古雷軟硬兼施,足見其侵佔碼頭之心不死,成了我們的死對頭。因此我説,不去則已,要去就大開殺戒,剷除其黨翼,若能見到他本人,則下手除去,以絕後患。否則只去探查一番,空手而回,弄不好打草驚蛇,人家也不會放過我們,你們説如何?”

    宮知非搖頭道:“補鍋匠你小覷了史孟春,金牛巷裏藏污納垢,誰知道有些什麼人物,憑我們這幾個人,只怕掃除不了這堆污垢。依我老人家之意,小心為上。我們可以多去幾人,但只在外面接應,由賣茶的和古雷進去察看,摸清對方人數,都有哪些個人,這叫知彼知己,可不能莽莽撞撞衝進去廝殺,自討苦吃。”

    羅大雄道:“俺也進去瞧瞧!”

    宮知非道:“賣茶的見多識廣,他認得出江湖上的凶神惡煞,你就在外接應吧。”

    公冶嬌道:“宮師叔,我呢?”

    “你?你小丫自然也在外等着。”

    “不幹,我要和古雷大哥一路。”

    萬古雷忙道:“嬌嬌,聽師叔的安排。”

    “怎麼,你怕我拖累你?那好,我自己去!”

    古雷急了:“使不得使不得……”

    公冶嬌嗔道:“怎麼使不得?我偏要去!”

    宮知非搖頭,只好讓她與古雷一道。

    公冶嬌道:“宮師叔,你呢?”

    “我?”宮知非一楞,“我怎麼了?”

    “你幹麼不進去查看?”

    “我老爺子寧願在外邊守着,不願去冒險,我可沒有你小丫頭那麼笨,自陷虎穴。”

    “咦,你打的好算盤,不成不成!”

    宮知非眼一翻:“為何不成?我老爺子可不傻,不會為了古雷那小子,命都不顧去冒險!”

    公冶嬌聽他話中有話,不禁紅了臉,嗔道:“你説什麼?誰是傻子了?你給説明白!”

    “我老爺子知道也不説!”

    “呀,你耍賴,不成,非説明白不可!”

    眾人嘻嘻笑起來,樂滋滋看老少二人鬥口。萬古雷也不阻止嬌嬌,一副袖手旁觀樣兒。

    宮知非罵道:“你小子瞧什麼熱鬧?事由你而起,你卻站在一邊幸災樂禍!”

    萬古雷笑道:“不干我的事,與我無干。”

    公冶嬌催道:“喂,説呀,別東扯西拉!”

    宮知非道:“説什麼?我又沒招惹你。”

    公冶嬌一跺腳:“你惹啦,賴不掉!”

    宮知非無法,趕快把話岔開:“今夜二更我們到古雷家會齊,話説完你們走吧!”

    公冶嬌道:“不成,你把話説明白了!”

    萬古雷見宮知非直朝自己使眼色,便笑着拉扯公冶嬌的衣袖,道:“快走快走,……”

    公冶嬌邊走邊道:“事情沒完,改天……”

    宮知非站起來溜進卧室,“呼”一聲關上門,公冶嬌只好閉上嘴,隨古雷出門。

    路上,公冶嬌道:“你師叔耍賴!”

    耿牛笑道:“姐姐你真行,俺師伯怕了你啦,平日他耍起賴來,俺和師父都是沒法。”

    公冶嬌笑道:“喂,你聽見了嗎?”

    萬古雷只笑不答,心想這小丫頭真難纏,連宮師叔都拿她無法,自己就更對付不了她。

    公冶嬌十分得意:“耿牛弟,別怕你師伯,他要是欺負你,姐姐我幫你對付他!”

    耿牛道:“真的嗎?俺正要姐姐幫忙!”

    公冶嬌大喜:“好,快説,什麼事?”

    “宮師伯有一種絕技,不肯教給俺。”

    公冶嬌停下了腳步:“真的嗎?”

    “俺不騙你,真的!宮師伯説這功夫歹毒,怕俺多傷人命,俺怎麼求他都不教。姐姐,你想俺會亂殺人嗎?不會的,可宮師伯……”

    公冶嬌被他一口一個姐姐叫得心花怒放,立即道:“他既傳你功夫,就不該存私!走,姐姐出頭替你討回公道,非讓他教你不可!”

    萬古雷見她扭身往回走,連忙道:“嬌嬌,你要幹什麼?宮師叔不傳此技,定有原因,你別管這事……”可嬌嬌自顧走自己的,他只好追上去,道:“嬌嬌,你……”

    公冶嬌道:“他有絕技,也該傳給你!”

    説話間,已回到宮知非住所,她伸手敲門,開門的仍是湯老五,見是他們便放進來。

    宮知非一愣:“咦,小丫頭,你又來了?”

    公冶嬌道:“不錯,又來了,找你這位當師叔的評個理兒,請師叔主持公道。”

    宮知非道:“不是找我老爺子的麻煩?”

    “不是不是,哪能呢?是為別的事。”

    宮知非放下了心:“那好,説吧!”

    萬古雷十分奇怪,這小丫頭玩什麼花樣?

    公冶嬌道:“師叔,大凡師父教徒弟,是把一身功夫全教了呢還是要藏私?”

    “此話何意,老爺子聽不明白。”

    公冶嬌心想,好狡猾,裝湖塗呢,但她嘴上卻道:“唉,師叔,我説的是自己的事。以前年歲小,不懂事,自以為一身功夫了不得,誰知和陰司四煞這些魔頭動過手後,方知自己不成,當真是強中更有強中手……”

    宮知非搖頭晃腦地接嘴道:“你丫頭閲歷太少,自然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啊喲,師叔説得真對呀!古人説,書到用時方恨少,武功也是一樣的道理。現在我就覺得自己太差,都因為師父當年未把功夫全傳了給我。要不然,我的本領就會大得多!”

    宮知非詫道:“真的?竟有這種事!”

    公冶嬌嘆道:“師叔,你説我師父這樣做,該是不該?依我自己想,若捨不得傳人家武功,就別收人家當自己的徒弟,既然收了人家當徒弟,就不該藏私,這麼説對不對,師叔?”

    萬古雷這才明白嬌嬌玩的花樣,拼命忍住不笑出來,看宮知非怎麼答覆。

    宮知非慨然道:“小丫頭,你説得不錯,要傳功夫就該傾囊扣授,否則就不配做師父,老和尚大概是念經念得糊塗了,連這道理都不懂!”

    “師叔説得是呀,可惜,我師父有藉口。”

    “什麼?有藉口?這倒新鮮,説來聽聽!”

    “我大哥是男的,被師父收做徒弟,而我是個女的,師父説只能做個記名弟子,所以功夫不能全傳,只傳給我大哥,師叔你説公平嗎?”

    宮知非嚷道:“豈有此理!記名弟子也好,弟子也好,傳功夫不能厚此薄彼,該一視同仁。老和尚唸經念傻了,竟如此不公平!”

    “師叔,我師父這般待我,該不是該?”

    “不該不該!若我老爺子見到老和尚,定要為你打抱不平,叫他把功夫全傳給你!”

    “啊喲,師叔你真好,通情達理……”

    “那自然啦,誰不知我老爺子為人最為豁達,深通事理,不像老和尚,竟這般糊塗!”

    “可是,師叔,我師父也不知上哪兒去了,要找也找不着,沒法管啦,倒是眼前就有這樣的事,不知宮師叔肯不肯管、願不願管?”

    “眼前的事?什麼事,説吧!”

    “説了後宮師叔可得為我做主!”

    “放心放心,沒我老爺子管不了的事!”

    “真的嗎?不騙我?”

    “咦,你小丫頭也是個小糊塗,我老爺子怎會騙人?快説出事由來,我老爺子為你做主!”

    “宮師叔,事由就發生在你身上……”

    “什麼?你説我?咳,又來胡説,我老爺子和你怎扯得上關係?你找老和尚去!”

    “師叔,你有一種絕技不傳給蠻牛,師叔別忘了剛才的話,耿牛可是你的記名弟子!”

    萬古雷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起來,劉二本、馬禾等也恍然大悟,捧腹大笑。

    宮知非目瞪口呆,半晌説不出話來。

    公冶嬌催道:“師叔,快給我做主呀!”

    宮知非大罵道:“蠻牛,你小子該死……”

    公冶嬌截住他的話道:“師叔要是不藏私,把這絕技也傳給我和古雷大哥,如何?”

    耿牛進門後就蹲得遠遠的,此刻低着頭偷笑,宮知非吼他也裝聽不見。

    公冶嬌又道:“喂,做師叔的説話要算數呀,大家都聽着的,想賴也賴不掉!”

    宮知非沒奈何,長吁短嘆,道:“陰溝裏翻船,我老爺子上了你丫頭的當啦!”

    湯老五笑道:“做長輩的,説話得認賬。”

    宮知非瞪他一眼道:“你知道什麼?這功夫太歹毒,我怕耿牛莽撞,不敢傳,豈料這沒良心的小子串通了這丫頭來算計老爺子!”

    公冶嬌嗔道:“不對不對,誰算計你啦,為人做事要公正,這是你自己説的!”

    劉二本笑道:“我全都聽見了,話由你口中出,悔之莫及,只好把壓箱底的功夫抖露出來,別的就不必説了,各位以為如何?”

    馬禾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呀!”

    羅大雄道:“沒想到蠻牛還真有長進……”

    宮知非怒道:“什麼話,你還誇他?”

    公冶嬌道:“咦,快教功夫呀,別的話就省着點吧,説了也沒用,還如不説?”

    宮知非道:“不説我老爺子氣難平!”

    公冶嬌故作驚訝道:“怎麼會呢?師叔把功夫教出來,眼看絕技後繼有人,不致失傳,心裏定是高興極啦,怎麼會有氣呢?”

    宮知非沒話説了,便起身去了卧房,不一會提着個黑布小口袋出來,往方桌上一扔,道:“你們看吧,這玩藝兒就在袋裏。”

    公冶嬌好奇,就從口袋裏摸出兩個來放在桌上,眾人仔細看去,只見是兩隻圓形的鐵圈,邊緣全是倒鈎刺,鋒利已極。圓圈中間是空的,成圓環狀。這玩意兒不大,手巴掌上可以並列三隻。看上去輕飄飄的,掂在手上卻感到有些份量。大家都説不出這玩意兒的名稱。

    公冶嬌道:“原來是暗器,我當什麼絕技,宮師叔留着捨不得傳呢,早知這樣……”

    宮知非瞪起小眼:“小丫頭,你敢小瞧了這追命飛環刺……”言未了,湯老五等人驚叫起來:“什麼?追命飛環刺!”

    齊把目光對着宮知非,一個個把眼睛瞪得老大。

    宮知非道:“看什麼?當年以這暗器到處殺人的又不是我老爺子,真沒見識!”

    馬禾道:“那又是誰呢?”

    “廢話,那自然是仗着追命飛環刺成名的大惡人,令武林人聞風喪膽的司空德,老一輩的武林人誰不知道,你賣茶的難道不知?”

    馬禾道:“咱怎麼不知?司空德缺的就是德,依仗着一身驚人的武功,加上這歹毒的暗器,不知殺了多少人,引起了武林公憤。聽説各大派各大幫會相互傳英雄帖,大家聯手對付他,這一來反把事情鬧大,司空德上手更狠。聽説他照面見你是武林人,就疑心是來除他的,立馬用飛環刺取人性命。可憐有些武林人,並不知道自己撞上了司空德,就這麼糊里糊塗把一條命斷送。這樣一來司空德身上揹負的命案越多,武林除去他的心願越是急切,於是腥風血雨,江湖上不斷傳出有人被殺的消息。整整有四五年,沒人能把他治住,後來他忽然失去遺蹟,有人説他被少林派除去,有人説他被各大派的掌門圍攻被殺,傳説紛紜,不知真假,但以後他確實沒有再露面,不知所終。”

    宮知非道:“你以為司空德……不對,叫他司空缺德才對。你以為他被人宰了嗎?哼哼,就憑少林武當那些人,根本無奈其何!這世上只有一人能治住他,你們猜是誰?”

    公冶嬌眼珠一轉:“那定然是你宮師叔啦,你要不把他治住,這飛環刺還搶得到手嗎?”

    “胡説八道,我老爺子是搶人東西的廢料嗎?這飛環刺本就是我老人家的,何須盜搶?”

    耿牛大吃一驚:“啊喲,宮師伯就是那司空缺德大魔頭嗎?你老讓人家追得緊了,就扮你算命的躲藏於市井之中,裝成老好人……”

    宮知非大惱,罵道:“你小子真渾!比牛還笨,我老爺子怎麼成了司空缺德?那傢伙是我老爺子的師兄,你懂了嗎?蠢牛!”

    羅大雄道:“嚇俺一跳,俺也以為你就是司空缺德呢,原來是你的師兄……”

    宮知非氣得翻白眼:“有其師必有其徒,你們少插嘴,聽我老爺子説。司空缺德在江湖橫行的事是我老爺子回山稟告師父的,師父大怒之下帶我查訪師兄遺蹟,直過了好幾年,才算把司空缺德逮着,江湖上才算太平。”

    公冶嬌聽得極有興味:“後來呢?司空缺德是不是死了?你往下接着講嘛。”

    宮知非搖搖頭:“沒死,可也沒活着……”

    公冶嬌瞪大了眼:“宮師叔,你是不是中了邪啦,不死就是活,不活就是死,什麼叫沒死也沒活,這不是錯話嗎?”

    宮知非道:“沒見識的丫頭,我老人家説他不死不活有什麼不對,怎麼是中了邪了?”

    馬禾道:“令師是不是將他囚在一個隱秘之地,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錯,實情如此,這小丫頭笨,不懂!”

    公冶嬌道:“説詳細些呀,不然怎麼懂?”

    “不説了不説了,這事已過去了二十多年,説説這飛環刺吧。這玩意兒發出時無聲無息,可説是百發百中,專打人咽喉,一環割斷了氣管,還能有命嗎?師父囑我不要再使這玩意兒,以免重蹈師兄覆轍,是以我老爺子從未亮過這玩藝。只是有一次我老爺子失了口,對蠻牛這沒良心的説,老爺子有一項絕技不能傳人,以免多造殺孽,不想這小於卻記在心……”

    公冶嬌道:“得了得了,別翻陳年老賬啦,倒是説説你還有沒有藏着什麼絕技捨不得傳給人,我説老爺子索性大方些,都抖露出……”

    宮知非一聲叫起來:“我老爺子從不藏私,你丫頭休要騙人,除了這飛環刺再無……”

    公冶嬌笑道:“急什麼?我只是問問而已,沒有藏私就算啦。我除了學飛環刺,還想學蠻牛弟那種跨一步走得老遠的功夫……”她回頭去問萬古雷:“那功夫叫什麼來着?”

    “大概是一步趕蟬吧,師叔,説對了嗎?”

    “不錯,那是我老爺子一門得意功夫。”

    “好,開始教吧,晚上要用呢!”公冶嬌道。

    宮知非遂傳公冶嬌、耿牛、萬古雷飛環刺,先傳口訣,後傳手法。對曹罡則傳其一套刀法,説讓耿牛教,回去後慢慢學。又囑咐公冶嬌等三人,不到危急時不準濫用,更不準再傳他人。三人高興已極,心法手法學會後,宮知非又去房中取出兩個小黑布袋,袋中各裝有五十枚追命飛環刺。萬古雷心想,這不是早就備好的嗎?看來今日公冶嬌就是不提這事,宮師叔也會在適當的時候把此絕技傳給我們三人。

    回家的路上,他把想法説了,公冶嬌和耿牛想想也是,不禁高興萬分。

    四人來到十字街口,公冶嬌朝東回家,萬古雷等則朝西走,相約天黑後相聚。

    萬古雷和耿牛一到家,就在園中習練飛環刺。兩人武功極高,不到一個時辰就能使用。

    是夜三更,眾人來到了懷慶坊的金牛巷。這巷左右兩側各有三家,每家都是大宅院帶花園,佔地極為寬廣。宮知非讓萬古雷、公冶嬌、馬禾進右側第一家探查,讓其餘人分散在巷口附近,以便接應,並囑萬古雷等人小心,最好不要動手。萬古雷等人遂避開正門,從牆上跳了進去,只見宅院寬大,有三幢樓房成品字形立在樹叢花木中,彼此相距四五丈。園內無人,靜悄悄的,好象無人巡邏。

    馬禾指了指東邊那幢樓,意思他去探查,指指西邊那幢樓要萬古雷和公冶嬌去,然後再去中間那幢。萬古雷點頭會意,遂一拉公冶嬌,沿牆根腳往西移。只見馬禾一下躥上了樹,沒了蹤影。萬古雷輕聲道:“愚兄先走,嬌嬌跟着,小心園中伏有暗樁。”公冶嬌點頭答應,萬古雷遂看好前面一蓬花樹,提氣一躍,藏在花樹後面,公冶嬌則不聲不響跟着……

    片刻後,萬古雷公冶嬌已接近了樓房。萬古雷讓公冶嬌伏在暗處,自己躥到樓的側牆,然後慢慢轉入正面,閉氣上了石階,站在一間房的窗前細聽,室內有人睡覺。又上了樓,發覺間間有人。這使他犯難,人家在睡覺,你知道是些什麼人?這得出去告訴宮師叔,不驚動人家就查不出個究竟來。

    於是他回到公冶嬌身邊,示意她往中間的樓房去。兩人剛到樓前,馬禾便從樹後出來招手,並示意從圍牆出去。三人先後到了牆外。馬禾説幢幢屋子都有人。萬古雷説若不知曉住的什麼人,那就白來一趟。

    宮知非覺得有理,道:“別慌,你們先順序看過去,若這班壞種都在睡大覺,那再想法招惹他們,讓他們做不成美夢!”

