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見多識廣,知道她必定被下了某種禁制,以致變成這個鬼樣子。
他暗忖道:“以邵安波的一身武功修為和絕世才智,竟然着了道,可見對方必定具有某種奇技異能,例如妖術、巫術等等……”
他乃是聰明機警之人,知道目下不宜輕舉妄動,些須先弄清對方底細後,始能着手進行救人。
轉念之間,林中空地上又發生戲劇性的變化。
那古稀老道猛一搖頭,長長的白髮立即散垂下來,頓時平添幾分恐怖。
但見他一面唸唸有詞,一面在邵安波面前來回走動,約半盞茶時光,他停住身形,向她臉上噴了一口氣。
邵安波身形一震,緩緩張大雙眼,四下打量,看清了場中情景,吃了一驚,立即運氣行功,卻感到全身痠軟無力,真氣無法聚于丹田。
她這時反而冷靜下來了,將目光投向古稀老道,問道:“喂!你是什麼人?”
古稀老道的目光,凝視着裊裊上升的香煙,口中説道:“你猜呢?”
“你可是來自茅山的法師?”邵安波冷聲問。
古稀老道緩緩轉過目光,望着眼前這位美女郎,慘白的面上,泛起一抹詭笑。
“本法師並非來自茅山,而是來自龍虎山。”老道笑道,笑聲如老公鴨。
“龍虎大法師!”邵安波吃了一驚:“是不是冷青雲叫你這麼做的?只不知你此番得手,能得到什麼報酬?”
龍虎大法師詭笑道:“你果然聰明,一猜就猜中是冷大人策劃的,至於報酬……”
邵安波當他沉吟之際,接口道:“我可以比他多出五倍的酬勞,不管是什麼東西……”
龍虎大法師道:“只怕你辦不到!”
“你還未説出來,怎知我辦不到?”
“這話也對。”龍虎大法師道:“冷大人許諾的酬勞種類甚多,其中雖然不乏金銀珠寶之類的東西,但也有些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例如良材美質的鼎爐,相信你一定懂得爐鼎的意義吧?”
“我懂。”邵安波點頭道。
“只不知這些報酬,你付得出麼?”
“冷青雲辦得到的事,我沒有辦不到的,他給你多少個爐鼎?”
“到現在為止,只有一個。”龍虎大法師詭笑道。
“我可以馬上給你十個八個。”
“但他給我的那一個,乃是本法師有生以來,第一次獲得的好爐鼎。你縱然給我一百個,如果質地不佳,亦是無用!”龍虎大法師緩緩道。
“他給你的爐鼎,究竟好到什麼程度?”邵安波問道。
龍虎大法師又詭笑道:“這可不容易形容……或者這麼説吧,他給我的那個爐鼎,稟賦資質之佳,大概與你差不多。”
邵安波面色一沉,冷冷地道:“大法師如若戲弄本姑娘,休怪我要罵你!”
“爐鼎”一詞,在道家口中,乃是“人”的代名詞,有的是採陰補陽,有的是利用人體煉藥,千奇百怪,説之不盡。
因此龍虎大法師一説到他所得的爐鼎,資質與邵安波差不多,邵安波馬上明白他其實説的就是自己。
龍虎大法師口中發出陰森的笑聲,道:“本法師活了那麼久,什麼髒話沒聽過?你高興罵就罵吧!沒有人攔着你。”
邵安波哼了一聲,道:“冷青雲呢?我要見他。”
“冷大人已趕回京城了,你要見他,要等到晚上才行。其實你的命運已經決定了,見不見他都是一樣的。”
“這樣説來,他老早就把我許給你,作為報酬中的爐鼎了?”
“正是如此。”
龍虎大法師點點頭:“好啦,吉時快到了,本法師要行法啦!”
他伸手拔起一支三角小黑旗,在身前緩緩揮拂,口中念動咒語,聲音忽高忽低。
邵安波漸漸陷入恍忽迷惘的情景中,眼前浮現出一幅男女作愛的景象,那妙曼的動作及入耳令人心跳加速的呻吟……使她全身感到燥熱,起了異常變化。
正當她無法忍耐,準備寬衣解帶之際,她身軀劇烈地震動一下,倏然清醒過來。
她張目望去,只見龍虎大法師不但咒語停止唸誦,而且手中的三角旗也掉在地上,可見得他發現了某種事情,而萬分震驚。
這時,在龍虎大法師身後七八步之處,出現了沈陵的身形。他手挺緬刀,滿面殺氣,指着這個妖道。
龍虎大法師驚覺地一轉身,頭上的長髮飛揚,充滿了妖異之氣。
他冷哼了一聲,道:“你是誰?”
沈陵雙目如電,罩住這個妖道,道:“大爺姓沈,你就稱我沈大爺好啦!”
“你既敢擅闖禁地,可知一定不是冷大人的手下。”
“不錯!”
“那麼想必是邵安波的手下了?”
“也不是!”沈陵搖頭冷然道。
“不是麼?”龍虎大法師訝然道。
“大爺如果是東廠中人,豈敢現身招惹你這種妖邪之輩?”
龍虎大法師仔細打量對方,忖道:“這個年輕人似乎有一股迫人的義烈之氣,同時又發出強大的殺氣,難怪我剛才心神大為震恐。”
他深知自己目下絕對不能示弱,更不能逃遁。因為妖法之道,本來就是運用精神的力量為基礎,再輔以別的手法而成。如果他示弱逃遁,勢將被對方追殺。
再者這個敵人武功高強,這也是一望而知之事,如果失去妖法神通,單憑武功,絕非敵手。
他淡淡地道:“好,本法師敬你是條漢子,不願與你為敵。咱們各行各路,你看如何?”
