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星君韋涓既發現牧場中預伏著匪黨,更有人趁著黑夜之間,這臥底匪黨守卡之時,前來搭線通訊,他暗中竊聽,對匪黨的陰謀全部瞭然後,來的這個崔老三退出牧場,韋涓本已追出,中途一想不對,自己即使將這匪黨擒住,事情還是未了,倒不如佯裝不知,暗作準備,於匪黨來襲時一舉殲之。
這便是韋涓臨時抽身退回來的原因,於是,他捱過三更,再到後卡上巡視一下,然後回到櫃房後面屋中。
山居十多年,人已三十餘,尚未與女人親近過的韋涓,面對這間充滿女人氣息的屋子,他不停的心跳,跳得他無法闔眼,因為眼睛一閉,那位年逾標悔,但尚待字閨中,全身充滿了女人的媚態,卻是他牧場的主人,華玉娟華姑娘的倩影,立刻就在他腦海中出現了。
韋涓無法入睡,也不敢閉眼,喘息時陣陣幽香,又從錦被內直往他鼻子裡鑽,韋涓是享受,也是苦惱。
天色將近黎明,韋涓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練武的人警覺性特強,一陣輕微的響聲,便把乍睡下的韋涓驚醒,猛然從炕上挺身坐起,華玉娟華姑娘輕柔而關心的語聲,已在他面前發出,道:“唉!大冷天睡覺不解衣會著寒哪!唉!你一晚都沒睡,盡幹啥了?看你兩眼滿布紅絲,人家認為是……”
人家認為是什麼?稍加想想便知道,她不但是大方,而且幾近大膽,象是玩笑,但玩笑的雙方卻是孤男寡女。
難道她故意挑逗韋涓嗎?這又不象,當韋涓行色略有不正,她馬上變得跟現在的天氣一樣的冷。
這有八個字可以形容,“若即若離,以假似真”。唯此最使人心癢難熬,這能迫使人們盲目衝動。
韋涓出身武林世家,自幼在嚴厲的家教下長大,成人後所相處的,又俱是剛正不苟的武林中名家賢士,他有知恥之心,所以有異樣形色,而無異樣舉動。
華姑娘有高興,也有些淡淡的失望,含情瞥了一眼,扭身走到炕後,打開箱子,取出一件狐皮長袍來,遞給韋涓道:“外面冷得很哪!把它罩在身上御御風吧!”
韋涓伸腿下炕,卻沒有依言穿上,老實人有時也能說兩句俏皮話,他一面把身上衣服整理一下,同時答道:“睡在這間屋裡,就使我整晚閉不了眼了,再穿上這件大袍子,更叫大夥兒也跟著瞪眼,算了,事情多著呢!”
最後一句話特別加重了語氣他有暗示危機之心,奈何聰明人也有糊塗之時,姑娘想左了,含羞垂頭無語。
韋涓見她如此,只有暗歎一聲,出屋往廚房冼漱一下,牧場中人大部多在那裡,韋涓暗中注意昨晚那個韓小保,看他與哪些人比較接近,但是找來找去,卻單單不見他一個人。韋涓不動聲包早飯後分派工作,由三位馬師各帶一撥人,伐木架圍,並將這次驅回的馬匹選種分群。
在分配人的時候,那個韓小保才從他房中出來,韋涓對他望望,這韓小保連忙裝笑道:“把頭,咱昨晚寒著了,肚子痛得很,嘻嘻……想休息半天,請把頭擔待。”
韋涓很爽快的答應了,這匪徒得意地返身欲退,卻見旁人全以不滿的目光盯著他,他不去理會,可是韋涓又把他喚了回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以前在牧場中工作過沒有?”
這韓小保眼珠子亂轉,強笑著答道:“小的叫車三,從來沒幹過這工作,請把頭多關照。”
韋涓“嗯”了一聲,豪爽地大笑道:“真的?沒幹過這一行,但在咱眼裡看,你老弟很老練,大概還練過幾年功夫,對嗎?”
這個臥底的匪徒暗暗吃了一驚,他確實很老練,一點沒有變色,裝笑點點頭,韋涓對他揮揮手,吩咐道:“好吧,你回屋裡去歇著,回頭咱給你抓藥!”
這匪徒答應著,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心裡在罵:“鬼崽子的!你能唬得了老子。”
耳中卻聽到新來的這位把頭,又在對另一個夥計吩咐道:“李大郎,你上廚房招呼一聲,抓四兩巴豆,半斤生薑,二兩紅糖,熬一碗汁,回頭給這位車老弟治肚子。”
這個李大郎原本就對車三看不順眼,韋涓正叫到他的頭上,可給他抓到了說話的機會,他故作皺眉道:“把頭,那怎麼成呢?大冷天瀉肚子可真是坑人!”
韋涓心裡大樂暗忖:“自己真能找人這夥計嘴皮子夠損!”於是他補上一句:“那怕什麼,總比大冷天寒著肚子強!”
這個韓小保已到了自己屋前,可是兩人的話,他每個字全聽到,這回他可是洩了氣,也恨死了韋涓和那個李大郎。
牧場中全部夥計,由三位馬師率領著分頭工作,韋涓親至廚房內,把一大碗巴豆薑汁拿到那韓小保屋子裡,這情形恰被場主的寡嫂看到,她悄悄地注意著,韋涓知道而不於理睬。臥底的匪徒弄巧成拙,一大碗巴豆薑汁被韋涓硬逼著喝下去後,這個罪就夠他受的。整整一天,上了二三十次茅坑,別說是一個普通練過幾年功夫的人,就是內功精湛的高手也吃不消,因此,這姓韓的匪徒,瀉得兩眼深陷,真象是生了一場大病,躺在炕上呻吟起來。
韋涓整天在牧場中監督工作,遇有繁重或困難的,也親自伸手幫著幹,這種事落在三位馬師與夥計的眼裡,除了不敢貪懶怠忽外,更佩服這位把頭的實幹精神,無形中增強了韋涓的指揮能力。
在旁人不注意的時候,韋涓裝作很隨便的,把快馬趙大叫到一旁,先是閒談些江湖瑣事,然後問他,附近有些什麼樣的黑道朋友,他這一問,使快馬趙大吃了一驚,立刻反問道:“是不是有人想動咱們?”
