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花三郎在想,劉瑾自領內行廠,連東西兩廠都在統轄、監視之下,又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九千歲,對普天之下,包括在那廟堂之上的王公卿相,文武百官,操生殺予奪之大權,論顯赫之權勢,可以說是前所未有,他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若說他是想謀朝篡位,圖謀不軌,掌握京畿之寧亂,天下之治安,以三廠之勢力,又近在天子腳下,可以說是很夠了,大可不必再訓練一批,再製造一批權勢猶凌駕於內行廠之上的密探。
唯一的理由,應該是他對自領的內行廠都不放心,還要再訓練一批爪牙來監視內行廠。
這恐怕是有野心而懷異志的人的一個通病。
他有謀人之心,以己度人,也深恐被人所謀。
真是何苦來哉,人生在世,不過數十寒暑,倘能因淡泊而心安,豈不樂享數十年美好光陰?
想出了劉瑾唯一可能的用意,花三郎同時也想出了一著妙計、一個好主意
回到了項霸王府,迎面而來的還是魯俊,魯俊苦著一張臉,跟吃了黃連似的:“我的爺,您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要讓人罵慘了!”
“怎麼了?”
“怎麼了?我們爺怪我,為什麼不先讓您歇會兒再上內行廠去,這是沒什麼要緊事,萬一有什麼要緊事,不就得等上半天麼?”
花三郎失笑道:“項爺也真是,就在內行廠,萬一有什麼要緊事,不會差個人找我去?”
魯俊道:“您能這麼說,我哪敢當著爺這麼說,那不是頂嘴嗎?”
花三郎笑著拍拍魯俊道:“我去說去,放心,準保你沒事兒!”
魯俊道:“先謝謝您了,那您就快點兒吧!爺正在發火兒呢!”
花三郎沒有再說什麼,一笑往裡走去。
在大廳外頭,老遠就能看見項剛那高大身軀的影子,映在雕花的窗戶上在到處晃。
進大廳再看,廳裡只有項剛一個人,急躁踱步,滿臉的怒色。
幾名護衛都機靈,除非是被召喚躲不掉了,要不然這時候誰願意往前湊,待在跟前找倒黴!
項剛一見花三郎,瞪著眼就往前迎:“兄弟”
花三郎抬手一攔:“項爺,別怪魯俊,人家只是告訴我該告訴我的,要怪怪我,是我沒進來見您。”
項剛一怔:“怎麼!他告訴你了?”
“他那張臉能苦出人的膽汁,是我問他的。”
項剛冷哼一聲道:“他倒是惡人先告狀啊!”
“項爺!您不是這脾氣,今兒個是怎麼了!有事兒?”
“沒事兒。”
“這事兒幹嗎怪人家?”
“心裡煩,看見誰都想發頓火兒。”
花三郎笑了笑,旋即斂去笑容,道:“我知道,案子沒頭緒,難免煩躁!”
“兄弟,這樣下去怎麼得了,栽跟頭事小,叫咱們怎麼向九千歲交代呀!”
花三郎已是胸有成竹,說道:“您別急!項爺,我得來個消息,不知道對這件案子有沒有助益?”
項剛目光一凝:“什麼消息?”
花三郎臉色一轉凝重:“項爺,這個消息,未經證實,至少在咱們是未經證實,咱們必須先去求證,但是在求證的時候,必須要小心,必須要慎重,因為一個不好,咱們倆都得吃不完兜著走。”
“呃?這麼嚴重!”
“嗯!”
“什麼消息,你倒是說呀!”
“咱們坐下說。”
項剛忙不迭地找著椅子坐了下去,兩眼直瞪著花三郎。
花三郎坐下之後,才神情凝重地道:“項爺,九千歲另外訓練了一批密探,據說權勢猶凌駕於內行廠之上。”
項剛一怔:“你這是哪兒聽來的消息?”
“是玲瓏聽來的,聽九千歲召見那些人裡的一個談話。她找我去內行廠,就是為告訴我這消息。”
項剛瞪大了一雙環目:“玲瓏聽來的,那應該可靠,只是,有這種事我怎麼會一點兒都不知道?”
“項爺,這我就不便說什麼了。”
花三郎乘機點了個火頭。
馬上就發生作用,見到功效。
項剛臉色為之一變:“好,好得很,這種事居然把我都矇在鼓裡。兄弟,知道都是些什麼人麼?”
“玲瓏不清楚。”
“那麼,知道是在哪兒訓練的麼?”
“玲瓏沒聽見,當然她更不敢問。”
項剛沒說話,臉色可相當難看,半天才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他這是什麼意思!”
“您是說九千歲?”
“不是說他,還能說誰!”
“我倒猜出了幾分,中與不中,卻不敢說。”
“你說我聽聽。”
“項爺,您是知道的,當初九千歲創內行廠自領,是為了什麼?”
“為了統轄,監視東西兩廠。”
“也就是說信不過東、西兩廠,是不是?”
項剛一點頭:“可以這麼說。”
“那麼,九千歲他現在又秘密訓練了一批,付與猶高於內行廠的權勢,其用意,應該是顯而易見的了。”
花三郎又把已經點著的火頭兒,扇大了一點兒。
項剛的臉色又一變,但沒說話。
“內行廠創設之當初,提督東、西兩廠的,仍然是現在這兩位督爺,是不是?”
