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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狠鬥黑鬚漢

    雷一金搓搓手,道:“我早就懷疑那李大户有問題,志中兄這一敍述,更加強了我這個疑點。對,果然其中有鬼。”

    楊陵笑吟吟地道:“説來聽聽,混小子。”

    雷一金舔舔嘴唇,道:“因為我們一直只是判斷‘三元會’的爪牙在搞鬼,卻並無實證,所以,方才我已然暗自決定要先往‘上饒’走一趟,一則探望我那馬大哥家人,二來親自到李大户去再詳細問上一問,大約是直覺吧,我老感覺到李大户不太對勁……我此刻僅是暗自決定而已,尚未找到什麼可疑之處,如今志中兄這一推敲,便給我尋出破綻來了!”

    頓了頓,他又興奮地道:“試想,我那馬大哥當年也是個了得人物,那幾手把式相當硬朗,若有人在外頭想擊倒他,勢必引起一聲激鬥,而晏修成雖然身體受傷,但那只是皮肉,武功仍在,亦不是簡單得可以手到擒來的,他二人如果在城裏或半途上遭受襲擊,必會奮而抗拒,這一抗拒,必會有路人及住户聞到異聲,如今卻沒有人知道此事,那麼,便説明了一點”

    老成持重的楊陵微微一笑,道:“這一點乃是説,老馬與姓晏的並未走出李大户家?”

    李志中猶豫了一下,低低地道:“但是,李大户的僕從門役卻也證實馬老大與晏修成確已離開……”

    雷一金大笑道:“他們一丘之貉,那些下人怎麼可能不幫主人説話?”

    李志中一拍腦袋,道:“孃的,我這木頭腦袋,怎麼會想不到?”

    楊陵一捋鬍鬚,頷首道:“其實,我老頭子方才也和混小子的想法無異。呵呵,我也在心底暗暗猜疑李大户不對勁呢!”

    南宮鐵孤吁了口氣,道:“不論這猜測是對是錯,卻也不失是條追尋的線索。兄弟,你下一步準備如何進行?”

    雷一金哂道:“當然先去‘上饒’縣城,到李大户那裏拜訪拜訪。”

    南宮鐵孤道:“何時啓程?”

    雷一金平靜的,道:“明天。”

    “什麼?明天就要走?”南宮鐵孤叫着。

    雷一金攤攤手,道:“救人如救火。大哥,耽擱不得的,我不能將馬大哥救出,使他們家庭重圓,於心難安!”

    李志中遲疑着道:“我……我們一路走吧?”

    雷一金微微一笑道:“謝了,我這只是拜訪,又不是幹別的事,用得着嗎?你們在此等我,最多三天,我就趕回來。”

    楊陵沉聲道:“小子,你別逞能……你身上的傷還沒有痊癒,萬一出了差錯,我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師兄?”

    雷一金望着師叔,平靜地道,“師叔,我真的好了,你老相信我,你也明白我,允諾之事,就必須完成,何況,馬大哥又為了我栽進去了,更是刻不容緩!”

    楊陵深沉地望着他,低低地道:“金兒,我知道攔不住你,記住,不要惱我。”

    雷一金露齒一笑,道:“當然。”

    楊陵道:“還要注意你的身體!”

    雷一金用一抹真摯的目光答覆了楊陵的問題。

    東方才現出一抹曙光,雷一金馭着他的“小白龍”快馬加鞭地趕向了“上饒”,“武田埠”離着“上饒縣”,若是尋常腳力來説,大約得走兩日才趕得到,但“小白龍”神駿無比,持久耐力,當日已時,業已奔近了“上饒縣城”,他沒有進城,繚着圍圩直往“大肚鎮”趕去,那裏,有馬大器的莊院。

    片刻後,他已來到了馬大器那座四合院的住宅之前,他抹了把汗彈向夜空,翻身下馬,筆直地穿過兩邊土磚瓦房,大步來到中間的大瓦房門檻。

    深吸了口飄散在空氣中的稻米味,那種意味是淳厚的,樸實的,還帶着幾分濃重的泥土氣息,就宛如一個本本分分的莊稼人身上的味道一樣,雷一金靜靜地朝房舍四周流覽了一遍,他藉着這短促的空隙,重温着他對這宅院主人的依樣及緬懷,蒙龍里,他似又坐在瓦房後的涼棚下品茗聊天,在微風習習裏,耳際盪漾着他馬大器的爽朗笑聲……。

    “雷一叔叔!雷一叔叔!”有人在喊他。

    雷一金驀然醒悟,迅速轉身,嗯,四合院外,一個高頭大馬的年輕人飛一樣奔到了他的面前!

    那年輕人生得濃眉大眼,腰粗膀闊,一身肌肉油黑髮亮,尤其他臉上的那蒜頭鼻子,簡直就和馬大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雷一金大喜迎上,叫道:“莊子!”

    這年輕人不是別個,正是馬大器的獨生兒子馬學禮,他的小名叫“莊子”!

    馬學禮搶到雷一金跟前,“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也頓時紅了眼圈,啞了嗓門,他激動,悲憤,又加上無比的喜悦聲調顫抖着叫:“二叔,二叔啊,你真來了,自從李大叔離開後,娘她囑咐我日夜守着。二叔,侄兒的眼也望穿了,心也急焦了。二叔,我爹的事你老要作主啊!”