韋涓不願早早把這件事揭開,以免影響大家的工作情緒,他笑笑否認了,但快馬趙大不信,謹慎地悄聲道:“把頭,咱趙天成可不敢在你面前吹,咱這對招子不空,方才被你灌巴豆汁的,如果我沒看錯,他必是道上朋友。”
韋涓微笑著頷首,神色很鎮定,快馬趙大於是道:“這樣說,他是來這臥底的了?”
韋涓又點點頭,卻沉聲問道:“你還能記得他是哪一夥的人嗎?”
快馬趙大想了想,遲疑著說道:“附近百里內……好象沒有大幫人潛伏盤據……”
他拖著語聲,苦思半晌,忽然輕輕一拍大腿道:“對了,他可能是潛居在臨洮附近一夥偷馬賊,人數不多,似乎只有五六個人然而,每個人手底下都不弱!”
韋涓為了想證實,是否這一撥賊,便又問趙大,這幾個人的姓名,快馬趙大略加思索,正確的指出,臥底的匪徒姓韓,為首的叫無影伯樂袁方和,這夥賊人表面上裝作正當的販馬客,暗中卻偷窺各牧場有否日行千里的良駒,如果看得上眼的,才下手偷盜,得手後運往內地,再高價脫手。
事情既然證實,韋涓便關照快馬趙大,別把這件事傳開去,自己一個人徘徊於屋中苦思對策。
櫃房門“呀”聲一響,屋前已出現了場主華姑娘的倩影,韋涓見她面上略帶著不悅之色,心裡覺得奇怪,臉上掛笑讓座,華姑娘坐下來後,本待等韋涓問她時再開口,可是韋涓也怪,盡笑視著不吭氣。
華姑娘實在憋不住便嗔視韋涓責問道:“大偉,你對付刁頑的夥計,用治劣馬的手段,這種事又落在我嫂子眼裡,使我受盡了責備,大偉,你這樣作也太過分了些。”
韋涓笑笑,心裡在想,這件事是否現在就告訴她?或是由自己把它壓平後,使她驚異一番?
他想了一會,覺得不事先告訴她,自己的責任太大,萬一事情扎手,那可怎麼辦?他對姑娘看了看,含笑問道:“這個車三來這多久了?是誰介紹來的?”
華姑娘很厲害,一聽韋涓的語氣,便訝然反問道:“他有問題?有什麼不軌的事落在你手裡了?”
韋涓堅持著不答姑娘所問,板著臉道:“我先問你,就該你先告訴我。”
華姑娘有些生氣,可是奈何不了韋涓,只有先說道:
“他是我離開這裡才自己投來的,收留他的是我嫂子,關係就在這裡,嫂子認為很失臉,大偉,這本來不能怪你,可是女人家多半小心眼兒。”
這話使韋涓莞爾一笑,眼瞅著兩頰微暈的姑娘道:“玉娟!”韋涓情不自禁,衝口叫出姑娘芳名,使華姑娘心如鹿撞,“怦怦”眺個不停,她兩臂一張,似欲撲到韋涓懷中去,可是她矜持著,她的驕傲,制止了感情的衝動。
韋涓並未發現,自顧面色一正,接下去道:“承你雅愛相留,並將整個牧場託付,感激之餘,王大偉若不竭盡所能,為知我者薄盡綿力,將被人責為無義。事實上,我之對付此人,因內中隱伏著重大的危機,玉娟,昨晚上我發現賊子們對這牧場懷著萬惡的陰謀。”
華姑娘抑止住感情上的衝動,冷笑道:“這個小小牧場,能值多少?”
言下之意,不很相信韋涓所說的話,韋涓也報以一聲冷笑,目視著姑娘,有些難於啟口,但最後他還是說道:“牧場雖不值多少,但美人無價!”
姑娘聽了這話,嬌容倏即現出一片紅霞,羞惱地瞥了韋涓一眼,韋涓接著把昨晚的事,詳細地說給她聽。之後,他帶著姑娘同至車三屋裡,當兩人出現在那個匪徒面前時,化名車三的韓小保立知形勢不妙,他本能地挺身欲起,可是四肢無力,兩眼也昏眩發黑,頹然倒在炕上閉眼不語。
這情形落在華姑娘眼裡,已證實韋涓之言不虛,一聲冷笑乍起,嬌媚的臉上,倏即籠罩上一片嚴霜,冷叱道:“車三,你準備好問好講呢?還是要我動手?”
這傢伙不動也不睬,賴在炕上裝死。
韋涓道:“韓個保,好朋友做事要有骨氣昨晚上你同姓崔的況的什麼話,當著場主面前,老實的說出來,如敢死賴,我姓王的有的是治人手段,管教韓朋友死不了活受罪。”
韓小保仍然不出聲,華姑娘對韋涓一皺眉頭,恨聲道:“看來不動手人家還不樂意呢!大偉,可以露露你的‘分筋錯骨手’了,看看他的心硬,還是你的手法硬?”
韋涓聞言,便想起了昨晚的一幕,他對姑娘一笑,身子往炕前略靠,手才伸,這韓小保驀地抬起右手,“卡崩”聲中。一支袖箭驟往韋涓咽喉上射去,雙方離得又這樣的近,華姑娘聞聲驚呼,韋涓已兩指一夾,便把袖箭接住,跟著又狂笑道:“朋友,用這個,未免太小家子氣,還你!”