沈陵道:“大爺早已聽到你與邵安波的對話,目下正是衝着邵安波而來的,哪能就此罷手?”
“難道你想救她不成?”
“不錯!”
“但你沒有救她的理由呀!”沈陵眼中射出森寒的光芒,殺機外露,冷冷地道:“大爺是與她一道來的,這理由夠了麼?”
他話聲一落,手中緬刀突發龍吟,進射出刺目的寒光,這正是以神御刀的先兆。
邵安波見此情景,臉色倏變,並皺起眉頭,似有所思。
龍虎大法師也是行家,頓時臉色變得青綠。
心念一轉,突然仰天發出梟鳴似的厲笑。
接着厲聲道:“沈朋友,你可知道邵安波將有什麼變化?”
沈陵不理不睬,只狠狠地瞪着他,刀上的寒光更熾。
“那麼我告訴你,她在轉眼之間,將變為一個瘋子,現在的玉貌朱顏,到其時你連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沈陵聽得心頭一震,但仍不言不動地瞪着他。
龍虎大法師又道:“她雖然有機會毛髮無損的與你攜手同歸,但這個主導權卻操之在你,你自己好好想想,作一決定。”
過了半晌,沈陵始道:“好,你放了她,我立即帶她離開!”
“這話有何保證?”
沈陵面寒如冰,舉起手中光芒四射的緬刀,指向對方。陣陣森冷刺骨的刀氣,湧向老妖道。
龍虎大法師但覺這陣刀氣之中,含有堅不可拔的意志,情知只要稍一遲疑,敵人的刀勢立刻全力發出。
他當下不敢怠慢,忙道:“好好,本法師放了她,但你定須守信帶走她,不得找我麻煩。”
沈陵宛如一具石像似的,既不動彈,亦不開口,但目光如電,緊緊盯住老妖道。
只見妖道從囊中取出一顆拳大的黑球,往地上一拋,立即升起一片黑色的輕霧。
邵安波突然發出驚噫之聲,立即感到恢復了功力,接着奔出霧中。
頃刻間,輕霧已散,但場中已失去了老妖道和兩個小道童的影蹤。
邵安波奔到切近,沈陵才道:“二夫人,咱們走吧!”
邵安波訝然道:“走?那妖道呢?難道放過他?”
“這是交換條件!”
邵安波面色一沉,沉聲道:“笑話,你如何有權替我作主?”
“你要在下袖手旁觀麼?”
邵安波冷硬地道:“不錯,你先走開,我要找到妖道要他的命。”
沈陵道:“在下問的是在早先的情況之下,難道你要我袖手旁觀,使你受制於邪法中?”
邵安波反問道:“你準知我無法脱身麼?”
沈陵聳聳肩,道:“這樣説來,我為你着急出手,竟是做錯了……”
邵安波一怔,道:“你説什麼?”
沈陵沒好氣地道:“我説我為你着急而拼死出手,反而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啦!”
邵安波沒有説話,僅看了沈陵一眼,便舉步而去。沈陵本想問她如何落人龍虎大法師之手中的,一看她這種態度,只好住口不言了。
兩人一前一後,默默無語地走着。
突然邵安波停下腳步,回頭望着沈陵。
沈陵不知道她的用意,只好也停下腳步,疑惑地望着她。
邵安波凌厲地望着他,道:“好了,你要什麼報酬?説出來吧!”
“報酬?哦,你的意思是指與妖道交涉的那件事?”沈陵訝然道。
“説出來,你要多少錢?”邵安波催道。
沈陵搖搖頭,苦笑道:“我不要錢。”
“那你要什麼?只要我辦得到的,都可以答應你。”
沈陵仍然搖頭。
邵安波神色不善地接着又道:“就算是要我的身體,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他們之間瀰漫着緊張和奇異古怪的氣氛。
沈陵氣憤地瞪着她,大聲道:“我不是為了報酬才幫你的。”
“那你為了什麼?”邵安波問:“咱們非親非故,且無交情。以咱們的情形來説,連見義勇為也談不上,你為何冒險出手?”
沈陵輕嘆道:“我也不知道,但既然我並不要求報酬,你又何苦如此咄咄逼人?好像我這樣做反而得罪了你一般。”
邵安波道:“我平生不欠任何人的情,這是我的宗旨。”
沈陵嘆道:“原來如此,那麼我非索取報酬不可啦!否則你就不肯罷休?”
邵安波面上的冰霜不知何時已融化了,因而看起來美麗動人得很。
“你真是個傻瓜!”她柔聲道。
沈陵苦笑一聲,道:“我現在又變為傻瓜了,唉!跟你在一起,遲早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東西?”
此刻兩人已並肩而行,邵安波道:“你知不知道我當時為何肯聽你之勸,暫時放過那妖道麼?”
“不知道。”沈陵漫應道。
“為的是一句話。”
“我的一句話?那是什麼話?”
“你當時質問我説,是不是你替我着急出手之舉,反而對不起我?在這句話中,你想到替我着急,所以我決定暫時放過那妖道,讓你保證你的諾言。”
沈陵聳聳肩,道:“這番話聽起來好像很有人情味,可是後來你的態度實是叫人感到難堪。”
邵安波哼了一聲,道:“你別忘了,現在你還是俘虜身分!”
“假如我逃跑了呢?”