    其實,雷一金比莊子大不了幾歲,打從跟馬大器結交那天開始,馬大器就讓自己兒子以叔侄之禮待雷一金。

    雷一金一把將他撬起,疼惜地道:“你放心,傻小子,我就正是為了這檔子事來,莫説這還是我牽累了你爹,就算不是,我也不能坐着看戲?”

    馬學禮抽了抽鼻子,吶着聲道:“二叔,我爹和晏叔就在前些天去李大户家裏喝酒,以後再也沒有回來,不久前來了一位李大叔,還叫侄兒陪着他又去尋訪了幾次——”

    雷一金頷首道:“事情我全知道,這些天可有什麼新發現?”

    馬學禮搖搖頭,直愣愣地道:“全沒有,侄領着家裏上上下下十來個長工都四處找遍了,城裏城外的熟人那裏也都去問過好多次,俱沒探得爹和晏叔的下落。”

    雷一金鎮定地道:“你娘好吧?”

    馬學禮搓着一雙粗大手掌,啞澀澀地道:“不瞞二叔説,才是幾天工夫,娘把一雙眼全哭腫了……”

    雷一金嘆了口氣,愧疚地道:“唉,都是我給你爹孃添的麻煩。”

    這時,瓦房裏間已傳來一個悶懨懨,啞蒼蒼的聲音:“莊子,你在和誰説話呀?”

    馬學禮叫了一聲“娘”,三步並作兩步奔了進去,一面大叫道:“娘啊,你老甭愁了,雷一二叔來了啦!”

    雷一金緩緩地自行進屋,在一張太師椅上落座,他也才剛剛坐下,裏間的門簾一掀,一個胖敦敦,白嫩嫩的中年婦人已顛着一雙小腳急忙走了出來,她一眼看見雷一金,有若見到救星一樣,也忘了禮數,先合什唸了一聲佛,然後,她又哭又笑地奔近雷一金,一把拉住雷一金的手,抖抖索索地道:“二弟啊,上天保佑我那老馬命不該絕,你可真趕來啦,我做嫂子的沒有一天不叨唸着你,就盼菩薩駕起一陣清風把你送來……這是作的什麼孽啊,老馬在外頭闖的年歲全沒遭遇這種邪事,不想洗了手反而出漏子……”

    雷一金被她連球泡似的一陣子話窒得插不了嘴,現在才算有了開口的機會,他先把老嫂子扶着坐下安慰道:“不要急,嫂子,我就是為了這檔子事特別趕來的,咱們慢慢商量着辦,包管能把大哥及姓晏的找回來!”

    這位馬大器的女人抽出手巾擦了一把鼻涕,——田氏安心不少地道:“你來了我就寬暢多了。二弟,除了你,只怕誰也不能把這件邪事料理清楚。説起來也叫人怪啊,跳蹦蹦的兩個大活人,怎麼就會直愣生的不見了呢?講起來誰也不相信哪!”

    雷一金低沉地道:“在出事之前,嫂子,可曾有過什麼岔眼的徵兆?”

    田氏揉了揉紅腫的雙眼,澀澀地道:“沒有,一點也沒有。”

    雷一金舐舐嘴唇,道:“嫂子,這件事,我已揣摸出個六七分來了,你別焦急,我總會盡力去辦。”

    頓了頓,他又沉聲地道:“説起來,也是我連累了大哥。

    他這次的出事,極有可能是因為晏修成的事才牽扯捲了進去,而晏修成又是我為大哥引見後託大哥照顧的,假如沒有這檔子事,大哥也不會出漏子了。”

    田氏連連搖手,一臉誠摯地道:“二弟,你快莫如此説話,你和你大哥交同生死,義比山高。兄弟之間原該患難相共,禍福與偕,説什麼連累,又道什麼牽扯?這全是兄弟應該盡的本分,你別看嫂子我是個婦道人家,你們道上的傳統與講究我也明白,假如連這一點點小事也怨天尤人,那還算什麼義氣呢?”

    擦了把鼻涕,又道:“當年要不是你拉那麼一把,老馬也不會有今天啦。二弟啊,老馬和晏修成能平安回來自是最好,要不,我……我也決不會怪你!”

    雷一金動容地道:“嫂於,你這一説,我就越發惶慚不安了!”

    田氏又擦擦鼻子,苦生生地笑道:“二弟,平素雖然嫂子我和你不大多談,全由你大哥陪你,但是你的為人心地嫂子我也常聽你大哥提起,你大哥愛你疼你,就算他自己的親弟弟也不過就是這樣了。在這裏,就是你自己的家,你也和嫂子我的親弟弟一般,任什麼事都別和嫂子講客氣,你一客氣,嫂子就更難過。”

    雷一金拱拱手,道:“謝謝嫂子厚愛……”

    他又一咬牙,道:“真是的,我若找出了這是哪個王八蛋乾的好事,我不分了他的屍就算他八字生得巧!”

    田氏忙道:“歇歇火,二弟……”

    接着,田氏又小聲道:“二弟,你剛才説,已經有了點眉目了?”

    雷一金點點頭,道:“不錯,嫂子,那李大户有問題!”