項剛的話聲有點怪:“不錯,就是熊英跟陰海空。”
“那麼九千歲信不過熊、陰兩位,還有可說,他怎麼連他自領的內行廠都信不過?這不等於不相信自己麼?”
花三郎又是一扇子。
項剛喉嚨裡,好象有什麼東西塞住了,道:“領內行廠的是他,可是實際負責的,卻是我這個總教習項剛。”
花三郎故作一怔,然後道:“項爺,我無意”
“兄弟,”項剛發躁地一擺手道:“別無意不無意,不必諱言什麼,我不信你看不清楚,分明就是這麼回事,他這是對我,不要緊,用不著等他下手,我馬上就進內行廠請辭!”
他霍地站了起來。
花三郎忙跟著站起:“項爺,我要攔您!”
“兄弟,換個別人,誰攔我我跟誰翻臉,我無意戀棧,老實說我根本沒把這個總教習放在眼裡,更沒有意思跟他爭奪什麼,讓他放心!”
“不妥,項爺。”
“什麼不妥?”
“您的做法不妥。”
“怎麼不妥?”
“您為什麼請辭?”
“不必理由,幹膩了。”
“不行,在這節骨眼兒上,沒人以為您是幹膩了,任誰都會認為您是辦不了案子,幹不下去了,躲了。”
“兄弟,你知道不是這麼回事。”
“我是知道,可是我一個人知道沒用。”
“那逼我非說理由不可,也好辦,我就照實說,有一句說一句。”
“更不妥。”
“怎麼更不妥?”
“您有什麼證據?”
“這我還用拿什麼證據。”
“項爺,沒證沒據,您仍然難免落個剛才我所說的。”
“我”
項剛說不下去了。
花三郎接著說道:“項爺,您不會忘記,當您勸我離開的時候,我也勸過您,按理,我現在不應該攔您,但是我不鼓勵您在這時候離開。”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很簡單,掌握證據,把事挑明瞭,往九千歲面前一放,到那時候再走,兩件事都漂亮。”
項剛沒說話,過了一下才道:“兄弟,你說要小心慎重?”
“不錯,為自己,也免打草驚蛇,再說,咱們也出不起錯。”
“你認為那幫人跟這件案子有關?”
“肖家父女跟您熟,被暗殺的又都是內行廠的人,以您看呢?”
項剛的臉色一下變得好難看,連聲冷笑之後道:“讓我想想,咱們該從哪兒著手。”
“當然是從他秘密訓練那幫人的地方。”
“可是誰知道在哪兒?”
“您想想,有哪些地方可能,咱們不怕麻煩。”
“最不為外人所知的地方是宮裡,可是宮裡不可能。”
“那是,他怎麼會讓官家知道?”
“第二個的地方,就是內行廠。”
“事實上更不可能!”
“內行廠都不可能,那東、西兩廠裡,就提也不要提了!”
“還有麼?”
“兄弟,一時我想不了那麼多。”
花三郎皺眉道:“恐怕是很費周折。”
“怎麼?”
“事實上,咱們在查明這件案子的時候,幾乎把京城都搜遍了。”
“可是一定還有遺漏的地方!”
“有麼?項爺!”
“要是沒有,怎麼就沒找到他們。”
花三郎知道,當初都搜遍了,就沒搜宮裡,如今連宮裡都不可能,還會有什麼地方。
沉吟一下之後,花三郎道:“也許您說得對,一定還有遺漏的地方。”
項剛皺了一雙濃眉:“可是,咱們遺漏的那些地方,又在哪兒呢?”
花三郎苦笑一聲道:“這您可是真問住我了,難就難在他們不再露頭,讓咱們找線索都不好找。”
項剛道:“兄弟,這一點你放心,他們絕不會不再露頭的,說什麼我也不信,他們只出來露這一下就算了。”
“項爺,要是萬一他們不再露頭了呢?”
“沒有那種萬一。”
“難說啊!項爺,事實上他們已經有不少日子沒再露頭了。”
項剛砰然一聲拍了茶几,把杯子震得一跳:“由不得他們,他們不露頭,我就去找他們,哪怕是翻開每一寸地皮,我也非找到他們不可!”
“那麼,您的意思,是坐等他們露頭?”
項剛苦笑道:“兄弟,別老問我了,我心裡煩躁,都沒了主意了。”
花三郎沉吟一下道:“項爺,咱們不能坐等他們露頭,必須要制敵機先,搶佔主動。”
“這道理我明白,只是怎麼制敵機先,怎麼搶佔主動呢?”
花三郎凝目道:“您有沒有法子,誘他們露頭?”
項剛一怔:“誘他們露頭?”
“嗯,只要能誘他們露了頭,就不怕他們再能躲到哪兒去!”
項剛輕擊一掌道:“好主意!兄弟,那你是打算”
花三郎問他,他倒問起花三郎來了。
花三郎道:“我剛問您”
項剛抬手一攔道:“別問我,我如今是方寸已亂,什麼主意也想不出來了。”
花三郎似乎智珠在握,道:“我倒是有個主意,只不知道行得通行不通。”
項剛忙問道:“什麼主意?”