“你心中也明白,如果我要報復,單單是你這條線上牽涉出來的人,最少也有二三十條性命。”
“我知道,但你最好不要逼我……”
“我逼你又如何?”
“我會趁你遭受攻擊之時,來個落井下石。”
“那你就試試看,我可以告訴你,除了這條路之外,你恐怕別無脱身的機會。”
這時他們已走到早先甘鋒穴道被點之處,路上杳無人跡。
邵安波停步,道:“你讓另一個人把甘鋒帶走了麼?”
“如果不將人帶走,豈不是會被冷青雲撞見?”
“我的獨門點穴手法,如若逾時不解,真氣進攻心臟,非死不可,這條人命,可別記在我帳上!”邵安波道。
沈陵暗笑道:“你這招騙騙別人可以,我才不會上當呢!”
他表面上不動聲色,道:“如果你不想背濫殺之名,咱們還是一道去尋找甘鋒,把他穴道解了,就沒事了。”
邵安波沒有開口,在環目四顧。
沈陵向路旁那片樹林,發出兩聲暗號。
八九丈外立即有人回應,不一會,黎行健便奔了出來。
他一眼望見邵安波也在場,頓時露出喜色,道:“二夫人回來啦!那太好了。”
邵安波冷冷地道:“好在哪裏?”
黎行健一怔,不敢胡亂開口。他乃是老江湖,心知像邵安波這種人,脾氣難測,萬一説錯一句話,可能就斷送了甘鋒的性命。
沈陵問道:“甘鋒前輩呢?”
黎行健道:“在那邊樹林內,看來情況有點不妙。”
“請把他搬到這兒來。”沈陵交代道。
黎行健迅即走了。
邵安波道:“我倒要瞧瞧你有什麼本事救他?”
“在下自是無能為力,還望二夫人出手解救。”
“既是要靠我,為何不先問問我,才叫他把人搬來?”
沈陵嘆口氣,無可奈何地道:“他們並沒有什麼過錯,亦不是大奸大惡之人,而且與你根本談不上恩怨,你總不致於讓他枉死吧?”
邵安波道:“我是東廠的惡人,你是忠義之士,所以對事情的看法,很難一致。”
沈陵明知她言不由衷,可是又不便與她爭辯,辯也無益,不由深深皺起眉頭。
邵安波背起雙手,神情如謎地望着沈陵。
沈陵被逼得沒法,才道:“你早先不是説過,不喜歡欠人之情麼?”
邵安波柳眉登時緊緊皺起,道:“傻瓜!難道你願把我欠你的人情,浪費在這個素昧平生的人身上?將來輪到你有問題時,誰來救你?”
沈陵道:“在下豈能見死不救?”
邵安波轉眼向黎行健望去,問道:“你想不想我出手解救此人穴道?”
黎行健忙道:“當然想啦!還望二夫人高抬貴手,解開敝友穴道。”
“我解開他穴道之後,你們是回去呢?抑是還要繼續你們的行動?”
“小可等仍然要繼續依計劃進行。”黎行健不敢騙她。
邵安波道:“很好,我們跟你們去瞧瞧,行不行?”
邵安波與沈陵在後跟隨,沒有詢問。
黎、甘二人行得很急,可見得時間迫促,不一會已到了一處山坡,但見山坡的另一邊不遠處,有一座莊院。
這座莊院佔地並不大,但石牆高築,四角各建有一座高高的碉樓,看來氣派不小,而且戒備十分森嚴。
他們在山坡上向下望,由於相距尚遠,而且前面有些樹木遮掩,因此不虞被莊院內之人看見。
但在行家眼中,一望而知,這座莊院所選擇的位置絕佳,因為只要在四角的碉樓中,派人日夜守望的話,任何人都休想潛近莊院。
黎行健和甘鋒,觀察一陣後,突然舉步奔出,方向正是那莊院。
沈陵和邵安波對望了一眼,似乎有些疑惑,但仍然跟着他們向坡下奔去。
“二夫人,這座花院似乎比那清風莊還要透着古怪。”沈陵邊走邊低聲道。
邵安波指指前面,道:“我看這兩個傢伙的行動更古怪!”
“是呀!他們既然來探對頭的隱秘,卻又毫無忌憚地行動,這算什麼呀?”沈陵搖頭苦笑。
“在我的印象中,這座莊院好像根本沒有人住。”邵安波道。
“縱使如此,可是我心中仍然覺得有點不妥。”沈陵憂心地道。
他們走得很快,幾句話工夫,已接近莊院向南的大門。
黎行健一推那道莊門,兩扇高大的木門,竟然應手而移開,成了兩尺許的一道縫隙。
“奇怪,這扇大門居然沒有閂上。”甘鋒訝然道。
他們隨即從裂縫中閃身而人,沈陵與邵安波對望一眼,彼此間發現了對方的疑惑。
“他們到底是暗查敵人的巢穴呢?抑或是來探訪老朋友?”沈陵苦笑道。
邵安波聳聳肩,道:“那要問問他們才知道呀!”
