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黃山幽谷,十五圓月高懸長空,谷中一片清朗祥和之氣。
陡聞飄逸蕭聲穿跛寂靜,繼之又帶起霍霍劍光!
嘿!好一對璧人,男的生得劍眉星目,英俊卓逸!女的眉如遠山,眼若秋水,瑤鼻通梁,真是郎才女貌!
蕭聲奇峯迭起,劍氣直衝牛鬥。
良久!良久!聲歇劍斂,只聽美嬌娘脆聲説道:‘飛哥,你那套“璇璣十九式”越來越出神入化了!’
説完,輕依偎在良人胸前。
輕撫着愛妻秀髮的雲雁飛,柔聲説:‘華妹,你那“七毒魔音”也和你一般越來越會令人心搖神動了!’
沉碧華撒嬌的直往良人胸前鑽動,同時不依的道:‘飛哥,你又取笑人家了,人家不來啦!’
説完,佯欲離去!
雲雁飛立即緊摟着嬌妻,柔聲説:‘華妹,你不知你有多麼迷人!最要命的是你那“七毒魔音”引得我…………’
話未説完,右手開始不老實的活動起來了…………
沉碧華低‘唔!’聲,輕聲道:‘飛哥!到屋內去吧!’
雲雁飛輕吻她右頰,柔聲道:‘黃山幽谷,威震武林,有誰敢來窺伺,華妹,明月為鏡,大地為牀,為兄放肆了!’
但見衣物迅褪,兩人旋即倒地緊摟在一起!
‘飛哥………你今晚怎麼這麼多花招呀………’
‘哈!………我方才由你那蕭聲中,突想將那“璇璣十九式”溶化於其中,此時卻又想將那些招式運用在這方面哩…………’
‘呸!貧嘴!哎……輕些………’
‘不勇猛些!我怎麼顯出咱們“蕭劍門”之威風呢!嘿!’
提起蕭劍門,武林人士便會肅然起敬,該門自二百年前,湖海第一劍董曙萍與玉蕭仙子楊飄芬創立後,即擔負正義角色。
藉看七毒魔音及璇璣十九式,蕭劍門可説威震武林,罕遇敵手!
蕭劍門不但武功玄奇,門規更奇,代代單傳,每代只收男女一人為徒,且令其結為夫婦,以傳蕭劍絕學,是以代代以來,該門都是夫婦二人。
目前正是第五代傳人云雁飛及沉碧華執掌該門,由於二人一身功力超凡入聖,已是武林人物中的泰山北斗,受人尊仰。
雲氏夫婦在黃山合籍雙修,柔情蜜意,恩愛有加!
今晚兩人倒行練功,誰知一曲‘七毒魔音’竟會勾引一向温文穩重的雲雁飛來個‘就地取材’,為大地普下一段插曲。
雲雨方歇,沉碧華愛憐的為個郎拭汗,同時膩聲:‘飛哥,你真強!’
雲雁飛滿是的笑道:‘華妹!你真好!’
兩人躺在草地上喃喃細語着。…………
突聽一陣哭泣聲,雲雁飛功力通玄,聞聲立喝道:‘誰?出來!’
顧不得光着身子,他立即起身凝神注視聲音來處!
卻見一花容月貌的女子,雙目藴淚,疾奔而去!
‘啊!楊智薇…………’
身子疾掠而出,但見一棵樹幹上釘着一條方巾!
取下方巾,雲雁飛低聲念道:
‘春蠶到死絲方盡!
蠟燭成灰淚始幹!
自古多情空自恨!
由來失意最傷情!’
‘飛哥,她是楊姐呀!她怎麼來去匆匆呢?’
‘哎!一定出事了!’
不錯!平靜已久的武林出事了!
第一章月黑風高驚魂夜
葉落枝禿,四野蕭棠,是深秋─
暮藹四合,彤雲密佈,是晚夜─
重巒疊嶂,怪石嵯峨,是俊嶺─
深秋,這蕭條的季節,本就是淒涼孤寂,加上入夜,更覺陰森冰冷,何況又是在高山峻嶺之頂,更是夜風似剪,砭肌刺骨,景物荒涼,瑟瑟而具寒意。
此情此景,照理是無人涉足嶺上才對,因為嶺峻山高,就是晴空無雲,光天化日之下,又有誰能登涉這等高插雲霄的絕峯之頂?
然而,事情往往有些是不能以常理推斷的。
此際時刻,約莫初鼓。
星斗朦朧,夜色昏黯,絕峯之頂,越發淒涼沉寂,那斷斷續續的狼嗅猿啼,虎嘯獅吼,劃破死寂的黑夜,更增幾分寒意,膽小之人,怕不體顫心抖。
突然──
山腰中傳來二聲清嘯,劃破靜寂的黑夜,嘯聲高越悠長,宏亮如九天鶴鳴,響遏行雲,竟是內功修為已臻化境的武人嘯聲。
俄頃──
峯頂一處數畝方圓的草坪上,已然飄落二個人來,二人卻是一男一女,年齡皆在三十上下的中年。
男的生得劍眉星目,白面無鬚,十分的英俊,一身藏青色勁裝,背插長劍,越發卓逸不羣。
女的生得芙蓉其面,眉如遠山,眼如秋水,瑤鼻通梁,甚為俏麗,背插玉蕭,更加豔美絕倫。
男女二人,宛然仙露明珠,不亞臨風玉樹,真正是郎才女貌,看他們依偎之情,顯然是對多情而恩愛的俠侶。
只是──
這對俠侶的眉梢眼角,卸是緊緊蹙起着,一似內心有任何不解或憂慮之事般,愁形於色。
二人在此夜色昏黯之際,登上這絕險而又荒涼無人的峯頂,更不平凡,兩雙炯炯精光向四下一掃。
但見樹影幢幢,秋風瑟瑟,梟啼獸吼,景象至為淒涼。
這時,一陣甜脆如銀鈴的聲音,響自那女人口中:‘雁飛,我心內總很擔心,那賊子約我們來此落雁峯,好似是針對你的名…………’
説至此,不由心情一沉,自己怎平白地,連想起這麼一回事呢,也就黯然住口。
男的聞言,也不自禁心頭怦然,暗忖:‘落雁峯,難道這“不死閻羅”果真是含意於此?’
但旋即一剔劍眉,傲然道:
‘華妹你怎那麼迷信起來,難道我雲雁飛是省油之燈,又是浪得虛名之輩,哼哼!神劍玉蕭兩百年來,在武林中何等的威風,我們豈能有損師門威名。’
女的道:
‘唉!想不到我們只過了五年安逸的生活,只道從今以後,能夠老死山村,過着神仙不羨的生活,不料,這賊子平空找事,使得我們重作憑婦,未知文兒………’
雲雁飛見愛妻沉碧華,竟大反昔日爽朗的氣概,不由眉頭皺了一皺,道:‘華妹,人生在世,本為推己及人,盡一己之力,而謀千萬人之福。
‘我輩學武所為何事,還不是扶弱濟危,這不死閻羅,顯名思疑,乃是下流惡徒,他既敢挑戰,我們豈可卻步。’
‘雁飛,你想這不死閻羅,會否與絕魂寺賊徒一道?’