花三郎探過身去,挨近項剛低低說了一陣,除了項剛,誰也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麼。
等花三郎把話說完,項剛瞪大了一雙環目,道:“妥當麼?兄弟!”
“項爺,以您我今日的處境,別的還能有什麼理由?”
項剛沉吟一下道:“這倒是,咱們就這麼辦,說幹就幹!是不是得吩咐部署?”
“不能,除了您我跟您的四護衛,不能再多讓任何一個人知道,要部署,也只有您我跟您的四護衛派得上用場。”
項剛道:“我這就叫他們進來”
項霸王是個急性子,說著他就要招手叫人。
花三郎忙道:“別!項爺,我還要到外頭部署一下,找我在天橋的朋友幫幫忙,這種事他們拿手,等我走了以後,您再吩咐四護衛吧!”
花三郎站了起來。
項剛忙跟著站起:“兄弟,我這出戏說唱就唱,你呢?”
花三郎:“那您就別管我了,交代您的四護衛記住,挑幾個夠份量的,別真下手,讓他們失蹤一段時日就行了!”
項剛擺手道:“這邊的事,你放心交給我辦就是了,快忙你的去吧!”
花三郎微微一笑,走了。
花三郎走後,項剛立即召來他的四護衛,五人就在大廳燈下嘀咕了好一陣,究竟都嘀咕些什麼,只有他們五個人知道。
不,還有一個花三郎,他也知道。
花三郎告訴項剛,他是去天橋了,其實他又去了大公主那處“行宮”。
時候不早,各處都安靜多了,大公主的那處“行宮”內外,更安靜,靜得聽不見一點聲息,只是還可以看見,院子那有上騰的燈光。
花三郎不敢讓大公主抓到把柄,不敢來個翻牆而入,他上前敲了門。
門敲幾響,開了,這回不是穿黃衣的內侍了,是兩個便裝漢子,一般地太陽穴鼓起,目光炯炯,英武逼人。
一看就知道,是兩名改穿便裝的錦衣衛。
這兩位顯然沒想到會是花三郎,怔了一怔,那種目光象是說怎麼又是你。
花三郎沒等問便道:“我要見大公主,煩勞代為奏稟一聲。”
兩名便裝錦衣衛同時開了口,但是他們缺乏默契,事先又沒商量好,一個說大公主安歇了,一個說大公主回宮去了,話說完,兩個人都有點窘。
當然,這是東吳大將賈化(假話)。
花三郎道:“我有急要大事。”
兩名便裝錦衣衛這回不敢搶著說話了,都想等同伴先開口,這麼一來,反又弄成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花三郎看在眼裡,胸中雪亮,微微一笑道:“兩位,我是真的有急要大事,萬一耽誤了,恐怕兩位跟我都擔待不起。”
兩名錦衣衛對花三郎,私心都有點不大友善。但是花三郎的幾次來去,以及所表現的,讓公主都另眼相看,可也是實情。
大公主都另眼相看的人,兩名錦衣衛又怎麼敢不另眼相看。
是的,花三郎說完話以後,兩個錦衣衛你看我,我看你,為之面面相覷了片刻,兩個人都沒說話,而左邊一名卻突然轉身進去了。
左邊一名是進去了,留下的右邊一名,仍是虎視眈眈的望著花三郎,連眼瞼都不眨一下。
這,花三郎並不介意,看都不看那名錦衣衛,揹著手緩步走動等上了。
過不一會兒,步履聲由遠而近,那名錦衣衛出來了,臉上沒一點表情,冷冷的看了花三郎一眼:“進去吧!”
“有勞,謝謝!”
花三郎說了一句,邁步就要往裡走。
右邊那名錦衣衛伸手拉住了花三郎的胳膊,冷然道:“這是什麼地方,懂點兒規矩。”
那名錦衣衛五指如鐵鉤,扣得很緊,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花三郎只微一抬手,手臂已從那鐵鉤般掌握裡溜了出來,他含笑道:“多謝指教,那麼,哪位帶路?”
右邊錦衣衛臉色一變:“跟我來。”
他自找臺階,邁步往裡走去。
花三郎含笑跟了上去。
到了院子裡,只見兩名美婢齊肩站在院子裡,錦衣衛到了近前,一句話也沒說,閃身退向一旁。
兩名美婢也沒說話,轉身走向堂屋。
花三郎當然懂,向著那錦衣衛含笑一抱拳:“有勞帶路,多謝!”
立即跟上兩名美婢。
掀簾進了堂屋,大公主一襲淡雅晚裝,居中高坐,身後還站了兩名美婢。
燈下看這位大公主,益發顯得清奇高潔,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句詞:“玉骨冰肌,自清涼無汙。”
花三郎上前一步躬下身去:“卑職花三郎,見過大公主。”
大公主的話淡淡然,還帶點冷意:“我這兒,您跑得可真勤啊!”
花三郎道:“卑職有事”
大公主象沒聽見,截口說道:“一般人有一次僥倖保命脫身,就絕不敢再來第二次,你卻一而再,再而三,是表現你膽大呢?還是瞧扁我這個公主了?”
“卑職不敢,卑職是因為有急要大事,否則絕不敢再來驚擾。”
“我知道你有急要大事,現在我聽著了,說吧!”