    於是萬古雷等三人又去右側第二幢屋去探查,情形同第一幢相似,全都在睡覺。他們又向巷底的第三家走去,情形卻是大不相同。

    他們剛登上牆,就發現這個園子特別寬大,房屋也多,在東南角上有一片燈光,但被樹叢擋着,看不見是怎麼回事。此外,園中還有巡邏,四人一隊,不下四隊在園中轉悠。

    馬禾一下來了勁,輕聲道:“這園子有戲看了,小心些,我們就順牆上走,到燈亮處瞧瞧。”説完他騰身一躍,飛一般躥了出去。

    萬古雷、公冶嬌隨後緊跟。片刻後三人隱在花叢中,仔細查看燈火明亮處。只見那兒有幾間平房,房內並無燈火,有四人帶着兵刃,一人一張太師椅,舒舒服服坐着。離他們四五丈外,有一座亭子,亭子周圍掛了八盞燈籠,把亭子照得通亮。那四個衞士一律面朝亭子,就這麼靜靜坐着,什麼也不幹。這情景使馬禾、萬古雷大為驚奇,四個傢伙總不是在觀夜景吧,難道亭中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不成?可左瞧右看,那亭子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馬禾輕聲道:“再往前挪一挪,看得清楚些,那亭子裏必有古怪。”説完貓着腰往前行。

    萬古雷和公冶嬌無聲無息跟着,直走到距亭子五六丈外停下,仔細再看亭子。只見亭內周圍有護攔,亭中有一張石桌,石桌四方都有一隻石凳,和先前遠處看並無兩樣。

    那麼,平房前坐的衞士在守護什麼?如果守的是平房,為何要在亭中掛燈籠?

    此刻,四名巡邏衞士沿磚砌小道走了過來,三人連忙潛在花叢中不動,只見四名巡邏衞士不到亭子前就折轉了身走回頭路。

    馬禾輕聲道:“古怪就在亭中,得想法把那坐着的侍衞點穴治住,才能問出究竟。”

    萬古雷道:“前輩將四人引開,晚輩到亭中一探如何?要不就退出,請示過宮師叔再説,以免打草驚蛇,下次再來就難了。”

    馬禾想了想,道:“你們伏着別動,咱去問,馬上回來。”

    説完爬出草叢,一個縱躍便沒有了蹤影,輕功實在了得。

    萬古雷看那坐在太師椅上的侍衞,一個個顯得沒精打采,連連打呵欠。其中一人大概是坐不住了,站了起來道:“各位,再坐下去只怕要睡着了,不如起來到亭子裏坐坐,還可小聲説幾句閒話解解瞌睡,你們説好不好?”

    旁邊一人也站了起來,伸個懶腰,道:“王兄説得對,起來走動走動吧!”

    另一人道:“在亭中坐着説閒話,王老弟你忘了上個月發生的事了嗎,我勸你別自找麻煩,還是老老實實呆在椅子上的好!”

    姓王的道:“你説張百户他們受罰的事嗎?那算他們倒黴、偏偏給撞上了。我説劉兄你就別太膽小啦,頭兒會夜夜起來查哨嗎?”

    姓劉的道:“要是今夜咱們碰上呢?”

    姓王的笑道:“不會那麼巧吧……”

    另一人道:“噓,輕些,別吵醒屋裏的人,不然他們又要罵街了。再説我們睡覺也不知願讓人吵醒,各位要説話解悶,到亭子裏吧。”

    姓劉的道:“咱寧願坐着熬,比受罰好!”

    姓王的道:“二位不去,那就坐着,我和董兄走動走動,要不然睡過去了才糟。”

    於是王、董二人便走到了亭子裏,在石凳上坐下,兩人面對面,又打了兩個哈欠。

    姓董的道:“這差事真煩人,也不什麼時候才把這些王八羔子處決!”

    姓王的道:“你説什麼呀,頭兒把他們抓來,並非要他們的命,否則何必費這個心?”

    “這我知道,但有些人是榆木腦袋,他就是不降,這樣的人不如一刀宰了,大家省心!”

    “我猜想留着他們,一是為了逼他們招出同黨,二是為降伏他們。你別看有的人嘴硬,呆他個一年半載,看他降不降?”

    “聽説天地雙魔被頭兒招納過來了,有這回事嗎?我想天地雙魔何等人物,只怕不容易!”

    “錯了,據我所知,確有這回事。”

    “當真?聽説他二人是晉王爺的座上客……”

    “不錯,不錯,晉王爺的座上客又怎麼了?頭兒不是照樣把他們招過來了嗎?當然,人家可不是一般人物,聽説招納時很費了些勁。”

    “好,好!如果天地雙魔真過來了,那可是大喜事。試想武林之中,有幾個人是他們對手?”

    “頭兒高瞻遠矚,非但招納武林中成名的人物,還把各王府招募去的高手納為己用,這一招實在是高明,不知省了多少事!”

    “説起這個,請教老兄,頭兒不怕王爺發現嗎?要是鬧到皇上那裏,這個禍就闖大啦!”

    “瞧你説的,就是那些王爺知曉了也不會鬧到皇上跟前去,這其中的奧妙你好好想想。”

    “這個……小弟想不出來……”

    “各王爺招納文武人才都是悄悄的不敢聲張,他們派到京師的高手都隱瞞了身份。有的招納人才,勾結朝中官吏;有的刺探皇宮隱秘,乾的盡是見不得人的勾當。要是他們出了事,哪個王爺那麼傻,承認是他們派出的人?要是這些人禁不住嚴刑拷打招了供,豈不累及他們的主人?因此各王府派出的人,必須事先説好,責任由自己承擔,別巴望王爺會來救你。”

    “如果這些人招了供,王爺怎麼辦?”

    “老兄,這與王爺毫無關係,再説到時根本不承認王府中有這樣的人,你又會怎樣?”

    “對對對,怪不得抓來的人,有好些個不等用刑,只要頭兒款待他們一番,説清利害關係,他們就改換門庭,另投主子。”

    “對呀,只有關在下面的這些傢伙,因為不識抬舉,要忠於他們的王爺,才會落到這步田地。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太不識時務!”

    此時,坐在椅上的兩人覺得無聊,也到亭中來坐下,四人扯起子閒話,盡説吃喝嫖賭,萬古雷不願讓公冶嬌污了耳朵,便帶她退走。

    兩人剛走出幾步,馬禾來了,宮知非的意思是先回去,改日再探。萬古雷卻認為這是個好機會,那四個傢伙坐在亭中,正好將他們治住。他又告訴馬禾,適才王、董兩人曾説到下面關着人,這“下面”顯然指的是亭子下面。

    馬禾想了想,道:“機不可失,那就探個明白。只不過你怎樣打發那四個傢伙?”

    萬古雷道:“他們相距很近,晚輩治了他們的穴道,讓他們仍坐着。然後夾一人到背靜處審問。那些巡邏的不會到亭中來,因此不會出事,請前輩和嬌嬌注意着他們就成。”

    商議定,萬古雷瞅準了亭前一棵大樹,提氣一躍,從四五丈外掠到枝頭,樹枝不搖不晃,看得馬禾直點頭,當真是後生可畏。

    萬古雷在枝頭上打量亭子,不過二丈間距,他看好入口,從樹上掠向亭中,一下就坐在石桌上,驚得四個守衞魂飛天外,一個個張口呼叫,忙着起立並拔刀。但他們只是想這麼做而已,其實喊也喊不出聲,動也動不了。萬古雷一到石桌上就伸手點了兩人的穴,隨即又點了另外兩人的穴,先把他們的啞穴治住,緊接着又點了四人胸前的膻中穴,哪裏能動能喊?

    萬古雷遂又坐桌上躍下,蹲在兩人中間,一把將一個掀下凳來,躺在地上。他拍活了啞穴,低聲道:“要死要活,全在你一句話!”

    那人見是個蒙面人,兩指正對着他的眼睛,嚇得低聲求饒:“大爺手下留情,有話好説!”忽然,一縷指風又治住了啞穴。

    萬古雷覺得在此審問其餘三人也聽得見,便將他拖着,拖到背面,一把抓着腰帶,提着走到牆根腳下,蹲着對那人道:“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若有半句虛言,我點你死穴!”

    交待完,又解了啞穴,然後問:“史孟春住在哪一幢房子裏?老老實實説!”

    那侍衞道:“史孟春?沒有這個人呀!”

    “混賬東西,你敢不老實,宰了你!”

    “啊喲,大爺你高抬貴手,園中當真沒有這姓史的人,若有半句虛言,雷打火燒……”

    萬古雷自然不信,念頭一轉,道:“那麼你説的頭兒是誰?他住在何處?”

    “頭兒姓皇甫,名楠,不住在此地。”

    “皇甫楠?他是什麼人?”

    “新任錦衣衞指揮使,大爺不知道嗎?”

    “什麼?是錦衣衞的指揮使?”

    那人看萬古雷吃驚了,膽子大起來:“朋友,你找錯主兒啦,在下等均是錦衣衞的人,朋友你最好把在下放了,走你的路吧!”

    “那麼史孟春是錦衣衞的什麼人?”

    “什麼人也不是,因為根本沒有這個人。”

    “此地關押着什麼人?老實招來!”

    “我説朋友,這是錦衣衞的公事,何苦過問?知道了對你並無好處,把我放了走你的……”

    “住口!你當真不想活了?”

    “朋友,好説好説,這裏住的全是武林高手,你要了我的命,錦衣衞豈會放過你?”

    “你死了還能知曉以後的事嗎?放聰明些!”

    “好,我説。這裏關的是犯人,與朋友無干,何必多管閒事?我勸你離開此地……”

    “少廢話,快説,關着些什麼人?”

    “這個嘛,其實我也不知,我只管站哨……”

    萬古雷無名火起,點了他啞穴,惡聲道:“你太不知趣,我讓你嚐嚐分筋錯骨的滋味!”旋又拂開這傢伙問:“你説不説!”

    “我説的真話,那都是各王府派在京師的暗探,我只記得有個少林派的青龍手康磊和他徒弟王炳,他們是代王王府的人。還有個魏揚武,外號鎮山虎,是晉王王府的人……”

    萬古雷吃了一驚,魏揚武被擒,春桃她們如何了呢?便問道:“有沒有叫春桃的姑娘?”

    “沒有……不過女的有幾個,有個姑娘叫喬鶯,是湘王府裏的人,還有個半老徐娘……”

    原來喬鶯也落了網,真是想不到的事。

    “這些人都關在什麼地方?”

    “關在那兩排房子裏……”

    “你這人真不知趣,不受刑就不説真話!”

    “除了房子,無處關押……”

    萬古雷忍無可忍,點了啞穴,以分筋錯骨手法治他,那衞士痛得發抖,卻苦於叫不出聲來。片刻後萬古雷又替衞士拍活了穴道,問他:“如何,你説不説實話,要不要再來一次?”

    衞士直喘粗氣,全身冒冷汗,稍停才回答:“我若是説了實話,這條性命難保,朋友你別折磨人,不如索性將我殺了……”

    “你説了實話,我自然不傷你性命。”

    “縱是如此,被上司知曉,我仍活不成。”

    “這麼説還得讓你再受一次苦……”

    “不必不必,好,算你狠,我就説實話,那些人關在亭子下面的地道里。”

    “走,帶我下去!”

    “啊喲,好漢,你下去不得……”

    “你再嚕嗦我廢了你的武功!”

    衞士不敢再推拒,道:“好,我帶路。”

    “地道入口在何處?快説!”

    “在我們住的房屋門口。”

    “你若敢要花招,我馬上要你的命!”

    “不敢不敢,我姓孫的已落在大俠手中,哪裏敢欺瞞大俠,地道入口就在中間房屋門口,我們坐在那裏,就是守護它。”

    萬古雷解了他膻中穴,讓他爬起來,道:“你只要耍奸,我一掌斃了你!”説着點子他啞穴,讓他頭前帶路,自己跟在身後。

    那衞士慢騰騰走着,沒走幾步,萬古雷只覺眼前一晃,公冶嬌、馬禾來了,問他怎麼回事,萬古雷把情況講了。就在此時,姓孫的衞士突然朝斜刺裏一躥,出去三丈多,向平房跑去。萬古雷大怒,急忙躍起追趕。衞士知道走不脱,立即拔出刀來,但他並不攻擊萬古雷,手一揚將刀擲出,“奪”一聲釘在一間屋的門上,驚得裏面的人醒了過來。有個侍衞立即下牀問道:“誰敲門了他媽的嚇死人了!”接着拉開門一看,刀柄掃了他一下,見孫侍衞正和一個蒙面人動手,驚得他喊道:“啊喲,有……”

    話未完,眼前黑影突現,膻中穴一麻,再也動彈不得,駭然大呼,啞穴又被治住。另一名睡在牀上的侍衞道:“什麼事?有什麼,你怎麼不把話説完?深更半夜的,你莫非見了鬼不成?”話剛完,就被人治住暈穴,昏睡過去。

    馬禾又將門口站着的侍衞抓起來扔到牀上,又點了暈穴,這才走出門。此刻萬古雷已將姓孫的衞士點倒,提着進房來。

    馬禾道:“換一個人問問看。”説着把室中的一個侍衞解了暈穴,又點了他啞穴,然後道:“聽着,問什麼答什麼,留你一條命!”

    啞穴一解開,那人喝道:“什麼人,好大的膽,你知道彭大爺是什麼人嗎?快解穴……”

    馬禾一嘴巴打過去,接着抽出一把匕首,抵在他臉上,低聲喝道:“姓彭的小子,你再敢放肆,爺爺先割下你的耳朵,再割鼻子,把你臉上零碎割盡了,再剁你的手指頭,懂嗎?”

    彭侍衞吃一巴掌打掉了兩顆牙齒,心中雖然憤恨已極,卻不敢再頂嘴,道:“朋友是哪條道上的?你我無冤無仇,又何必……”

    馬禾道:“住嘴,我問你,史孟春住在何處?你老實招來,再敢端架子大爺割你雙耳!”

    “不知道,這史孟春是誰?”

    萬古雷道:“你是幹什麼的?頭兒是誰?”

    彭侍衞傲然道:“朋友,你找錯人了,我們這裏沒有叫做史孟春的人。彭大爺我是錦衣衞的,這個回答朋友你滿意了嗎?”

    萬古雷心想,錦衣衞的人作威作福慣了,一個個口氣大得很,只怕也難問出什麼來。

    馬禾冷笑道:“你別得意,大爺我可沒把錦衣衞放在眼裏,我問你答,識相些不吃虧。你們頭兒是誰?亭子裏關着什麼人?”

    “頭兒姓皇甫,名楠,錦衣衞提帥。這裏關押的都是要犯,朋友你打聽這些作什麼?”

    萬古雷道:“地下通道在何處?”

    “咦,你們要幹什麼?”

    “我問你地下通道在何處,快説!”

    “朋友,你們劫牢嗎?這樣做太不明智!”

    馬禾一手揪住侍衞耳朵,冷笑道:“把耳朵割掉倒是明智之舉,大爺就下刀吧!”