沈陵微微欠身,作了個請她入內的手勢,邵安波微微一笑,便閃身入內。
進入莊中,這兩位年輕高手,馬上就感覺到此莊的確沒有人居住。此外,這座孤零零建在曠野中的莊院,別看外表陳舊,但莊內卻沒有一點潮濕毀敗的氣味。相反的,四周牆上的粉刷,還透出新鮮的氣味。
黎、甘二人,已奔向正對面的第一進廳堂,沈陵和邵安波當下也加快腳步,跟了進去。
一行四人,進入寬敞高大的廳堂內,一直由右邊向後面搜進去,再由左方繞個圈子出來。
搜索了這麼一大圈,這座莊院當中主宅,大致上已走遍了。
他們回到廳堂上,黎、甘二人低聲商量,都露出焦灼的表情。
緊急着他們又向內進搜去,邵安波往椅子上一坐,道:“我不想跟着他們亂鑽了,阿陵,你如果還有興趣,那就跟他們走,我看他們一定弄不出什麼名堂的。”
“好,我去。”
沈陵笑一笑,轉身進入內進。
這一次黎、甘二人不像上回那樣,經過每間屋子,只伸頭進去看看,而是偶然也進入房內實地察看。
沈陵默默跟着他們,也不詢問。
他時道:“他們在搜尋什麼?如果此地真的是乾坤劍鍾子豪的秘窟,那也已是廢棄不用了,如何還找得出什麼東西來?”
最後他們繞到左邊的重重屋宇,如果仍無所獲,沒好久又將回到前面的大廳堂內。
甘鋒突然拉住黎行健,道:“黎兄,咱們別忙着往前搜。”
黎行健訝然道:“甘兄的意思是?……”
“以兄弟看來,如此搜下去,仍將徒勞無功。”甘鋒道。
“甘兄的意思是要放棄搜查?”
“那倒不是,而是向沈兄請教請教。”
沈陵搖搖頭,道:“你們的機密,最好別跟我討論。”
甘鋒道:“沈兄和二夫人,也可以算得上是極能忍耐的人物了,經過了這許久的時間,居然還不探詢在下等此行的目的,難道你們兩位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沈陵笑道:“假如你們搜不到任何東西,則問了之後,還是有一個懸而未決的疑問。如果你們搜得出所尋東西,則到時一望而知,何須多問。”
事實上,他和邵安波早已跟黎、甘二人摽上了,如果黎、甘二人不説出此行目的,則他們憑才智眼力,看出這是怎麼回事。
黎行健嘆道:“沈兄這種理論,在下活了這麼一把年紀,也不得不承認是第一次聽到。”
“難道在下説錯了不成?”
黎行健道:“當然不是,在下説出來可別見怪,兩位的反應實是有點不近人情。”
沈陵聳聳肩,道:“你們兩位的行徑,亦有很多地方違背了常理。”
黎行健抬頭望望天色,面上泛起了焦慮神色。
他點點頭,道:“不錯,我們的行徑,的確有些地方似是不合情理。”
甘鋒道:“黎兄這樣和沈兄談下去,只怕不會有什麼結果可言!”
黎行健道:“甘兄説的是,兄弟這就向沈兄請教。”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請問沈兄,假如在下説這座莊堡之內,藏有大量黃金白銀,沈兄會不會相信?”
沈陵一愣,道:“這話實在教人難以置信。”
黎行健道:“沈兄何以認為不能相信?”
沈陵道:“如果此地真藏有大量金銀,絕不會無人看守。”
“如果有某種理由,使得原來守護此地的人,全部撤走。而新換的一批人,又因某種原因,不能依時趕到接手,這期間便出現了空檔。”
黎行健正色道:“只不知這個説法,沈兄認為有沒有可能?”
沈陵忖道:“黎、甘皆是武林中知名人士,現下是威武、鷹揚兩大鏢局的代表,這兩大鏢局勢力甚大,如果獲得秘密消息,並派出人馬以攔阻接管此堡的人,就不無可能了……”
他點點頭,道:“有此可能。”
黎行健道:“那麼沈兄認為這些金銀,可能會藏放於何處?”
沈陵沉吟一下,道:“應該在地窖或密室。”
黎行健道:“我們也是這樣想,可是搜到現在,仍然找不出一點痕跡線索。”
沈陵道:“如果是地窖或密室,自然不易發現人口。”
黎行健道:“沈兄只有這麼一句結論麼?”
沈陵道:“假如你們真的為了搜尋藏金,為何專向卧室查看?再説如果兩位分頭搜尋,應該更為有效,但你們並不分開,可見得除了搜查藏金之外,還有其他目的。”
黎行健嘆道:“沈兄果然才智高人一等,觀察力之強,當世罕有匹儔,不瞞你説,我們除了查看藏金之外,還查究一個人的下落。”
“那是什麼人?”
“我們聽説鏢行中第一高手金刀破浪祈山連,幽居此堡中,已有三年之久……”
“這位祈山連就是京華鏢局的創始人?”
“正是這位前輩。”
沈陵道:“他既沒有犯法,為何要銷聲匿跡,潛居於此?”
“因為鍾子豪接辦京華鏢局之後,用了種種不合規矩的手段,幾乎把生意全部搶去。假如祈山連露面的話,一定會受到同行中的故交好友質問,所以他不得不躲起來。”
“如果他存心躲起來,你們再搜三天三夜,亦將徒勞無功。”
“不錯,但我們懷疑祈山連不是躲起來。”
沈陵哦了一聲,聳然動容,道:“黎前輩的意思是説祈山連是被迫失蹤的?”
甘鋒接口道:“正是此意。假使祈山連曾在此地幽禁了三年之久,目前雖已徙往他處,也應該多多少少會留下一些線索。”
沈陵心中一動,突然仰天打個哈哈,道:“你們當然找不到一點痕跡線索,找得到才是怪事呢!”
黎、甘二人為之愕然,甚至忘了出言詢問。
沈陵解釋道:“因為這座莊堡,建造至今不會超過三個月,祈山連怎麼可能在此幽禁了三年之久?”