“卑職遵旨,先請恕卑職斗膽,請大公主屏退左右。”
“不必,既然能在我身邊,就都是我信得過的人,這左右都是我的心腹,有什麼話,你說就是。”
“公主既然這麼吩咐,卑職理當遵從”
話鋒微頓,接道:“公主可知道,九千歲另外秘密訓練了一批,權勢猶凌駕於內行廠之上的密探。”
大公主呆了一呆道:“這我倒不知道,你是聽誰說的?”
“回大公主,卑職的消息,來自內行廠。”
“真有這種事?”
“應該不假。”
大公主清澈深邃的眸子微微一轉道:“你跑來就是為告訴我這個?”
“這只是其一”
“你告訴我這個幹什麼?”
“不敢瞞公主,卑職推測,劫走肖家父女的,可能是這些人!”
“呃!是麼?”
“公主沒有捕去肖家父女,卑職不敢不信,那麼除了他們,就絕不會再有別人。”
“也許你推測的對,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卑職不敢說跟公主有關係,但九千歲這種做法,已引起項總教習的強烈不滿,而且勢必在內行廠中造成不安”
“為什麼?”
“公主睿智,當知道,九千歲所以另外秘密訓練密探,付與高於內行廠的權勢,顯然是對內行廠不能信任。”
“怎麼樣?”
“項總教習準備邀卑職聯手找到這批人,要回肖家父女,然後將一些證據呈交九千歲,看九千歲怎麼發落。”
大公主美目中異采一閃:“何不去當面問劉瑾,來得便當。”
“項總教習打算這麼做,可是卑職攔住了他,因為現在沒有證據,九千歲絕不會承認,所以卑職獻計項總教習秘密進行,掌握證據。”
“你獻的好計。”大公主美目中再閃異采,道:“可是我仍是不明白,你把這些事告訴我幹什麼?”
“項總教習跟卑職不知道那些人藏身何處,也無從找起,打算誘他們現身露面,卑職跟項總教習已議定一計,但是這一計必須仰賴大公主賜一臂鼎力,與似成全。”
“我能幫你們什麼忙?”
“請大公主派出人手,對付三廠。”
“不行吧!你跟項剛”
“卑職跟項總教習已有辦法置身事外。”
“呃!你以為”
“卑職以為,屆時九千歲非動用那些人不可。”
“這麼一來,他們就露頭了?”
“是的,卑職正是這意思。”
大公主忽地一笑:“花三郎,我為什麼要幫你們這個忙呢?”
“卑職以為,這個忙,對公主有益無損。”
“是麼?”
“公主睿智,應該不用卑職多說。”
大公主一雙美目凝望著花三郎,沉默了片刻才道:“花三郎,我怎麼知道,你不是施詐?”
花三郎道:“那就要公主的睿智裁斷了,公主真要是信不過卑職,卑職也沒有辦法。”
大公主又沉默了,片刻之後,突一點頭道:“好,我相信你!”
花三郎立即一躬身:“多謝公主成全。”
大公主站了起來:“花三郎,這是我在你身上下的一個大賭注,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為什麼相信你,不過我要告訴你,如果我賭輸了,輸的不是我自己,整個大明朝的江山都輸了。”
花三郎肅容道:“啟稟公主,這一點卑職看得很明白。”
“那就好,你要我什麼時候行動。”
“明天一早。”
大公主一點頭道:“好,就是明天一早,你等著看吧。明天一早,三廠的大檔頭,至少要死上兩個。”
花三郎一躬身道:“多謝公主,卑職永遠感激。”
“不用感激我,我為的是大明江山,不是為任何一個人!”
“不管怎麼說,卑職會永遠記在心中的,卑職告辭。”
花三郎剛又一躬身,大公主已然說道:“替我送花總教習出去。”
兩名美婢恭聲答應,陪著花三郎行了出去。
望著花三郎那頎長背影消失在院子的夜色裡,一名美婢道:“公主,您怎麼能相信他?”
大公主淡然說道:“你們沒聽我說麼?我這是下了一個最大的賭注。”
“您這個賭注冒的險太大了。”
“我知道,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竟會相信了他,真要是我相信錯了他,一切的罪過,我自己擔……”
“公主,事關皇家的安危,真要到了那時候,可就遲了!”
大公主美目中冷電疾閃,道:“不要再說了,你們出去吧!”
“奴婢遵旨。”
兩名侍婢深施一禮,雙雙退了出去。
大公主輕移蓮步,走到堂屋門口,望著院子裡的夜色,眸子裡泛起了一層薄霧,嬌靨上也浮現起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神色。
這時候,花三郎正走出大門。
他原不相信這位大公主會相信他。
但是,他又原以為這位大公主應該相信他。
總之,他的想法很矛盾。
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麼想。
不管怎麼說,這一趟沒有白跑是實。
聽見背後的關門聲,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邁步往夜色行去。
剛走沒多遠,他突然有所警覺地停了步。
而就在這時候,前面兩三丈處,傳來了羅英的低沉話聲:“三少,是羅英。”
花三郎忙邁步迎了上去。
前面夜色中閃出了羅英。
花三郎道:“羅老顯然對我的行蹤瞭若指掌。”
羅英笑笑道:“不敢瞞三少,如今整座的京城,都在敝會的弟兄監視之下,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只怕都難以瞞過敝會!”