‘絕魂寺?你是説九華山絕魂林中,那座神秘的廟宇。’
‘是啊!普天之下,敢向你挑戰的,妹想就只這派見不得人的歹徒。’
雲雁飛面上掠過喜慰神色,的確,十年來自己打遍天下無敵手,提起湖海第一劍,甚至只是玄蕭仙子之名,就可使白道欽服,黑道喪膽。
當下頷首道:
‘華妹所説大有可能,但就是絕魂寺徒黨,又何足懼哉,這賊子若是為非作歹之輩,今夜就絕不輕放他,教他變成“永死鬼卒”,方知神劍玄蕭之………’
話又未了,耳畔陡然傳入二聲嘿嘿冷笑,笑聲雖然不大,但聽在雲雁飛耳中,卻徒覺耳鳴心悸,怦然心動。
雲雁飛內功精湛,就是獅子吼之類武功,未必就能震動得他。
雖然他此刻未曾運功抵禦,但對方聲音並不大,而自己竟大受影響,是則對方若非功力精純,就是練有外門邪功。
他聞聲一凜,陡然一聲勁喝,然後冷笑道:‘朋友既已來到,何不請出一見?’
聲落,黑暗中一陣冰冷的怪笑:‘當然當然,不過三更未到,使賢夫婦早一刻別世,特覺過意不去呢!’
聲落人現,在雲雁飛夫婦面前,已傲然站立一個面加鍋底,身材偉岸,貌相威武的中年人來。
雲雁飛一看此人面色陌生,心中不由大奇,雖然他在接到挑戰書時,就不知‘不死閻羅’為誰,但他總認為或許是昔日仇家化名!
那知此刻一見,卻出意外,竟是生平未曾會面的陌生漢子。
不由問道:‘閣下就是約愚夫婦來此的不死閻羅嗎?’
雲雁飛一代大俠,儘管心中早對不死閻羅存有芥蒂,但對方既是素不識面,問話口氣,也就緩和了許多。
那知,對方聞言之後,那黑炭的面容,一動不動,死板板地一聲:‘不錯?’簡單二字,既驕傲又無禮,目無餘子,十分託大。
雲雁飛心有愠色,劍眉軒動道:‘朋友,我們素昧平生,從無瓜葛,未知何事定欲與愚夫婦過不去?’
對方聞言,雙眼一睜,精光四射,虎目中露出陰險而又奸詐的神色,冷冷道:‘雲雁飛你不識我,我卻早就恨不得將你們夫婦,玩弄於股掌之間,方消舊恨!’
雲雁飛面色一沉道:‘朋友何必口舌逞能,且報上萬兒,並説出何事找我,以免雲某冒犯開罪朋友你!’
雲雁飛已然動怒,因此乃以牙還牙。
黑漢子聞言,驀然仰天一陣狂笑。
但聽聲如裂帛,似梟啼,宏亮之至,使得宿鳥驚飛,伏獸嚇走,劃過靜夜,越增恐怖氣氛。
雲氏夫婦聞聲,連忙各自運內功抵禦,此刻他們夫婦均感到對方黑漢,武功定必不凡,一時心潮迭起,不知何時結上這位仇家。
尤其沉碧華更是無端地,連想到若是自己夫婦有所不測,那麼寄在友人處的愛子云宗文將是…………
越往壞處想,越覺紛亂,也越覺心神不屬。
笑聲戛然而止,冷笑聲再起:‘雲雁飛,你難道已忘了九年前,蜀東飛劍山莊之事?嘿嘿!’
雲雁飛心中一驚,立道:‘飛劍山莊?那麼朋友與追魂五劍莫氏兄弟是何關係?’
‘嘿嘿!區區莫野,正是飛劍山莊少莊主,雲賊,當時若非少爺訪師外出,我家基業以及伯叔五人,怎會落汝手中,哼哼,血債血還,姓雲的你今夜要想活着回去,可是天大的夢想?’
雲雁飛聞言,心雖驚疑,因為從未聽過莫氏兄弟有後人,但對方自稱莫氏之後,而又來勢兇兇,想起昔日橫行蜀東的莫氏五惡。
此莫野既是其後人,何嘗不是一丘之貉,當下冷笑説:‘令伯叔之是是非非,莫家當的難道不知………’
‘住口!姓雲的你難道是敢做不敢當的縮頭烏龜之輩!’
沉碧華厭惡地插口道:‘姓莫的,你此來是為找喳子來的吧!那就請劃出道來,愚夫婦當捨命奉陪!’
‘嘿嘿,賊婢倒很脆落,今夜之會,簡單得很,我們就以三拳定高低,輸方任人擺佈,免得多寶手腳。’
雲雁飛聞言一怔,對方何以提出此等要求,但卻又不能示弱,乃道:‘何謂三拳定輸贏?’
莫野臉上閃過驕狂的神色道:
‘三拳嗎?很簡單,那就是區區凝立,讓你們夫婦合力打三掌,不要説是傷及,就是能打退我一步,就算你們贏,本人當堂自斷,否則,你們三拳無法竟功,便是負數,那就任由我擺佈。’
莫野此言一出,他那狂莽,不屑之神情,目中無人的話語,登時激起了雲雁飛夫婦的怒火。
雲雁飛沉聲道:‘朋友此舉太看得起雲某了,但朋友自比這塊巨石如何?’説看,正待揮掌橫掃右側一塊尋大巨石。
但他手甫動,莫野已冷笑道:‘姓雲的你怕了嗎?’
雲雁飛不知對方話意,不覺怔了一怔。
就這一瞬間,對方又已陰笑道:‘嘿嘿!區區早就知道你們不敢,因為你們只仗着師門,二百年來神劍玄蕭的威名而已,其實璇璣十九式,七毒煞招,儘管天下少敵,卻並不放在區區眼內。’
雲雁飛夫婦出身蕭劍雙英門下,蕭劍雙英自二百年前,湖流第一劍董曙萍與玉蕭仙子楊飄芬以後,代代單傳。
璇磯十九式以及七毒魔音威震寰宇,雲氏夫婦乃蕭劍第五代傳人,師門絕藝,武林罕敵。
不但不失蕭劍令譽,而且能發揚光大,使蕭劍雙英之名,大見響亮。
夫婦二人已是武林人物中的泰山北斗,一身功力,超凡入聖,受天下武林所尊仰,幾曾有人敢找他們喳子,想不到眼前黑漢,還大言逞強。
饒雲雁飛是個寬腹大量之義俠,此刻也不禁火氣沖沖,怒形於色,愠聲道:‘莫當家的,你準定能勝得我嗎?’
莫野梟笑道:‘姓雲的,你難道不知落雁峯的意思嗎?你名雁飛,此山名落雁,正是區區特選的啊!’
此言一出,沉碧華心頭大震,想起古人‘閔大師死於絕龍崖,龐統死於落鳳坡’,正是先有不利兆頭,難道這落雁峯果真…………
她心情倏沉,亂如繁絲!
雲雁飛眉頭略皺,隨即舌綻春雷大喝一聲:‘姓莫的,你真願意由我先打三掌!’
莫野見對方突逞暴燥,如已中竅,仍道:‘只怕你不敢爾!’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哼!打過來吧!’
雲雁飛忍無可忍,喝聲:‘照打!’右掌一推,一股無與倫比的掌勁,登時加排山倒海般,匝地捲起。
但他掌勢一出,突覺氣血陡然翻湧,一時立腳不住,竟向前衝過去三數步,心中不由得大驚。
這真是不可思議的怪事,武林中從來未聞打人者,未受反震或任何外力,竟會立不住樁,且又氣血陡湧的。
但更怪的是,雲雁飛那股奇猛潛勁,出手之後,莫野竟不閉不避,不運功抵架,任由那股急勁撲捲過來。
然而,那股足可開山裂石的潛勁,撞在莫野身上之後,卻突然消失於無形,而莫野依然傲立,根本毫無受傷,連幌也未幌一下,身軀比鐵石還硬。
沉碧華乍見丈夫掌出,心想:
‘雁飛雖以劍術見長武林,但內力之沉厚,也已達隔堅腐物的化境,這賊子就算功力高過丈夫,也未必連退一步都不可能,那時丈夫雖傷卻是勝數。’
那知,他心念猶未了,便已見眼前怪事,丈夫竟會在發掌之後,身形蹌踉,似乎不勝其力。
她這一駭,一顆心幾乎跳到腔口,嬌喊一聲:‘雁飛你!………’
身形一掠,撲向前去。
莫野驕狂地喝道:‘第一掌啦!姓雲的馬步要站穩啊!’