    彭侍衞大驚,忙道:“我説我説,地牢通道在亭子裏,只是我不知道開啓之法……”

    馬禾嘆子口氣,道:“這世上有的人真奇怪,居然不要臉上的零碎了,看來大爺……”

    “慢、慢,我説我説,在亭子外邊。”

    “那就帶路,你要是騙人,哼哼!”

    彭侍衞道:“不敢、不敢,二位既然要與錦衣衞作對,我豈敢阻止,帶路就是了。”

    馬禾伸手點了他啞穴,跟着出門。

    公冶嬌一直躲在門前的樹身後,見他們出來,便跟着往亭子跟前去,很快走到停子邊。

    馬禾解了彭侍衞啞穴,道:“何處?”

    彭侍衞道:“三位是要一起下地道嗎?”

    馬禾道:“與你何干?”

    彭侍衞道:“話不是這樣説,若你們都下去,巡夜的來了,豈不露陷?不如由兩位到亭中待著,一位跟我去開機紐,道口一開,兩位下去,一位和我在此把風,就……”

    馬禾道:“這麼説,你很識相?”

    “我為自身着想,要是被發現了,三位可以一走了之,我卻是死定了,因此……”

    “少説廢話,機紐在何處?”

    “我這就帶大俠去看。機紐搬動後,亭中石桌移開,通道就露出來,兩位趕緊下去,我再把石桌移回。各位要出來時,用兵刃敲響地面,我就移開石桌,各位就可以……”

    馬禾道:“好,就這麼辦。”

    萬古雷和公冶嬌便去到亭中,馬禾和彭侍衞轉到亭外一根柱子前,彭侍衞在柱上什麼地方一拉,同時一步跳開。

    只聽“嘩啦”一聲,從亭子頂上落下來一個錐形鐵柵罩,又像個倒翻的漏斗,把萬古雷和公冶嬌罩住。

    馬禾大怒,顧不上去追彭侍衞,連忙往柱子上尋找機紐,發現柱上端有個圓環,便趕緊往下一拉,卻什麼聲響都沒有,鐵罩依舊罩着,連拉幾拉,絲毫不起作用,急得他滿頭大汗。那姓彭的侍衞逃開後大聲叫喊:“抓飛賊、抓飛賊!”

    接着便聽見響起一陣鑼聲,驚動了整個園子。馬禾一看不妙,急忙往外跑,叫宮知非等人來救人。還未躥出牆,就見各幢房裏都出來了人,他邊跑邊閃避,片刻出了牆。

    萬古雷、公冶嬌被鐵罩罩住,只見根根鐵條比拇指還粗,用劍難以斬斷,只能等馬禾施救,卻見他弄了幾弄鐵罩紋絲不動,鑼聲中他飛身而去,定是去搬救兵,要出去得自己設法。萬古雷拍開姓王侍衞的穴道,把劍架上他頸上,道:“這鐵罩要怎樣才能升起,快説!”

    王侍衞道:“機紐在外邊,你走不掉了!”

    萬古雷喝道:“你不要命啦!”

    王侍衞道:“當真在外邊柱子上……”

    公冶嬌叱道:“宰了他!”

    王侍衞道:“真的呀,機紐都在外面。”

    萬古雷道:“你指給我看!”

    王侍衞指了指,是西邊的一根柱子,與適才馬禾按機紐的柱子正好相對。就是説東邊那根柱子的機紐是放鐵罩的,西邊柱子上的機紐就是升起鐵罩的,可惜馬禾走得快了些。

    此時,只聽“嗖嗖嗖”,接二連三響起衣袂破空聲,亭子外來了五六個錦衣華服的壯漢,緊跟着一片腳踏聲,亭子四周湧來了九十人,不少人手持強弩,把箭對着鐵籠。

    姓王的侍衞突然喝道:“大膽匪徒,見了我們貢大爺,還不下跪叩頭!”

    公冶嬌大怒,以劍身重重打了他一下,痛得那傢伙哼了一聲,不敢再叫。

    萬古雷打量站在突出位置上的六個人,只見中間一個四十上下的漢子,氣宇不凡,雙目炯炯有神,一雙濃眉上揚,滿面怒容。在他左右的兩人,一人三十多歲,另一人四十左右。那年輕的一個,眉間有塊胎記,相貌陰沉。年歲稍大的一個,頜下蓄着山羊鬍,臉頰瘦長,令人聯想起一頭山羊的形貌。站在稍後的三人,有兩人是相識的,正是鳳陽雙彪於彪、胡彪。一人三十五六歲,相貌兇惡。

    那眉間有胎記的人冷冷道:“你們是什麼人?把面罩解下來,聽見了嗎?”

    見萬古雷不答,便提高了聲音:“死囚,你已落網,還不知趣些,報上姓名……”

    萬古雷道:“死囚,報上姓名!”

    胡彪喝道:“你好大膽,竟敢……”

    萬古雷道:“大爺為何不敢,什麼東西!”

    那姓王的侍衞叫道:“稟貢爺,這兩小子打聽關押着什麼人,逼小的啓開機關,他們要救人,但小的豈能任人擺佈,任其用刑……”

    臉上有胎記的漢子陰沉沉接嘴道:“人家用刑,你就如實招了……”

    姓王的忙道:“不不不,小的未招……”

    “不然這兩個賊囚豈知此地關押有人?”

    “胡爺,不是的,小的……”王侍衞言未完,突然慘叫一聲,一跤摔在地上。

    萬古雷見這位胡爺一揚手,姓王的侍衞就慘叫倒地,也不知是什麼暗器這般厲害,頓生警覺之心,這姓胡的可不是省油的燈。

    胡爺斃了侍衞,陰沉沉道:“賊囚,看見了嗎,要你死不過舉手之勞,快報上姓名!”

    萬古雷道:“大爺偏不道名,你待怎的?有本事讓大爺出籠,憑武功一較高下!”

    胡爺陰笑道:“好大的口氣,就憑你!”

    中間的貢爺道:“你來此地意欲何為?”

    萬古雷靈機一動,道:“找史孟春!”

    貢爺看來並不吃驚:“啊,原來如此!”

    這無疑姓貢的認識史孟春,萬古雷道:“叫史孟春出來答話,他為何做縮頭烏龜!”

    貢爺道:“你説出姓名,該見你時他自然會見你。説吧,你二人是何人?”

    萬古雷道:“大爺張雷,快叫史孟春。”

    貢爺道:“不對吧,張雷是何許人?”

    胡爺冷聲道:“一派胡言,他撒謊!”

    貢爺道:“你二人到此找史孟春,可我這園中乃錦衣衞重地,並無史孟春其人。你們受何人指使而來,快從實招供,否則……”

    萬古雷道:“否則怎麼,説出來聽聽。”

    貢爺冷笑道:“受盡酷刑而死!”

    萬古雷道:“只怕你們難以如願!”

    蓄着山羊鬍的漢子喝道:“你已成籠中之獸,尚敢這般張狂,這就叫你死!”説着往亭子間來,卻被貢爺攔住:“霍爺,留活口!”

    突然,從側面暗影中打出幾件暗器,剎那間把掛在亭子上的燈籠打滅了一半,緊接着另一半燈籠也在“撲哧撲哧”聲中熄滅。

    這一下,錦衣衞的人亂了套。一陣斥喝聲中,許多錦衣衞衝向暗器打來的方向。

    萬古雷知道是宮知非他們來了,又怕受到姓胡的暗襲,一拉公冶嬌,蹲下了身子。

    “大哥,俺來了!”籠外突然有人小聲説。

    萬古雷大喜,把機紐所在處對耿牛説了。

    “小子哪裏走!”姓霍的頭兒趕了過來。

    耿牛大喝道:“找死!”拔出牛耳尖刀,向胡爺砍去,被霍爺以刀擋住。

    萬古雷忽又聽見一個極細的聲音道:“小子你真笨,竟讓人家當牛馬關着,快説怎麼放你出來,要不我老爺子就走人不管!”便連忙以傳音入密道:“宮師叔,在西邊柱上有機紐。”

    話剛完,眨眼間就聽見一陣軋軋聲,鐵罩冉冉升起。萬古雷一拉公冶嬌,兩人迅速爬了出去。然後跳了起來。又聽宮知非的聲音道:“快走,這裏的雜毛可不好惹!”

    萬古雷惦記着耿牛,便對公冶嬌細聲道:“嬌嬌快走,愚兄助耿兄弟……”

    言未完,嬌嬌回道:“不,要走一起走!”

    萬古雷還不及再説話,面前已來了人,正是那姓貢的頭兒。只聽他道:“想走嗎?!”

    萬古雷道:“不錯,你這裏來去自如。”

    貢爺冷笑一聲:“小子,你好狂!”接着抽出劍,續道:“小子,你接招吧!”

    話到劍到,眨眼間就攻了三招。

    萬古雷揮劍擋開,心中吃了一驚。這姓貢的一手劍法方方正正,頗似少林家數,但又不全是少林功夫,説不出他的根底。每一劍力道極大,招式變化又十分精妙,是個強勁對手。念頭轉間他迅速反攻三招,都被貢爺輕易化解。兩人一來一去,眨眼過了八招。

    貢爺十分驚詫,道:“咦,看不出你小子果真有些門道,難怪這般驕狂,你是何人?”

    公冶嬌正欲助戰,見又來一人,只好去對付他。此人正是姓胡的,那個滿面陰沉的傢伙。於是也不説話,舉劍就攻,眨眼攻出三招。

    姓胡的舉劍反攻,劍招十分詭異,五招就把公冶嬌逼退了三步,此人功夫確是了得。

    這邊萬古雷來了勁,他碰上了硬手。二十招之內,打了個平手,誰也未佔上風。

    突然,斜刺裏“呼”一聲,一團黑影朝貢爺拋去,迫得他向後退出丈遠。但剛立定,又一團黑影拋向他,被他用劍擊散,卻是些花枝花梗,根部還沾着泥土,濺他一身。

    萬古雷耳中在此時卻聽到宮知非的傳音:“你小子還不快跑,要害我老人家坐牢嗎!”

    萬古雷不再猶豫,連忙朝外遁去,因為他瞧公冶嬌已沒了蹤影,耿牛也不在附近,斷定他們已走。他在園中忽而樹上,忽而飛躍,片刻就出了園子。回頭一望,有三個地方起火,錦衣衞的兔崽子正往來奔跑吶喊,亂成一團。

    他從房上疾奔,不久就看到前面有幾個黑影,便加力追上去,正好聽見公冶嬌的聲音道:“我要回去找萬大哥,他根本沒出來!”便連忙道:“嬌嬌,愚兄在此,快走!”

    嬌嬌本已停下步,見萬古雷安然出來,喜道:“好了好了,走吧!”

    萬古雷十分感動,嬌嬌隨時牽掛自己呢。

    宮知非道:“我早説沒事,小丫頭不信!”

    馬禾道:“快走,別説話,人家追來了!”

    萬古雷回頭一看,果見數條黑影追來。

    馬禾道:“各位跟着咱,讓他們找鬼去!”

    他一忽兒向左,一忽兒向右,一忽兒跳到街上,一忽兒隱伏在人家房檐下,果然擺脱了追兵。萬古雷送嬌嬌回府,其餘人各自回家。

    夜探金牛巷,有驚無險,雖無大的收穫,但至少知曉了三件事。第一,姓貢的錦衣衞頭目與史孟春相識,而且非一般關係,否則史孟春的手下風陽雙彪於彪和胡彪怎會在那兒?姓貢的雖然不承認,卻是以證明史孟春來頭的確不小,是個人物,否則又何必遮遮掩掩?第二,金牛巷是錦衣衞的秘密處所,其中有一幢關押着各王府派到京師的暗探。魏揚武、喬鶯、康磊都已落網,此外不知還有些什麼人。第三,錦衣衞也在招募高手,天地雙魔似已背棄晉王,投到了皇甫楠手下。此外,還強逼被捉來各王府的暗探效忠錦衣衞,不少人已投降。

    一大清早,萬古雷和耿牛就來到宮知非處,和宮、湯兩位前輩商討昨夜所見。這三點是大家的共識。萬古雷牽掛着季蘭他們,怕他們也落入錦衣衞之手,那就凶多吉少了。

    宮知非道:“小子你又異想天開,金牛巷比天牢還要難闖,你莫非還要去自投羅網?”

    湯老五道:“錦衣衞的幾個頭兒武功甚高,昨夜差點就把你們留下了,不可大意!”

    宮知非道:“誰説不是?嬌嬌那丫頭的對手就是個硬手,我老爺子打了他幾團花草枝葉,才得以讓嬌嬌脱身。還有與你相鬥的煞才,也是個不好惹的,就連和耿牛相鬥的傢伙,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昨夜要不是溜得快,哼!”

    萬古雷道:“師叔,季前輩助我對付四煞,我不能眼睜睜見他們丟了性命。”

    宮知非瞪眼道:“胡説八道,季老兒他們早就溜出京師了,用得着你操心嗎!”

    “真的?那是再好不過!”

    “我又沒到地牢中去看過,誰知真假?”

    萬古雷一愣,道:“怎麼回事,不是你説的嗎?”

    宮知非翻了翻白眼:“瞪着我老爺子幹什麼?我老爺子只不過是猜想而已。”

    萬古雷沒奈何,便道:“晚輩今夜再去一探,只想查明牢中關着什麼人,不與他們動手,所以不必興師動眾,光我去好隱藏……”

    湯老五道:“今夜去不妥,你不想想,人家也在找你呢,早張網等着你來上鈎。”

    宮知非道:“那就和昨夜一樣,被人家關在馬廄裏,眼巴巴等着人來救!”

    瞧他那神色,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萬古雷心想,魏揚武、喬鶯等被關着,我既然知道了,豈能見死不救?縱然金牛巷是龍潭虎穴,冒險也得闖一闖呀!何況今夜對方未必料到自己還敢來,試一試總可以吧。

    宮知非見他不作聲,又道:“你小子想救人是不是?唉,我老爺子做了你的師叔,好處一點沒有,難處卻一大堆,我老爺子真倒黴!”

    萬古雷道:“師叔最是仗義,明知有人落難,就不能置之不理,倒教小侄十分佩服!”

    宮知非道:“你小子別捧我老爺子,你要是不死心,今夜就去自投羅網。”

    萬古雷一笑,告辭回家。公冶嬌正等着他,一見面就道:“一清早就往外跑,叫人家好等,我有消息要告訴你,想不想聽?”

    萬古雷笑道:“想聽,嬌嬌説吧。”

    “我問過爹爹,錦衣衞都有哪些個頭目。爹爹説,新任指揮使叫皇甫楠,指揮同知是貢勝奇、汪錄亮,指揮僉事有四人,我記不住。”

    萬古雷道:“原來昨夜那姓貢的是指揮同知,怪不得有這麼高的武功!”

    “爹爹還説,皇甫楠原系左軍都督李景隆手下的指揮使,李景隆向皇上薦舉皇甫楠,蒙皇上恩准。李景隆之父是皇上的外甥,襲爵曹國公,是五年軍都督中最受皇上器重之人。”

    萬古雷道:“原來如此,那麼説,史孟春自稱為權貴心腹、又任官職,貢勝奇昨夜雖然否認,但看得出兩人相識,把這幾點串聯起來,這史孟春莫非真是李都督的部下?”

    公冶嬌道:“難説,興許就是這麼回事。”

    萬古雷想了想,又道:“不過有一點很是奇怪,昨夜那些值更的侍衞,好像並不認識史孟春這個人。他要是李都督的部將,與貢勝奇等人十分熟悉,侍衞們不會不知呀!”

    公冶嬌道:“説的也是……哎呀,管他的什麼史孟春,我們説點別的吧!”

    萬古雷道:“史孟春要真是李都督的部將,只怕萬家遲早要被他算計……”

    公冶嬌道:“別這麼説,只要錦衣衞不與你作對,史孟春卻奈何不了你。”

    萬古雷嘆口氣道:“宮大壓死人,我要是在東宮當差,有個一官半職,史孟春只怕不敢再與萬家作對。這事就只有等公冶兄回來再説子,我縱使不熱衷於功名,也只有走這條道!”

    公冶嬌道:“官場風雲,變幻無常,你瞧柳姐姐、郭大哥他們,哪一家的老爺子不是一品二品的大臣!可到頭來只落得個家毀人亡,我説做官一點也不好,你不要進東宮當差,等大哥回來,讓我對他説,別拖你下水!”

    萬古雷瞧着嬌嬌,不由又拿她與季蘭相比,她們竟然是如此不同。一個出身於權貴門第的千金,卻把功名仕途看成荊棘之途,而一個出身於平民百姓家的姑娘,卻以為是金光大道。一個想過平靜的生活,一個卻嚮往沙場征戰、建功立業。總之,一個心無大志,一個志向極高。她們對自己所抱的期望截然相反,他該聽誰的好呢?她們的話,誰對誰錯呢?