“還你”之聲方出,韋涓一翻腕,接住的袖箭立向這匪徒右眼打去。他側頭急閃,“噗”聲響處,袖箭貫耳釘在木枕上。這時,連動都不能動,只有怒視著韋涓,有氣無力地罵道:“狗孃養的,你用卑劣手段擺佈道上朋友,姓韓的寧死也不輸這口氣,畜生,你有種殺了我。”
韋涓毫不生氣,反而對他笑笑道:“你倒承認姓韓了,以下的爽快招出來吧!”
匪徒罵了韋涓,被罵的不生氣,一旁的華姑娘卻嬌叱道:“還跟這東西說什麼,教你嚐嚐厲害,準保老實了!”
韋涓這才二次伸出手去,抓住匪徒右腕,連著抖了兩抖,只聽到“喀喀”連響,肩、肘、腕三處骨骱,全在他抖手之下脫開,這一手雖非分筋錯骨的手法,但是異常乾淨俐落,匪子瀉虛了的身子,驟然間脫了三處骱,痛得他淒厲地嚎叫起來,兩鬢與額上,一顆顆的冷汗直冒。
可是他咬緊牙關,就是不吭氣。韋涓還在等著,而姑娘可有點不耐煩了,嬌軀兒一竄過來,駢指連點“氣愈”、“氣晦”兩穴,匪徒原本氣弱,再經閉此兩穴,呼吸之間,全都感到不易,這辦法雖不痛苦,卻有死的威脅作用。
其實,凡在江沏上闖的人都有寧死不輸嘴的硬勁,姑娘這一手並沒見效,而韋涓也在意料之中、他安詳地伸出一隻手來,大拇指按住“肩井”,食指鉤在臂腋下,微用力往外一拉,姓韓的匪徒便似殺豬般慘叫起來。
匪徒經此一整,神色間似見怯態,韋涓趁機冷笑道:“姓韓的,冤有頭,債有主,無影伯樂袁方和打發你來臥底,你只是奉命差遣,沒有你多大的干係,只要你實說,我們自會找姓袁的去,你犯得上替人受這個活罪嗎?何況,咱已把底摸清了。”
匪徒在聽到韋涓說出“無影伯樂袁方和”的名字,一震之後,立刻嗒然若失,再加上牛邊身子徹骨的痠痛,無奈喘息著道:“你既然知道我姓韓的,是無影伯樂袁方和打發來的,何必再逼著我現醜呢?……姓王的,你先解了我這條筋,讓我喘口氣再告訴你們。”
韋涓很爽快,立刻動手把這條大筋接回原處,順手拍上三處骨骱,匪徒咬牙硬挺,半晌痠痛稍減,才實說道:“事情是這樣的,在一個月前,有人來這一帶踩盤,發現了這片新創的牧場,更看到了牧場中姑嫂兩位,因此……”
這匪徒說到這裡,目光中露出愧色,對姑娘與韋涓瞥了一眼,臉上也帶著一點害怕的表情,重重地“唉”了聲道:“咱可是奉命差遣,事情是姓崔的身上所起,袁方和被他說動了心,準備把嫂子與姑娘劫持回去”
華姑娘面上紅霞陡飛,柳眉疾挑,揮玉掌往這匪徒頰上颳去。韋涓連忙橫身一攔,勸道:“這位韓朋友很光棍,事情又與他無涉,人家既然把底揭開,咱們就該把他當好朋友看待。”
韋涓說著,暗向姑娘遞了個眼色,又扭身對匪徒道:“我再跟朋友打聽一件事,貴當家準備用什麼手段對付牧場,是不是由朋友作內應?”
匪徒面上現出為難之色,望著韋涓半晌,遲疑地道:“照說,把頭既把姓韓的當好朋友看待,問到我頭上,就該實話實說,但話說回頭,在江湖上闖,就是憑義氣,我已然洩底求生,難道王朋友非逼我陷於不義不成?”
韋涓咬咬牙,知道再逼也是枉然,他眉頭一皺,毅然道:“既然韓朋友這樣說了,姓王的若再逼你,就顯得不夠光棍,現在你靜靜的休息幾天,幾時能下地,你就自己離開牧場。”
匪徒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落在人家手裡,能這樣輕易的釋放,微怔之下,不禁大為感動。韋涓在說完之後,已伴著華姑娘退出屋去,方待把門帶上,突然聽到姓韓的匪徒語聲顫抖地叫住他,韋涓扭頭對華姑娘作個得意的微笑,姑娘這時挨著他很近,她仰著頭對韋涓努努嘴巴。
於是,華姑娘停在屋外,由韋涓一個人回到屋中,面上現出友善的神色,對這姓韓的道:“你放心吧,姓王的說過就算,能走時自管走好了。”
姓韓的匪徒現出一片感激之色道:“把頭,你真是江湖上的好男子,我現有一個辦法,或可把這場事壓下去,把頭能知道咱們的底,這一定是快馬趙大告訴你的。”
韋涓含笑頷首,姓韓的繼續說下去道:“你就把我捆起來,打發一個人送回咱們垛子窯。”
韋涓明白他的用意,不禁皺眉道:“那樣辦不是教朋友太難堪了嗎?況且……”
韓小保連忙攔著韋涓道:“那沒什麼要緊,只要照著我的話辦,無影伯樂袁方和即使不死心,他也不能再暗地裡搗鬼,那時,憑把頭手底這份功夫,不難把他制服得甘心而退,何況,我回去後也可相機勸勸他息了這個心。”
韋涓沉思了一會,斷然地答道:“好,我決定遵從朋友的話辦,委曲之處,容後補謝,但你身虛乏力,要辦也得捱到明天,你安心休息著吧!”