黎行健懼然道:“是啊!我也嗅到新的石灰與油漆等氣味,早該想到此堡乃是新近建成才對。”
沈陵指指牆邊的花卉,道:“這些花卉有不少枯死,乃是最有力的説明。枯死的花卉,並不是無人灌溉,而是移植於此後,有些不能適應新的土壤之故,而且枯死的數量頗多,可以證明這是剛剛移植到此不久,連更換的時間都沒有。”
黎行健皺眉道:“如此説來,那就連藏金的情報,也不可靠啦!”
“在下不知道你們的情報如何獲得,但有一點敢肯定的,那就是這個情報一定很可靠。”
沈陵正色道。
甘鋒點頭道:“沒錯,情報絕對可靠。”
沈凌道:“那麼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便是鍾子豪已查出了把情報供給你們的人,特地設計出這麼一處現場,將你們大大愚弄一番,當然可能還有其他作用,至少也會是一個陷阱。換句話説,咱們現在都落在鍾子豪所設的陷阱之中了。”
黎行健和甘鋒面色倏變,轉眼四看。
沈陵道:“如果真有陷阱,則咱們一入此堡,就已經插翅難飛了,現在才查看已經太遲啦!”
黎行健道:“至少還有一點可以慶幸的,那就是咱們一行六人,有四位沒有落網。”
沈陵道:“但在下和二夫人卻無辜掉入漩渦中……”
黎行健道:“二夫人堅持要插手,怨不得別人,只有沈兄才是無辜受累。”
沈陵道:“現在還難説得很,因為我忽然想起,鍾子豪為何要建造這樣一個莊院呢?此堡的設計,足以完全與外界隔絕,不露半點風聲,可見得將來居住這兒的人,一定不能被外界看見或得知的,那麼究竟是什麼人呢?”
甘鋒愕然説不出話來,連黎行健亦瞠目以對。
沈陵又道:“這些居住此堡的人,很可能是會替鍾子豪招來奇禍的人……”
黎行健插口道:“會不會是江洋大盜?”
沈陵搖搖頭,道:“不可能,江洋大盜遲早會離開作案,一旦被捕,就可能供出這個地方。所以鍾子豪所窩藏的,一定不與江湖發生關係的人。”
甘鋒道:“既不是江洋大盜,在下可就想不通啦!”
黎行健道:“在下也弄糊塗啦!但咱們還是先離開此地為妙,縱然已落入陷阱中,説不定尚有一線機會。”
沈陵聳聳肩,道:“也只好如此了。”
他們快步奔回大廳,已不見邵安波的蹤影。
甘鋒衝口道:“也許咱們還來得及逃走。”
“但願如此……”
沈陵邊説邊走向廳門,向外一望,便回頭招手道:“兩位請過來瞧瞧。”
黎、甘連忙過去,目光投向廳外,只見廣場上有人有馬匹和馬車等,熱鬧得很……
在廣場的另一邊,放置着二三十個巨大的木箱,但都是散放地面,沒有相疊的。
那些牲口和馬車,蹄輪都用草和布包扎着,難怪如此龐大的車隊,居然沒有一點聲息。
沈陵低聲道:“以我估計,此地最少也有六七十個人……”
黎行健道:“除了那些車伕、腳伕,真正能動我們的,只有一半。”
甘鋒道:“一半就夠咱們受的啦!只不知那位二夫人躲在什麼地方?”
正在此刻,廣場上一個方臉大漢宏聲道:“諸位請出來吧,躲在屋子裏終究不是好辦法!”
黎行健道:“咱們的蹤跡已經泄露啦!”
甘鋒眉頭一皺,道:“黎兄可曾見過這些人?”
“這個發話的大漢,似是見過,一定是夾雜在京華鏢局的大隊人馬中,所以只留下模糊的印象。”
甘鋒道:“兄弟倒是在京華鏢局押鏢的人馬中,見過其中幾個,看來這些人馬,皆是京華鏢局的精鋭了。”
黎行健道:“此堡四周皆是平曠之地,咱們若是不戰而退,只怕仍難逃得過他們快馬追殺。”
甘鋒慨然道:“咱們豈能不戰而逃,但沈兄卻不妨躲起來,覓機逃走。”
沈陵道:“兩位不可出戰。”
甘鋒道:“敵眾我寡之勢,咱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一則此堡地形不利逃走,二則咱們在江湖中,頗有聲名,這面子也是不能丟的。”
“以在下看來,這幫人馬分明擅長合圍衝殺之術,若是到曠場中,正好被他們大顯身手……”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但此堡的地形,實在是不利逃走,看來今日的情況,實是兇險萬分!”
黎行健沉聲道:“沈兄有何打算?”
沈陵聳聳肩,道:“實不相瞞,在下不想介入江湖仇殺的漩渦中。”
黎行健道:“既然沈兄賜告實話,在下倒是有一件事相托……”
沈陵本想推託不管,因為他的確沒有時間管這種事。之前,他為了減輕己方的壓力,慫恿邵安波介入此事,卻沒想到連自己都陷了進去,業已後悔不已。但話還未出口,只聽黎行健已道:“沈兄如果逃得出此堡,相煩把咱們的遭遇,派人告知威武或鷹揚鏢局。就是這麼一個口信相托。”
沈陵一怔,心想這件事等於臨終未了之願,怎好拒絕?