雲雁飛心中正自驚訝,突聞此言,不由氣往上衝,怒喝一聲:‘小子別狂,再接我一掌。’
聲落掌出,再度兜掌打去,這一掌他是挾怒而發,已經用盡全力,只見匝地狂飆,疾卷而出。
那知──
他此掌乍出,陡覺氣血急騰,踉蹌數步,幾乎立腳不住,猛覺喉頭髮甜,一時按納不住,‘哇呀’地一聲,張口吐出一股鮮血,面色頓呈慘白。
沉碧華芳心大嚇,趕緊上前扶住丈夫,皓腕疾探,從懷中掏出一粒丹丸,送往丈夫的口中。
可是,未得她丸入丈夫口中,對方不死閻羅已再度冷諷道:‘第二掌,只剩一掌啦!哼!沈賤婢你還要臉嗎?’
雲雁飛手揮妻子走開,咬牙道:‘小子,我雲雁飛與你拼了!’第三掌再度出手,但由於他真力散去不少,因此這一掌猛而不威。
但他人卻在這第三掌出手之後,踉蹌三步,一時立腳不住,一交跌坐在地。
這時卻聞對方不死閻羅,仰天一陣得意的狂笑。
沉碧華又恨又怒,皓腕倏翻,撤出玉蕭,就唇一吹,嗚地一聲,奏出了昔日奪魂簫楊飄芬,獨步寰宇,無力能敵的七毒魔音。
不料──
她這無往不克的七毒魔音如今卻不靈了,就在她運力一吹之際,猛覺心悸神驚,氣血凝滯。
沉碧華花容失色,破口大罵:‘狗賊!你好卑鄙,竟放………’
話猶未了,那邊莫野已冷笑道:‘喂!雲氏夫婦,你們三掌不能勝利,已經落敗,今後將由我擺佈了!’
雲雁飛無端地真氣渙散,不覺驚詫萬分,跌坐之下,急忙吸氣運功,但任他吸入數次長氣,始終無法促使血流運行。
不由暗道不妙,心忖自己必是中人奸計,否則那會如此,雖自己不知何時被人做了手腳。
這時,忽聽愛妻喝罵,腦海中靈光一閃,想到武林中傳聞的一種舛異而又歹毒的藥丸,不禁大驚。
登時破口怒罵:‘無恥惡賊,你竟以天山九死谷的………’
他底下之話猶未出口,但見莫野臉色急變,倏又長笑地道:‘姓雲的技不如人,還敢-唆,虧你們還是個有頭有臉,自負不凡的人物。’
雲雁飛黯然住口,的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中人毒藥而不知,多言何益,何況這些匪徒,都是無所不用卑劣手段的。
當下黯然道:‘雲某認栽,華妹我先走了!’
翻手背上,正欲拔劍自殺,以了此生,沉碧華見狀,芳心一痛,亦自如響斯應,想橫蕭自絕,追隨丈夫於地下。
不料,他倆手甫舉,突覺勁風撲體,雙雙齊感脅下一麻,已被制住穴道。
莫野冷笑道:‘二位何必想死,莫某雖居勝方,抑不想處你們於死地啊!’
雲雁飛夫婦聞言,大感詫異,道:‘惡賊,你待如何?’
莫野陰森地一笑:‘姓雲的你忘了我們有約在先,配問麼?’
雲氏夫婦黯然無語,內心中卻猜忖不出,這莫野志在報仇,何以不殺自己。
莫野突又冷笑道:‘好吧!大爺就告訴你們,我將如何處置你們吧!’
説至此一頓,右手伸出三指道:‘大爺只想教你們實行三個條件。’
看見雲氏夫婦一臉驚惶與疑惑之色,不禁大為得意,放肆地一笑,才道:‘第一、我將帶你們到一處幽美的地方,將你倆永遠禁銅。’
雲氏夫婦心中一片空白,心知完了,生不如死,還要蒙受無窮的譏諷,但身既被制,徒喚奈何。
莫野又是一陣朗笑,接道:‘第二、我要繳下你們仗以為惡的蕭劍。’
這一點,雲氏夫婦倒不受影響,因為人既覆敗,兵刃又有何用,對方話聲又起:‘第三、你們須將拿手絕技,各各授我一招!’
雲雁飛霍然驚道:‘只授一招?’
莫野縱聲而笑,道:‘是的,只要代表你們的一招!’
雲雁飛一怔,旋即想起一事,不由抖聲:‘啊!那你是絕………’
莫野陰笑着截斷對方之話,道:
‘我是誰何必説出,反正你們已經終生難出,就是你那朋友及獨子,也無法再活在這世上了!’
説着,未待雲氏夫婦説話,雙手一抄,攔腰抱起雲氏夫婦,撲身縱下落雁峯。
月愁星黯,大地仍舊是一片淒涼慘淡的怖人夜景,好似時才那奇特的較技,並未發生一般。
其實──
這古井般死靜的情景,何嘗不能帶來一陣暴風雨呢!
是故──
剛才那一陣奇特發較技,或許將是十五年後,那一場武林浩劫的導火線呢!
※※※※※※
狂風暴雨─
荒山密林─
懾人心魄的雷聲,震撼四野,傾盆而下的大雨,泥濘山徑,怒吼厲嘯的狂風,折枝斷葉,宛然宇宙末日的來臨,鎮城人們,亦必緊縮在家,遑論素常就已人影絕跡的,天目山、四絕嶺。
狂風暴雨,使得四絕嶺上禽獸絕跡,狂風暴雨,也使得四絕嶺,在陰森淒涼之上,更加上一層恐怖的氣氛。
荒野一片朦朧,景物難辦。
陡然──
一條疾急的閃電,劃破黑暗,雖然這道閃電,來得快,去得疾,但就只那眨眼間的光明,卻發現一塊斜突的巨石下,此刻竟有一個人,痴然呆立。
在荒山之中,如此恐怖之夜,竟有人敢佇身於此,是武林高手?是山精木魈?是怪癖之人?
又是一道閃電劃空而過,巨石四周,景物倏明,他竟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年青人。
這人神情非常落漠,濃眉緊皺,顯然心有重憂,但口角緊撇,牙根暗咬,又顯示出他是個堅毅之輩。
此人生得十分俊秀,骨格清奇,鼻樑挺直,濃眉大眼,是個健碩之輩。
然而──
從他那落漠、堅毅、憂戚的神色看來,他好像是個將感情緊緊埋在心底的人,是個孤獨而又孤傲之人。
雨水不停打在他的身上,全身盡濕,雙眼也沾滿了水珠,視線有些模糊,但他從未揮手揩拭。
狂風,吹亂了他的一蓬亂髮,但他也是無動於衷,死板板地,痴立石下。
隨看紛至沓來的閃電,一件件往事,一絲絲思念,也是此起彼落地,呈現在他的腦海中。
只是──
這無數件的往事,無數件的思維,卻可歸結成兩個字,‘恨’與‘仇’。
‘雙親不明不白的失蹤──’
‘世叔的慘死──’
‘五年來所受的無情打擊與冷酷教訓。’
這些,使他恨透了仇人,恨透了世界,若非一般堅強的意念,支持着他,他幾乎想自絕以忘記這對他無情的人寰。
他痴然呆立好久,但狂風仍然如故,暴風絲毫不減。
終於,他冷漠的面容上,浮起了不耐之色。
只見他沉重的一聲嘆息,然後喃喃自語道:
‘唉!雨既不停,再不走,恐會錯過了這次武林高手,較手機會,豈非失去了求師之願,走吧!不吃苦中苦,難成人上人。’
説着,他挺胸走出佇立的巨石,向面前坡度高斜,崎嶇狹窄的山徑,揉攀上去。
崎嶇的山徑,本就難走,再經雨水淋打,越發滂沱泥濘,再加上傾盆大雨,勁急狂風,當真是寸步難行。
年輕人雖然身材健碩,也曾自修自練,學了幾年武功,但面對眼前情況,也是艱難萬分的。
好幾次被勁急的狂風,推得踉蹌倒退,總算他意志堅強,再接再勵,毫不氣餒,好幾次被泥濘的山徑,溜滑得僕身倒地,總算他反應矯捷,才未跌落路旁深淵。
他每次施力用勁,才能前進一步,別説是走,就是爬也比他此時之前進還快,短短裏許山路,卻費了他足有兩個時辰的時間,方始達到。
這時的他,已是渾身污泥,遍體盡濕,心力交疲,十分頹萎。
這時,他來到一棵大樹下,再上去越發難走,削壁陡斜,岩石溜滑,別説是狂風暴雨之際,就是大好天氣之下,也甚難攀登得上。
年輕人見狀,又是一聲深長的嘆息,發舒他心中的苦悶,他自言自語地道:
‘雲宗文啊雲宗文,你竟然那麼沒用?這不有失你那人人欽仰,個個讚佩的雙親之威名嗎?