花三郎聽得心頭一跳,道:“那好極了,正好借重。”
他把來訪大公主的目的,絲毫不加隱瞞的告訴了羅英,最後又道:“大公主明天一早將有行動,請知會貴會弟兄,可以來個視而不見,聽若無聲。不過,若是發現有別的可疑人物出現,請馬上通知我。”
羅英道:“這個三少放心,定不辱命,只是”
羅英猶豫了一下,沒說下去。
花三郎道:“羅老有什麼話,請說無妨。”
羅英道:“三少不是交代羅英,轉知敝會主,相機勵阻這位大公主,把除奸的事,交由民間志士去做嗎?怎麼如今又親自來求她幫一臂之力,採取行動,對付三廠呢?!”
花三郎道:“我無可奈何,除了她,我別無求助之人。”
“三少以為敝會如何?”
“她眼線之廣,消息之靈通,遠不如貴會,事實上,我如今正好借重貴會,幫我注視另一幫人物的出現。”
羅英點了點頭道:“真想不到這位大公主會答應幫三少這個忙。敝會樂於聽候差遣,不足為奇,那是因為敝會知道三少真正的身份,在這位大公主眼裡,三少卻是不折不扣的奸宦爪牙,三廠權貴,她答應幫這個忙,卻是讓人不能不說聲稀奇!”
羅英是話裡有話。
而花三郎可沒在意,因為他根本沒想那麼多,所以他才又說道:“這也許是得力於貴會主的那一番說辭”
頓了頓,接問道:“羅老,我二哥有消息麼?”
“正要奉知三少,京畿一帶,沒有二少爺的蹤跡。”
花三郎皺眉道:“這就怪了,他上哪兒去,他會上哪兒去?”
一陣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
讀書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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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三郎道:“羅老,有人來了。”
只聽夜色中傳來兩聲彈指聲。
羅英道:“是敝會弟兄。”
話聲方落,人影出現,疾如飛星般掠到,是名英武黑衣漢子,只見他一躬身,附羅英耳邊低語幾句。
羅英一怔,旋即凝望花三郎:“三少,有人找您!”
“呃?什麼人找我?”
“目前還不知道,只知道是位少婦。”
“少婦?可知道她人現在什麼地方?”
羅英道:“三少請跟我來。”轉望英武漢子交代道:“這兒交給你了,這兒不比別處,千萬小心!”
英武漢子躬身應道:“是。”
羅英偕同花三郎飛掠而去。
羅英在前面帶路,領著花三郎穿大街,走小衚衕,走的都是僻靜暗路,沒多大工夫,來到一處,是座宅院的後門,羅英彈了兩下指甲,兩扇後門呀然而開,開門的是一名年輕漢,他躬身叫道:“九老。”
羅英道:“人呢?”
“在堂屋裡,由八老陪著。”
羅英帶著花三郎往前行去。
走過一條長長的走道,到了前院,只見東西廂房都未點燈,黑漆漆的,只有堂屋亮著燈。
整個前院不見一條人影,但是花三郎卻覺察得出,這個前院裡,至少有十名高手在暗中布樁安卡。
到了堂屋門口,羅英輕咳一聲道:“八哥,是我老九。”
垂簾掀起,羅英帶著花三郎走了進去。
堂屋裡站起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個矮胖老者,長眉細目,臉色白裡泛紅,女的則是位二十來歲少婦,一身墨綠勁裝,外罩墨綠風氅,蛾眉鳳目,風華絕代,自然流露著一種雍容華貴氣度。
只聽她叫道:“三弟。”
花三郎呆了一呆道:“二嫂。”
羅英跟矮胖老者都一怔:“原來是華二少奶奶,失敬!”
羅英跟矮胖老者同時見了一禮。
美少婦笑道:“在沒有見著劍英以前,柴玉瓊不敢隨便透露來歷,還望兩位旗主原諒!”
羅英、矮胖老者齊聲道:“好說,不敢當!”
然後,矮胖老者向花三郎抱拳為禮:“除奸會八旗蒲天義見過三少。”
花三郎答禮道:“原來是蒲八老當面,久仰,一直無緣識荊。”
羅英道:“三少別客氣了,兩位請坐,羅英跟八哥外頭商量點事。”
羅英老江湖了,名義上是他要跟蒲天義商量點事,其實是有意迴避,好讓人家嫂叔說話,於是羅、蒲二人告退而出,花三郎跟他這位二嫂柴玉瓊落了座,花三郎肅容先道:“老人家安好?”
柴玉瓊莊容道:“老人家安好。”
“大哥跟大嫂呢?”
“他們夫妻上‘長白’去了!”
“小侄兒”
柴玉瓊道:“三弟,可以了,少跟二嫂玩心眼兒了,該問問我為什麼來了吧!”
“我正要問,二嫂怎麼來了?”
“你能來,你二哥也能來,難道我就不能來麼?”
“我可沒說二嫂不能來,二嫂是一個人來的?”
“我還怕誰吃了我麼?”