“只要在下能夠生還,一定為兩位將口信傳到。”他頷首道。
黎行健和甘鋒同時抱拳向他致謝,接着大踏步走出廳堂。
他們在數十對目光注視下,走入場中。雖然談不上氣勢,但也步伐如常,已經算是難得了。
場中人移馬動,霎時所有的車伕、腳伕和車馬等,都避到遠遠的角落,廣場中留下十多人,以及數目相等的馬匹。
黎行健暗中一數,共是十三名勁裝大漢留在場中。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馬匹之時,但見皆是上佳名駒,雄駿異常。
這十三匹矯健駿馬不但鞍轡鮮明,鞍邊都掛有長刀,有的還多了一副弓箭。
黎行健心頭大震,向甘鋒掃了一眼,低聲道:“甘兄,他們一共是十三騎,豈不是太巧合了一點?”
甘鋒面色也大變,道:“莫非他們就是絕域十三煞神?”
那個為首方面大漢用宏亮的聲音道:“兩位低聲交談,倒像是疑心一件什麼事似的,能不能説出來聽聽?”
黎行健道:“不錯,咱們正是在猜測諸位的來歷。”
方臉大漢道:“猜到了沒有?”
黎行健道:“還沒有,尊駕可肯見告?”
方臉大漢道:“告訴你們也不妨,但你們還有同伴沒露面,是不是想偷偷溜走?”
“尊駕像是知道我們的人數?”
“不錯,你們來時,共是三男一女,對不對?”
“尊駕既然清楚,就算是三男一女吧!”
“為何説‘就算’三男一女?難道這數目與事實不符?”
“我們來時,的確是三男一女,可是那位姑娘,其實與我們不是一路,她目下已失去蹤影,連我們都不知道她哪兒去了!”黎行健道。
方臉大漢繼續問道:“那麼還有一個男的呢?”
黎行健道:“他與我們亦不是同路人,甚至也不是江湖中的人物。”
“豈有此理。”方臉大漢宏聲道:“難道你們和那一男一女,只是在路上恰巧碰上的不成?”
甘鋒見黎行健不開口,便接口道:“正是在路上遇見的。”
方臉大漢仰天大笑,道:“但我們剛才有人入屋探看,明明見到你們共是三人……”
甘鋒正色道:“兄弟記得咱們沒有説過不知那個男的下落之言,只説與他並非同路人而已!”
方臉大漢道:“聽兩位的言談,以及挺身而出的行徑,可知兩位皆是當今知名人士,所以保持身分,既不願不戰而逃,亦不願説假話,這種風度,兄弟既敬且佩……”他回頭又道:
“七弟,你可認得出這兩位是誰?”
一個面白無鬚的大漢應道:“瞧他們兩位的兵器,左邊的是江左神斧黎行健,右邊的是神刀甘鋒,皆是當今頗有名氣的高手。”
方臉大漢見黎、甘二人都不否認,當下笑道:“我這七弟博知天下人物,只要有點名氣,他必能認得出來。換言之,只要他認得出之人,也必是當今武林知名之士……”
當方臉大漢口中正在推許黎甘二人時,其他的人,皆紛紛躍登馬背。
黎行健心下狐疑,問道:“兄台太抬舉在下兄弟了,只不知諸位何故紛紛上馬?”
方臉大漢面色一沉,換上了一副冷酷無情的神情,道:“兩位是真不懂呢?抑或是明知故問?”
甘鋒低聲道:“黎兄,此人詞色不善,看來今日勢難善罷干休,咱們務必小心應變。”
黎行健點頭表示會意。
只聽沉重的蹄聲紛杳散開,原來那十餘騎已經迅快分佈在四周。
方臉大漢縱身一躍坐上馬背,俯視着黎、甘二人。
“兩位如能將來意説出,並且將如何知悉敝堡有這麼一處地方的原因見告,便可不死。”
他冷冷地道。
黎、甘二人各自拿出兵刃,都不言語。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方臉大漢又道:“如果兩位再不開口,這一輩子就永無開口的機會了。”
黎、甘仍然不理,各自嚴密戒備四下的人馬。
方臉大漢獰笑一聲,略一抖疆,跨下坐騎立即以小碎步後退,一直退到由十餘騎組成的包圍的行列中,成為其中的一員。
廣場上突然間瀰漫着陣陣殺氣,雖然沒有鼙鼓之聲助威,但已具有千軍萬馬的威勢。
事實上,這十三騎散開包圍,在偌大個廣場中,顯得寥寥落落,人數過少。可是這十三騎每個人的姿勢,以及進退時的動作,卻形成了強大的氣勢,使人泛起了陷身於千軍萬馬中的感覺。
為首的方臉大漢高喊了一聲口令,所有的人,都取出了鞍邊的長刀。
甘鋒神色大變,厲聲道:“諸位敢情是‘絕域十三煞神’?”
“不錯!”
方臉大漢縱聲大笑道:“兩位有幸,能見到絕域十三煞神未戴面具時的真面目,該死而無憾矣!”