    田氏怔了怔,驚愕地道:“李大户?二弟,李大和你大哥在銀錢上時常來往哩,我們莊稼收成也大多賣給他……你不會搞錯吧?”

    雷一金苦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嫂子,如今數他最是可疑,當然,我也希望不會搞錯,反正有一條路總得順着這條路追尋下去!”

    田氏嘆道:“眼前我已是六神無主了,二弟,這檔子事便全託付你,還求上天保佑我那老馬與晏叔莫出差池,等着你去搭救。”

    雷一金喟了一聲,道:“但願如此,嫂子。”

    田氏一轉頭,叫道:“莊子,你這渾小子啊,你二叔老遠來了,你就連一杯茶也不曉得端來嗎?”

    屋裏傳來馬學禮的回應,片刻後,他已端了一杯茶走出,雙手置於雷一金前面桌上,一面吶吶地向他娘道:“娘,我進屋去找東西了。”

    田氏一瞪眼,道:“找什麼東西?”

    馬學禮吞了口唾沫,一雙大手直往褲腿上磨,他囁嚅着道:“我……我在箱子裏頭將爹藏着的那兩把‘手鈎子’找了出來。”

    田氏呆了呆,一呆之後,立即怒道:“你這渾蟲啊,你爹業已洗手歸隱了,這才把那兩雙當年闖道的玩意收進箱底。

    你,你卻又翻出來做什麼?”

    馬學禮怯怯地道:“娘,我是想要和二叔一道去尋爹,那兩把‘手鈎子’我也會用,爹以前教過我幾個式子。”

    雷一金嚴肅地道:“莊子,你孝心可嘉,是個好孩子,但這件事不用你去,二叔一個人足夠了。再説,二叔要去的地方差不多都很險惡,你的功夫還不到家,一個弄不好再叫二叔反過來照應你,不就更麻煩了?你要知道,你爹都退出江湖了,你就越發不能往裏跳,任什麼全別沾,而家裏你娘還須要你侍候,不可以由你涉險,這件事就算如此了,我去辦,你陪着你娘聽話吧!”

    馬學禮猶想再求,他方待開口,雷一金已是神色一凜,雙目如刃般掃了他一眼,這一眼,看得馬學禮心頭蹦跳,垂下頭去不敢啓齒了。

    日氏連忙在旁邊道:“你二叔説得對,莊子,你不要去增添累贅,反給你二叔加麻煩,若是你爹出了險,你再犯上事,那就叫不值了。”馬學禮唯唯諾諾,只好打消念頭,於是雷一金又問明瞭那城裏李大户的住處,再仔細地探聽他家裏有些什麼人,田氏一一把自己知道的全説了,不足的地方,由馬學禮在一旁補充。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已是雞啼二遍,田氏忙去煮了宵夜,叔嫂母子三人又聊了一會兒家常,雷一金開始調息。

    雷一金匆匆忙忙用過早膳,一抹嘴,就站了起來,他把身上抄襲了一下,便向田氏告辭。

    田氏及兒子馬學禮親自送雷一金出了門,那邊,一名粗大的長工替雷一金將喂足了料的“小白龍”牽過來,雷一金謝了一聲,接過繮繩,面對田氏道:“嫂子,我這就去了,有沒有消息,我會很快回來告訴嫂子,在家裏門户要當心些,莊子督促着下人們多留神。”

    他靠近了一點,小聲道:“還有,如果事情如我所料,只怕對方會有人暗裏伏在四周監視此地也未可定,總之,多小心!”

    田氏連連答應,一面卻不安地移目四瞧,馬學禮這憨小子一捋衣袖,氣昂昂地道:“二叔放心,侄兒若有發現那些鬼頭蛤蟆臉,就是不砸斷他的一條腿,也要剝脱他一層皮!”

    雷一金哈哈一笑,道:“好,虎父無犬子。莊子,聽説你爹當年,就是你這麼威風八面。”

    幾句話説得馬學禮又驚又喜,他裂開了大嘴,越發英雄地道:“多謝二叔誇獎,家裏自有侄兒照料了!”

    雷一金斜身上馬,一拱手道:“嫂子,我去了!”

    田氏連忙福了福,馬學禮也跟着彎腰,雷一金口中“得兒”一聲,小白龍已撒開四蹄,發風似的揚塵而去!

    從西郊進城.也不過只是盞茶工夫,略經詢問,雷一金已找着了坐落在城裏南大街“和貴巷”裏的李大户宅院。

    望着那一片深沉的屋宇宅院,雷一金拋蹬下馬,他今天穿的是一裳純黑緊身衣,外罩純黑長衫,黑頭巾配着黑色鞋靴,周身一片黑,綴着黑的卻是那一排胸前雪亮黃銅釦子,看上去,他是顯得又悍野、又英武,而且,在悍野與英武中,還帶着那麼幾分出奇的俊俏及灑逸!

    任坐騎徜徉在“和貴巷”之內,雷一金大步登上了李大户宅院前七級寬大石階,他朝着黑漆大門上那對犬環扮了鬼臉,伸手重重擂起門來。

    “咚”!“咚”!“咚”!

    “咚”!“咚”!“咚”!