“二嫂,我是好意,一直也對你恭敬有加,幹嗎一見面就跟我這個做兄弟的過不去呀?!”
“那就要問你了!”
“問我?”
“你二哥以前一直是在外頭跑,不回家,如今剛玩好,才在家待沒多久,你一紙書信又把他叫出來,一出來就不知道回去,不問你問誰呀?!”
“弄了半天,原來二嫂是為這心裡不痛快,這二嫂請放寬心,二哥現在京裡。”
“呃!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們天天碰面。”
“這就不對了,既是他現在京裡,你們又天天碰面,你怎麼前兩天又勞動人家除奸會,往家找他幹什麼呀!”
花三郎一怔。
這點他倒疏忽了。
“這個”
他這裡剛自猶豫,難以作答。
柴玉瓊那裡已沉下了臉:“三弟,你們哥倆到底在搞什麼鬼,今天你要是不把你二哥交出來,別怪我馬上趕回家,找兩位老人家要人去。”
花三郎一驚忙道:“二嫂,你可絕不能”
“那就給我實話實說。”
花三郎天不怕,地不怕,他不怕大哥、大嫂,因為大哥、大嫂一個老實,一個溫順,二哥、二嫂,則是二哥不正,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裡,唯獨對這位二嫂頭疼,因為這位二嫂最為難纏。
囁嚅了一下,花三郎說了話:“二哥確是我叫來的沒有錯”
“那麼現在他人呢?”
“二哥沒待多久就走了,我以為他回去了,所以才二次託人往家找他。”
“這麼說,他現在該還在京裡。”
“昨天我還託除奸會在京畿一帶找他,可是人家說根本沒見他的蹤影。”
“那麼他究竟上哪兒去了呢?”
“二嫂,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不就早告訴你了嗎?”
“這倒好,人是你叫出來,到現在你卻連他在哪兒都不知道。”
“二嫂,二哥是個大人,又不是小孩兒,腿長在他身上”
“那你的意思是說,他上哪兒,你管不著了?”
“事實如此。”
“好,好得很,會說話,可是我問你,人總是你叫出來的,這沒錯吧!”
“這是沒錯”
“那就行了,現在他人不見了,我就要找你要人。”
“二嫂”
柴玉瓊猛地站起:“老三,你怎麼說,你要是不能給我個滿意答覆,我這就回去!”
花三郎忙跟著站起,道:“二嫂,這樣好不好,不管怎麼樣,我負責交還你一個二哥,我負責找到他”
“什麼時候?”
“這我怎麼能確定。”
“不行,我現在就要人。”
“二嫂,你總得講理。”
“怎麼說,我不講理。好嘛!老三,把錯往我頭上扣了,你把我丈夫叫了出來,如今我來找你要人還要錯了。”
花三郎正色道:“二嫂,我在京裡幹什麼,也許你知道,也許你不知道,要是不知道,可以回去問問兩位老人家,二哥是我一母同胞親手足,為了更重要的事,就算我把他的生死安危置於腦後,相信老人家也不會怪我,我已經答應交還你一個二哥,你還要怎麼樣?”
柴玉瓊勃然色變,美目中射出威稜直逼花三郎。
花三郎沒動,但是臉上也籠罩著一片冷肅之氣,兩眼眨也不眨的回望著柴玉瓊。
漸漸地,柴玉瓊嬌靨上那一層冷霜消失了,美目中懾人的威稜也收斂得一絲兒不見,她低了低頭,抬起頭時,嬌靨上泛起一片令人望之心酸的哀怨神色:“三弟,你應該同情我,縱然你不為你這個二嫂著想,你也該為華家,為兩位老人家著想。”
花三郎臉上的冷肅之氣也不見了,道:“二嫂,我不必多說,家裡那麼多人,我這個做兄弟的一向對你怎麼樣,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你應該清楚。”
“我清楚,兄弟,換個別人,我也許不敢來找他要人;換個別人,我也許會換個方法找他要人”
花三郎知道,這是實情,今天錯非是他老三華劍英,他這位二嫂絕不會這麼客氣。
“我知道,二嫂。”
“你二哥當初如何,或許你不知道詳情,可是你應該看得出來,我的脾氣忍受不了這個,我忍了,我不是為自己,我為的是兩位老人家,為的是你二哥,只要我一嚷嚷開,兩位老人家絕不會護短,華家的家法下,你二哥縱有生路也會落得廢人一個,總是兩位老人家的親骨肉,兩位老人家不會不氣不痛,後果怎麼樣,誰都可以想見,我不願意眼見那種後果。”
花三郎不能不承認,柴玉瓊說的是實情,他更不能不承認,他這位二嫂出了名的精明厲害,但卻也是深明大義,頂賢慧的一個。
只聽柴玉瓊又道:“三弟,我知道你會把他還給我,也深信不疑,我能等,有這個耐心,但是我是他的妻子,我總該知道,你為什麼把他叫來,他來幹什麼了?”
花三郎同情這位二嫂,對他那個不爭氣的二哥,是深惡痛絕,但是他能實話實說,道出實情嗎?!
心裡掠過了片刻的痛苦交戰,然後道:“二嫂,事關重大,我不能告訴你,我為什麼叫他來,他來了以後,都幹了些什麼!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會害他,我也可以向你保證,不管他以前怎麼樣,今後,他不會再象從前那樣傷你的心。”
“真的,兄弟?”