韋涓說完,很高興的退出屋去,順手把門給帶上,華姑娘帶著神秘的笑容迎著他,韋涓方覺詫異,隔屋木門緩緩一開,房內閃出一人,赫然是姑娘的寡嫂。她出屋後也沒出聲,冰冷呆板的臉上,意外地對韋涓展出一絲讚佩的笑容,返身往她們小院子內退回去時,又向韋涓招了招手。
這使韋涓有點受寵若驚,呆呆的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一隻柔如無骨的玉手,緊緊地抓住他的右腕,韋涓身不由主地被華姑娘拖進了牧場的禁地。
韋涓進了小院內客廳上,華姑娘的一對侄兒女已高興地圍了上來,“叔叔,伯伯”親熱地喚著,不禁使韋涓想到了甥孫女玲兒、甥孫琮兒。甥孫女玲兒已隨著她祖父與母親離開星宿海,不可能有何意外,但琮兒卻從自己亡姊手上落入武當七子之手,巖洞崩陷,十之八九是遇難了。
他想到這裡,不禁五內如焚,紫黑的臉上,湧起了一片慘淡之色,抱著姑娘的侄兒,似已神遊物外。
天色漸近黑昏,牧場上第一天的工作已告完畢,韋涓在場主的小院子內坐了一會,並與場主的寡嫂交淡了一陣,象這樣子的交談,使韋涓感到異常的不安,這位中年寡姆嚴肅的神情,審問式的語氣,把韋涓問得一身冷汗。
當他藉著牧場收工的名義,抽身退出小院時,另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悅,又襲上了他的心頭。
他意識到,今日這位寡婦對自己的身世與師門,不厭其詳地考問,雖使自己感到威脅,卻也希望無窮。他想到這裡,不禁站在櫃房前過道上,出神地笑將起來。
正當他忘形之際,有人詫異地問道:“把頭,什麼事把你樂的?講出來大夥兒聽聽嘛。”
韋涓聞言驚悟,跟著又有點暗慚,抬頭一看,快馬趙大與另一位馬師,正領著六七個夥計由牧場上收工回來,韋涓連忙收斂起心中的雜念,支吾了一陣,最後正色對快馬趙大道:“趙兄,暫留一步,讓夥計們先休息去,我有事同你商量。”
快馬趙大看到韋涓這副正經的神色,立刻猜到是怎麼一回子事,當下跟另一位馬師交代了兩聲,便隨著韋涓進入櫃房,坐停之後,韋湃便把方才韓小保所說的辦法講給他聽,並徵求他的意見道:“這樣辦,趙兄認為可以嗎?”
快馬趙大緊皺著眉頭,沉吟著道:“若如此辦,在一般人來說,是非常高的一招,很能表現出咱們的力量,與江湖上的門道:使人不敢輕舉妄動。可是無影伯樂袁方和這人,他既不公開承認是開山立派的道上朋友,又有股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猛勁兒,辦法很好,卻非萬全之策,依我的意思,咱們何不趁此機會,把威名闖出去!”
韋涓明白快馬趙大的心意,可是自己的處境不同,能默默無聞,在這裡安定下來,遵照老姊遺言,能給韋氏留下一兩個繼承香火的人,再作韋、班兩家報仇的打算。何況,方才人家既然把自己盤問了一遍,看來這件事不致有何意外,為此,他含笑搖頭道:“趙兄的主意很好,但目前尚非其時,第一、本場初創,夥計們尚未安下心來,是否能為牧場賣命很難說,這不能光靠你我兩人之力,來給牧場創開萬來。第二、咱們的場主與任何一家不同,除了兩位女流,就剩下一對娃娃,目前只求無事,創萬立威過些日再找機會。”
他的話很有些理由,快馬趙大點點頭,可是他也警告韋涓,牧場上防守必須加嚴,這意見韋涓早有想到,於是,這件事算是決定了。第二天一早,由快馬趙大挑選一個老練的夥計,駕著一輛驢車,隨帶著本場的名帖,把韓小保送到臨洮附近的袁家堡,無影伯樂袁方和的老巢中去。
把韓小保送走之後,韋涓與快馬趙大便立即相妥地形,當日趕工搭建了一座高達五丈的-望臺,並在前後搭蓋了兩間木屋,使守卡的夥計就近宿在木屋中,然而在人手方面,仍有不足之感。
一連過了三天,駕車送走韓小保的夥計尚未回來,牧場中佈置卻已妥當,晚飯後,除了擔任守望的夥計以外,三位馬師與所有的夥計,全部都安然地睡下了。今日負責查卡的馬師,乃是一位名叫李德輔的年輕人,他是個回教弟子,回回棍天下無雙,一套“六盤掌”也有五六分火候。
然而,年輕人總難免粗心大意,時交三更,他尚沒有下炕出外巡查,竟然仍在炕上矇頭大睡呢!
烈火星君韋涓一向秉性粗暴,但因他遭遇了這場慘劫之後,一變成謹慎得緊,查卡雖有三位掌杆的馬師論流擔任,他每晚總得親自出去走一趟,今晚上三更一過,他自然而然地醒來,披上外衣下炕,便從櫃房走到屋外。
他先往前面看了看,再繞到木圍子前,親自爬上-望臺去,往四周遠眺一匝,見山野中靜悄悄沒有什麼可疑的情形,也就交代了擔任-望臺的夥討幾句,很隨便的問起夥計:“李師父來查過卡沒有?”