    擂門聲又響又急,就像是一百個鼓手在敲着大鼓,兩扇沉厚的門扉,被雷一餘震撼得都在簌簌搖晃了!

    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匆匆來到門後,隨着傳來一個粗暴的吼聲,道:“停手,停手,媽的皮,你這叫敲門嗎?這是他媽的要拆房子了!”

    雷一金收手,微微退後,須臾間,兩扇黑漆大門“呀”然啓開,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半座山似的當門而立,他那張黑黝黝的,橫肉滿面的臉膛上流露着無可掩隱的憤怒,一雙火暴的眼瞪着雷一金,一雙毛茸茸的手掌叉在腰際,挺着那肥肉虯突的胸膛,喝,就像能將人生吞了!

    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眼前的壯漢一眼,雷一金吊兒郎當地道:“你這裏是李大户家嗎?”

    那大漢重重一哼,火辣辣地道:“你是誰?”

    雷一金笑笑,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問你,這裏是不是李大户家?”

    這狗熊似的巨漢雙目越發瞪大了,他吼道:“憑什麼老子要先回答你?媽的皮,你模樣生得俏,你有個妹子要嫁老子做偏房?狗操的!”

    雷一金吃吃笑了,毫不動怒地道:“大狗熊,我看着你是屎脹肚子了,竟然放出這等臭屁來,李大户用你這種狗不是暈了頭嗎?”

    這巨漢一挽衣袖,露出那兩雙有尋常人大腿粗的強健胳膊來,吼一聲,叫道:“好呀,你這俏鬼子,撒野撒到李員外府上來了?老子今天若是不教訓教訓你,你定然還道李府生嫩好吃呢!”

    雷一金淡淡地笑道:“大狗熊,你看那滿天淨是星斗在旋了?”

    巨漢愣了愣,怒道:“什麼?什麼星斗在旋?”

    雷一金快得比閃電還要急,左手暴探,十記又重又沉的大耳光看上去宛如一下子,全結結實實地打在那巨漢的面頰上,十次清脆的擊肉聲急串成一片,這半座山似的巨漢已在怪叫狂號中踉蹌倒退了好幾步,滿嘴噴出了紫血與碎牙!

    雷一金搓搓手,道:“現在,可看見了滿天星斗在旋嗎?哈哈!”

    那巨漢在這陣突然的痛苦中,業已被打暈了頭,他厲吼如雷,張開兩臂,餓虎撲羊似的當頭撲向了雷一金!

    雷一金嘴角微撇,連眼皮也不抬一下,右腳斜彈猝旋,橫掃似流光一抹,那巨漢連敵人怎麼個出式也未看清,巨大的軀體像驀然失去了重心,手舞足蹈地騰空翻下了那七級石階!

    巨漢的沉重落地聲就宛如倒塌了一座小樓,他這要命的一摔,是頭臉先着地,於是,這位仁兄那付尊容,就全變成血糊糊的一團了!

    用眼角斜瞄着趴在地下,痛得渾身抽搐,又叫得像殺豬嚎的那樣。

    雷一金笑吟吟地道:“如今,你不只看見滿天星斗了,大狗熊,恐怕也嚐到‘黃狗吃屎’的味道吧?難怪你一上來就滿口的狗臭屁!”

    他眨眨眼,又笑道:“在我面前稱雄道霸,兒子,你還連邊都摸不上,你也不打聽打聽老子是哪一號人王,就要混充殼子……”

    那癱在地下的巨無霸,如何還能回話?他甚至連身體的抖動都顯得吃力了,如今,他就像一堆爛泥一樣趴在那裏,大張着嘴巴,“嗷……”“嗷……”地呻吟,慘叫個不停。

    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盧傳來,霎時後,十幾二十個下人撲從模樣的大漢已各執刀槍棍棒,一窩蜂似的擁至門口,他們一眼看見這種情形,全不由分説吶喊鼓譟,洶淘淘地便將雷一金圍在當中!

    一個似是管家工頭樣的大麻子,像是這羣人的為首者,他橫眉豎眼地握着一根短棍,氣勢凌人地大吼:“喂,你這混小子是他奶奶吃了狼心豹子膽了?賣狂使狠擺到李員外門前來?他奶奶竟還將李員外家的司門打傷?今天不剝你一層皮,諒你也不知道大爺的厲害!”

    雷一金有氣無力地搖搖手,道:“別吵,別吵,麻皮,你説這裏是李大户家?”

    大麻子一聽對方開口就揭他的短,竟然值呼“麻皮”,他不由得更是火上加油,一揮短棍,怒罵道:“混賬小於,你他奶奶誰叫“麻皮”?”

    雷一金故作迷惑之色,指着他道:“咦?你滿臉雨打沙坑似的大麻點,不是麻皮是什麼?我當然是叫你‘麻皮’啦。”

    説到這裏,他也旋首四顧,“噴”了一聲道:“不錯,就只你一個麻子嘛,又沒有別人,不會錯的!”

    大麻子氣得哇哇大叫,渾身亂抖,他臉紅頸子粗狂吼:“反了,簡直是他奶奶的造反了,竟敢當着爺的面前悔辱大爺,弟兄們,給我打!”

    他這一聲令下,四周圍的十多個大漢齊齊吶喊一聲,刀槍棍棒揮舞砸劈,就像雨點一樣招呼向雷一金身上!