花三郎只好咬牙點頭:“真的,二嫂。”
柴玉瓊點了點頭:“好吧!兄弟,別人的話我不敢信,你的話我信,你再說一句,我是回家去,還是在這兒等?”
花三郎道:“二嫂,京裡情勢不適合待,更不適合再有華家人出現,別讓兩位老人家擔心,你還是回家去,到了該回去的時候,我會跟二哥一塊兒回去,也說不定二哥會先我回去。”
“好,既然這是你的意思,我聽你的,我這就走。”
“二嫂,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
“我還怕走夜路?既然你不讓我在這兒等,我就不願意在這兒多待一刻。”
說著,她往外行去。
花三郎沒再多說,跟了出去。
院子裡看不見人,但是柴玉瓊跟花三郎一出屋,羅英跟蒲天義就雙雙迎了過來,齊一抱拳:“二少夫人、三少。”
柴玉瓊答禮道:“偏勞諸位,也打擾諸位。”
蒲天義道:“二少夫人怎好這麼說,能接二少夫人的芳駕,那是本會的光采,我們弟兄幾個的無上榮寵。”
柴玉瓊道:“蒲老好說。”
花三郎:“蒲老、羅老,我二嫂要走了。”
蒲、羅二人微一怔,羅英忙道:“二少夫人怎麼來去匆匆?”
柴玉瓊道:“我來找劍英有點事,家裡少不了人,所以我得連夜趕回去。”
蒲天義道:“時候這麼晚了,二少夫人何不住上一宿,明天一早”
“不了,謝謝諸位,如今我是歸心似箭。”
花三郎道:“麻煩哪位,送我二嫂一程。”
柴玉瓊忙道:“不用”
蒲天義一拍手,夜色裡掠過來一名英武年輕人,躬身見禮。
蒲天義當即吩咐道:“華二少夫人要走,送二少夫人一程。”
英武年輕人恭謹躬身:“是。”
柴玉瓊還待再說。
花三郎已然說道:“二嫂就不用客氣了,我沒有工夫多陪,你就請吧!”
柴玉瓊也沒再多說,分別向蒲天義、羅英招呼一聲之後,由那英武年輕人陪著走,走的是後門。
花三郎還有許多事要跟項剛會商、安排,也沒多留。謝過蒲、羅二人之後也走了,也是從後門走的。
回到了霸王府,花三郎編了一套詞,告訴項剛,外頭的事他已託天橋的朋友安排了;項剛告訴花三郎,該他安排的,也都安排妥當了,燈下跟項剛嘀咕了一陣之後,由花三郎起草,項剛連夜寫了一份東西,派專人送往了內行廠,然後他跟花三郎兩個人都歇息了。
這裡花三郎剛自歇下,那裡柴玉瓊正由“鐵血除奸會”的弟兄帶路,避開三廠滿城巡弋的高手,由“鐵血除奸會”的其他人掩護著,順利地抵達了東城根兒。
城門已經關了,如今有三廠高手把守,也不能走。
東城根兒這個地方,有一處乾涸的溝渠,一處廢棄了的柵門。
那處柵門,就在一堆半人高的雜草後。
英武年輕人撥開了雜草,走過去挪開生鏽的鐵柵,城牆根兒的那個洞,只有半人高,得矮著身,彎著腰鑽出去。
英武年輕人道:“委屈少夫人了。”
柴玉瓊道:“好說,倒是麻煩兄弟了。”
說著,她進入了雜草叢。微矮嬌軀剛打算往外鑽。
忽然那英武年輕人輕聲道:“二少夫人,請等等。”
柴玉瓊一聽就聽出他聲音不對。停身四望,立見英武年輕人正從雜草縫中往外看,循他所望往外一看,柴玉瓊不由心頭為之一跳。
東城根兒,地處一片亂墳崗,白楊樹、雜草,高高低低,新新舊舊的墳頭,本就懍人。
而現在雜草叢十餘丈外一幕情景卻是更為懍人。
一座相當大的冢前,墓碑挪開了,墓碑後現出一個黑忽忽的洞穴,那個洞穴還不及半人高。但是從那還不及半人高的洞穴裡,飄出了兩條黑影。
英武年輕人的目力不知道怎麼樣。
柴玉瓊的目力過人,她一眼就看出,那是兩個黑衣蒙面人,從頭到腳,整個人蒙在一襲黑袍裡,只頭部挖了兩個洞,露著兩跟,這兩個黑衣蒙面人的兩眼,那四道目光,不但陰森森,而且還綠芒閃動。
此時此地,這麼兩個鬼魅般的黑衣蒙面人,四道閃動綠芒的目光,膽小一點的,碰上不嚇癱才怪。
兩個黑衣蒙面人一出巨冢,凝立不動,四道發綠的目光向四周掃視,似在搜尋什麼。
英武年輕人輕聲道:“幸虧有這堆雜草!”