夥計當然不敢替李德輔隱瞞,回答韋涓一聲:“沒有。”
韋涓“嗯”了聲,面上雖未帶出神色,心裡就有點不高興,匆匆下了-望臺,折回來走到櫃房右側的走廊上,正待敲李德輔的門,叫他起來的時候,忽然間一聲極輕微的衣帶飄風聲,似從櫃房左側,逾上了櫃房屋頂。
這一來可把韋涓驚得已伸出去敲門的手,疾忙地縮了回來,傾耳細聽,連續被他聽到,三方面約有五六個夜行人,全異常小心地往牧場內有房屋的一帶集中,韋涓立刻知道:來的定是無影伯樂袁方和這夥人。
當時,他不能出聲警告,連忙一提氣,把身形拔往屋頂之椽,僅僅用三個手指之力,扣住屋頂下的椽子,下半身一甩,足尖往橫樑上一鉤,身形倒掛在屋面下,騰出一隻手來,運內功抓下一小片木塊,先對準李德輔面上輕輕彈出,小木塊打到這個粗心的馬師臉上,立刻把他驚醒。他摸摸依然昏沉沉的頭,侵入牧場的匪黨,這時已到了附近房上,稍有響聲,這個李德輔便已發覺,披衣下炕,穿上鞋,隨手抓起自己那條鑌鐵風火棍,掩到房門前,啟門閃出來……
韋涓防他猛然往外一闖,沒的把來人驚走,因此在他一閃而出時,上半身往下一沉,雙足仍倒掛在橫粱上,這可把李德輔驚得倏地挫身退入房中,鑌鐵風火棍一順,耳中聽到輕極的噓聲,睜眼細看,黑暗中隱見這人,赫然是他的頭兒韋涓。
李德輔既認出是韋涓,便知驚醒自己的沒有第二個人,因此,他覺得很難堪,今晚上由他當值查卡,牧場有警,卻要人家叫醒他,當然無法多說,見韋涓向他打手勢,把本場另兩位馬師弄醒驅賊。
可是,快馬趙大與另一位長槍查子珏已被來人的踩屋之聲驚醒,韋涓立刻用手勢關照三人分開來監視賊人的行動,自己則雙掌一穿,龐大的身形已貼著這排房屋,往廚房那邊審過去。
韋涓穿廚房來到小院側門外,先隱起身形,在牆角下往櫃房那邊一看,見自己屋上伏著一人,後窗下也蹲著一個,通往小院前門的過道上也有一個,櫃房後側上又有一個,這四個賊人,僅有後窗下這個已亮著一把寒光閃閃的翹尖刀,正把耳朵貼在窗上,傾聽房內人睡熟沒有。
趁著賊人們把全副精神貫注在自己屋中,韋涓急提丹田一口氣,身形貼牆拔起來,正逾過小院二丈多高的院牆,隨著施展“黃龍翻身”的身法,沿著牆頂一滾,人往院裡翻進去,冷不防黑暗中勁風倏動,一縷懾人的寒光已斜刺裡橫扎過來。韋涓身在半空,目光中看出扎來的竟是一條十三節鏈子亮銀槍,他雖然不知誰用這條兵刃,可是料到小院內沒有外人,槍到腰上,他奮足全力猛翻一個筋斗,人往一棵古柏下翻去,雙足落地,勢猛不禁闖得撞倒在柏樹下。
暗中襲擊的人一槍扎空,看出翻入院內的人乃是本場把頭韋涓,收槍止勢,也不由得“啊”了一聲。
韋涓聽出是中年寡婦的口音,壓著嗓音招呼道:“芬嫂,我是大偉。”
自從四天前韋涓把臥底的韓小保識破,並逼出賊人的陰謀算計後,在小院中被套問了半天才有這樣一個稱呼。
芬嫂飄身竄到柏樹下,冷電似的目光,對韋涓一掠,低聲埋怨道:“你也真猛,楞往院裡翻,真若是受了傷,我可怎麼向人交代?”
她居然也有這樣兩句風趣話,韋涓還沒答聲,屋上如狸貓般躍下一條人影,也壓著聲音嬌嗔道:“芬嫂貧嘴,我不來啦!”
這是華玉娟華姑娘,身停回眸對韋涓含情一笑,使這個剛強的中年人感得飄飄然,渾然忘了當前的危急。
還是芬嫂頭腦冷靜,面色一正,對韋涓道:“大偉,你不守櫃房一帶,卻來我們院中作甚?你認為賊子們能在我姑嫂手裡討了好嗎?哼!”
韋涓本是一番好心,入院遇驚,知這裡已然有防,心知無妨,聽了芬嫂的話,面上一熱,道:“我來跟芬嫂請示,咱們是怎麼對付法?”
芬嫂對他看看,目光中含著笑意,卻冷冷的道:“少跟我客氣,問你的場主吧!”
韋涓甜在心裡,卻苦笑著對姑娘看看。
櫃房上的賊人在這時已然下地,只剩韋涓房上尚有一個居高監視著,華姑娘面上籠罩著殺氣,銀牙緊咬道:“藉此揚威,一個不留!”
韋涓機伶伶一顫,怔望著姑娘道:“我反對,至少要留一個活口,由他替咱們傳出去。”
華姑娘殺氣稍退,一旁的芬嫂大讚道:“這主意很高,我同意。”
韋涓大掌一伸,向芬嫂道:“有刀劍賞一口下來,我們可以動手了。”
臨上陣尚沒有兵刃,姑嫂倆相對一笑,芬嫂返身入屋取兵刃時,不禁笑罵了一聲:“窮鬼!”
沒多久兵刃取來,一口綠沙魚皮鞘的長劍,配上精巧的銀什件,雙飄杏黃穗,即非名劍,也夠帥的。
另一口牛皮鞘又寬又長,拿到手裡沉甸甸的,韋涓感到它很壓手,就取了來,抽出一看,赫然是把純鋼鋸齒刀。
這種刀在所有各式刀中最沉,也最霸道:它能鎖拿對方的刀劍槍棒,出手招術又甚是猛狠,韋涓很合意。
於是,他帶鞘斜背在肩後,跟姑嫂倆打個手勢,本意要她們守在小院子裡,但華姑娘在他身形一動時,也跟了上來道:“大偉,我跟你一起去。”
聲落,雙雙已到了廚房屋頂上,互相關照了一下,身形驀地一分,華姑娘繞到夥計們睡屋外面,韋涓就從走廊上昂然現身而出。
這時,原先蹲在韋涓窗下的賊人,入房後已慌張地退了出來,正跟同黨們打手勢,報告房中沒人,韋涓已突然在他們三丈外站著,洪聲狂笑陡起,“嗖嗖”連響,三位馬師與七八個夥計,各捧兵刃四散出現。
這個行動雖不見得壯大,卻也使侵入牧場的匪黨為之一驚,一片“嗆啷”聲中,各把兵刃撤到手中備敵。
韋涓傲然踏步而出,貼近對方丈外站停,抱拳發話道:
“敝場尚是初創,談不上什麼規模,沒想到居然把道上朋友引了來,這使本場的人感到光榮,不知哪一位是無影伯樂袁方和袁當家的?請站出講話。”
匪黨們略為定神,聽韋涓講完,互相看了看,一個年約四旬以上,身材瘦削頎長的漢子,飄身而出,抱拳道:“在下就是袁方和,尊駕是哪一位?”