    “乖乖,還真打哪?”

    雷一金口中怪叫,身形卻是挺立如山,毫不移動,左手猝然翻閃,只見一陣狂飈倏然平地反旋,那十幾個衝上來的大漢已自遭重擊,紛紛撞跌滾摔,霎時亂作一團!

    就在這十幾個大漢呼爹喊孃的跌滾翻撞之時,雷一金的左掌飛也似的迴轉,摟頭蓋臉給了那大麻子十幾記嘴巴子!

    大麻皮只覺眼前一花,自覺那張臉就不像自家的了,他被雷一金打得一個筋斗摔下了石階,與地下早已趴着的那個巨漢相似——同樣跌了個黃狗吃屎,同樣的滿口紫血碎牙齊噴!一直保持原地不動的雷一金,這時懶洋洋地吁了口氣,他瞧着四周東倒西歪的那些大漢們,笑吃吃地道:“各位高朋貴友,有哪一個不服這口氣,我呢,隨時歡迎候教,大家觀摩觀摩,遊戲遊戲!”

    十幾個鼻青臉腫,膀疼腰扭的大漢們,哪一個還有這個膽量再敢上前捱打?他們曉得今天算是撞正大板,碰上高人了,一個個忍着痛,憋着氣,面無人色,哼哼唧唧地全先先後後地溜進了門後頭!

    雷一金用右手食指擦着胸前雪亮的銅釦,他斜着眼,大聲道:“麻皮!”

    那大麻子三魂之中,業已出竊了兩魂,他正在暈暈悠悠抽氣出氣,猛聽得人家那一叱喝,不由全身驀地一哆嗦,粗大的軀體蠕蠕顫動了一下!

    雷一金冷冷地道:“不要裝死,麻皮,我知道你傷得不輕,但卻還不到無法動彈的地步,你再不吭聲,我今天就真個叫你一輩子動彈不得!”

    這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俱像錐子一樣插進了麻皮的耳膜,透進了他的心底,無比的恐懼震撼着他,至極的驚駭籠罩着他,他知道,照那煞星方才的手段,他説的話就絕不只是嚇唬自己,那煞星是做得出的,於是,拚着老命,麻皮使出那一點殘力,勉強把自己撐得坐了起來——雷一金微微一笑,道:“嗯,這還像個人樣。”

    説着,用舌尖舐舐上唇,道:“李大户在家不?”

    麻皮暈頭暈腦地,吐出了一口帶着碎肉沙土的紫血,含混不清地道:“在……在家…”

    一張臉是火辣辣的,木生生的,腦袋裏也像是混沌成一團了,麻皮吸着氣,他只曉得害怕啦,不自覺地脱口道:“早送走啦——”

    驀地,麻皮又像是才從夢中警醒,亦宛似被人猛踢了一腳般全身一震,他恐懼地睜開那雙青腫血污的眼睛,又畏縮,又駭怖的連忙否認:“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雷一金吃吃一笑,道:“沒有關係,現在你知道不知道已經不重要了!”

    麻皮顫抖着破裂流血的嘴唇,擦傷的面頰也在不住抽搐,他哆嗦着嚎道:“我……我什麼也沒説……什麼也不知道……你……你不要誣賴我……我任什麼也沒説過。”

    雷一金眉梢子挑了挑,笑道:“別這麼窩囊,兒子,叫你的尊長看了也不是味道,英雄好漢並非似你這付熊樣子的。”

    麻皮乾脆哭出了聲——也不知是痛得哭還是嚇得哭,他尖嚎道:“你這是殺人不用刀啊……我什麼也沒説……這是黑天的冤枉……我對老爺是忠心不二的啊!”

    雷一金哈哈大笑道:“好,好,沒有人説你背叛了你家老爺啊,你最忠心,最誠實,行了吧?你家老爺面前,我會代你轉告的。”

    正説到這裏,雷一金已聽見了門裏遮風牆後的一陣嘈雜腳步聲,他聳聳肩,笑喀嘻地道:“約莫是你家老爺來了。”

    步履聲匆匆接近,片刻後,嗯,有三四十個氣勢洶洶的漢子,已經簇擁着一個紅臉黑鬚的高大人物走了出來,那紅臉黑鬚的高大人物年約五句上下,獅鼻大嘴,一雙環眼虎虎有威,顧盼之間,卻也相當雍容獰猛呢……

    站到了階頂中間,雷一金揹負雙手,閒散地注視着這前呼後擁的一批大漢來到門外,幾十個人又立即雁翅般從兩邊排開下去,那紅臉黑鬚的人物則挺立在中間。

    四目互對,那紅臉沉着地開了口:“閣下何人?我李善世居‘上饒’,自來與人無爭無怨,閣下卻不速而來,情由不説就傷了我家十幾名僕從長工,我倒要問問,這是為了什麼?閣下又是受了哪一個唆使登門尋霧?”

    雷一金笑了笑,慢條斯理道:“所謂‘李大户’,大約就是你了?”

    紅臉黑鬚的那人——李善,寒着臉道:“不錯,正是我李善。”

    雷一金上下打理了一陣,道:“你可是道上同源?”