    漢代大儒王充説過:“兩刃相割,利鈍乃知;二論相訂,是非乃見。”

    可惜,他仍作不出判斷。他覺得兩人的話都有道理,就像他的兩位師父一樣。狂叟要他建大功業,為百姓謀福。覺禪大師卻視功名為糞土,一切皆空……他不由沉入思緒之中。

    公冶嬌説的雖有道理,但正理兒卻在季蘭一邊。大丈夫生於世,豈能默默無聞與草木同朽?當謀取功名,不枉活一生。但縱觀古今,開國的良臣驍將,又有幾人有好下場?

    不過,自古以來,也不乏彪炳千秋的名相名臣……

    他不管怎麼想,也轉不出這個圈來……

    “喂,你為何不作聲,想什麼?”

    公冶嬌把他從沉思中喚醒,他道:“沒想什麼,人活在世上,竟有許多難處……”

    這話觸動了公冶嬌的心事,她嘆氣道:“確實如此,我這兩天都在發愁。”

    “嬌嬌愁什麼?説出來愚兄替你排解!”

    “我在想,大哥回來後,柳姐姐和他……”公冶嬌一頓,續道:“大哥和她的事怎麼辦?”

    萬古雷“啊”了一聲,他成天忙碌,竟未想到這事,嬌嬌説得不錯,這事怎麼辦呢?他念頭轉了轉,道:“以愚兄之見,只要公冶兄和柳姐姐矢志不移,令尊令堂不反對的話,他們照樣可以結秦晉之好,成就美滿姻緣。”

    “看你説得有多輕巧!別忘了大哥在忠信衞當差,我爹爹是朝中大臣,能和一個在逃的欽犯結親嗎?那不是授人以口實,遭人彈劾嗎?”

    萬古雷一想也對,這事當真難辦。

    公冶嬌道:“你説怎麼辦?”

    萬古雷道:“這事只有往後拖一拖,等令尊辭了官,公冶兄也離開忠信衞,找個山清水秀之處住下來,公冶兄和柳小姐就可以‘鴛鴦並立,鳳凰共棲’,逍遙快活,你説對嗎?”

    公冶嬌臉紅紅地注視着他,道:“説得容易,為一個女子拋了前程,如是你遇上這樣的事,願意拋下一切去和她……和她結親嗎?”

    “那當然!詩云:‘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倘若為了紅粉知己連死都不怕,也不去做神仙,更何況世俗之功名利祿哉!”

    公冶嬌道:“為了我,你真的不顧一切?”

    萬古雷想,繞來繞去繞到了她身上,不禁衝動起來,道:“愚兄言重如山,決不反悔!”

    公冶嬌低着頭道:“小妹記住了。”

    旋又抬頭,道:“萬大哥,你不論今後淪到何種境地,小妹都不會變,至死不渝!”

    萬古雷見她眼含淚水,極是認真,心中極是激動,真想撲過去抱住她,但又竭力剋制自己,把一顆狂跳的心遏止下來,鄭重地説道:“嬌嬌,愚兄極感盛情,但有幾句話,不得不説。嬌嬌年歲尚輕,入世不深,尚不知人間事。愚兄一介平民,庸庸碌碌,與嬌嬌相比,自慚形穢。這且不説,只因嬌嬌年幼無知,不可輕作許諾,以免他日後悔,噬臍莫及,等再過兩年,嬌嬌稍大些,那時才能……”

    嬌嬌接嘴道:“原來哥哥信不過嬌嬌!”

    “並非如此,愚兄只是説,等嬌嬌長大後,才能對自己的選擇有些把握,以免造成終天之恨。愚兄此言,發自肺腑……”

    “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我已作了決定,非君不嫁,哪怕斗轉星移,天荒地老,矢志不渝!”

    萬古雷禁不住跳了起來,一步搶到公冶嬌面前,單膝下跪,激動萬分地盟誓道:“古雷今生今世,決不辜負嬌嬌,若是中途無情變卦,青天在上,古雷決不得善終……”

    嬌嬌“哇”一聲哭了起來,雙手一伸,將萬古雷的頭摟住,一顆螓首低下來與之相觸。

    此時,他們的心也融合在一起,忘掉了世上的一切,只裝着濃濃的、生死不渝的情意。

    這正是:

    “君當作磐石,

    妾當作蒲葦,

    蒲葦韌如絲,

    磐石無轉移。”

    三更,萬古雷帶上耿牛,直奔金牛巷。

    兩人剛到蓮花橋,就見橋上站着個人影。

    耿牛道:“是湯師叔嗎?”

    湯老五笑嘻嘻迎上來:“不是我是誰?你小子眼睛還尖,一眼就看出是我。”

    萬古雷道:“宮師叔來了嗎?”

    湯老五道:“賣茶的、屠牛的、補鍋的都來了,算命的還能不來嗎?只不過他們在外接應,由我陪你們進去,快走吧!”

    三人片刻後便到了金牛巷。

    湯老五道:“我們繞向東邊,從那兒的房頭上過去,估計巷內都有暗樁。”

    萬耿二人自無異議,三人遂向東走,然後再跳上房,小心翼翼往巷底那個園子走去。只見亭子一帶黑黢黢的,沒有了燈光。三人伏在鄰家瓦楞上注視,悄無聲息,不知有人無人。

    萬古雷道:“前輩,待晚輩下去一探。”

    湯老五道:“肯定伏有暗樁,千萬小心!”

    萬古雷答應着,瞧準離牆不遠的一株大樹,慢慢站起來,提氣一躍,輕輕落在樹梢上。

    但側耳靜聽,那幾間平房似無動靜,周邊也好象無人,於是凌空一躍,落在屋頂上,再一跳下了地。還未邁開步子走到窗前去查看,就見中間屋子燈火一閃,旋即亮了起來,同時有人説道:“既然來了,進屋一敍如何?”

    隨着説話聲,門“呀”一聲開了,有個人提着風燈走了出來,正是那錦衣衞的新任指揮同知貢勝奇。他在門口一站,續道:“請進!”

    萬古雷道:“有什麼話,外邊説吧!”

    貢勝奇微笑道:“本座料定你來,特備水酒一杯,難道怕室中有什麼機關不成?”

    萬古雷道:“這世上盡多狡詐之人,室內有無機關我怎知道,自然是小心些好!”

    貢勝奇有些惱意:“本座以誠相待,你卻疑神疑鬼,本座何等身份,豈會誘你上鈎?你未免太小看人了。若要拿你,不入室你也走不掉……”説到此語氣一緩,道:“請進!”

    萬古雷豪氣頓生,道:“既如此,在下只好領情,那就屋裏坐吧!”

    言畢,萬古雷大步走了過去。貢勝奇一笑,當先走進,在室內方桌主位坐下。萬古雷隨後走進,在客位上坐下,兩人隔桌相對。

    桌上放着五碟精美菜餚,每人面前有個青瓷酒杯,早已斟滿了酒,溢出一陣陣清香。

    看來,人家是事先就準備好了的。

    貢勝奇端起酒杯,萬古雷也端起杯。

    “本座敬大俠一杯,酒中無毒,本座先……”

    一個“飲”字尚未出口,就見萬古雷頭一仰,早把一杯酒喝了下去,不禁讚揚道:“大俠豪爽,在下佩服!”説完把酒飲盡。

    萬古雷喝下酒後,發覺酒中無毒。其實有毒他也不懼,又何必推施讓對方小看。

    貢勝奇親自把盞,替兩個空杯斟了酒。

    “來,三杯後談正題,如何?”

    “好,三杯就三杯!”

    喝罷,萬古雷只覺齒頜生香,這酒是上上之品,只怕又是皇宮中之物。

    “大俠今夜前來,可為的是救人?”貢勝奇開門見山,不繞彎兒,“不知要救哪一位?”

    萬古雷道:“不錯,在下旨在救人,閣下不至於把人都處決了吧?”

    “當然不會,大俠要救何人?”

    萬古雷心想,告訴你還成,你要是立馬把人殺了,我豈不是害了他們?於是道:“恕不奉告。再説我也不知關了些什麼人,只要是認識的,那就一定要救。若是不相識的,只要受了冤枉,我也要救。俗話説: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上天有好生之德,多救幾命……”

    貢勝奇岔話道:“關押在錦衣衞裏的,自然都是罪人。若其中有大俠的親友,只要大俠説出姓名,本座便將他放了。”

    萬古雷一笑:“尊駕何以如此賞臉?”

    貢勝奇抬起酒杯呷了一口,笑道:“本座一向惜愛英雄,大俠武功不凡,是以另眼相看,但大俠不能要本座把人全放下I”

    “你我素昧平生,何以厚待?該是有條件的吧,尊駕不妨直言,開個價出來!”

    貢勝奇道:“這話不妥,在下並非與大俠做買賣,只是覺得大俠一身武功不俗,若能投到錦衣衞為朝廷效力,當不負平生所學。”

    “尊駕之意,要在下執鞭相隨?”

    “這樣説也未嘗不可,大俠願意嗎?”

    “我若答應投效,尊駕就放我的熟人?”

    “正是此意。大俠若投效錦衣衞,定會受到重用,可謂前途無量,大俠莫錯失良機。”

    “若在下不投效,尊駕就不放人。”

    “不錯。大俠若不投效,不能放人。大俠只得依仗自己的功夫救人,能救多少救多少!”

    “看來,在下只好走這條道了!”

    “那又何必,彼此無怨無仇,為何刀兵相見?大俠不如投效的好,對自身百利無害!”

    “我無意進錦衣衞當差,多謝美意!”

    “大俠不要把話説絕,自斷後路,應三思而行。以大俠之才,足可在錦衣衞中施展,謀取功名富貴,使子孫受福,強似在江湖行俠。本座以為,男兒報效國家乃義不容辭之責,萬公子飽讀詩書,通古博今,不需本座多説。”

    這一聲“萬公子”,把萬古雷嚇了一跳,原來人家已經知道是他,蒙着面巾也無用,不如索性扯下了吧。但轉念一想,也許是詐,別上當。

    於是道:“尊駕怎知在下是誰?莫亂猜。”

    貢勝奇哈哈一笑:“若不知是萬公子,本座豈會設酒相待?江南神劍畢竟是有分量的人物呀!否則,平庸之人豈能見到本座?”一頓,續道:“萬公子彼此以誠相見吧,除下面巾,促膝而談,我貢勝奇欲一睹公子真面目。”

    “尊駕身居錦衣衞要職,與一介平民論交,豈不太過委屈?我看還是免了吧。”

    貢勝奇面色一變:“什麼?你?……”旋又平息怒氣,道:“萬公子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嗎?其實,這又何必。本座早聞公子大名,只是緣慳一面。昨夜經部下點醒,方知是公子光臨,並料定今夜還要前來救人,故本座屏退左右,欲與公子一見,哪知公子卻如此小氣?”

    萬古雷道:“父母賜在下一張臉,走到哪兒都是這般模樣,豈有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之理?尊駕要識在下真面目,不首存心如何,以尊駕之權勢,在下豈能逃避得過,那就只好……”説着伸手除下面巾,坦然瞧着對方。

    貢勝奇一打量,讚道:“好一個人中獅子,氣度不凡,江南神劍名不虛傳!”

    萬古雷被他説得不好意思,道:“閣下過獎,古雷當之有愧,不過庸碌之人而已。”

    貢勝奇笑道:“來來來,喝酒喝酒。”

    萬古雷道:“叨擾叨擾,夜已深,告辭!”

    貢勝奇道:“不忙,萬公子既然來了,難道空手而歸?要救何人,不妨明言。”

    萬古雷道:“閣下之意,萬某索要何人,閣下就放了何人,這意思在下沒有弄錯吧?”

    貢勝奇道:“不錯,本座正是此意!”

    萬古雷心想,當真有這麼好的事?錦衣衞的頭目何時改惡從善了?這其中只怕有詐。

    貢勝奇見他不説話,又道:“其實,大俠救人之舉實出多餘。在此地關押的人,都是各王府的密探,有的是前任指揮使所捕,更多的是被本座所拘。王爺都是皇上龍子,分封藩地以拱衞皇朝。本座將這些密探請來,旨在勸説其效忠皇上、效忠朝廷,並無惡意。過上十天半月,便會將他們放出,並無性命之憂。”

    萬古雷心想,説得好聽,便道:“閣下之言,前後矛盾。王府密探效忠王府,王府則效忠朝廷,殊途同歸,何用閣下勸説?另外,閣下敢捕王府的人,不怕王爺找閣下要人嗎?”

    貢勝奇微微一笑:“錦衣衞敢捕王府密探,並非本座自恃有權有勢,本座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請問少俠,誰敢不遵皇上詔令?”

    萬古雷一楞:“尊駕是説,奉皇上之命?”

    “不錯,錦衣衞乃皇上第一親軍,除了皇上,誰還能對錦衣衞下令?”

    萬古雷心想,原來如此,皇上也不信賴自己的親兒子,若非如此,錦衣衞也不敢招惹各王府,這姓貢的大概也沒有説假話。錦衣衞既然受皇上之命行事,什麼事做不出來,關在地牢中人,性命便捏在他們手裏,還是早些把人救出來的好,其餘事也不是自己能過問的。

    因道:“閣下説願放出在下索要之人……”

    貢勝奇接嘴道:“不錯,但有個條件。”

    “條件?尊駕是要做買賣?”

    “不,本座不做買賣。本座的條件是,只要少俠闖過三關,本座就當場放人。”

    “哪三關,請閣下直言。”

    “其實,本座所謂三關,是指三個人而已。只要少俠勝得過三人,就是過了三關。”

    “原來如此,閣下是要萬某以一敵三比武?”

    “這是什麼話,自然是單打獨鬥,少俠勝了一人就是闖過一關,三關一過,本座放人。”

    “要是在下過不了三關呢?”

    貢勝奇微微一笑:“少俠留下效命。”

    “要是雙方打成個平局呢?”

    “何謂平局?倒要請教。”

    “比如説第一陣就是個不勝不敗之局,請問是讓在下打第二局呢還是……”

    “自然是分出高下才繼續闖第二關。”

    “那麼説是非要分出勝敗來!”

    “正是如此。”

    “那麼,雙方第一陣就打到天亮呢?”

    “這有什麼關係,接着打就是了。”

    萬古雷哈哈一笑:“閣下這不是要將在下累死嗎?如此車輪戰法,閣下勝了也不光彩!”

    貢勝奇冷笑一聲:“少俠總是瞧不起人,目高於頂。既然怕本座使車輪戰法,那就以百招為限。少俠在一百招內未取勝,可接着打第二揚,若還是平手,就打第三場,倘使第三場少俠也未取勝,這場賭注就是少俠輸了。”

    “三戰三平,如何能算是輸了?”

    “因為少俠未取勝,沒有贏豈不就是輸了?”

    “不對,應該是平局。”

    “不,少俠勝不了就算輸,願不願賭?”

    萬古雷心想,這傢伙好狡猾,打成平局算輸,便道:“若是在下勝二平一又怎麼算?”

    “只要你不能連闖三關,那就是輸了。”

    “這麼説,我必須連勝三人,差一人都輸?”

    “正是如此,少俠有無這個自信?”

    “閣下條件不公平,在下無意賭賽。”

    “那麼説尊駕不救人了?”

    “人自然要救,那得看怎麼個救法!”

    “是嗎?可惜由不得尊駕放肆。尊駕若不願闖三關,今夜也就不必回去了。”

    “闖下之意,要將在下留住?”

    “看來只好如此了!”

    “可在下無意留此,只怕閣下留不住!”

    貢勝奇輕嘆一聲,道:“年青人何其自負,十幾年前本座也未嘗不是如此,那時血氣方剛,不知天高地厚……”略一頓,續道:“尊駕若與錦衣衞作對,未免太不明智。一個人本領再高,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奉勸閣下聽本座之言,投效錦衣衞,今後前程遠大,否則將會惹出大禍,到時後悔莫及!這是本座由衷之言,尊駕不可意氣用事,應三思而行!”

    萬古雷道:“匹夫不可奪志,在下決不屈服於淫威之下,閣下好意心領。”

    “這麼説,尊駕真要與錦衣衞為敵?”

    “並非如此,是閣下助史孟春欺凌在下!”