韋涓把他打量了一會,冷冷的答道:“我叫王大偉,在本場是把頭,袁當家處心積慮,對一個初創的牧場率眾相犯,真使人感到迷惑不解。”
袁方和傲慢的笑笑,目光四瞥,陡然面色一沉,叱道:“姓王的,少在袁堡主面前叫字號,西北一帶,袁堡主愛去則去,愛走則走,你排下這仗陣,難道還敢留住袁堡主?哈哈……”
笑聲未落,手揮處,四個匪黨相偕遍上櫃房屋頂,可是並未當場撤走,居高停身,用意察看虛實,韋涓已怒不可遏地叱道:“狂賊休走,既來牧場,總得留下幾手。”
話聲中雙掌交叉,墊步作勢欲上,小院圍牆下人影倏現,兩個匪黨方往圍牆上一停身,院內叱聲隨起,寒光即閃,一口利劍,一條亮銀搶,如電般捲到匪黨下盤,驚呼慘叫之聲隨之而起,屍匪踉蹌倒竄回來,另一個當場被削去一足,痛得兵刃脫手,身形“砰”的摔倒在過道上。
這變化太快,匪黨們俱都因此一震。就在他們驚魂未定之際,韋涓一個“跨虎登山”式,雙掌平空直推,抬腿之間,人已到了自己的屋後坡上,兩股勁風同時隔空撞到匪徒們身上,袁方和單掌急擋,“砰”聲中身形微晃,在他肩下的匪徒,見韋涓空手而上,妄想截擊,人往前一闖,立被一股強烈的剛勁震得倒退三步。袁方和暗託一掌,才算拿樁站穩,但胸前疼痛如被錘擊。
韋涓隔空揚掌,居然雙雙奏功,牧場中人膽氣頓壯,齊聲吶喊,四散開包圍在櫃房屋下。
由快馬趙大為首的三位掌杆馬師,也紛紛逾上屋頂,於是,雙方在形勢上恰好四對四。
人數一均,匪黨們越發心怯,雙方尚未答話,櫃房左側十餘丈外,清叱再起,白光繞空直下,小院前驚退的匪黨,避開牧場中夥計繞到這裡,卻遇到了牧場主人華玉娟,臨頭一劍砍下,驚得他打滾急閃。
華姑娘既說過“一個不留”的話,嬌軀墜地,跨步探劍連斬帶挑,一招“斬草除根”,匪徒斷臂折腿,立刻痛死過去。
六個匪黨已折其二,剩下這四個驚得面面相覷,為首的無影伯樂袁方和眼珠子亂轉,隨著怒叱道:“小小一個牧場,竟敢連傷袁堡主手下兩位弟兄,姓王的,亮兵刃接我袁方和一百招!”
他說完晃身竄到櫃房屋脊上,除了牧場新搭的-望臺,他所站的地方,便是牧場中最高的了。
韋涓仍是空著雙手,見袁方和先佔高處,以為他動手時可以先佔地勢上的便宜。邊上快馬趙大久在江湖上打滾,立刻明白袁方和乃以進為退,他站到高處,實乃打量牧場中的形勢,因此冷冷的自言自語道:“如果我姓趙的處於這般形,勢,乾脆就扔兵刃求饒了!”
袁方和豈有聽不出的道理,故此大喝道:“貧嘴!憑你姓趙的也敢多言找死。”
快馬趙大涵養功夫高人一等,依然冷冷的道:“姓趙的一輩子圈馬,就知道牲口的脾氣,姓袁的,想走不難,扔兵刃叩頭求饒,慚一臂以儆效尤!”
袁方和在西北一帶牧場中,騷擾了近二十年,幾曾遇到過今晚這般窘困的場面,怒極之下,抱在左臂彎裡的一對雙懷杖倏地一分,鋼環子隨著“嗆啷”疾響,門戶亮開後,氣得大吼道:“姓趙的,你就上來動手吧!”