‘憑你這樣畏縮不前,還想學成驚人藝嗎?’
自語之後,他陡覺勇氣百倍,牙根一咬,長吸一口氣,一個箭步,衝向峭壁。
他手腳並用,使勁一陣急攀疾登,倏忽間,揉升了數丈有餘。
只是──
他這種一鼓作氣的力量,並不能維持多久。
就在他自感乏力再上之際,急忙伸手抓住一條葛藤,想緩一緩身,焉知,這條葛藤支撐不了他全身,只聽一聲輕響,登時斷裂。
雲宗文重心驟失,又被大風一卷,仰身墜下,未及驚叫,只覺一陣急劇的震盪,頓失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耳中突聞喝斥之聲,以及兵刃撞擊之聲。
雲宗文霍然驚醒,目光所至,發覺自己竟墜在一棵禿出的枯枝上,因此未曾摔死,想起適才,不由倒抽一口冷氣,餘悸猶存。
這時──
他又發覺,敢情就在他暈死期間,狂風既息,暴雨亦止,雲破月現,星斗滿天,一片晴朗。
只是,道路依舊泥濘潮濕,否則,幾令人難信,時才曾下了那麼一陣狂風暴雨。
雲宗文不由暗道:‘天有不測風雲,氣候變化莫測,誠然不錯。’
陡然──
一陣狂風,破空傳來,震耳欲聾,因此,不但可見發聲人,內力精湛,而且其聲音就在左近。
雲宗文聞聲大喜,這才知道,自己先前大概誤走他峯,這一跌,倒是對極,他暗叫幸運,連忙爬下大樹,循聲走去。
由於他先前耗力過多,因此行動緩慢。
行行復行行,喝叱聲越來越近,他也越覺精神興奮,看看已來到一棵巨樹下,五十餘丈處,數團人影,穿梭來往,正在狠鬥。
雲宗文連忙爬上樹頂,嚴神觀戰。
但見場上卻是一敵三,四人在搏鬥,地上橫七夾八,倒下五人,顯然已死,因為每人身旁,都有一灘血漬。
雲宗文看得觸目驚心,但也覺得,那殺死五人的武士,功力十分精湛,正是自己最理想的師父。
約莫盞茶工夫過去,突然一聲慘叫傳起,又有一人慘死。
雲宗文一看,已變成二對一之勢。
但聞一聲暴喝:‘金大雄,老朽兄弟與你拼了!’喝聲過處,勁風嗖嗖,那二人瘋狂般地,向那敵人疾攻過去。
只聽那人朗笑一聲:‘二位老廢物,你們不拼命也是死定了,照打!’
手中白影倏長,卡喳一聲,左側老人手中兵刃,已被斬斷,那人就勢一劍,一聲慘嚎跟着傳起,已然倒地橫屍。
現在就剩下一對人,捉對廝打了。
適才以三敵一,猶自不敵,此刻以一敵一,更是優劣立分,但見白影越來越盛,那團黑影卻節節敗退。
雲宗文一因距離較遠,再則對方身形奇快,因此看不清楚,那人形狀,然而,內心中卻決定,拜此人為師,已學得驚人藝業。
就在他轉念之際,陡聞一聲慘叫,黑影仆倒下去,白影一停。
雲宗文這才看清,這位技藝不凡的人,竟是一箇中年壯漢,目光炯炯,十分威武,一身白色勁裝,黑夜之際,倍覺明顯。
只見他仰天一陣狂笑,道:‘二魔既滅,七雄也絕,哈哈,武林之中,永遠是我千面…………’
話聲倏頓,雙足一點,正欲撲身離去。
雲宗文那肯錯過機會,連忙大喝一聲:‘壯士且慢走!’
縱身落樹,掠向白衣人面前。
白衣人大吃一驚,一見現身之人,是個年青人,這才稍放寬心。
但卻兇光畢露,冷冷道:‘嘿!後生小子,你敢淌這渾水,看…………’
雲宗文雙足一屈,搖手道:‘師父且別誤會,弟子是專誠拜師而來。’
白衣人大出意外,但見雲宗文即是一臉誠懇之色,心中大為詫怪,他乃是個多疑之人,當下問道:‘剛才一切,你可曾看到!’
雲宗文聞言,只道對方在誇耀其武功,忙答道:‘剛才一切,弟子全部目視,師父真是一個………’
他讚佩之言,猶未出口,已然耳聞一聲厲叱:‘好小子,饒你不得,看劍!’聲未到,劍已到,當胸一劍刺來,森森劍氣,已迫到雲宗文胸前。
雲宗文大吃一驚,見長劍及胸,本能地吸氣頓足,拔身而退,口內依舊急喊:‘且別動手,有話好説!’
豈料──
他這一躲,身形卻是美妙,拿捏極準,宛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白衣人心頭一震,殺機倏露。
‘好小子,大爺差點被你矇混過去,休走,繳上命來!’手中劍挑、掃、圻,一連刺過來三招,招招狠,式式辣,兼具猛、狠、快、詭。
雲宗文無法分辯,只好撤出長劍,閃避招架。
但他粗識幾手防身招數,那是對方敵手,閃過二招,卻閃不過第三招,被對方一腳踢中肘關節。
不但長劍脱手飛去,而且人也立腳不住,跌倒地上。
白衣人陰笑道:‘小子你是誰?為何要假裝不懂武藝,想騙太爺?’
雲宗文見此人不分皂白,出手亂砍,心中有些氣憤,但想到自己既志在求藝,這小小挫折是不能記掛的,尤其聽人傳聞,愈是功力精湛之人,愈是怪癖,或許對方此舉,是在考查自己膽識。
當下答道:‘弟子姓雲,名宗文,今夜來此,乃是受人指點而來!’
他本是説,因聞悉此地有人較技,經人指報而來,欲拜師求藝。
那知──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致引起更大的誤會!
白衣人追詰道:‘你姓雲,那麼你父親是誰?’
雲宗文聞言,喟然道:‘家父雲雁飛,人稱…………’
‘那你母親是玄蕭仙子沉碧華-!’
雲宗文道:‘正是!師父你也認識我雙親?’
白衣人眼中露過怨毒之色,眉宇間殺機頓露,冷笑一聲,問道:‘那麼你父母現在那裏?’
雲宗文黯然道:‘弟子父母早在十三年前,弟子五歲時,就外出與人決戰,迄今不見!’