    貢勝奇道:“錯了,本座不認識什麼史孟春,是你閣下夜闖錦衣衞密室,企圖打劫地牢,救出秘密關押此地的欽犯,閣下已觸刑律!”

    萬古雷一驚,知道上了大當,這罪名不是鬧着玩的,錦衣衞以此為藉口,足以毀了萬家。當下念頭急轉,找理由為自己辯護。

    他道:“史孟春曾在金牛巷出沒,他數次遣殺手欲害萬家,是以在下前來一探。閣下此言讓在下不解,史孟春與閣下若不相識,怎會在此逗留,閣下又何必不承認呢?”

    貢勝奇道:“尊駕與史孟春有什麼糾葛,與本座無關,本座並不認識這麼個人。如今尊駕已觸犯刑律,本座只能公事公辦。除非尊駕投效錦衣衞免災,否則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這麼説,過三關之言也不算數?”

    “當然算數,只要閣下過了三關,本座放人由閣下帶走,決不為難,閣下是想一試?”

    萬古雷道:“正是如此!”

    “少俠欲救何人?”

    “等在下闖過於三關再説不遲!”

    “好,一言為定!”

    貢勝奇站了起來,忽又低聲道:“少俠當真不願入我錦衣衞效力嗎?當知後果堪虞!”

    萬古雷道:“無人能強迫在下做不願做的事,在下無意功名,只想做個布衣。”

    貢勝奇沉下子臉:“既如此,請!”

    萬古雷立即大步從室裏走出,剛在門口出現,就見從亭子四周出來了許多人,緊接着燈火一明,許多人點亮了燈籠,照亮了周圍。

    貢勝奇走出來,道:“少俠請!”

    萬古雷道:“原來早有準備。”

    貢勝奇道:“萬大俠願過三關,本座佩服尊駕的膽氣,那就先過第一關吧!”説完一招手,就見迎面行列中走出一人。

    此時同時,兩鄰房內走出幾人,與貢勝奇站在一起,萬古雷只回頭瞟了一眼,便把注意力轉向與他打第一局的對手。

    這人中等身材,四十上下年紀,相貌威武,腰掛腰刀,這種刀和劍一樣,刀身甚窄。

    萬古雷慢慢迎了上去,雙方相距丈遠站定,彼此相互打量。萬古雷忽然感到對方身上透出一股煞氣,這是剎那間的事,先前對方走來時並沒有這股煞氣。他不由一懍,此人功力極深,不是庸手,須得小心對付。

    旋聽貢勝奇道:“兩位交手,限一百回合分出勝負。兵刃無眼,死傷聽天由命!”

    萬古雷心想,這不是比武,是拼命……

    突然眼前白光一閃,刀風凌人,對方已攻了過來,萬古雷急忙拔劍擋架,嘴喊住手。

    “當、當、當”三聲響過,白光一斂,對方雙手空空,刀已回鞘,冷冷道:“幹什麼?”

    這三刀攻得又快又猛,收刀也在眨眼間完成,看得觀戰的人大聲喝彩。

    萬古雷道:“尊駕高姓大名?”

    對方未及答言,貢勝奇岔言道:“這位大俠姓張名兆,江湖人稱追風刀,萬公子當不耳生吧?江南神劍鬥追風刀,令我等大開眼界!”

    萬古雷吃了一驚,追風刀張兆是有名的白道英雄,怎會受錦衣衞的驅使為虎作倀?

    嘴中説道:“原來是張大俠,在下久聞大名,榮幸一見,幸會幸會,不知張大俠……”

    張兆道:“不必客氣,動手吧!”

    萬古雷道:“敢問大俠,何以在此地……”

    張兆道:“張某在此處的理由,不勞足下動問,請注意,張某要出刀了!”

    “刀”宇才出口,刀鋒已劈到萬古雷腦門,若非他反應極快,一閃而避,只怕屍橫當場。

    張兆從拔刀到出刀,其速實在驚人。

    “嗖、嗖、嗖”,只聽勁風起處,刀葉捲起陣陣白光,把萬古雷圈了進去,引起陣陣彩聲。

    萬古雷揮劍擋架,快速反攻,片刻後鬥了十招。對方一刀快似一刀,虛虛實實,變幻多端,叫人防不勝防,不愧人稱“追風刀”。

    又是十招過去,兩人難分高下。

    萬古雷心想,照這般打下去,百招內只怕難以取勝,若連第一關都闖不過,還救什麼人?看來只好下辣手,速戰速決為好。

    他於是提起了七成功力,反守為攻,遏制了對方的刀勢,使其慢了下來。但張兆身經百戰,經驗甚豐,立即轉攻為守,以守助攻,穩住局勢。萬古雷連攻十招,只將對方逼退一步,這使他激憤起來,功力提高到九成,劍芒長達二尺餘,精光閃爍,威猛無侍,將張兆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再無還手之力,在第三十六招上,將其腰刀震斷,並順手一帶,削去對方一片衣角,然後收式而退,口中道:“承讓……”

    張兆雙眼噴火,道:“兵刃折斷,讓你得手,張某並未輸,換了刀重來!”

    貢勝奇道:“這又何必,請退下去吧。”略一頓,道:“這一陣算萬少俠勝了……”

    張兆滿面通紅,憤憤然道:“姓萬的,今日算你僥倖,改日張某定來請教!”

    萬古雷心想,我未盡出全力傷你,念你是正道英雄,你怎麼反倒記恨於心,真是無理。

    此時又聽貢勝奇道:“萬少俠,請!”

    萬古雷回頭一看,只見昨夜那蓄着山羊鬍的瘦漢子,從貢勝奇身邊走過來,便轉身面對。山羊鬍彷彿是無精打采的樣子,慢吞吞拖着腳步,不象個威武的武夫,倒像個不堪一擊的弱漢。但這副模樣並未騙過萬古雷,此人內功精湛,掩去神采,只怕比追風刀還難對付。

    萬古雷邊想邊退,讓出一大片場地。等對方走近時間道:“閣下如何稱呼?”

    山羊鬍抬起無神的眼睛瞧他,慢吞吞道:“我姓霍,大名繼統,錦衣衞的官兒……”

    這人的眼珠就像死魚眼珠,叫人看着心裏不舒服,或許説讓人畏懼、厭惡。

    萬古雷道:“請賜招。”

    霍繼統慢慢抽出鞘中劍,劍身呈藍黑色,燈光下顯得陰森森的,一望而知有毒浸過。

    正派人物豈能使用這種毒劍?只要擦破人的一點皮,見血封喉,致人死地。

    萬古雷對其反感,決定全力出擊。

    霍繼統劍一出鞘,雙目突射兇光,手中劍斜着劈了過來,這一劍竟然是輕飄飄的,可是萬古雷舉劍格擋時,兩劍相擊,竟然是勁道十足,若非他以七成功力招架,兵刃定會被震飛,此人實是狡詐奸滑,但功力也非同凡響。

    心念閃動間,對方已攻出三劍,劍勢都是輕飄飄的,然而招架時一劍比一劍有力。萬古雷乘其收劍之時,一招“狂龍出海”攻了過去,又快又猛,劍氣閃爍,威勢嚇人。霍繼統驟不及防,連退二步閃避,有些狼狽。這無疑是掃了面子,不禁怒火熊燃。但他久經陣仗,表面依舊木然,只是手中劍去勢加快。

    兩人瞬間交手五個回合,彼此都估量了對手,都想在下一個五招內搶佔上風。

    突然間,一陣轟隆轟隆之聲傳來,那些背對亭子觀戰的錦衣衞武士急忙回頭一看,只見亭中有個光頭小子站着,這聲音是石桌磨開發出的,有人發現了秘道,不禁驚叫出聲,一下亂了套,有的立即抽出兵刃往亭子衝去,有的則圍在亭外取包圍堵截之勢,一時喊聲震天。

    萬古雷循聲望去,見亭中站着耿牛,那不知何故發出的隆隆聲已驚動了在場之人,他再鬥下去已經無用,於是猛攻兩劍,振臂一躍,凌空而起,入亭站定。正好有人慾在東柱上拉鐵罩環,便一劍橫掃過去,嚇退對方。

    耿牛以傳音入密對他道:“師兄,湯師叔下地道救人去了,要俺兩人守住亭子……”

    言未了,已有五個錦衣衞衝到亭邊,耿牛抽出牛耳尖刀,趕上去見人就砍。錦衣衞舉刀招架,卻被震出了手,嚇得忙往後退。

    突然,那一盞盞的風燈相繼熄滅,緊接着有人發出驚叫,這個“唉喲”那個“哇啦”,一聲接一聲,此起彼伏,亂了陣腳,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怪叫聲中,又聽一威武聲音喝道:“亂什麼,再有人亂喊亂叫,立斬不赦!”

    可惜,這話一點用也沒有。照常有人大叫“哎喲”,而且仍然是一聲接一聲。這並非武士們敢違抗頭兒的命令,實在是由不得他們自己。你想,被一把土沙打得痛極,能不張嘴叫嗎?事先並無人給你打個招呼,説你要捱打,都是在突然間捱了一下,痛得你不由自主就叫了出來,後悔也來不及。他們恨透了暗算他們的王八羔子,爭着四處去尋找。

    結果有的被土塊打在穴位上,動也不能動了,只能張着嘴呼救。

    混亂中,萬古雷與耿牛回到亭中,誰想進來就攔阻誰,一時間無人能闖進。

    片刻後,湯老五從地道出來,低聲道:“裏面沒人,上了人家的當,快走!”

    萬古雷一聽,當先躍出,雙足剛一沾地,腳尖一點,又騰了起來,剎那間出了園子。耿牛、湯老五也跑了出來,各朝一個方向飛奔,不久之後在蓮花橋會合,宮知非、劉二本、馬禾、羅大雄一個不少,於是分頭回家。

    到家後,耿牛説了經過。原來萬古雷進屋後,不見出來,他和湯老五有些着急,便到金牛巷外告訴宮知非。宮知非便隨他們進了園,正好見萬古雷和貢勝奇出屋來,躲在暗處的錦衣衞點燈現身,津津有味看比武。宮知非便親身動手,在園內抓了個巡邏,問出暗道機關就在亭中的石桌上,只要將石桌由右而左旋轉,地面上就有塊石板移開,露出地牢入口。於是宮知非讓他兩人入亭,他自己潛伏接應。耿牛旋轉了石桌,隆隆聲中果有一塊石板移開,湯老五便躥了下去,哪知地牢五間都是空的。

    萬古雷不禁嘆氣,再想救人只怕難上加難。

    萬古雷還未睡醒,就被敲門聲驚起。

    “誰在敲門,進來呀,沒上門栓!”他道。

    門一下被推開,是公冶嬌。她見萬古雷還睡在牀上,不禁紅了臉,啐道:“懶鬼!你不看看是什麼時候了,居然還沒起身!”

    萬古雷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大聲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嘟噥道:“昨夜睡得太晚……”

    言猶未了,又是一陣腳步聲,只聽沙燕的聲音道:“妹妹,古雷兄不在房裏嗎?”

    又聽田翠花道:“不會吧,俺沒見他出門,俺起得早,園中動靜都注意着,怕人抓俺。”

    萬古雷大急,道:“嬌嬌快關門!”

    可是來不及了,沙燕、田翠花、梁雅梅衝了進來,萬古雷連忙一拽被子,把頭矇住。

    “咦,人呢?”沙燕問公冶嬌。

    梁雅梅道:“那不是牀上睡着嗎?”

    公冶嬌道:“這懶鬼還沒起來,走走走。”

    沙燕道:“真不像話,你別蒙着頭,要知道京師出了大事,快起來聽消息!”

    公冶嬌催促道:“走走走,讓他起來!”

    姑娘們嘻笑着下樓去了,萬古雷趕緊穿衣着鞋,羅斌、耿牛、楊家兄弟也上來看他。

    萬古雷道:“出了什麼事?”

    羅斌道:“真是膽大包天,叫人驚詫!”

    僕人送了水來漱洗,萬古雷顧不得問,匆匆洗罷,與大家下樓,姑娘們正説得津津有味。見他來了,一個個把手指在臉上刮來羞他。

    萬古雷笑道:“我不過多睡了一會兒,又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説你們的消息吧!”

    公冶嬌道:“你昨夜沒睡覺?”

    “昨夜有事,睡晚了點,所以……”

    “可蠻牛一個字也不説,問他他説不知道。”

    “嬌嬌,先講你的消息吧,我的事後講。”

    嬌嬌道:“好,我先講。今早爹爹上朝回來,一進屋就説了不得啦,京師出了大案。上朝時,京師府尹奏聞聖上,昨夜後軍都督同知許毅家被盜……”一頓,又道:“這許毅就是消遙太歲許亮之父,原任中軍都督僉事,柳伯伯被殺後,由他升任柳伯伯空出的職務。與此同時,無獨有偶,新任兵部向書家也遭了劫。許毅外出視查到山西去了,家中護院被殺了二十三人,老夫人受驚嚇昏了過去,許公子不敵而逃,內室金銀細軟被劫一空。兵部尚書大人家情形大同小異,珠寶被劫,尚書被衞士保護着潛入暗室,否則性命難保。因為兩家的牆上飛賊都留下六言句題詞,上雲:‘暫寄頭顱於頸,他日復來割取。陷害忠良不義,血債當用血還!’下面落款你們猜是什麼?”

    眾人聽得入神,齊道:“是什麼?”

    公冶嬌伸出個食指,凌空划着道:“仔細看好,我畫的像什麼?喏,畫完了,猜吧!”

    羅斌道:“猜不出,光比劃又沒畫出來。”

    萬古雷道:“是個什麼徽號吧。”

    公冶嬌瞟了他一眼:“不算笨,可也不聰明,你們怎麼會看不出來,我畫的是蝴蝶呀!”

    “你説落款是一隻蝴蝶?”梁建勳追問。

    “不錯,是盜賊用手指醮了血畫的,怕人家看不出來,兵部尚書家多了三個字:血蝴蝶。”

    眾人玩味着題辭,玩味着落款。

    羅斌道:“江湖上有血蝴蝶這個人嗎?”

    萬古雷道:“從未聽説過。”

    楊正英道:“問問西門先生,許是老一輩的江湖人物,我們小輩的人不知曉。”

    沙燕道:“這主意好,我去請!”

    不一會,西門儀、劉秀英、曹罡、田翠仙被沙燕都請了來,由公冶嬌再説一遍。

    西門儀道:“沒有,從未聽説過血蝴蝶其人,這人不知是男是女……”

    公冶嬌道:“我還沒説完哩。府尹大人奏畢,聖上龍顏大怒,限令及時破案,拘拿盜匪。府尹請求皇上派錦衣衞偵緝,他説從題詞上看,血蝴蝶並非只劫財物的一般盜匪,手下巡捕雖有能人,但人力不足。皇上當即首肯,下令錦衣衞派人捉拿飛賊。我爹在家中説,此事甚是蹊蹺,是何人大膽如斯,為剛處決的將士鳴冤叫屈?但這樣做未免太冒險,若不快快離開京城,只怕兩三日就會落網!”

    萬古雷道:“這題詩意味深長,莫非兵部尚書和那許毅,陷害了幾位將軍嗎?”

    公冶嬌道:“我也這般問過爹爹,他説詳情不知,要是有奏摺呈報皇上,那也是秘密行事,不會當着滿朝文武報呈。”

    西門儀道:“照題詩看,血蝴蝶似知內情,否則不會這般張揚,驚動朝廷。”

    曹罡道:“這血蝴蝶真笨,幹麼要如此張揚?當然,俺也佩服他的膽量。只不過這非明智之舉。這一來,三班捕快、五城兵馬司、錦衣衞都要大舉出動,他還往何處躲呀!”

    梁建勳道:“京師衙門的總捕頭可不是酒囊飯袋,此人武功極高,甚是機敏,盜賊聞風而逃。要是他率領三班捕快查訪,他血蝴蝶只怕難以遁跡。再加上錦衣衞,真是插翅難飛!”

    羅斌道:“實情如此,血蝴蝶命不長……”

    沙燕冷哼一聲道:“我看不然,這位羅兄的高論,我不敢苟同!血蝴蝶既然敢大肆張揚,豈是易與之輩?沒有一點道行又怎敢捉鬼?哪象這位仁兄説的,區區幾個捕快就能奏功。再説這血蝴蝶只怕是個女的,女兒家心思慎密、處處周到,哪象你們這些臭男人,一個個目高於頂,粗心大意,所以姑奶奶我相信,血蝴蝶非但不會落網,還要幹出一番大事!”