    李善冷冷地道:“我雖然不是江湖中人,卻也愛結交江湖上那些豪爽朋友,你方才説的行話我聽得懂,我不在什麼道上闖,我是做生意的,正正當當的買賣人!”

    雷一金手指左右前後一點,道:“正正當當的買賣人?

    你本人頂了一付閻王像不説,你這批什麼僕從長工一個個橫眉豎目,凶神惡煞也似就和些棒老二無異,這樣的形貌你們還能做什麼生意?不是全把上門的客户嚇跑了嗎?”

    頓了頓,他又道:“而買賣人是應該和氣生財的,真正的買賣人哪有你這種兇淘淘的架勢,又哪裏會有此等蠻橫驕傲狂妄的臭排場?”

    李善氣得青筋浮額,雙目驟睜,他咆哮道:“我們的態度要看是對什麼人來決定!對朋友,對鄉親,對客户,我們自然和氣篤誠,但對付像你這樣江湖漢卻必須如此,説,你是想憑着你有幾手武功來訛詐不成!”

    雷一金舐舐嘴唇,吃吃一笑道:“孃的,越説越玄了,我還沒有刨你祖墳,你倒好,先把一頂“訛詐”的大帽子給我扣上啦,這個事情傳出去可不大好聽哪。”

    李善怒道:“朋友,你不妨去打聽打聽,我李善雖然是個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但地面上有頭有臉的英雄好漢,官家的捕快差役,哪一個與我也有着交情,你想出歪點子出到我李善頭上,算你觸了楣頭了!”

    雷一金聳聳肩,閒閒散散地道:“李員外,李大户,李老爺子,你是越説越他舅子不像人在説話了,我問你,你有什麼值得我‘訛詐’的?又有什麼值得我動歪點子的?不錯,你家財萬貫,而我呢?我只是個窮措大,但我窮得有骨氣,你不妨張開你那臭嘴問一問,我向你府上這些狗腿子們哪一個‘訛詐’過了?又朝他們哪一個身上動過歪點子了!”

    李善猛一跺腳,吼道:“你出手傷了人,言語粗野,就是存有禍心!”

    雷一金哈哈一笑,道:“我倒是請教,你們這裏是個什麼所在?你老兄又是個什麼玩意?是萬歲爺的金鑾寶殿嗎?

    抑是八鎮兵馬的都督衙門?你是奉恩欽點的狀元公嗎?還是巡迴天下的御名王公?老子先還得向你行三跪九叩,開口卑謙惶恐?我出手傷人,是因為你老兄擺下了該捱揍的樣子,我言語粗魯,嗯,也只為了你們原是一批雞鳴狗盜下三濫之徒!”

    李善雙目暴睜,氣湧如山,他心是想要下令拿下雷一金,但他卻不知為什麼臨時把到口的話嚥了回去,管自在那裏咆哮不休!

    雷一金忽然臉色一變,暴烈地道:“好了,李善,我們全不必演戲了,媽的,任你裝扮得像,也逃不過老子我這雙可辨人妖的火眼金睛!”

    李善大吃一驚,道:“你,你説什麼?”

    雷一金微微踏前一步,冷森地道:“李善,我想,我是誰你約摸早就知道了,而你是幹什麼的,我也大概有了個底,現在,我們打開天窗,説他媽的亮話!”

    李善神色連連變幻,還嘴便道:“你休要胡説八道,糾纏不清,我怎知道你是誰,我是幹什麼的呢?我是生意人,‘上饒’全城上上下下誰都曉得的李員外。”

    雷一金“呸”了一聲,厲聲道:“李善,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你這兩套戲法在我面前演,還他媽的差上三百六十年的道行呢,上次姓李的來,你能瞞過他,可別想騙得過老子,你不妨把腦袋清醒清醒,明白一下是哪個煞神站在你的前面!”

    不待對方回答,雷一金又惡狠狠地道:“説,馬大器與晏修成在什麼地方?”

    李善的雙眼中極快掠過一抹驚惶神色,他趕快強白鎮定,把臉孔一唬,大吼道:“好呀,你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着朝人滿臉噴起血來,馬老大與我李善也是好幾年的朋友,那晏修成亦屬新認,他們兩人日前失了下落,我這還心裏急得不得了,三番四次幫着派人去找,這些事情,你不妨親口問問馬家嫂子和他兒子——莊子,還有左鄰右舍的街坊,另外,我的從人長工也可以告訴你!”

    雷一金哼一哼,道:“我用不着問,李善,這只是説你會擺姿態,耍手段罷了,與事實並沒有什麼關係!”

    李善大怒道:“你不信可以自己去查訪,我姓李的真金不怕火煉,一片好心反叫狗吃了,我和你打官司打到紫禁城都不怕!為了朋友,我也已賣了力氣,盡了本分,怎麼着?

    如今我還能叫你硬背上這口黑鍋?受你巫賴不成?”

    雷一金朝左右一看,冷冷地道:“媽的,姓李的,我的火氣已燃上來了,你不要逼狠了我,到了那時,我再叫你説真話你就不值了!”

    李善一挺胸,黑鬚飄揚,他厲色道:“你含血噴人,誣賴善良,還待以武相脅?我不怕,我李善抑不愧天,俯不作地,你想陷害我,得拿出證據來!”