白衣人面露詫色道:‘什麼?你父母始終未回家,那麼他們到那裏去了?’尾後之言,好似在問雲宗文,又似在問自己。
雲宗文卻答道:‘弟子也不知家父母現在何處。’
白衣人一陣喃語: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小子饒他不得,何況不殺之滅口,對今夜之事,大為麻煩,一旦傳出江湖,恐怕與自己大為不利。’
雲宗文聞言,凜然色變,他非三尺孩童,那聽不懂對方之話何所指。
當下問道:‘師父你這是………’
話猶未了,白衣人陰森一聲:
‘小子你還在作夢嗎?十三年前,鐵家堡被你漏網,想不到你竟自投羅網,嘿嘿,大爺正想殺你呢?那還能收你為徒?’
雲宗文聞言大驚,霍地站立,抖聲問道:‘你不是叫金大雄嗎?難道殺死我世叔鐵英的…………’
‘小子,反正你已死定了,告訴你也無妨,金大雄是我,殺死鐵英的張猛也是我,十三年前約戰你父母蕭劍雙英的莫野也是大爺我,知道了嗎?那你死該瞑目了吧!’説看,手執長劍,傲然緩步而前,露出猙獰面目,十分怖人。
雲宗文幻想成空,又知面前之人,竟是戴天大仇,對方既在,則父母必遭不測,想到自己錯將惡徒當好人,一時求武心切,竟欲拜仇人為師,不禁又羞又怒,陡然大喝一聲:‘惡賊,我雲宗文今夜與你勢不兩立!’
立字乍出,撲身一掌擊去!
但見金大雄不屑地一笑:‘小子,你這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揮掌虛空一按,雲宗文頓感一股無形潛勁,當空壓至,一時無法招架,踉蹌蹌,竟然跌坐地上。
白衣人緩緩舉劍,欺身向前,冷冷道:‘嘿!無知小子,明年此日就是你的忌辰,看劍!’
銀芒倏吐,森森劍氣,疾速無比地,向雲宗文當頭掃來!眼看無力招架的雲宗文,就將橫屍三尺霜鋒之際。
説時遲,那時快。
驀從斜刺裏,傳起一聲蒼老的勁喝:‘朋友劍下留人!’聲到人到,一個羽衣星冠的老人,已然現身場上。
老道人喝止了對方之後,目光觸及地上屍體,不由悚然一驚,脱口道:‘南北二魔,武林七雄…………’
白衣人見插手之人,竟是一個古稀老道,卻是陌生不識,不由驕狂地道:‘嘿!何方潑道,膽敢幹預大爺買賣,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吧!報上名來?’
老道聞喝,指看地上死屍道:‘這九個人是你所傷的嗎?尊駕如此心黑手辣,難道…………咦!是你?’
老道説話中,突見眼前這位殺人不眨眼的魔王,竟是素熟,不由大感駭異。
白衣人不由心情急跳,卻又故作無動於色,傲然道:‘老什毛既知是我,還不跪地討饒?’
老道萬未料到,對方在看到自己之後,依然如此的跋扈,不由氣極而喝:‘你説什麼?’
‘我説你若知機,趕快跪地討饒,免大爺我生…………’
老道涵養再高,那裏還按耐得住,怒喝一聲:
‘孽障你敢背叛師門,六親不認,貧道今天如果不為大師兄清理門户,誓不為人!接掌!’
掌字乍落,一股奇猛無匹的潛勁,疾逾奔馬,猛若崩山,激動過去,老道這一掌挾怒而發,已聚畢生功力,直可裂石開山,動嶽震地。
白衣人雙足一頓,身形奇快地,向左側疾射而去,堪堪閃過一掌之勢。
只見他冷屑地譏刺着:
‘原來是一掌震五嶽天痴老道,嘿嘿,大爺此時無閒再與你糾纏暫寄你頭,他日再找你算帳。’
聲落人起,在老道的喝聲中,幾個起落,已然離開此地。
天痴道人空自氣得鬚髮俱張,眼如憤火,卻自無奈對方之何?
雲宗文閉目候死,突然逢凶化吉,危難中有人相救。
而救自己之人,竟是三十午前,就已名噪武林,以獨步的‘千斤掌’、‘霹靂拳’,震動寰宇,贏得一掌震五嶽美譽的一代大俠天痴道人,那不感恩之餘,而又暗自慶幸,皇天不負苦心人,竟得遇名師。
當下上前跪倒在地道:‘小子臨危,幸蒙老前輩義伸援手,雲天高誼,不勝銘感之至。’
天痴道人怒容稍息,扶起雲宗文道:‘小俠何用多禮,若小俠並非深具武功之輩,何以竟冒險來此。’
雲宗文乃將自己情形簡述一遍後哀求道:‘請老前輩同情小子一片苦心,收錄門牆,則永生感德不忘。’
天痴道人一聽,這雲宗文竟是蕭劍雙英之獨子,而蕭劍雙英這對俠侶,又已失蹤,不由大為憐惜,更看雲宗文是個練武資質,乃慨然應允道:
‘好吧!貧道收你為徒,但你要吃得住苦才行,要知欲學驚人藝,是需下一番苦工夫的!’
雲宗文大喜過望,納頭便拜,連聲師父叫不絕口。
天痴老道見雲宗文那等雀躍之情,心知這少年,多年來飽受着冷酷,失望等等打擊,因此才會在乍遂心願之下,大喜若狂。
當下沉聲道:‘文兒,且別歡喜,心燥是難學奇技的,現在就先將這些人埋葬,入土為安吧!’
雲宗文十幾年來,第一次得到別人的同情與垂愛,內心中無限欣慰,當下忙着與老師父,將地上九個死人,一一挖坑埋葬完畢。
老道惋然喃語道:‘唉!貧道慢來一步,致七位朋友,慘遭橫死!’
想到兇手,不由氣得咬牙切齒:
‘好孽障,竟敢下此辣手,作了彌天大罪,可憐大師兄一片栽培苦心,竟調教出這麼一個貽羞師門的歹徒。’
雲宗文見師父自言自語,好似與那金大雄甚為牽連似地,不由問道:‘師父,這九個人是誰?那金大雄難道與師父有關係?’