    劉秀英罵道:“死丫頭當着這許多老少爺們,怎麼如此放肆,出言無狀,還不住嘴!”

    羅斌被嗆得無話可説,只能苦笑。

    萬古雷笑道:“還是燕妹妹有見識,我等凡夫俗子,就沒想到過血蝴蝶是女的!”

    公冶嬌“啊”了一聲,道:“這麼説來,會不會是柳姐姐她們?”旋又否定道:“不會不會,柳姐姐千金小姐,只怕不敢殺人……”

    這一説,提醒了大家,仔細一想,也覺不大可能,但對血蝴蝶其人更為關注。

    楊正英道:“坐在家中説無趣,不如到茶館去聽聽消息,那兒早已説得沸沸揚揚。”

    姑娘們都是好湊熱鬧的,立即高興得拍手嚷着要去,劉秀英、西門儀、曹罡則搖頭。

    萬古雷也來了興致,道:“好些天沒有在一起玩耍了,這興趣,飯後找個清靜處説如何?”

    公冶嬌大喜,道:“好極好極,上哪去?”

    萬古雷道:“到寒舍一敍如何?”

    黃飛羽道:“一言為定!”説罷回席。

    梁建勳道:“鏢局消息多,早該想到這位黃兄的,從他那兒可得些準確的消息。”

    沙燕道:“快吃快吃,吃完就回家。”

    萬古雷道:“莫慌,兄長們要喝酒,再説少鏢頭在宴客,不會匆匆離去,誤不了的!”

    他説完端起酒杯,請大家喝酒。

    耿牛頭一次上這樣的大酒店,東看西看十分新鮮,喝酒吃菜都興致勃勃。

    萬古雷連日處在險境,今日也有意舒舒心,便開懷暢飲,與大家説説笑笑。

    忽然,酒樓上靜了下來,使眾人不禁一愣,彷彿客人都走光了一樣,連忙探查究竟。向四處打量,發現食客都朝一個方向望,舉目看去,只見兩個捕快和三個錦衣衞正站在一張桌前盤查食客。片刻後離開那張桌,慢慢巡視,十隻眼睛四面亂掃,驚得食客們忙把頭扭回,裝着在專心吃喝,沒人再敢説話。

    萬古雷道:“喝酒喝酒,有什麼瞧的!”一頓,道:“我敬各位兄弟一杯!”

    喝完,又要敬妹妹們一杯。

    沙燕道:“不幹,你要敬我們,就把我們的一份都喝了,要不就別來煩我們!”

    公冶嬌道:“好主意,一共五杯,喝吧!”

    整個樓面噤若寒蟬,只他們一桌無所顧忌,所有的食客都把目光投向他們,替他們捏一把汗。年青人,閲歷太少,不懂事!

    捕快和錦衣衞虎視耽耽,緩步走了過來。

    梁雅楊小聲道:“人家盯上我們啦!”

    沙燕道:“理他們作甚。來,我姐妹猜拳,讓這些男人喝酒,你們説如何?”

    公冶嬌大喜:“好主意,不過我們每人都得找個酒瓶子,誰輸了就把酒往酒瓶子裏灌。”

    田翠花奇道:“這兒哪有酒瓶子?”

    公冶嬌笑嘻嘻一指坐在旁邊的萬古雷:“喏,我的酒瓶子在這裏,你們的自己找吧!”

    男人們先是一愣,接着又笑了起來。

    沙燕慢吞吞道:“我的酒瓶子嘛……”説着有意無意朝羅斌臉上一掃:“還沒找到。”

    羅斌連忙道:“我做我做,我是酒瓶子。”

    沙燕故作矜持,哼了一聲道:“這瓶子雖然差些,不過也將就着使吧。”

    梁雅梅朝楊正英一瞟眼:“我嘛,這……”

    楊正英也趕緊道:“愚兄願充妹妹酒瓶。”

    田翠仙道:“你們都有酒瓶了,可俺……”

    沙燕拿嘴朝耿牛一呶:“這隻酒瓶如何?”

    田翠仙道:“不知人家願不願當。”

    沙燕道:“妹妹呀你真是的,只要你選中,不當也得當,快説,要不要?”

    耿牛嘻嘻笑道:“俺師兄都做了酒瓶子,俺又為什麼做不得?反正有酒喝,又不吃虧!”

    酒瓶選定,姑娘們開始划拳。

    公冶嬌道:“划拳那一套不懂,自己編詞吧,反正都是一二三四就成,你們説好嗎?”

    沙燕道:“成啊,來,我與你先劃。”

    兩個捕快和三個錦衣衞已走到桌前,整個樓面的食客都看着這些不懂事的年青男女,為他們捏着一份心,可他們都吵吵鬧鬧快活得很,渾不知大難臨頭,要是被弄到衙門去,能有好果子吃嗎?家中大人又不知要破多少財?

    此時兩個捕快、三個錦衣衞相互瞧瞧,見這些公子爺不理睬他們,心中不禁火起,又見幾個姑娘長得標緻,便動了歪念。他們對個眼色,心意相通,準備找碴兒。

    一個捕快亮開嗓門吼道:“住嘴!你們是什麼人,男男女女擠在一堆吃喝,看上去就是不務正業的浪蕩子弟!”

    另一個捕快接嘴喝道:“報上姓名!”

    眾俠沒想到這班鷹犬真敢來找碴,一個個氣得瞪起了眼。公冶嬌被他們一吼嚇了一跳,不禁氣得一拍桌子,叱道:“什麼東西,滾開!”

    捕快被她的小模樣給迷住,雙眼緊盯着她,嘴裏緩和下來:“喲嗬,我説小姐兒,你知道大爺是吃哪碗飯的嗎?敢對大爺無禮……”

    公冶嬌嗔道:“你吃狗碗裏的飯,這個一眼就能看出來,姑奶奶叫你滾開,你沒聾吧?”

    另一捕快喝道:“大膽小妞兒,你敢辱罵官差,走走走,到衙門逞威風去!”

    一個錦衣衞冷笑道:“這妞兒大概是富家小姐,自以為家中有幾個錢,不把大爺們放在眼裏。那好得很,跟我們錦衣衞走一趟,叫你家大人來叩頭領人,不然就來收屍!”

    他旁邊矮個子的錦衣衞道:“王兄,別嚇壞了這小粉頭,富人家小姐豈會和些浪蕩子弟來酒樓消遣,我看這幾個妞都是哪一家園子的粉頭,被這幾個小子招來陪酒的……”

    他正説得高興,突然嘴裏飛進一團軟物,一下把他噎住,驚得他連忙伸手去嘴裏掏。緊接着一聲嬌叱,眼前綵衣一晃,“啪、啪”兩聲脆響,兩邊臉頰捱了兩記耳光,下手之重,打得他頭冒金星、滿嘴是血,驚亂之中顧不得再去掏嘴裏的東西,揮舞雙拳去打人,但拳拳落空,狀如瘋子,整個樓面上傳出一陣陣壓住了的吃吃的笑聲,他這才停止下來,忙把嘴裏的雞塊掏出,大罵道:“哪個王八羔子暗算你大爺,大爺今日活劈了你……”説着去抽刀。

    姓王的錦衣衞見同夥被打,根本來不及阻攔,只覺眼前一花,旋又見那小妞兒依然坐着,竟不知是誰打了夥伴。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他無法看清,知道遇上了高手。靈機一動,拉着夥伴往後退了兩步,抽出雁翅刀,對着公冶嬌等人喝道:“打人的站出來,偷偷摸摸算什麼好漢,既然敢招惹錦衣衞的爺們就……”

    公冶嬌叱道:“姑奶奶打的,你敢怎樣?”

    一個捕快喝道:“你小妞兒能打人嗎?真是笑話!不過你既要出頭,那就算你一個!”

    姓王的錦衣衞道:“趙兄,你看走眼了,這小妮子正是大爺要找的血蝴蝶……”

    此言一出,驚得滿座的人雅雀無聲。

    趙捕快一愣:“王兄,怎會是她……”但馬上會意過來,是不是有何關係,先逮進衙門再説,於是改口道:“啊喲,王兄説得是,血蝴蝶是個女的,八成就是這幾個女子中的一個!”

    沙燕氣得罵道:“胡説八道!你瞎了眼!”

    田翠花罵道:“你血口噴人,不得好死!”

    梁雅梅也叫道:“有眼無珠,滿口胡言!”

    耿牛早想動手,被萬古雷制止,羅斌等人全看萬古雷眼色行事,是以坐着不動,也不説話。今日有公冶嬌在,只要看笑話就是了。

    公冶嬌站起來對姐妹們道:“別吵別吵,這幾隻瘋狗説我姐妹是血蝴蝶,不妨告訴這幾個有眼無珠的東西,我姐妹就是血蝴蝶,看他們要怎的,敢不敢把姑奶奶們請到衙門去!”

    梁雅梅道;“哎呀,不成吧,這……”

    沙燕會意,便大聲道:“幾隻瘋狗聽清了,你説姑奶奶們是血蝴蝶,你又敢怎麼樣?”

    姓趙的冷笑道:“那好啊,你們當眾承認,抵賴不掉,有種的坐着,看大爺們整治你!”

    這時食客們竊竊私語,對幾個姑娘猜測起來,血蝴蝶是殺人要犯,能自己承認嗎?

    公冶嬌喝道:“你過來試試!”

    姓趙的捕頭自恃手上拳腳功夫不賴,適才錦衣衞的人捱打,他也沒看清是誰打的,這小妞兒既然口氣挺大,不妨就將她捉來。

    他於是大步跨前,喝道:“小粉頭……”

    “啪”一聲,他捱了一耳光,緊接着腰上捱了一腳,一個身子飛了出去,撞翻了一桌。

    姓王的這回看見了,正是小丫頭出的手。舉手投足,快如閃電,不由驚得急忙退後。

    先前,他只想拿血蝴蝶嚇唬對方,現在他確信血蝴蝶就在這幾個女的當中。這可是立大功的好機會,千萬別讓她們走了。

    此時食客中過來了一個人,相距丈餘就抱拳道:“各位誤會了,這幾位公子小姐……”

    言未了,姓王的就吼道:“你也是同夥,一併拿下!”一揮手,兩個錦衣衞中的一人突然衝到臨街的窗前,一縱身跳了下去。姓王的繼續吼道:“樓面上的人聽了,有會武的立即站出來,協助我等緝拿女飛賊血蝴蝶及其同夥,那就是立了大功,否則按同夥捉拿!”

    此言一出,食客們亂了起來,姓王的又喝道:“不許動,我錦衣衞和府台衙門的捕快及時就到,誰也不許離開,違者立斬!”

    有食客叫道:“與我們何干?我們是來吃酒的,公門辦案也不能找我們的麻煩!”

    這話得到眾多食客的贊同,紛紛叫不平。

    適才出面想對錦衣衞説清萬古雷等人身份的食客,正是黃飛羽。他和府台衙門的總捕頭、副總捕頭及部分捕快相熟,卻與今日碰到的兩個捕快不相識,因此説話沒人聽,反遭誣陷,不禁火起,道:“你身為官差,怎麼不分青紅皂白,硬把良民説成盜匪……”

    姓王的喝道:“你好大膽,到衙門再與你理論,到時你是什麼人,不怕你不招!”

    這班人如此橫行,眾俠今日總算領略到了,一個個滿腔怒氣,真想跳起來大動干戈。

    這時,掌櫃的慌慌張張上樓來了,他聽説血蝴蝶在樓上,錦衣衞的正捉人,驚得連忙上來看個究竟。待他看清是萬古雷那一桌時,一顆懸起的心才放了下來,這不是一場誤會嗎?

    他忙對姓王的、姓趙的抱拳道:“各位官爺,這位是京師富商萬公子,不是盜匪,誤會誤會,小老兒可以作證,請官爺高抬貴手……”

    姓王的吼道:“住嘴!這女的出手打官爺,承認自己是血蝴蝶,你這老兒還敢袒護,那就連你一起抓了去,嚐嚐下大牢的滋味!”

    掌櫃的戰戰兢兢看他指的何人,這一看又把老兒驚得目瞪口呆,忙不迭説道:“啊喲,官爺,你這是大錯特錯了,這位小姐……”

    姓王的大怒,罵道:“糟老頭,你敢對大爺指手畫腳,大爺封了你酒樓,抄你滿門……”

    掌櫃的連連搖頭:“這位小姐是吏部侍郎的千金,你官爺不信就問問小姐……”

    捱打的趙捕快半天才緩過氣來,他被同伴攙扶着一直沒出聲,心中又驚又怒,但不敢再發作。此時聽掌櫃的一説,心裏犯了嘀咕,若真的是侍郎家的小姐,這禍就闖大了。

    他連忙道:“掌櫃,你想受牽連吃官司?”

    掌櫃苦笑道:“小老兒怎敢胡説,這位小姐是無塵公子之妹,常來小店宴飲,故此相識。否則,小老兒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出面。”

    無塵公子大號一説出,整個樓面立即活躍起來,大家找到了出氣的機會。

    有的説:“哈哈,把公冶家的小姐當盜賊,這幾位官爺不真是精明幹練,叫人佩服!”

    有的説:“妙啊,今日我等有幸看這幾位官爺捉到血蝴蝶,這幾位官爺可是立了大功啦!”

    有的説:“不錯不錯,我等該乾一杯,祝賀幾位官爺抓賊有功,榮升三級……”

    這些話,人人聽見,便故意大聲譁笑。

    姓王的錦衣衞慌了,對姓趙的捕快小聲道:“這小妞當真是公冶家的千金嗎?”

    趙捕快道:“不知道,八成不會錯吧,快些溜走,以免丟人現眼……”

    此時,樓梯轟響,衝上來幾個捕快、十多個五城兵馬司的巡丁。為首的是府台衙門的副總捕頭張金榮。他一到就問:“女賊在何處?”

    姓王的錦衣衞和姓趙的捕快沒作聲,此時他們不知所措,説不出話來。

    掌櫃的忙打招呼,説是誤會。

    公冶嬌道:“他們説我是血蝴蝶,一口咬定,半點不含糊,你待怎的!”

    張金榮吃公門飯吃了二十年,什麼人沒見過?他一眼就看出,這位姑娘氣度不凡,可不能隨便得罪。便道:“敢問小姐芳名……”

    “那幾只瘋狗説我是血蝴蝶,還要問嗎?”

    “小姐府上是……”

    掌櫃的忙接嘴道:“吏部侍郎家的千金。”

    張金榮大驚:“是公冶府上的小姐?”

    公冶嬌道:“你是何人?”

    張金榮抱拳道:“在下是府台衙門的副總捕頭張金榮,不知屬下如何開罪小姐……”

    公冶嬌道:“府台衙門的捕快,當真威風得緊,可以隨意誣指良民為盜,作威作福,我一個千金小姐,居然也成了血蝴蝶,要將我逮進大牢。我在這兒等着呢,副總捕頭既然來了,是不是要我去府台衙門受審……”

    張金榮忙陪笑道:“小姐息怒,卑職怎敢驚擾小姐,請小姐念下屬無知……”

    公冶嬌冷冷道:“不敢不敢,副總捕頭也太客氣。府台衙門的捕快和這三個錦衣衞的小丑,身負捉賊除盜的重任,自然可以隨心所欲,欺壓良民。我回去後請爹爹到府台大人處,請府台大人説個明白,我何以成了血蝴蝶,要是府台大人説不明白,那也不要緊的,請爹爹上朝時奏一本,為各位差爺請功……”

    吏部是管官員升遷考核的,吏部侍郎是吏部的第二號人物,莫説小小的衙門總捕頭不在人家眼下,就是府台大人也惹不起的。

    張金榮一下慌了神,道:“小姐息怒、小姐息怒……”一頓,扭回頭,喝道:“你們這班蠢物,有眼無珠,還不向小姐跪下請罪!”

    姓趙的捕快口下得當真跪了下來,哀求道:“請小姐息怒,只怪小人瞎了眼珠……”

    公冶嬌厲聲道:“起來起來,你們這班惡奴,專欺善良百姓,要是再讓我碰上,小心腦袋!”

    姓王的錦衣衞面上掛不住,扭身就想走,被公冶嬌喝住:“大膽奴才,哪裏走!”

    姓王的只好雙手作揖:“在下無端冒犯小姐,請小姐原宥,只因女賊血蝴蝶……”

    公冶嬌斥道:“滾!再敢招惹姑奶奶,叫你下大牢嚐嚐滋味,你這個欺壓百姓的東西!”