    雷一金面色一凜,陰沉沉地道:“老子捏住你的脖子以後就有證據了,李善!”

    李善色厲內荏地叫道:“好個大膽強盜,朗朗乾坤之下,你竟然還敢撒野使法?反了反了,王法何在?朝律何在?”

    雷一金冷森地道:“我就是王法,我就是朝律!”

    説着,他已一步一步逼向李善而去,李善雙目中隱現驚懼,兩頰肉也在不住抽搐,他後退着,邊大呼道:“你想動粗?

    你給我快快站住……”

    雷一金步步向前,幽冷地道:“你叫吧,姓李的,就算你叫破了嗓子,看看有誰救得了你這掛羊頭賣狗肉的‘大户員外’!”

    悠然——就在雷一金隔着李善還有兩步的時候,斜刺裏,寒光驟閃,一把單刀已削頭斬來,而雷一金卻連看也不看一眼,“冤鬼索魂”猝地抖出,只聽得一聲尖嚎,那偷襲者業已在鮮血四濺中,一頭橫摔出去,他的頸項就在這眨眼間被雷一金掌沿砍進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塊皮在吊着那個大好頭顱了!

    雷一金身形未動,左手就像魔鬼的狂笑一樣,瞬息東西連閃速飛,就在他目不回視,臉不側移的情形下,擁着那名漢子衝上來的七八名角色,亦已慘號亂成一片,此起彼落,滾繡球似的各各翻跌出去!

    正對面的李善睹狀之下,不由心驚膽裂,駭然失色,他怪叫一聲,轉身便朝門裏拔出狂奔——而雷一金,卻又怎能讓他走掉?身形微閃之下,他也已似幽靈似的攔到李善面前,冷笑着,道:“急什麼?李大員外!”

    驚怒交集下,李善驀地橫了心,他厲吼如雷,雙掌同時崩翻暴砍,兩腳連續橫掃直踹,雙抬四式,喝,卻是行家身手!

    雷一金大笑不歇,倏然騰飛,接頭蓋臉就是四十九掌,掌影有如血刃,宛似狂沙,倏而自四面八方湧合罩下,威勢凌厲無匹!

    李善那兩下即使不弱,面對武林第一奇人的衣缽傳人——“龍圖刀”雷一金的攻擊,卻也感到有心無力,難以招架,就宛如失陷到山崩嶽頹的一條一石谷里似的,連天地全覺得混沌不清,震撼飄掠了!

    李善顫悚的尖叫着,奮力揮出十二掌相抗,掌式擊出,他人已就地滾倒,拼命往一側翻去!

    雷一金高吭的暴嘯,凌空斜彈旋落,身形尚在半空,雙掌電揚,又是七十六掌飛矢一樣漫天震落,白麻石的地面上,頓時“喳”“喳”連響,碎石沙屑濺散如霧,並排成一條連着一條的深深掌痕,而這連接不停的掌痕向前延展其快無比的追逐着在地下翻滾如球的李善軀體,於是,就在瞬息之間,李善已狂號一聲,整個身子如被一股大刀震擊,驀然震彈起三四尺高,又手舞足蹈地一跌摔倒地下!

    一把抓着李善後領,雷一金霍然轉身,面對那十餘名甫自門外衝來的大漢暴喝:“都給我站住!”

    十幾個追過來的漢子,其實早就心驚肉跳,暗裏含糊了,不過情勢所逼,無法退縮,也只有虛張聲勢地吶喊發威,光是擁擠,誰也不敢上前。此刻雷一金一聲暴叱,正好使他們找着理由收住了腳,全愣在那裏,個個俱成了呆鳥。雷一金手中拎着業已面色發青,全身癱軟了的李善,冷酷地道:“我叫你們站住,並不是看你吆吆喝喝的還像那麼回事,只是不欲你們白白賠上一條狗命罷了。假如你們當中有哪個不相信,大可以衝上來試試,看看老於是否能在他腳步剛動的時間,便摘下他腦袋!”

    當然,用不着試,也沒有人敢試,他們全知道雷一金能做得出來,而且,他也必定做得到。十幾個彪形大漢便都你看我,我看你的傻在那裏,沒有人膽敢擅越雷池一步,也更沒有人膽敢試試自己能否有衝上去的能力……

    雷一金露出潔白而閃泛着磁光的牙齒,吃吃一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説俊傑你們是差得遠了,至少,你們還算知道老命重要,不全是些呆鳥!”

    説着,他斜身看了看全身癱軟,四肢垂地的李善,而李善如今業已窩囊得像個孫子一樣了。方才,他在一霎之間,中了雷一金凌空劈的三掌,雖説雷一金不欲置他於死地,在出手之際已經留了五分勁力,但這三掌下來,也將他內腑震得翻湧騰蕩,氣脹虛浮,連肋骨也拆斷了兩根,他的魂魄已經出窺了一半,只覺得混混沌沌,全身劇痛如錐,加上肌膚似裂,胸隔之內逆血反湧,連喘氣也都那般柔弱了……

    輕輕巧巧的,雷一金驟然鬆手,於是“撲通”一聲,李善那龐大的身體便重重地跌落在白麻石地面上。這一顛震,直痛得他連骨架子也碎散了。不過,也頓時令他恢愎了神智,他禁不住脱口呻吟:“嗷……唉呀……”

    雷一金搓搓手,笑道:“好險,李大員外,你幸而還沒有翹辮子!”