天痴道人喟然道:‘文兒,我們走吧!路上為師才將今夜經過,詳細的告訴你。’
雲宗文頷首聽命,於是師徒二人,乃雙雙撲奔山下,離開這是非之地。
路上──
天痴道人乃將雙魔七雄這場殺劫,向雲宗文道出。
原來近十年來,武林中除了有一處極其隱秘的黑松林,矗立着一座神秘的廟宇,是人們視同地獄鬼域的絕魂寺,依然令人卻步之外。
黑道中,也同時出現了二個龐大的組織。
一個是紮寨魯東勞山的陰魔教,首領乃是千毒人魔邵橫,以施毒獨步武林。
一個是盤踞贛北懷玉山的骷髏幫,幫主毒龍手樊江,以毒龍手霸道湖海。
這二人均是心狠手辣,無惡不作的梟獠,座下更是集地痞,流氓於一堂。
由於這兩大惡徒集團的橫行不法,弄得大江南北,一片烏煙瘴氣,整個武林,為之動盪不安。
羣魔跋扈過甚,乃引起了白道武林人的公憤,終於由武林五大派之首的武當派掌門人一飄真人,傳下武林帖,邀集武林義軍,討伐南北二魔。
不過數天,正道公推最負盛名的一劍二掌四鞭,等武林七大高手,然後由七大高手分南北二隊,於三月前,突擊勞山陰魔教及贛北骷髏幫。
兩大惡徒集團,雖然是人多勢眾,但到底是烏合之眾,那裏是時下俊彥的武林七雄之敵手。
因此,同在一夜裏,南北二大集團,齊皆瓦解,卻溜走了首領邵橫與樊江二魔。
二魔多年經管之基業,毀於一旦,希望幾絕,慘敗之餘,那不恨煞武林七雄,當然亟思報復。
十日前──
武林七雄分別接得南北雙魔職名挑戰的柬帖,約於今夜在天目山絕峯拚鬥。
武林七雄對雙魔之公開挑戰,大為奇怪,因為雙魔之力,絕鬥不過七雄,而雙魔既分別投帖,何不順機各個擊破。
偏偏要訂期而戰,尤其以他們素性,乃是隻求目的,不擇手段的卑劣之徒,更不會如此大方。
七雄儘管心內狐疑,卻不能不參與此戰,因此相約赴會。
因為七雄之首的武當掌門一飄真人,與單指定乾坤海雲子,這位數十年來,望重武林的風塵異人,乃莫逆之交,乃將情形告知老友。
海雲子聞情,也知雙魔約戰之事,箇中大有文章,不是請有援手,便是另有陰謀,只是他本身因多年退隱,不管塵務,乃只告知老友提高警覺而已。
五日前,一掌震五嶽天痴道人,偶然雲遊經過鄂北,乃就道訪探別離多年,現遽隱於雲夢大澤一間茅屋之中的大師兄海雲子。
海雲子與天痴道人,藝同一師,海雲子年長,入門又早,乃天痴師兄。
師兄弟一動一靜,個性不同,因此海雲子是終年避隱茅蘆,天痴道人卻是飄泊四海,雲遊五嶽,是以師兄弟甚少連絡,每每數年難得一見。
海雲子乍見多年別離的師弟,那不大為喜慰,乃留師弟小住。
當師兄弟談天説地,共敍武林軼事,海雲子乃吐露了雙魔約戰七雄之事。
天痴道人聞言,登時雀躍三丈,認為又是一次大好良機,乃即刻辭別師兄,趕來天目山瞧熱鬧。
敢情這天痴道人,乃是一個嗜武成狂之人,生平最喜觀摩他人戰鬥,以從中採長補短,增益藝業,是以見獵心喜。
只是──
他慢來一步,致好戲未曾入眼,不勝惋惜,不過他卻無意中救了雲宗文一命。
天痴道人説至此,不由感慨地道:‘想不到,大師兄這位寵徒,竟是個手辣心黑的暴徒。’
雲宗文忽道:‘師父,你看會不會他們都是中了金大雄的詭計呢!不然他怎會趕巧來此。’
天痴道人恍然如有所悟,拍掌道:‘對,你這話大有可能,不然,以雙魔武功,是絕不敢挑戰的。’
‘那麼,那就是説,雙魔及七雄,他們均中了金大雄之奸計了。’
天痴道人扼腕而嘆:‘唉!你大師伯所傳非人,出此叛徒。’
雲宗文恨恨地道:‘金大雄這萬惡暴徒,我雲宗文一旦藝有所成,誓必為武林,剪除這兇獠。’
天痴道人見雲宗文盛怒之下,威氣畢稜,義行於色,不由暗中讚許。
當下對他説道:‘文兒,為師畢生如同閒雲野鶴,並無確定居處,我們不如就回你大師伯處,也好將你不義師兄之事,同你師伯道及,以便將其逐出門牆,免致天下武林同道誤會。’
雲宗文聞言,腦海中不由浮起,一個慈容隱士,當他忽然發覺其愛徒,已然背叛他時的痛苦面容。
於是二人乃逕向鄂中雲夢大澤奔去。
行行復行行,有事則長,無事則短,師徒二人曉行夜宿,二日後,已然進入鄂境,來到雲夢大澤。
海雲子茅蘆,築居澤左一叢長可及丈的槁葦之後,一片平坦的陸地上。
天痴道人來到澤旁,乃挾起徒弟雲宗文,展起登萍踏浪的無上輕功,撥開槁葦,進入澤中小屋。
數日前,天痴道人曾到過此地,此時乃穿門直入。
不料──
門啓處,忽見堂上僵卧一人,發出沉重而極微弱的呻吟聲,師徒二人大吃一驚,定睛一看,倒地之人,竟是此間主人,單指定乾坤海雲子。
事出意外,天痴道人連忙扶起師兄軀體,放在牀上,並迅速地掏出三粒護身靈丹,塞入師兄口中。
餵過靈丹,他更功貫雙掌,扣住師兄‘志堂’,‘百匯’雙穴,予以推拿。
然而──
他雙掌甫迫出真氣,流進海雲子全身,不由壽眉一皺,黯然撤出。
只聽他悲愴地喊聲:‘師兄醒醒,弟天痴回來了!’
半晌──
海雲子無力地,緩緩睜開他那萎頓的雙眼,一見是師弟天痴,不由面浮慰面,但卻痛苦地説:
‘師弟………小兄我………已………不不………行………了………快………快按住我………穴………穴道………我、………我有………話………話説!’
語句斷斷續續,低沉無力,而又十分吃力般,好久才説下這麼一段話。
天痴道人滿臉悲憤之色,急忙凝神聚氣,手落如風,連拍海雲子身上‘志堂’、‘幽門’、‘關元’、‘白海’、‘中庭’,五處大穴。
然後功貫左手,貼在師兄華蓋穴上,運力一迫,貫入內力。
這一手,正是借本身真氣,支撐對方一點心靈活力,使對方在遊離之際,能有精神,説出最後遺言,以便活的人,為他辦理善後。
要知──
老道長數十年性命交修,功力頗高,適才運功輸力,已知師兄海雲子中人毒掌,陰陽七經悉被震斷,五臟離位,為時已久,雖大羅天仙臨凡,華陀扁鵲重生,也將束手無策,難起沉。
果然──
他師兄所説,正是欲託遺言,他乃悲憤地,以自己一股內力,灌入師兄體中,俾聽他遺言。
雲宗文也大感驚異,心忖:
‘聽師父説,師伯外號單指定乾坤,身懷天罡指絕技,能十步內,震斷敵人心脈,功力極高,卻怎地也會受害,難道是他的徒弟所為?’
他獨自忖念之際,耳中已聞海雲子的聲音。
海雲子經天痴道人之助,借天痴道人真氣,暫時恢復知覺。
他蒼白的面容上,極力浮出了笑容,緩緩道:‘師弟!我總算能再見到你,死也無憾了!’
天痴道人沉聲追問道:‘師兄,為何在短短的數天,你竟會變成如此,什麼人來過茅蘆?’
説至此,心中猛地一動,脱口道:‘是不是你的徒弟金大雄,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情來?’
海雲子聞言,突然目露怨毒之色,問道:‘師弟,在天目山頂,你是看到我的愛徒金大雄?’
天痴道人憤然道:‘不但見到,而且他是………’
海雲子笑道:‘他殺死了雙魔及七雄對不對?唉!那不是真的金大雄所為?’
天痴不信道:‘不!絕對是他,我親眼目睹的,那還會錯。’
海雲子道:‘可憐的徒兒,蒙受不白之冤,而且──’
天痴道長道:‘師兄你別信他所辯説,這叛徒…………’
‘師弟,雄兒早就失蹤了,他,是別人冒充他貌相的。’
天痴道人及雲宗文聞言,大覺意外,道:‘什麼,是別人冒充的,不!不會的,別人冒充,那會那等酷似呢?’
海雲子恨聲道:‘師弟,你可曾聽過武林傳言,一位神秘無比,來去無蹤的千面如來…………’
‘什麼?千面如來,是九絕嶺絕魂林中,那絕魂寺主持千面如來?’