快馬趙大沒有上,但今晚當值查卡,貪睡幾乎誤事的年輕馬師李德輔已搶著閃了出去,小夥子五短身材,長得相當的結實,手上這六尺長的鑌鐵風火棍,看上去足有五十多斤沉,入到棍到,半句話沒有,迎面就是一招“敲山震虎”。
袁方和看到他這條棍,就不禁暗暗皺眉,棍到,右手懷杖往上一撩,李德輔中途變招,藏棍頭現棍尾,當胸疾點。
無影伯樂袁方和懷杖撩空,驚見對方變招之快,當下不敢怠慢,右手懷杖在身形往左微撤時,猛往風火棍中間砸下。雙方的兵刃全在重量上見長,李德輔當然明白對方這一招的用意,有心硬接下較較勁,但自己人在房坡下,地勢上先已吃虧,故此左手往裡猛帶,讓過對方這招。
誰知袁方和老奸巨滑,這招原沒打算打實,實際上想逼開對方,自己的雙懷杖才能展得開勢,李德輔雖投抽身,可是袁方和就在他讓招之時,左手懷杖一甩,“嗆啷啷”驚人聲中,帶著一片勁風往李德輔頸上掃去。
李德輔的風火棍偏靠自己左側,袁方和懷杖攻的是右面,硬擋是來不及了,迫得蹲身而讓,他在連讓對方兩杖後,制敵先機立失,袁方和這雙懷杖趁機施展開,一片震耳的響聲中,但見杖影重重,勁風雷動,方圓二丈以內,完全控制在雙懷杖猛烈的招勢下。
快馬趙大心裡暗急,自己逗怒了袁方和,卻由李德輔去打硬仗,但是他心裡有數,自己上去也未必能接得下,為此,他把目光移到韋涓的身上,韋涓對他微微搖頭,似乎並不十分擔心。
然而,他卻在這時移動著身形,靠近了快馬趙大低聲道:“監視匪首,別讓他溜了!那三個由我來收拾。”
快馬趙大點點頭,隨向長槍查子珏打手勢聯絡,韋涓卻在這時抬臂撤下背上的純鋼鋸齒刀,抽身退後了一丈。
整個形勢,似已控制在牧場方面,華姑娘劍傷一賊,並沒有跟著現身,韋涓退到自己住屋的左房坡站停,驚聞無影伯樂袁方和一聲厲嘯響處,另三個匪黨俱各揚手之下,銀星點點排空疾射,絲絲勁風刺耳攝魄。
十幾般暗器滿竄亂灑,快馬趙大急揮大砍刀磕擋,長槍查子珏雙手緊握住槍把,一擰一絞,“噗嚕嚕”聲中,抖出栲栳大的槍花,槍尖寒光點點,疾擋紅影亂晃,“叮噹”紛響,暗器被蹦得飛上半天。
三個匪黨在一陣暗器的掩護下,呼嘯著疾往櫃房右側逸去,牧場中的夥計看到賊人要溜,紛紛搶過去邀截。
韋涓早有準備,賤人們方從櫃房上躍下,夥計們圍上來力阻,他一順鋸齒刀,騰身從快馬趙大頭頂上掠過去,半空中揮刀疾落。
夥計們正感到擋不住三個匪徒的猛衝,韋涓恰如飛將軍從天而降,寒光似匹練疾落,猛斬一箇中年匪徒頭頂。
這匪徒手持一對短戟,為三個匪徒中功夫最高的一個,他就是四五天前,與韓小保聯絡的崔老三,名叫玄狐崔歆。
韋涓鋸齒刀將到他頭頂上,這玄狐崔歆陡然間身往左方捷閃,雙戟交叉著斜迎韋涓的鋸齒刀,韋涓身形落地,突又揮刀橫砍另一用軋把翹尖刀的匪徒,自己又藉著揮刀之勢,下落的身形滴溜溜半轉,凌空變勢出招,一個“柺子腿”,反往玄狐崔歆雙戟上踢去!
就看韋涓這種凌空變換身法,上下同時出招攻擊兩人,便使三個匪徒為之氣餒,崔歆雙戟在凜然中往下疾沉,可是左手這柄鐵戟的戟擋上,已被韋涓足尖踢得直盪出去。
崔歆不愧號稱玄狐,略驚中身隨戟走,借勢欲待抽身,同時右手戟由下往上反挑韋涓尚未站穩的左腿。
另一個匪徒名叫火蛇常徹,他在韋涓凌空攻擊崔歆時,原想趕過來接應夾擊的,沒想別人家半空變招,又寬又長,份量又沉得要命的純鋼鋸齒刀,快得像閃電一樣地砍向他的右肩上。
火蛇常徹的翹尖刀又輕又薄,怎麼也不敢硬接人家的狠傢伙,迫得藏頭縮頸一蹲,“呼”的聲中,鋸齒刀把他頭上的皮盔帽削去半個帽頂,驚得他抱頭急竄,一旁有個夥計看出便宜,眼快手快,跳過來揮棗木棍迎頭力磕。
這夥計完全是一個猛勁,手底下用了個十成力,火蛇常徹驚魂未復,聽到前面破風之聲甚勁,也沒看清是誰,軋把翅尖刀虛往上一擋,身形疾塌,貼地平竄出去,上面“鏘”的一聲,夥汁一棗本棍打下,竟把他翹尖刀打得脫手直墜,火蛇常徹也因此震得掌心發麻,虎口幾裂。
夥計這一棍擊落了賊人的兵刃,他當然高興,同時膽子也大了,玄狐崔歆短戟沒挑到韋涓,人退出來,看到火蛇常徹竟被一個牧場夥計把兵刃打出了手,恨怒下斜往右跨出一步,侵近夥計身前,右手鐵戟一翻,猛砸夥計額門。
玄狐崔歆這一戟砸去,別說夥計事先沒看到,也沒防到,就是防到看到,憑崔散手上的功夫,他同樣非傷在崔歆手下不可,就在旁的夥計一片驚叫聲中,韋涓把另一匪徒手中十三節鏈子槍奪下時,眼看夥計勢危,抖手下,鏈子槍化作一條銀龍般脫手飛出,打到崔歆鐵戟上。“嗆啷”一聲激響,,鏈子槍大半卷在鐵戟上,也把崔歆這支鐵戟震得脫手飛出了三五丈遠。
韋涓隨手一刀,砍下另一匪徒半邊身子,慘嚎聲中,騰身撲到玄狐崔歆背後,純鋼鋸齒刀刀口向上,對準對方後背心猛扎。