    姓王的不敢多嘴再説,與兩個夥伴狼狽而去,整個樓面的食客,無不拍手稱快!

    張副總捕頭也覺面上無光,喝令捕快和巡丁下樓,再向公冶嬌行禮告辭。

    萬古雷起身道:“總捕頭留步,只怪那趙捕快過於魯莽,若非總捕頭親來,還不知要鬧出多大亂子,若總捕頭不嫌,坐下共飲一杯!”

    張金榮忙道:“不敢不敢,有公冶小姐在座,哪有在下一席之地,請公子不必客氣!”

    黃飛羽過來與總捕頭打了招呼,道:“這位是萬公子,萬家與府台大人也相熟的,副總捕頭不妨坐下,大家認識認識!”

    公冶嬌道:“副總捕頭,你坐下吧!”

    張金榮不敢再推辭:“多謝小姐開恩,在下就叨擾一杯水酒,今後小姐若有差遣,只管派下人送個帖到衙門來,在下定效犬馬之勞!”

    於是眾人擠了擠,空出地方,小二連忙抬了兩張椅子,請黃飛羽、張金榮坐下。老掌櫃又命小二添菜,這才請大家用酒,自己告退。

    萬古雷要結識張金榮,必有用意,所以公冶嬌才出聲留他。等萬古雷把在座之人一一引薦後,便道:“血蝴蝶是怎麼回事,張捕頭説來聽聽,難道這飛賊果真是個女的嗎?”

    張金榮本不願講,但侍郎小姐動問,不説不行,便壓低嗓門道:“回稟小姐,據屬下所知,血蝴蝶確是女兒身,但作案的並非她一人。據受害的兩位大人家中的護衞説,有三男一女,武功都很高明,兩家所衞全不是對手……”

    公冶嬌道:“那女的什麼模樣?”

    “啓稟小姐,強盜都蒙着面,頭戴黑布套,四人中有一人身材窈窕,因而判定是女的。”

    “她使什麼兵刃?”

    “這本是破案機密,但小姐動問,屬下具實稟告。這女的起先和那三個男的一樣,使常見的窄身腰刀,後來與上強手,她便將刀入鞘,從腰上解下一根細細的亮銀鞭,專纏對手頸脖,死在她亮銀鞭下的衞士,不下二十人……”

    “啊喲,使的是亮銀鞭?”

    “小姐莫非見過這兵刃?”

    “胡説,我怎會見過,不過吃驚罷了!”

    “是,是,請小姐恕屬下失言。這女賊內功深厚,一根亮銀鞭神出鬼沒,忽剛忽柔,都督同知大人家的許公子,武功極高,與女賊交手三十合,受傷逃走。事後他對屬下説過,女賊還有極厲害的一種指功。一旦她以亮銀鞭纏住對方兵刃,左手便會出指攻襲,一指斃命……”説到這裏,聲音壓得更低,“屬下曾與伍敬忠總捕頭驗過屍,據總捕頭説,鞭傷刀傷不足奇,奇就奇在這種指功上……”

    公冶嬌十分緊張,急問:“什麼指功?”

    “總捕頭見多識廣,判定這種指功是一種陰柔指功,十分歹毒,不禁十分驚駭。便把屍身反覆查看,發現死人中了指功的,傷處有明顯的兩點紅印,那是中了兩個指頭,也就是食中二指,紅印已開始變色轉黑,那是因為有毒,總捕頭反覆仔細驗看了十二具屍身後,連臉色也變了,喃喃道:‘這怎麼會呢……可是屍身明顯有毒,如果料得不錯,一個時辰後屍體便會腫了起來……’屬下忍不住問總捕頭是怎麼回事,總捕頭不答,只吩咐一個時辰後再看屍身。後來,屍身果然浮腫,總捕頭驚得目瞪口呆,當時不説什麼,只讓他們把屍體火化。在沒人的地方,總捕頭才説,這種指功叫赤蠍指,是一種極歹毒的指功,二十年未曾被人提起過,因為大漠神女奚鳳玲失去蹤影,不再害人。哪想到今日竟會出現在京師,叫人實在不解,莫非大漠神女又重出江湖?或許是女魔傳授了一個女弟子,如今又出來興風作浪……”

    公冶嬌舒了口氣:“這赤蠍指厲害嗎?”

    張金榮道:“伍總捕頭説,赤蠍指只要點在人身上,就像被毒蠍螫了一樣,兩個時辰必死。死前全身麻痹,功力頓失,受盡痛苦,是一種極厲害的毒指功,當年大漠神女奚鳳玲就憑這手功夫,不知毀了多少武林好漢。”

    黃飛羽道:“這麼説來,要捉這女賊並非易事,不知可有些線索了?”

    張金榮嘆道:“總捕頭自忖不是女飛賊對手,特向府台大人稟報,請錦衣衞參與此事。至於線索就只有在下所説這些,因此愁也愁煞人了,在下與總捕頭食寢難安!”

    公冶嬌道:“血蝴蝶做下了這麼大的案子,只怕早已遠離京師,你們自然找不到,”

    張金榮道:“她若離去,自有錦衣衞去追蹤,屬下等就可喘口氣,怕的是她若再出來興風作浪,屬下等就有苦頭吃了!”

    萬古雷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便請大家喝酒吃菜。眾人都聽得入了迷,早忘了吃喝,這才一個個端杯舉筷,吃喝起來。

    張金榮甚是拘束,喝了三杯酒匆匆辭去,説是公務在身,不敢耽擱。黃飛羽也離席去陪客人,説好等一會來萬府相聚。

    眾俠吃畢,返回萬府。路上,公冶嬌悄悄對萬古雷道:“嚇死我了,我以為是柳姐姐呢,她使的正是亮銀鞭,也會指功,幸而她會的是觀音指,而非赤蠍指,她也不認識什麼大漠神女,所以説不是她,這下我可放心了。”

    萬古雷道:“但願不是。”

    公冶嬌匆匆回家,萬古雷等自回府上。

    ※※※※※※

    第二天,血蝴蝶再次轟動京師,昨夜她去了宗人令府,殺翻了護衞武士三十多人。宗人令大院中早已加強戒備,宗人令夫婦挪了宿處,是以安生避開,財物也因早有準備損失不大。

    宗人令是宗人府的長官,正一品,多由勳戚擔任,掌管皇族事務,秦王早先就任過此職。這血蝴蝶竟找上了皇親皇戚,怎不叫人吃驚?消息是黃飛羽帶來的,一清早就忙着來萬府。據他説,血蝴蝶改了裝束,全身着黑色夜行衣,肩披紅披風,胸前綴着一隻碩大的紅綢蝴蝶,頭上戴的也是紅頭罩,只露眼睛。

    萬古雷道:“這次在宗人令府中,有沒有留下題詩,就像在兵部尚書家一樣?”

    黃飛羽道:“有的,只兩句話:一人當誅,九族俱滅!落款也是一隻血蝴蝶,畫的。”

    田翠仙道:“什麼意思?”

    曹罡道:“一人該殺,九族也該滅……”

    田翠仙白了他一眼:“這個誰不知道,我問的是誰又該殺,誰的九族當滅?”

    曹罡道:“皇上治罪臣民,就是這麼幹的,一人觸犯刑律,累及九族遭殃!”

    沙燕道:“血蝴蝶在宗人令府中題這樣的話,含意究竟是什麼呢?真叫人費解。”

    西門儀道:“不用去猜,盜賊想什麼,往往出入意料。老夫驚奇的是,此女當真膽大!”

    劉秀英道:“可不是,此賊專找大官兒,並不侵擾百姓,只是下手狠了些。”

    黃飛羽道:“這一鬧不打緊,敝鏢局門外擠滿了車馬,來的都是管家一類的人物……”

    梁雅梅奇道:“這又是幹什麼?”

    黃飛羽笑道:“欲請家父以及局中鏢師到達官貴人家去做護院,為期二十天,銀兩多給。家父無法應付,只好躲了起來。據我所知,京師的各武師家和各大鏢局的情形與敝鏢局一樣。神槍顧前輩、子午刀歐老前輩的弟子都被請了去。”

    羅俊道:“何苦去為這些官家賣命!”

    黃飛羽嘆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你若不去應招,那不是得罪了這些大官兒嗎?身在京師,又開着鏢局,得罪了權貴又怎能安生?”

    沙天龍道:“實情如此,人活在世上,要想逍遙自在不受拘束,只怕是不能。”

    大家正説着,公冶嬌來了,她帶來朝廷的消息。據她爹上朝回來説,宗人令被賊人光顧之事已奏聞聖上。聖上龍顏大怒,限定五日內捉住盜匪,要錦衣衞加派高手,務必捉拿歸案,否則唯府尹和錦衣衞頭兒是問。

    未了,公冶嬌道:“我真替血蝴蝶擔心,雖然素不相識,但不知為什麼,老想着她。”

    沙燕道:“我佩服血蝴蝶的膽量,專找大官的麻煩,這勇氣實在叫人欽佩!”

    劉秀英道:“胡説什麼,她畢竟是盜賊!”

    梁雅梅道:“也許她是劫富濟貧的俠盜。”

    黃飛羽道:“尚未聽説京師貧困人家得到意外之財,這血蝴蝶興許是要揚名。”

    羅斌道:“這下她做到了,血蝴蝶三字定會很快傳遍江湖,真是一鳴驚人!”

    楊正英道:“可惜她走了邪道!”

    公冶嬌道:“若是大內高手出動,血蝴蝶的處境就不妙,就我大哥所知,錦衣衞有六七個千户所,以護駕宿衞的那班人武功最高。那班人人數有多少,有些什麼人,外間都不知曉。真要是派出這些人,血蝴蝶凶多吉少!”

    沙燕道:“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我們又不認識她,否則叫她快些離開京師!”

    曹罡道:“公冶小姐説的是,錦衣衞中最厲害的高手,大多在皇宮宿衞。俺雖在錦衣衞當了個千户,卻不知那班宿衞的情形。”一頓,續道:“血蝴蝶這一鬧也好,錦衣衞的頭兒忙着找她,倒把俺給忘了,可以鬆一口氣啦。”

    萬古雷笑道:“不錯,這當兒皇甫楠、貢勝奇這班人正忙得不亦樂乎,顧不上再找我們的麻煩,要是捉不到血蝴蝶,他們頭上的烏紗只怕不保!我們可以過幾天太平日子了。”

    公冶嬌道:“前晚你幹什麼去了,昨日也忙不得問你,快説出來聽聽!”

    萬古雷把夜探金牛巷的事説了,眾人都埋怨他不該去冒險,尤其是公冶嬌,責怪他瞞着她,又罵耿牛不是“好弟弟”,一個字不漏。

    此刻黃飛羽告辭,説是再去打探消息。眾俠在園中閒坐,話題離不開血蝴蝶。

    午飯後,黃飛羽又來了,還帶着神槍顧仲賢的公子顧玉剛、女兒顧玉梅來,大家相互見禮,分外高興。黃飛羽此來是有事相告。

    他道:“上午小弟來府上時,子午刀歐老爺子遣公子歐傑和兩個徒弟到寒舍,送來請帖,邀家父下午到豐樂樓赴宴。據歐公子説,受邀的都是京師武林叫字號的人物,席上將商議聯手對付血蝴蝶之事,務請家父準時到場。家父有些猶豫,又到顧伯伯府上請教,顧伯伯自然也收到了請柬,兩位老人家商議後,決定赴宴。血蝴蝶在京師作案,不能裝聾作啞。小弟回去後知悉此事,便去約了顧兄弟和玉梅妹妹來,想請教西門前輩、萬兄以及各位,我等該不該出頭與血蝴蝶作對,各位願不願參與?”

    這事引起了大家的興趣,議論紛紛。

    公冶嬌首先説道:“血蝴蝶在兵部尚和後軍都督同知家留下的題詞,説得十分明白,她要剷除陷害忠良的奸臣,可見並非一般盜賊,而且也不侵害百姓,只擾達官貴人,我們又何必和她作對?歐老頭要管閒事,讓他去管吧,莫非他又要玩什麼花招?這老頭招人嫌惡!”

    顧玉梅道:“家父也不願與歐老頭聯手,但老頭説,京師鬧賊,京師武林豈能坐視,這理由你卻無法説不好,只好答應赴宴。”

    黃飛羽道:“家父也覺得不好推辭,偌大個京師任由盜匪橫行,練武人豈能袖手旁觀。”

    沙燕道:“血蝴蝶也許是俠盜,擾擾大官兒又有什麼要緊?他們有的是錢,不怕偷。”

    劉秀英道:“話不能這般説,入室搶掠,誅殺護衞,總不是正經人應該乾的。”

    黃飛羽道:“家父遣小弟來,有意探詢萬兄及各位的意思,願不願出頭干預此事?”

    萬古雷笑道:“我與歐老爺子做了對頭,他自然不會邀我赴宴,省去了不少麻煩。血蝴蝶並未殘害百姓,因此該由錦衣衞去管,我們只是袖手旁觀。除非血蝴蝶濫殺無辜,殘害百姓,無惡不作,到那時自該挺身而出。”

    黃飛羽道:“兄台説得是,我這就把兄台的意思稟告家父,看看歐老爺子怎麼説話。”

    玩了一陣,黃飛羽和顧家兄妹匆匆赴宴去了,其餘人談談説説,時間很快過去,已到了用晚飯的時候。公冶嬌告辭回去,説晚上再來。

    萬古雷送她到門口上車,公冶嬌忽然説,過兩天要帶他去見父母,把萬古雷嚇了一跳。

    “去見伯父大人?這……不大好吧!”

    “有什麼不好,你以為我爹孃會吃了你?”

    “你和伯父伯母是如何説起我來的?”

    “人家天天跑出門,不説行嗎?昨天我對娘説,你是哥哥的好朋友,我到你家去,請她老人家放心,還把你救出柳姐姐的事也説了……”

    “啊喲,嬌嬌,這不嚇壞了她老人家?”

    “我娘驚得直念阿彌陀佛,但也十分高興,柳家總算留下了血脈,也算老天有眼!”

    “老人家就不説你一句?”

    “怎麼不説!娘罵我太冒失,做什麼瞞着爹孃,怎能叫人放心,以後不準出門……”

    “啊呀,不准你出門,這便如何是好?”

    公冶嬌瞟了他一眼:“你着什麼急,又不關你的事,娘要我整天在家陪着她,以免出去惹禍。所以嘛,以後,不對,從明天起,我再也不上你家來了,規規矩矩在閨房學刺繡……”

    萬古雷急道:“怎麼不關我的事?嬌嬌若不來,我又不能上你家去,這還成嗎?”

    “咦,你説得好稀奇,為什麼不成?”

    “這一來,我不是見不着嬌嬌了嗎?”

    “見不着有什麼要緊,何必一定要見?”

    “哎呀,嬌嬌,你當真是個小孩兒,不懂事,竟説出這種話來!我不見你就沒法過日子!”

    公冶嬌揚起娥眉,故作驚奇地説道:“真的嗎?原來你想天天見我,我怎麼不知道?”

    “唉……唉……愚兄一天不見你,就像掉了魂似的……嬌嬌你該想想辦法呀!”

    “辦法我是想了,不知你幹不幹?”

    “什麼辦法?快説快説!”

    “你去見我爹孃,讓他們認識你,瞧瞧你這人是好是壞,好讓老人家放心。”

    “可是……要是伯父伯母大人瞧着我不順眼呢,那不是糟了?我看還是不見的好。”

    “看你順眼不順眼,這很難説,不過你不見面是不成的,要不然娘就不准我到你家來!”

    “這……好吧,我去!什麼時候?”