海雲子黯然道:‘正是此人偽裝,嫁禍雄兒的。’
絕魂寺千面如來,這個武林人物,聞名喪膽,人人岌岌自危不安,深恐一旦找到自己頭上的蓋代魔僧,竟然出現了,而且又找到自己師兄頭上,那不令天痴道人又驚又怕,既恨且怨。
天痴道人道:‘師兄你怎麼會知道,難道你是中了那千面如來的毒技,才致如此………’
海雲子頷首道:‘嗯!我正是中了這魔僧,學自天山九死谷的秘傳絕技,閉血斷脈掌,致受此慘厄。’
天痴道人聞言更驚──
想到這傳聞中,駭俗震世的絕技,不由使得這位,學兼各派之長,見識經驗都極豐富的天痴道人,非常震驚。
海雲子喟然嘆道:‘師弟,那千面如來於昨晚,進入茅蘆,是時,他因以雄兒貌相出現。’
‘小兄已經二年未見徒弟了,不勝大喜,並將師弟你,前幾日也曾來此之事,向他説出。’
那知──
就在小兄與他長談離情之際,他突然出其不意,以天山派,獨門絕技“閉血斷脈掌”,打中我心胸及背後志堂大穴。
小兄驚極責罵,這梟魔乃現出廬山真面目,那裏是小兄愛徒金大雄,竟是二十年來,無人敢惹的神秘人物千面如來。
他在掌傷小兄之後,才説出雄兒早在三年前,就已被他帶到一處隱秘的地方,永遠不能復出。
他更威脅小兄,隨他前往,則他就替我解開掌傷,但小兄寧死也不能事賊,因此,這魔頭乃悻悻而去。
據他臨去所言,凡中此掌者,大都子不見午,午不見子,十二時辰內,脱力而死!小兄無端罹禍,心有未甘,乃仗數十年精修真元,勉力支撐,以待親人。
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見得着師弟,希望師弟能糾集武林同道,大破絕魂寺,活捉千面如來,凌遲處死,方雪吾恨。’
説至此,耗力過多,已汗珠沁額,狀極痛苦。
天痴道人急道:‘師兄,那千面如來何以會與你結仇?’
海雲子道:‘小兄與此魔並無瓜葛,不知他何以會找到小兄頭上,大概是與雄兒有關。’
説至此,沉重地咳嗽一聲,急喘喘地道:‘師弟,絕魂寺古怪神秘無比,千萬別輕身犯……………’
‘險’字未落,已覺氣力不繼,嚥了一聲,雙腿一蹬,人已氣絕,可憐這個多年潛隱,與人無爭的風塵異人,竟慘遭此厄劫,含恨終生。
天痴道人見幾日之別,師兄竟慘遭毒手,不禁萬分哀痛。
陡然──
他仰面一聲悲嘯,但聽那嘯聲如九天鶴唳,穿雲裂石,直衝霄漢,空谷迴音,歷久不絕。
雲宗文被震得耳中嗡嗡作響,劍眉微微一皺,旋即色然心喜,心忖:
‘師父內功竟是這等精絕,得此名師,來日一定可以學得一身功夫,為雙親及世叔雪恨。’
嘯聲戛然而止,只見老道面凝重霜,目露殺機,恨恨地咬牙道:‘千面如來啊千面如來,貧道有生之年,誓不與你干休!’
説着,轉臉對雲宗文道:‘徒兒,大師伯慘罹奇禍,此仇不能不報,目下先將大師伯安葬要緊。’
雲宗文也是悲憤萬分,兀自盤算着,只要藝成出道,必先往探絕魂寺,找千面如來報仇。
這時聆及師父之言,忙走出屋外,挖一士坑,然後與師父合力將海雲子遺體埋葬,天痴道人更在墓前立下一碑為志。
※※※※※※
辦理好海雲子善後,雲宗文好奇心突起,對師父問道:‘師父,這千面如來是何等人物?絕魂寺是在什麼地方?何以寺名為絕魂?’
天痴道人聞言,頹然道:
‘絕魂寺據聞位處皖南名勝九華山中,一處濃密的松林內。
‘絕魂寺地形如何,建造情形怎樣,由於數十年來,無人見到,見到的無一生還,因此,無人知道那絕魂寺是何等模樣。
‘更由於只要有人敢侵近那片密林五里方圍之內,就是死數,絕難生還,大有能入難出,有死無生之概。
‘因此武林中視如畏途,乃以絕魂寺名之,意謂一去絕魂也,或許真正的廟名,並不是絕魂寺呢!
‘至於那千面如來,更是一個既恐怖而又神秘的梟魔,來去無影無形,殺人如麻,心狠手辣,尤其武功絕高,且溶盡各門派奇藝,從未聞有人能敵。
‘更因他擅於易容偽裝,是以從無人知道他真面目是何等形狀。
‘尤其,最可怕的是,這千面如來,不知只是一個或有好幾個人,竟能在一夜之間,殺死四處相距頗遠的武林高手。’
雲宗文聽得十分驚悸,道:‘那我們怎能替師伯報仇呢?’
天痴道人道: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們能不受挫折,不顧一切犧牲地,細心查訪,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何況“暴虐必亡,邪不勝正”,雖然這魔頭目前得勢,猖獗無狀,但終究必會敗亡的。’
又道:‘為師本想在此與你師伯,共傳武技於汝,但如今情勢既已有所改變,不得不改初衷。
‘從今天起,六個月內,為師先傳你本門武功,然後由你自修自練,為師才外出訪查仇蹤。’
説至此,猛然心中一動,乃走入師兄卧房中,一陣細查,找出一本小冊子,重又出來對雲宗文道:
‘為師找得你師伯,生平最得意的武功天罡指,加以為師仗以成名的千斤掌,這兩樣武功,一併傳授給你。’
雲宗文感激地跪下道:‘徒兒駑才,得蒙師父玉成,有生之年,皆感恩載德。’
天痴道人正色道:
‘徒兒別孩子氣,只要你知道,學武之事,小者在防身固體,大者乃為仗義施仁,除暴安良,為千萬人造福,至盼能屏除什念,痛下苦功,以期來日出人頭地。’
雲宗文肅然道:‘弟子謹遵師命!’
天痴道人道:‘為師的千斤掌與你師伯的天罡指,除了技巧之外,最主要的,乃是修練而得的內功。
‘你雖然學過武,但內勁猶甚不足,練此二種絕技,甚難收效。
‘今為師就索性成全成全你,以三成內力助你速成,至於內功修為,除了循序漸進,不能躐等,需日積月累之外,只要得遇奇緣,也可能立即伐毛洗髓,脱胎換骨,成為深厚內勁的高手。
‘觀你貌相,大貴大福,或許將來會碰上奇緣,平空增強內力也説不定。
‘來吧!雙手平舉伸出。’
雲宗文如言伸出雙掌。
天痴道人命其坐下,然後也伸出雙掌,貼住徒弟雙手,才道:‘你儘管吸氣就是!’兀自長吸口氣,將三成內勁,借血道循環之勢,傳入對方。
二人四掌緊緊互抵,各自吸氣凝神,雲宗文陡覺二股熱流,流經奇經八脈,穿九宮雷府,十二重樓,運轉一大周天。
起初,他覺得奇熱難熬,但漸漸地,越來越覺周身經飄飄,非常舒服。
約莫盞茶工夫過去,天痴道人雙掌一收放道:‘好了,徒兒你已有幾成內勁,今後學起天罡指及千斤掌來,就可事半功倍了。’
自此以後──
雲宗文每日朝夕,均出在屋外,面對着茫茫月水,打坐練氣,紮下入門根基。
三個月後,天痴道人才將天罡指及千斤掌的練法訣竅傳授給他,並將獨步武林的十八招霹靂拳法,也傾囊相傳。
雲宗文多年來受人岐視、冷落,早已養成了堅忍不拔,克苦耐勞的習性,再加上他立志學藝復仇,以求出人頭地。
因此──
幾個月來,他特別用功,絲毫不敢放鬆,更因他天資穎悟,又是名師調教,是以進境迅速,日就月將,不到三月,已然粗具基礎。
天痴道人見徒兒虛心力學,不由大為嘉許,更加諄諄誘導。
光陰似箭,轉瞬間,半年之期已到。
這一天,天痴道人,預先寫好一封信,然後傳來徒弟雲宗文道:‘文兒,六個月來,你已全得本門武功,進境之速,大出為師料想之外!