柴玉瓊忙道:“噤聲。”
柴玉瓊阻止得不能說不夠快,但是兩個黑衣蒙面人目中綠光已掃了過來。
英武年輕人忙往下矮了矮身。
還好,兩個黑衣蒙面人的四道目光,只不過在這堆雜草上略一停留,很快就又移開了。
柴玉瓊道:“這兩個東西,好敏銳的聽覺。”
英武年輕人把嗓門壓得更低了:“二少夫人,您看這兩個是”
柴玉瓊道:“人不人,鬼不鬼,此時此地從一座巨冢裡現身,當不會是白道俠義。”
柴玉瓊這裡話聲方落,那裡兩個黑衣蒙面人卻忽然有了動靜,只見他兩個隨風飄起,離地盈尺,只一閃,便到一座舊墳之前,兩個人俯身探掌,四手齊飛,轉眼工夫,墳頭上的土已平了,他兩個再探手,只聽一陣朽木響,再看時,他兩個已經抓起了一根根的白骨。
英武年輕人看得瞪目張口,差點沒叫出聲來。
柴玉瓊不但有點毛骨悚然,而且還有點噁心。
英武年輕人道:“他們這是”
只見兩個黑衣蒙面人已把抓出的白骨擺成一堆,然後兩個人隔著那堆白骨相對而坐,似乎在運氣調息,不動,片刻之後,突然將四隻手伸進了面前那堆白骨之中。
英武年輕人不明所以。
但是柴玉瓊明白了,她看得黛眉雙挑,鳳目凝煞,忍不住罵道:“該死的東西,原來在練這種歹毒的功夫。”
“二少夫人,他們是在練”
“屍毒白骨功。”
柴玉瓊這句話不要緊,聽得英武年輕人脫口一聲輕叫。
兩個黑衣蒙面人四道發綠的目光,立即投射過來,人也霍地站起。
英武年輕人驚聲道:“糟!”
柴玉瓊道:“不要緊,華家忝為俠義,碰上了瀆冒人骨骸,練這種歹毒功夫準備害人的事,我又怎麼能不管,你不要動,我出去。”
話落,她撥開雜草走了出去,而且是一直走了過去。
英武年輕人看得清楚,兩個黑衣蒙面人四目綠芒連連閃動,往外暴射幾乎近尺。
柴玉瓊離兩個黑衣蒙面人近丈停下。
左邊黑衣蒙面人說了話,話聲陰森冰冷:“我當是什麼樣人呢,原來是個雌兒!”
右邊黑衣蒙面人道:“此時此地,怎會有你?!”
柴玉瓊冷然道:“此時此地,又怎麼會有你們這兩個東西!”
“賤人找死!”
左邊黑衣蒙面人一聲冷喝,他們倆似乎有很好的默契,同時離地飄起,飛撲而至。
“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你們也配近我身,滾。”
一聲滾,雙手齊揮,迎著對方來勢拍去。
柴玉瓊雙手齊揮,看不出威勢。
但兩個黑衣蒙面人卻抽身暴退,目中四道綠芒連連閃動,左邊一名道:“怪不得你敢躲在這兒偷窺我兩個練功。”
右邊那名道:“賤人報名。”
放眼天下武林,有幾個敢對華家二少夫人不敬的,柴玉瓊被兩聲“賤人”叫得心頭火起,殺機倏現:“你們這兩個東西,就衝你們這種行徑,就百死難赦,不除了你們,讓你們禍害武林,那是我的罪過。”
嬌軀閃撲,一雙玉手揮動,立即把兩個黑衣蒙面人罩住。
華家威震天下,絕藝當世第一,一上手,兩個黑衣蒙面人便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五六招過後,兩個黑衣蒙面人更是被逼得險象環生,躲閃連連。
英武年輕人隱身草叢,看得都呆住了。
本難怪,他哪見過這種武功,錯非今夜受命為華二少夫人帶路,恐怕這輩子他也沒有這種福緣。
但是,突然,他看見一名黑衣蒙面人衣袖裡飄出了一股其細如線,其色如墨的黑色,接著,他看見華二少夫人身軀一晃,往下便倒,他一聲驚叫還沒來得及出口,另一黑衣蒙面人已伸手接住了華二少夫人,把華二少夫人抱起,兩個人一前一後向著那座巨冢行去。
他不但大驚,而且大急,三不管衝口一聲叫,人似脫弩之矢般奔了出去。
他身法也相當快,兩個起落便已追到,但是他還沒來得及出手,後面那名黑衣蒙面人突然一個大轉身,雙掌擊出,一抓一收,可憐英武年輕人竟被開了膛,內臟外流。
鮮血狂噴,翻身便倒,痛苦得兩隻手在地上一陣亂抓。
那黑衣蒙面人似乎無動於衷,看都不看一眼,轉身要走,可是突然他又停了步,回了身,俯身一把拉起英武年輕人就走。
如今的英武年輕人已經不動了,似乎成了一具屍體。
兩名黑衣蒙面人,一個抱著華二少夫人柴玉瓊,一個拖著英武年輕人的屍體,一前一後很快的又進入巨冢中,墓碑移回,象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地上,只留著灘灘的鮮血,還有拖痕,拖痕經過不多遠就沒了。
亂墳崗上有鮮血,似乎也構不成什麼驚世駭俗的事。
但是,誰都沒留意,剛才那英武年輕人痛苦地在地上一陣亂抓,已經留下了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