黎行健接口道:“聽説絕域十三煞神劫取各路鏢銀,洗劫豪富,所過之處,少有活口,想不到居然匿藏在京畿近郊,我兄弟的確有幸……”
那方臉大漢宏聲喊道:“十……三……煞……神……”
他左側六名大漢接着齊聲高喊:“聲……威……懾……人……”
他右側另六名大漢接着齊聲高喊:“所……向……無……敵……”
接着十三個人齊聲高喊:“出……手……無……情……”
這四聲響亮震耳的口令喊過,蹄聲大作,十三鐵騎一起移動,向前推進。
但他們的速度有快有慢,霎時間快者越快,但見從不同的角度各有一騎超前衝出,齊齊向核心中的兩人迅疾殺去。
手中的長刀,閃閃生光,配上雷動的蹄聲,使得衝殺的聲勢,更是令人震懾。
但見這四騎一衝近黎、甘二人,各施長刀凌厲攻擊了一招,便各自錯開,繼續向前馳出,成了散開的陣勢。
然而第二批四騎,緊接着又從四面八方衝到,同樣地各以長刀向二人攻擊一招後,便又錯開了。
現在輪到第三批攻擊,蹄聲宛如急鼓雷鳴,長刀如狂風暴雨,衝殺上去。
這第三批方一錯開,第一批人馬再度回頭攻到,成為第四梯隊的攻擊波。如此第五波第六波一直循環不息地攻擊,喝叱聲,鐵蹄聲,馬嘶聲以及兵刃的金鐵交鳴聲,還有那千百道耀目的刀光,只殺得核心中的黎、甘二人,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這種強大的合圍硬攻的情勢,黎、甘二人已知今日萬難逃過這場劫數了。於是同時升起與其落得筋疲力盡而死,不如趁現在尚未力竭時,拼上一下。
兩人心念方決,同時振臂暴喝而起。
雷鳴般的蹄聲夾着刀光一衝而過,兩名騎士翻身跌墮馬下。
突然之間,所有的人馬一齊停住,都不移動,一切聲響,倏然沉寂。
只見甘鋒栽倒地上,不再動彈。黎行健屈下一膝,半跪地上,兩人身上,都現出不少血跡。
黎行健轉眼一望,目光首先掠過甘鋒的軀體,接着掠過地上兩名騎士的屍體。
這兩人都是在同時之間,被他和甘鋒擊殺的,只是當他們擊殺敵人後的一剎那,各人身上數處要害也遭敵人劈中。
黎行健嘆一口氣,搖搖頭道:“憑我和甘兄,只換回兩條性命,唉……”
廳堂內突然行出一人,大步走向廣場,穿過那些鐵騎,一徑來到黎行健身旁。
那絕域十三煞神的首領,竟然沒有加以攔阻,亦沒有發令攻擊。
這個人正是年輕英挺的沈陵,他眼見這十三鐵騎的精妙圍殺之術,想到堡外地勢,情知以自己目前所剩功力,只要一逃出堡外,立刻將被四角的衞哨發現,招致十三煞神追擊。在那平曠遼闊的地方,適足以使這十三鐵騎發揮出更強的威力。
因此他寧可現身出來,當然他已打算過如何抵禦之法。
他一看黎行健這般模樣,已知命在須臾,當下道:“黎前輩,你們能夠反擊,殺了他們兩人,已經不容易了。”
黎行健道:“沈兄為何不逃?”
沈陵道:“在下目睹他們的武功和精妙騎術,自知絕對逃不掉。”
黎行健道:“説得亦是……”
他突感一陣劇痛,痛得住了口,過了一陣,才緩過一口氣來。
沈陵道:“黎前輩可有遺言?”
黎行健苦笑道:“沈兄除非是與他們一夥的,不然的話,你只怕再也難以逃生,在下縱有遺言,説了也等於沒説。”
沈陵長嘆一聲,沉默不語。
黎行健突然抬起頭來一笑,道:“人道絕域十三煞神,行蹤飄忽,手段狠毒,所向無敵。
但從今以後,十三煞神只好改為十一煞神啦!”
一直沒有作聲的方臉大漢,突然接口道:“那也不見得……”
他接着高聲喝道:“候補之人立即入列!”
立即有兩位大漢應聲而出,拾起了地上的長刀,翻身上馬,登時又恢復了十三人之數。
這時又有幾名腳伕過來,將屍體搬走,只剩下黎行健和沈陵在當中。
黎行健愕然地睜大雙眼,掃視那十三個騎士一眼,才頹然道:“原來十三煞神隨時有人補充,難怪出道三年來,並無折損,還是十三個人……”
方臉大漢傲然道:“不錯,絕域十三煞神永遠不會減少,但這個秘密你們已沒有機會泄露出去啦!”
黎行健卻於此時,突然頭一垂,仆倒於地,登時氣絕。
沈陵退開兩步,登時有兩個腳伕過來,把黎行健的屍體搬走。
方臉大漢踞馬俯視着這個風度翩翩的青年,以威嚴有力的聲音,問道:“朋友請報上姓名!”
沈陵道:“在下姓沈,單名陵。只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方臉大臉道:“沈兄知道絕域十三煞神之名,已經足夠啦!”
“難道閣下在這種情勢之下,還怕泄密?”沈陵反問道。
“當然不怕。”方臉大漢信心十足地道:“沈兄已成網中之魚,羅中之雀,想溜也溜不掉啦!”
“閣下既有如此把握,何不把姓名見告?”沈陵激將道。
方臉大漢沉吟一下道:“我姓吳,叫吳一。咱們十三兄弟都同姓,以數字排名,咱們的老麼就叫吳十三。”
沈陵聽得一怔,知道對方用的是化名,甚至連姓都是假的。
方臉大漢左側的一名大漢插口道:“大哥何不轉入正題,審問此人來歷?”
“以二弟之見,這位沈兄會回答咱們的詢問麼?”吳一道。
吳二搖搖頭道:“恐怕不太容易。”
沈陵笑笑道:“不,吳二兄猜錯了,在下願意坦白奉告有關在下的來歷等等。但一則恐怕諸位不會輕易相信,二則在下也有個小小要求,只怕諸位不答應。”
他的話來得相當奇特,令人有波譎雲詭之感。
吳一怔了一下,道:“這樣説來,沈兄的供詞,一定是難以使人相信的啦!”