玄狐崔歆一支鐵戟脫手,已驚得心裡“砰砰”亂跳,跟著同黨的慘叫聲傳來,更使他亡魂失色,方作勢欲走,背後風聲已到,勢急顧不得對方刀大力沉,左手小鐵戟打出,一招“烏龍擺尾”,後挑來襲者小腹,竟欲拼著雙方同歸於盡。
這種拚命招術,確使趕來的韋涓為之一震,挫身急收。
玄狐崔歆以進為退,一招逼住韋涓後,晃肩就往前猛竄出去,韋涓豈能容他隨便脫身,掌中刀隨著足尖點地時探出,利用刀背上的,鋸齒,往崔歆未及收回的鐵戟方幢上一搭,鋸齒鉤住欽戟,韋涓用力往裡猛帶。
往前竄出去的玄狐崔欲,被韋涓猛力帶得上半身倒翻轉來,驚慌中右手驟甩,三點銀星,疾奔韋涓胸前打去。
雙方相隔僅有五六尺遠,暗器是脫手即到,這三粒爛銀丸打出,使韋涓駭然閃身急讓,事實上,相隔過近,哪裡能完全閃開,讓得雖快,內中尚有一粒打在韋涓的右胸旁,痛得他暴吼一聲,右手貫足全力,猛然地一抖。
可是狡猾的玄狐崔歆,被韋涓抖得雙足離地後,反借勢丟掉左手鐵戟,斜往木圍子方面迅速地飛去。韋涓哪防崔歆會來這一手,力用空,自己反而因此踉蹌斜跑三步,天底下事情全不易預料,狡猾如玄狐,在危急中棄戟脫身飛出,在他來想,總可逃出牧場的了,哪知匆忙間飛身出去,正對著方才那個夥計頭頂上,這夥計雖不算是個練家子,卻是眼快手快,棗木棍一舉,給玄狐崔歆一個迎頭痛擊。
玄狐崔歆雙手空空,再加上去勢又猛,架閃兩難,駭怒下一翻左掌,用掌緣硬擋上去,“噗”的一聲響處,夥計這條棗木棍當場折了兩段,崔歆人從夥計頭頂上飛過,背後勁風跟著追到,夥計是驚得發了昏,眼睛裡看到白光飛來,以為是對方心存報復,大駭之下,揮動半截棗木棍亂磕亂擋。
這一來便宜了狡猾的崔歆,他一掌折棍,雖逃過了頂上開花,卻使這隻左掌骨碎肉綻,韋涓來不及追出,就用他棄掉的鐵戟,當作暗器飛出,夥計亂擋投擋住,卻稍稍掠著一點戟柄,使鐵戟去勢略偏,“噗”的扎入玄狐崔歆左肩內,扎入有足三寸多深,幾乎直透前胸。
玄狐崔歆在慘叫中身形墜地,痛得他踉蹌連闖幾步,這傢伙也真有個狠勁,身受這般重創,竟咬牙二次騰身逾進圈馬的木圍子內,忍痛揮著尚未負傷的右掌,“喀嚓”之聲連響,被他一口氣折了四根木柱,跟著抓起斷木來一路亂揮,牲口當場被打死兩匹,負傷與受驚的從缺口中突圍亂奔。
牧場中牲口突圍,立刻引起了騷動,夥計們捧杆子、扯鞭子,截阻突圍而出的,阻攔尚未衝出的,因此忙成一團。
韋涓幫忙攏馬,使玄狐崔歆得以帶傷逸去。
夥計們稍遏牲口的驚奔之勢,突然從-望臺右側,在“啪啪”連聲中,一點點藍色光焰如流星般掠空打來。
韋涓見面駭異,這是韋氏獨門火藥暗器中,較次要的一種,其名叫“蛇焰箭”,匪黨中居然有人用這個,其人非韋氏家弟子,即是呂梁山牧、林兩場中較親信的舊人。韋涓既發現這人,急忙閃身掠出,蛇焰箭也於這時在半空中爆炸,一時間擔聞“劈啪”之聲紛響,才安定下來的牲口又狂奔亂竄起來。
快馬趙大丟下正與無影伯樂袁方和激鬥中的鐵棍李德輔,返身撲下櫃房,趕到木圍子附近,這一帶充滿了蹄聲、麼喝聲,與長鞭掠空的“啪啦”之聲。他趕到附近,劈手從一個夥計手上奪下一根長鞭來,騰身竄上一匹牲口的背上,這牲口全是未經訓練的生馬,人往上一坐,立刻亂蹦亂跳,快馬趙大不愧是有名的掌杆馬師,任由牲口蹦跳,他穩坐不動,嘴裡緩緩地么喝著,長鞭劃空輕揮,哪消一盞茶的時候,受驚的牲口便全部安靜下來。
夥計們幫著打開木圍子,把牲口驅進去,重用樹木補上缺口,除了有兩匹牲口被玄狐崔歆用木柱打死外,餘下的並無半匹走失。
韋涓既發現本門的“蛇焰箭”,飛身撲將過去,便被潛伏在暗中的匪徒發現,箭匣一舉,“啪”聲又是一點藍焰。
韋涓心存顧忌,沒敢揚聲招呼,晃肩閃開射來的蛇焰箭,揉身連逾兩道木柵,認準對方藏身,連人帶刀一起撲下。
就憑這股猛勁,使用蛇焰箭的匪徒就不敢硬接硬架,未等韋涓人落,便凌空拔起兩丈多高,斜往右方山坡上落下去,這正合了韋涓心意,身落二次竄出去,尾隨前面的匪徒疾追。
追出約莫五六十丈,韋涓就喝問這人的姓名,這匪徒一面奔逃,一面也壯著膽子答話,原來他便是三個匪徒中,唯一沒有帶傷的火蛇常御。
韋涓聽他報名叫常徹,覺得這名字很熟,雖記不起他是韋家的門下或是親信舊人,但總是與呂梁韋家有不同尋常的關係。為此,他準備點他兩句放他逃走,幸虧他還沒出聲,橫刺裡傳來了一聲清叱,牧場的女場主華玉娟陡然現身把火蛇常徹截住,韋涓呆得一呆,火蛇常徹已同華姑娘連換了三招,這使韋涓很為難,是伸手呢?……還是站停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