    “我會告訴你,不是明天就是後天。”公冶嬌説完,頑皮地一笑,跳上車走了。

    萬古雷怔怔地呆望着馬車轉過巷口,心裏七上八下想着要去見公冶大人的事,正準備進門,忽見一人騎馬進了巷,正是黃飛羽。

    進了門,黃飛羽道:“小弟有重要事告訴萬兄,今日宴會上的事大出眾人意外。”

    萬古雷道:“我們正等黃兄的消息呢。”

    兩人來到竹梅居前的草坪上,眾人連忙圍了過來,都想聽聽宴會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萬古雷請大家在草坪上坐下,黃飛羽這才把宴會上的事一五一十説了一遍。

    黃飛羽道:“今日小弟隨家父一到豐樂樓,就被請到了樓上。樓下已有不少人在座,顧不得細看是些什麼人。樓上十分熱鬧,歐老爺子父子在第一桌就座,和剛來的人寒喧。我父子被安排在第三桌上,同席的有顧伯父一家三人。

    我打量整個樓面,大多是京師武林的頭面人物。耀威鏢局的蔡忠範總鏢頭充當迎賓,來來去去,忙忙碌碌。過了一陣,客已上滿,這才開始上菜。蔡總鏢頭叫大家安靜下來,道:‘各位,今日歐老爺子宴請京師武林英豪,有兩件事要奉告各位,請大家聽歐老爺子説話。’接着,歐老爺子站了起來,以低沉的聲音説道:‘各位,老朽先奉告各位一件喜事,由耀威、黑虎、青龍、永泰、四海五家鏢局合組的總鏢局虎賁鏢局於昨日開張,總鏢主便是蔡宗範,老朽恭任虎賁鏢局總護法,今日與各位共同慶賀,請各位滿飲此杯!’我和家父、顧兄等人不禁一愣,五家鏢局合成一家,歸蔡宗範這個庸人統轄,這就叫人不解的了,又把歐老爺子拉來做什麼總護法,誰聽説過鏢局設護法的?這且不説,這虎賁鏢局本是史孟春一手操辦的,還想逼我們鎮遠鏢局加入,當場被家父嚴詞拒絕,原以為不了了之,哪想還是弄成了!”

    萬古雷道:“由此可見,歐老爺子恐怕已經和史孟春搭上了,要不就是蔡忠範瞞着歐老爺子,拉老爺子去助自己的聲威。”

    羅斌道:“這史孟春不是把五家鏢局都吃掉了嗎?姓蔡的只不過是個爪牙罷了!”

    黃飛羽道:“各位聽我説,好戲還在後頭呢。幹完酒,一片祝賀聲,把蔡忠範捧得上了天,這股肉麻勁,倒人胃口!接着,歐老爺子道:‘第二件事,各位都已知曉,女飛賊血蝴蝶肆虐京師,使京師武林蒙羞,女賊如此放肆,哪裏將京師武林放在眼裏?請問各位,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滿樓喧譁,大罵血蝴蝶欺人太甚,該捉來凌遲處死云云。歐老爺子讓大家安靜下來,續道:‘各位且聽老朽説,血蝴蝶這般大膽,實是有所依恃。各位切莫小看這女賊,她可不是易與之輩,許都督家公子,與其交手失利,宗人令大人的保鏢護院不乏高手,也一一敗陣而亡,足見女賊之兇悍。不是老朽危言聳聽,各位若是單槍匹馬與之交手,勝算只恐不大……’言未了,一些人紛紛岔言,説未免將女賊的本事誇大……歐老爺子抬起雙手,又道:‘各位這樣説,是因為不知女賊的底細,這女賊可是大有來歷的高手,不可等閒視之。據老朽所知,女賊系當年縱橫江湖、殺人無算的女魔大漠神女奚鳳玲的弟子……’此言一出,四座皆驚,一時大譁。有人問道:‘歐前輩此言有何憑據!’歐老爺子道:‘兩天來死在赤蠍指下的護衞,不下三十人,這個憑據難道還不夠嗎?’又有人問:‘何以知曉這些護衞是中赤蠍指而亡!’歐老爺子把死者的傷勢説了,不由得大家不信,於是議論紛紛,先前要殺血蝴蝶的豪情已化為烏有,代之而起的是驚慌失措。歐老爺子請大家靜下來,續道:‘因此,老朽以為京師武林必須要大家攜手,共同對付血蝴蝶,不知各位以為然否?’老爺子話聲一落,眾人紛紛表示贊同。那蔡忠範道:‘各位,京師武林共同對敵,乃江湖從未有過之盛舉,必為武林留下佳話。那女賊武功再高,也決非大家的對手。但俗話説,蛇無頭不行,在下以為,應由大家推舉幾位出來主持其事,大家共同聽從號令,方能共同對敵。因此在下提議,由歐前輩主事,再有三名副主事,大家以為如何?’這個主意,得到大部分人的贊同,一些人則不作聲。蔡忠範又道:‘歐前輩主持大局已成定論,再請大家推舉兩位副主事。’他剛説完,歐老爺子就道:‘蒙各位推舉,老朽願為京師武林盡一份心力。這副主事嘛,老朽推舉三位,一位是新任虎賁鏢局總鏢頭蔡宗範蔡爺,一位是都督同知大的公子辣手太歲許亮,一位是京師府尹衙門曾府丞大人的胞弟,粉面太歲曾玉麟公子,不知各位……’話未完,下面便議論起來。京師三太歲各頭雖響,可行為不端,那黑心太歲武忠仁與他老子武大魁被朝廷砍了首級,許亮、曾玉麟依然耀武揚威,這樣的人來參與主持京師武林,能叫人心服嗎?但議論歸議論,無人好公開反對。接着蔡忠範取一白絹,要與會之人簽上姓名。家父與顧伯父拒不簽名,推説年歲增高,不再參予。蔡宗範十分不悦,冷笑道:‘兩位不參子京師武林盛舉,未免過於孤傲,大家同住京師,少不得彼此關照,似兩位這般不顧武林道義,他日一旦有事,只怕無人相助。到那時,只怕悔之莫及!’顧伯父大惱,道:‘顧某人如何不顧武林道義,蔡總鏢頭把話説個明白!’蔡忠範道:‘女賊橫行京師,我輩豈能袖手旁觀,二位置身事外,有何道義可言!’顧伯父正要喝斥,被家父阻住。家父道:‘人各有志,不必多言,蔡總鏢頭你就請吧!’蔡宗範冷笑着走開,到別的席上去邀人簽名。事畢後,忽聽樓下樂聲大作,嗩吶聲特別刺耳,接着便有一夥人湧上樓來,為首兩人抬着一塊橫匾,上有‘京師武林主事’幾個燙金字,在樓上繞行一圈後,蔡忠範大聲道:‘各位,從今日起,歐老府第就是京師武林總壇,現在就請各位將這匾額送到歐府!’歡呼聲中,許亮、曾玉麟、簇湧着歐老爺子下樓,我們便各自回家。臨別時,顧伯伯道:‘歐炎昏庸糊塗,竟然受幾個小人的擺佈,令人扼腕!’家父道:‘顧兄,此後京師武林便聽兩個太歲的號令,你我既不俯首稱臣,今後的日子只怕是不好過了!’回到家,家父便囑小弟前來,將情形報稟諸位……”

    萬古雷憂心忡忡,道:“如此説來,京師武林已操在史孟春之手,這可不是好事!”

    劉秀英道:“他們要是去對付血蝴蝶就好,怕的是虛張聲勢,放着女飛賊不管。”

    萬古雷道:“對付血蝴蝶只是個幌子,史孟春旨在控制京師武林,他總算如願以償!”

    西門儀道:“壞人當道,京師武林中心懷正義之士,必受其害,令尊只怕要小心了。”

    這話是對黃飛羽説的,他回道:“家父慮及此,故與顧老伯商議,今後彼此照顧,也請各位多多關照是幸!”

    萬古雷道:“黃兄顧兄有事,我等自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彼此攜手,共對強敵!”

    黃飛羽大喜,謝了又謝,告辭而去。

    ※※※※※※

    子午刀歐炎住在大功坊中段的一幢兩進院子裏。他被披紅掛綵、連同“京師武林主事”的橫匾送到了家。隨行來的眾人,又在大門口燃放鞭炮,然後簇擁着他進到第二院,臨時設了幾個座位,在天井裏接受眾人祝賀,着實熱鬧了一番。人散去後,內室妻妾、門人弟子又紛紛向歐老爺子賀喜,恭賀他榮登京師武林主事的至高地位。還把匾額掛在了正廳門坊上。

    大徒弟林濤以及十多個弟子興高采烈地為師父祝酒,並説消息傳出後,各方都會來朝賀,明日應準備酒席,款待佳賓。

    歐炎十分興奮,笑呵呵道:“想不到老朽已是古稀之年,還被武林同道如此看得起,推舉老朽任武林主事。從今日起,你們是京師武林主事的隨從,為人處事要謹慎,以免被人恥笑。此外,明日起加設門崗,不能讓人隨便出入,否則成何體統?有人來訪必須先通報,經老朽見招方才放人進來,你們記住了嗎?”

    林濤道:“是,這事徒兒自會安排。師父今日起是京師武林主事,身份已大不一樣,各位師弟須注意舉止,不可丟了師父的臉!”

    歐傑笑道:“京師武林藏龍卧虎,如今盡由爹爹調遣,這比做一個派的掌門人還威風,我等自不能墮了爹爹名聲。等擒住血蝴蝶那女賊,交由府尹大人處置,管叫大家佩服不已!”

    林濤道:“師弟説的是,大夥兒不露出兩手真功夫,包管有人不服。那神槍顧老兒,鎮遠鏢局黃總鏢頭,居然不在英雄貼上簽名,還有好幾人也學他們的樣,這分明是不把師父看在眼裏,依師兄愚見,就該上門問罪!”

    歐炎不悦道:“胡説些什麼?顧老兒、黃老兒豈敢對老不敬?只不過是膽小怕事,不敢招惹血蝴蝶罷了,你們不必妄加猜疑!”

    林濤道:“是是,徒兒説錯了。”

    歐傑道:“爹,兩個老兒與我們不是一條心,上回對付萬古雷,就是他倆拆的台!”

    歐炎道:“這個我知道,現在別管他們,抓女飛賊要緊,你們有何良策,不妨説説看。”

    林濤道:“府台衙門的三班捕快全都出動,竟然查找不到女賊的蹤跡,弟子聽副總捕頭張金榮説,這一女三男只怕不住在城中,……”

    歐傑道:“那麼住在哪兒,城外嗎?”

    林濤道:“他沒説,再三問他也問不出來,就像那女飛賊會隱身術一樣,全無蹤影。”

    歐傑道:“明日我們出去查訪……”

    言未了,林濤接口道:“師弟,偌大個京師,光我們一二十人,上哪找去?不如請師父下令,京師武林全都出動……”

    歐傑道:“師兄,這話在酒樓上就已説明白了,人人都已聽清楚,還用再説嗎?”

    林濤道:“不然,我的意思是,命他們派遣弟子來聽調派,由師父發令,把他們派往指定的地方,一有可疑人物出現,就來稟報。”

    歐傑喜道:“這主意好,我家宅第就成了京師武林總舵,嘿嘿嘿,那真夠風光的!”

    歐炎也點頭,道:“好,明日你們分頭去傳師父令諭,叫他們各派遣三至五人來應卯?”

    林濤道:“是,弟子等遵命。只要一查到血蝴蝶的蹤跡,弟子等就去捉人。”

    歐炎道:“這事不可大意,血蝴蝶乃大漠神女的弟子,赤蠍指十分厲害,許公子都不是對手,你們焉能拿住她?這要為師親自出手!”

    歐傑不以為然:“爹身為京師武林主事,是何等崇高的身份,區區一女賊,何勞爹親自出手,這事交由孩兒和大師兄去處置就成。”

    二徒弟陳晃忍不住插言道:“師弟,師兄,想那血蝴蝶在宗人令府第都能隨意出入,眾多的護衞高手攔她不住,一身功夫足見驚人,我等只怕不是她的對手,只有請師父親自……”

    林濤不悦道:“二師弟,休長女強盜志氣,滅自家人的威風,我等蒙師父教誨……”

    陳晃是個倔脾氣,接嘴道:“大師兄,我的話還未説完。我的意思是,除了請師父親自出馬外,還要聯絡京城武術名家,如神槍顧仲賢等人,大家攜手,才有把握對付血蝴蝶。”

    歐傑惱道:“二師兄,你這是什麼話,歐家若能擒住女賊,面上該是何等風光,那顧神槍徒有虛名,是個膽小怕事之徒,怎配與我歐家聯手?女賊越是難鬥,越顯我歐家本事……”

    突然,有個女子岔話,聲音冷冰冰的:“是嗎?歐家有多大的本事,顯露出來給姑奶奶瞧瞧,姑奶奶從來不信邪……”

    眾人大吃一驚,一個個從座椅上跳起來。只見眼前一晃,天井裏落下四個蒙面人。打頭的一個,身材纖細,一身黑衣褲,頭上是紅頭罩,肩上是紅披風,胸前有隻紅綢蝴蝶。

    這身裝束,與傳説中血蝴蝶的衣著一致。她身後跟着三人,黑頭罩,黑衣褲,只見眼睛不見口鼻。血蝴蝶與同夥加起來是四人,這使歐炎等心頭震駭,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她會找上門來。

    血蝴蝶又道:“你們不是要找姑奶奶嗎?姑奶奶本來看不起你們這些江湖俗人,不屑與你們動手較技。哪知道你歐老頭子竟敢口出狂言,鼓惑京師肖小之輩與姑奶奶作對,真是自不量力,自尋死路!”一頓,續道:“過了今夜,京師地面上再也沒有歐炎一家人……”

    林濤仗着師父和師兄弟們都在,壯起膽喝道:“你就是血蝴蝶嗎?大膽女飛賊,竟敢在京師作惡,我們正要抓你除害……”

    言未了,血蝴蝶手一揚,銀白色軟鞭向他的脖頸上圈了過來,驚得他連忙後退一步,順手扯出雁翅刀,使足勁劈了過去。血蝴蝶手一抖,亮銀鞭纏住了雁翅刀。林濤大喜,心想你小女子能與我比手勁?於是用力一帶,大聲喝道:“撒手!”哪知人家非但沒有撒手,反而將他的雁翅刀捲了去,他只覺手一鬆,刀已脱手,不禁大駭失聲驚呼,就在這一眨間血蝴蝶已到了他面前,左手食中二指已點在他肩胛骨上,頓時全身麻痹動彈不得,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傳遍全身,不由慘叫連聲倒在地上翻滾。

    陳晃急忙躍了過去,點了他啞穴、風門穴,制止他翻滾慘叫,接着把他抱了回來。

    血蝴蝶冷笑道:“他必死無疑,這半個時辰內受夠活罪,無人能解救,這叫自作孽,不可活。你們今夜都將和他一樣,受折磨而死!”

    大師兄林濤一招就被血蝴蝶要了命,十幾個弟子沒人再敢出手,一個今呆若木雞,盯着血蝴蝶,連大氣也不敢出。

    歐炎又驚又怒,大徒弟資值中庸,武功並不出色,但也不至於一招就敗給人呀,這女飛賊果然厲害,自己不動手只怕不成了。他把手朝房邊一伸,喝道:“取老朽兵刃來!”

    兩個弟子如夢初醒,急忙奔回屋裏,剎時就取了兩把雁翅刀出來,遞給歐炎、歐傑。

    血蝴蝶道:“很好,老頭子你先死吧!”

    歐炎兵刃在手,豪氣頓生,他手中這柄加厚的雁翅刀,不知戰敗過多少英雄豪傑,區區一個女強盜,哪怕她是大漠神女的弟子,也不能在他刀下討便宜。他一按機簧,“嗆”一聲刀已出鞘,左手一按桌面,人躍三尺,輕輕落地,厲聲道:“女強盜,你是大漠神女的弟子嗎?報上姓名,老朽從不與無名之輩交手!”

    血蝴蝶還未答腔,她身後一人道:“歐老爺子你聽着,我等與你無怨無仇,本不想與你為難,只要你不出頭與我們為敵,從此不問世事,我們立即就走。奉勸你少管閒事,安度晚年,不知老爺子意下如何?”

    歐炎斥道:“老朽乃京師武林主事,豈能任由你等胡作非為,今日既敢來找老朽,那是你們自投羅網,老朽決不放過你們……”

    言未了,血蝴蝶嬌叱一聲:“老不死的,讓姑奶奶為你送終!”手一抖,亮銀鞭如一條銀蛇纏了過來,見歐炎拉開架式,一刀反撩自己右腕,乘勢雙腳一跺,人騰空而起,亮銀鞭再次掃出。不過她打的不是歐老兒,卻是門枋上剛掛不久的京師武林主事扁額,“叭”一聲響,扁額嘩啦啦碎成幾段落下,碎屑橫飛。

    歐炎沒防到她來這一手,直氣得渾身哆嗦,扁額被砸,這個臉面丟得太大了,他狂吼一聲,向血蝴蝶撲了過去,刀風呼呼,使足勁力向對方攻擊。血蝴蝶不敢大意,施展出軟鞭上的功夫,忽剛忽柔,忽擊忽纏,煞是厲害。

    歐炎的子午刀法剛猛穩健,他在刀法上浸淫了四十多個春秋,自是不同凡響,一招一式,無不暗含幾種變化,常使對方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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