    説着,他微微俯身,道:“告訴我,馬大器與晏修成全被你送到哪裏去了?”

    李善咬着牙,瞪着眼,猶自強撐,他痛恨地道:“我,我不知道!”

    雷一金笑了笑,道:“你果真不知道嗎?”

    大大喘了口氣,李善倔強地道“不知道……”

    於是,雷一金伸出腳尖,在對方拆斷的肋骨處不輕不重地踢了一下,在踢上的瞬息,又暗來緊緊一扭!

    “哇——嗷——嗷……”

    李善不由自主的尖聲慘叫起來,一張紅臉已痛成青中泛白,冷汗沂沂裏,領下黑鬚也忍不住簌簌顫抖……

    雷一金淡淡地道:“你説是不説!”

    雷一金口裏問着話,卻又伸出腳去,這次他換了地方,另外挑上李善挨掌的側腹處,又不輕不重地踩了下去!

    李善驀然雙目暴睜,面龐轉成血紅,脖子上的青筋立浮,他狂號着,四肢抽搐劇烈,窒息般哀哞:“我説……放了我……我説……”

    雷一金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道:“這才像話,如若你早些就像這樣友善與合作,又何至弄到這種狠狽場面?”

    李善大大喘了口氣,在儘量忍受着身體上的痛苦,他一雙眼又是疲乏,又是黯澀的半張着,連嘴角也吐出了白沫子,如今的“李大户”,與片刻之前出現在門口的那個時候來比較,簡直已判若兩人啦!

    雷一金目光又朝愣在前面十來個大漢瞥了瞥,俯身問道:“也不用挑地方了。好朋友,我們就在這裏把話説清楚了吧?”

    李善臉頰抽搐了一下,低弱無力地道:“你……你讓我喘口氣……”

    雷一金搖搖頭,道:“李善,你少給老子拖延時間,你一面説話一面喘氣也可以,我問你什麼,你馬上給我答覆什麼?”

    雷一金頓了頓,冷厲地道:“馬大器與晏修成被你送到哪裏去了?”

    李善掙扎着略略移動了幾分,臉色異常難堪地道:“都……都早送走了……”

    雷一金暴喝一聲,怒道:“老小子,你他媽不要耍花樣,我也知道你把他們送走了,我是問你送到哪兒去了?”

    李善眼光閃爍地朝前邊那十來個漢子的方向瞧了瞧,似乎有什麼憚忌窒了窒,他吶吶地道:“送到……嗯……是送到……”

    雷一金頓時恍悟,李善所以如此吞吞吐吐,不敢明言的原因了,他馬上曉得,就在那十餘名漢子裏頭,定有“三元會”所遣來的奸細啊……

    雷一金伸出舌尖來舐了舐上唇,抬頭注視着前面十幾名大漢,他皮笑肉不動地道:“你們這羣龜孫子裏面,有一個或是幾個不是好路數,這些人我全要把他做掉。現在,其餘的人給我指出來!”

    十餘名大漢禁不住心驚肉跳,面面相觀,但是,每一張面也都顯露着一片茫然迷惑之色,好像誰也不曉得誰是奸細。

    雷一金本想叫李善親自指認,這樣一做,就犯了江湖大忌了,李善若是屈服在暴力之下,日後他的同路人還可能原諒他,假若他將自己同伴出賣,則必無法獲得恕報,這不僅是實質的利害問題,更涉及了一個人的尊嚴及心理。江湖中人,最最不能得到人家寬饒與自己內心平靜的事,便是出賣了夥友一種明顯的出賣方式,而變相的暗示與無意間的表露則往往又當別論,至少,他那暗示裏與無意間露出破綻的當事人來説,他可以自己安慰自己,可以找出很多道理來為自己辯護,不管這種道理及辯護是否屬於掩耳盜鈴,在人們的看法和他本身的感受來説,卻較之直接出賣同夥的舉止來得堪以心安得多……

    方才,李善已等於暗示過雷一金了,而基於以上原因,雷一金亦不能叫李善再親自將那混藏在人羣裏的奸細指認出來,但是,那十餘名漢子又顯然不知道那卧底者是他們之中的哪一個,這事就難啦。

    雙方僵窒了片刻,雷一金不由嘆了一口氣,他懶洋洋地用手將頭巾下襬拂了拂——而就在他左手剛剛離開巾端的一剎,一記“冤鬼索魂”已閃電般暴揮猝揚,幾乎在他的掌勢甫揚,“吭”“吭”兩聲悶響,站在最近的兩名大漢已打着轉子翻了出去!

    雷一金身形倏旋,抖手狂劈,又是三個大漢慘號着滾倒地下,其餘的大漢們立即驚呼大叫,魂飛魄散地拔足就逃,雷一金尖鋭的嘯吼着,掌沿翩舞,閃擊如雷掣電,他瘦削的身影倏東倏西忽上忽下,人們的軀體也在鮮血的噴濺中拋起摔落,撞滾翻跌,當他的第一聲嘯吼尚未結束,十來個大漢已然全部被他斬絕宰光,沒有一個還留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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