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裏裝的,是張捲成一束的皮膚。
我最討厭這樣子的販賣機了。你按果汁的鈕,掉出來的是汽水;你選了沒有濾嘴的紙煙,掉出來的是細得好像被冤枉了似的涼煙。
這些都還好,我還有朋友急着要買保險套,結果掉出來痱子粉的呢。
“如果這麼想做魔術箱的話,為什麼不站到馬戲團裏去呢?”我推了販賣機一下。
這裏是海灘,太陽很大,我口很渴,身上沒有硬幣了,我手裏握着的,卻是隻什麼喝的也沒裝,只裝了塊皮膚的空瓶子。
以這樣子的上帝的心情來判斷的話,下一件事,應該就是大飛蛾魔斯拉的蠶寶寶,從海里游上來,對着我吐絲了吧。
魔斯拉沒有來
我挑了沙灘上人比較少的角落坐下。
一眼望去,都是光着身子,為了被太陽照射而努力躺着的人們。
在上面的太陽,看着這樣的景象,心裏會這麼想呢?
“並不是我的錯啊。”太陽大概會這樣講吧。
我舉起手上的玻璃瓶,對着陽光照一照,發現瓶裏那捲皮膚上,佈滿了美麗的刺青花紋。
“咦?是藏寶圖嗎?”
我用力搖一搖瓶子,沒有聽見任何回答。我怕是瓶子把聲音阻隔了,就拔開軟木的瓶塞,拿出皮膚來,放在手掌心。
大概是終於遇到了同類,覺得很安慰吧,原本捲起來的皮膚,在接觸到我的手掌心之後,只遲疑了兩秒鐘,就如同天方夜譚的魔毯一般,勇敢的鋪展開來。
這幅皮膚大概十公分見方,柔軟温潤,充滿着甜美回憶的模樣。剛才隱隱約約看見的刺青,圖案是很普通的——刺的是半顆紅心,另外的一半,不用説,刺在另外一塊皮膚上。
是要我替你找到另一半嗎?!
我回想着這塊皮服出現的經過——捲起來——裝在玻璃瓶裏——出現在海邊——被撿到的人取出來看。
是很典型的求救方式啊。
我對我自己的漫不經心感到無比的抱歉,趕緊向皮膚追問消息。
“是被困在那一座小島上呢?”
“知道小島的經度和緯度嗎?”
“被困多久了?”
對於我的問題,皮膚都沒有回答。
顯然是在玻璃瓶裏窒悶過久,加上大海中不知多少天的飄蕩、販賣機中不知多少天的冰凍,這塊皮膚,已經失去説話的能力了。
那麼,唯一能得知的線索,就是這半顆刺青的紅心了。
到底是要求就?還是要找尋失去聯絡的另一半呢?
我手裏捧着永遠靜默了的皮膚,先望向茫茫的大海,再望向海邊茫茫的人羣,不知要怎麼辦才好。
完全幫不上忙的我,感覺到自己真是沒用的人。
“並不是我的錯啊。”太陽慢慢落下去了。
海灘上躺着的人們,也紛紛坐起來,把身上曬透了的皮膚,一大塊一大塊的撕下來,捲一捲,塞進喝完了的空玻璃瓶裏,丟向大海。
“這麼多瓶子中,總有一塊皮膚上,會刺有那另外半顆紅心吧。”
我這樣想着,看着自己左臂上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