沈陵道:“那要看你們用什麼觀點來判斷我的話。”
吳一顯然已引起了興趣,身子微微向前傾俯,雙手按住鞍頭,道:“信不信你的供詞,那是咱們的事。只不過你還有一個怎麼樣的要求?”
沈凌道:“這個要求是咱們到屋子裏説話,哪怕是一間牢房也行。”
吳一雙眉一皺,惑然道:“為何要到屋子裏呢?”
“最好是防守嚴密的牢房,這樣你們就可以放心查證在下的話,瞧瞧是真是假。同時又不虞在下逃走,相信這麼一來,在下定可不致於含冤而死!”
吳二插口道:“大哥,這人一定有什麼詭計,不可輕易答應。”
吳一沉吟了一下,道:“聽起來好像有什麼問題,但他能夠變出什麼花樣呢?”
吳二突然高聲道:“是了,這傢伙定是自知無法破得咱們的鐵騎衝殺之勢,所以要躲到屋子裏。”
吳一的目光,移到沈陵面上,可見得他已對吳二的話有點相信。
沈陵淡淡道:“吳二兄之言,只説對了一半。説對的乃是在下自知無法當受得起十三鐵騎衝殺之勢。”
吳一道:“那麼沈兄乃是暗示説,並非因懼怕咱們鐵騎之威,而躲到屋子內企圖作困獸之鬥了。”
沈陵道:“在下本來就從屋子裏出來,而出來之時,也是諸位施威之後,如有負隅頑抗之想,那又何必出來?”
吳二道:“他的話不能説沒有道理。”
吳一沉吟了一下,才道:“愚兄打算答應他的要求,賢弟們意下如何?”
吳二沒有反對,只聳聳肩道:“大哥何以作此決定?能否將理由見告?”
吳一道:“愚兄實在沒有什麼道理,只不過突然想到咱們十三煞神,做了不少驚人之事,每一次都是乾淨利落,圓滿解決,今日還是第一次與外人説了這許多話。憑這一點,可見得此人實有嚴加詢問的必要。”
吳二點頭道:“大哥説得是,這人實在有些古怪,理應查個明白。”
吳一向沈陵道:“好,咱們答應你的要求。”
沈陵道:“既然如此,咱們進屋説話。”
他回身行去,才走了數步,吳一突然喝道:“站住!”
沈陵應聲停住腳步,回頭問道:“吳一兄有何吩咐?”
吳一道:“實不相瞞,你這一舉動,教人感到居心叵測。”
沈陵道:“那麼吳一兄是否要取消方才的決定?”
“那倒不是……”
“難道吳一兄認為,在下到了屋內就能與諸位對抗麼?”
吳二接口道:“咱倒不信你有這份能耐。”
吳一道:“但凡事不可不多作考慮……”
他這話是向吳二説的。
吳二道:“既然如此,咱們那就不要入屋。”
“但愚兄已答應了他,自無反悔之理。”
吳一沉吟一下道:“沈兄,現在有個折衷的辦法,你由我數名手下,押入屋內的一間牢房內,把牢門鎖起,咱們才入屋與你慢慢談。”沈陵道:“這是很毒辣的一着,你們先將我囚禁起來,穩操了勝算……”
吳二冷冷地道:“這原是你自己提出來的辦法,並非咱們存心佔你便宜。”
“當然,在下沒有忘記這是我的主意。”
沈陵將目光落在吳一臉上:“如果是鎖起牢門,可否為在下備些飲食在牢房中?”
吳一訝然道:“備點飲食?你打算在牢內待多久?”
溝凌道:“最多也不過幾天而已,隨便弄點清水,以及可以充飢的乾糧就行啦!”
吳一沉吟了一下,道:“好,你要多少都行。”
他隨即吩咐兩名手下,取了乾糧和一缸清水,押着沈陵入屋。
吳二目睹沈陵進屋後,道:“大哥,這個小子古怪得很,咱們應該小心才是。”
吳一蹙眉道:“誰説不是?咱們出道以來,還是第一次碰上如此奇怪之事。”
他將目光轉到那個面白無鬚的大漢面上,道:“七弟,你能否猜出他為何要求到屋內談?”
“小弟認為他主要的目的,是使咱們失其所長。”
吳七沉思了一下道:“咱們的長處,是以快馬長刀,在平曠地勢衝殺制勝,如棄馬入屋,縱使能贏得了他,但拼鬥下來,也不划算。”
吳一苦笑道:“這小子的確是個鬼精靈……”
吳二接口道:“他有了乾糧和清水,至少可以負隅固守十天八天。”
吳七笑道:“就算咱們無法攻入,但十天八天之後,又如何呢?”
吳二道:“這個我就想不通了,但無論如何,他多活個十天八天總是划算之事。”
他們談了好一會,這才看見一名手下奔出來。
吳一沉聲道:“你們搞什麼鬼,竟要耗費這麼多時間?”
“那小子看過牢房之後,又要求增加清水,他親自動手,再搬了兩大缸水進去,所以折騰不少時間。現在已把牢門鎖上,王長生在那兒看守着。”那名手下道。
吳七恍然道:“他弄了那麼多的清水,可能是預防咱們火攻,但三缸水能用多久?”
他們紛紛下馬,由吳一為首,帶着吳二與吳七,一直奔入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