‘如今為師想外出訪查仇人,只留你在此,希望你鍥而不捨,繼續鍛鍊,一年之後,必有小成,那時就可外出行道了。’
‘師父,你何時會回來?’
天痴道人聞言,黯然道:‘仇人行蹤詭秘,功力超凡,為師此去是禍是福,猶在未知之數。
‘不過──
‘短則一月,長則一年,為師必會回來看你,萬一,一年之後,為師未能回來,那你就將這封信拿着,到嵩山少室峯後,求見一位叫鴻博居士的老人,將此信交給他,並聽他指示,絕不可獨自主張,擅闖絕魂寺。’
説着,將信交給徒弟。
雲宗文道:‘師父,少室峯乃少林派重地,弟子………’
‘不是的,少室峯後隱秘之處才是鴻博老人居處,並非前山的少林寺也。’
於是──
師徒倆乃相互道別,天痴道人獨自外出去了。
雲宗文自師父離開茅蘆以後,單身住在雲夢大澤之中,這座秘隱之處,他痛下苦心,在茅蘆中埋頭苦練。
雖然,他身側已沒有師父督促,但卻能自行約束,絕不偷懶,因此,武功日有進境,師門的天罡指與千斤掌,已具幾分火候。
不過,當他練武既罷,閒着的時候,無不想念起外出的師父。
然而──
一月過去,師父行蹤杳渺,不見回來。
二月、三月過去,劫仍然人影毫無,他心中開始煩燥與擔心,師父可能已經遇到麻煩事了。
恍然──
自師父離開迄今,已經半載有餘,可是讓他朝夕望穿雙眼,也不見師父回來。
這時──
他開始由擔心而連想到,或許師父已經去到絕魂寺,而結果也與其他侵入絕魂寺的人一樣,有去無回。
想到此,他幾乎按納不住,內心中那股憤怒與復仇的火焰,恨不得即刻東去皖南,只是,師父臨行前的囑咐,一年未到,不能擅自離開茅蘆他去。
何況,以師父那等武功,若還不及敵人,則自己這微末的藝業,那能去得,於是,在企盼中,他更加緊鍛鍊,他盼望師父的回來,也盼望日子的趕快飛逝。
有事則長,無事則短,不覺已是一年期滿,而天痴道人都仍舊未兄回來。
雲宗文在焦慮之中,忽然想到難道師父早就決定不回來,只是為了安慰自己,才那麼説的。
否則,他又何必留下這麼一封信,他也曾想到,何不將信拆開,看看師父到底安排着什麼事情。
可是,因師父臨行,曾叮囑此信要送到嵩山少室峯,給一位客隱異人閣覽,自己並需聽那異人之命做事。
因此,他不取擅自拆信,心忖:‘信中寫些什麼,只需到少室峯鴻博居士處,就可以明白了。’
當下拾掇定當,關好茅蘆門户,乃離開雲夢大澤,逕奔豫省嵩山,一路上經過不少紙醉金迷般的大城鎮,也經過不少景色幽美的名勝地區。
但一則他心懸師父安危,急欲看到少室峯,再則他多年來受盡冷落,已厭惡了繁雜的情景,是以視若無睹地,筆直前行,毫不因外來情景而稍擱行程。
曉行夜宿,行色匆匆,難免引起人家的注意,尤其因他長得英挺俊逸,暗中贏得不少年輕女郎的醉心思慕。
這天下午,他已來到豫省名勝嵩山。
中嶽嵩山,為五國五大名山之一,山勢之險峻雄偉,峯壑之靈奇,冠蓋宇內。
尤以數百年來,領袖武林,執武林牛耳的少林派,正建基於少室峯,是以山隨教貴,嵩山之名,更是傳揚遐邇,四海同仰。
鴻博居士,隱身少室峯後山,卧榻之傍,願令人鼾睡,足見這位鴻博居士,若非與少林大有淵源,則是大有來歷之人了。
雲宗文此刻已一身武功,因此,雖然出險嶺高,卻已難不倒他。
他不敢從前峯登山,因為恐怕因此招致少林派之誤會,乃隱蔽地,按師父所示,攀登後山。
就在夕陽無限好的黃昏前,雲宗文已登上一處絕峯,眼前呈現着一塊數畝方圓的平坦草原。
草原上綠草如茵,紅白山花,競放芬芳,竟是一處山色優美的人間仙境。
草原左側,依山建造一棟茅屋,背後山腰,有着數處瀑布,匹練也似地,直往一處絕澗飛瀉。
加上夕陽將落,豔霞佈滿西天邊際,越發顯得秀麗絕俗,令人心醉,盡滌俗慮。
雲宗文不由暗贊:‘好個美麗的佳境,隱居此處的人,必更為不俗了!’
就在他略微佇足,覽賞眼前山景之際,茅屋中已傳來一陣蒼老的話聲:‘何方朋友,光臨寒茅,有何貴事!’
雲宗文聞聲,方自一動,誰知眼前已經站立着一個鶴髮道顏,貌相高古,仙風道骨的老人。
老人手執羽扇,身穿灰色儒服,雖然鬚髮皤然,看上去再少也有古稀以上年紀,但神情矍鑠,竟毫無老邁龍鍾之態,尤其一雙善目,開闔之間,精光熠熠。
雲宗文見老人聲到人現,落地無聲,而且不知用何身法,自己竟無所覺,心中不由暗佩:‘這老人好驚人的武功!’
連忙肅容恭禮道:‘老伯可是此間主人鴻博居士?’
鴻博居士道:‘老朽正是居中奇,小友是誰?光蒞蝸居,不知有何指教。’
雲宗文一聽,鴻博居士名叫居中奇,不禁暗道:‘這人好古怪的名字,到底是風塵奇人。’
口內卻忙答道:‘晚輩雲宗文,奉家師之命,專誠謁見老伯。’
説着,拿出信遞送過去。
鴻博居士秘隱此間多年,平常絕少朋友到來,其實,他生平也是絕少朋友。
聞言不由詫問道:‘慢着,小友導師法諱如何稱呼,何以認得小老兒?’
雲宗文道:‘晚輩業師是天痴道人。’
鴻博居士啊了一擊道:‘噢!原來是那牛鼻子,走,我們進入屋中再談吧!’
説着──
帶看雲宗文進入茅屋之內。
老人命雲宗文落坐之後,才自拆開至友天痴道人所寄的信。
那知──
他閲完此信,登時驚呼一聲,霍然站立。
‘糟!他竟敢單身犯險,進入絕魂寺?’
雲宗文早就知道,師父之外出,乃為探查絕魂寺賊徒,以替大師伯報仇,是以並不覺得意外。
只是,他卻奇怪,這鴻博居士,怎地在知道師父往絕魂寺時,竟是如此驚急,且隱露怯意。
他疑惑地道:‘家師因大師伯之慘遭毒手,乃想為師伯報仇!’
鴻博居士頹然坐落道:‘你師父外出多久了!’
雲宗文道:‘整整一年了!’
鴻博居士喟然長嘆。
‘唉!這牛鼻子凡事心細,穩紮穩打,怎地此次竟如此粗莽!’
説着又轉臉仔細地,打量了雲宗文,然後喃喃自語道:‘虎父無犬子,果然是千載難求的奇才。’
雲宗文見鴻博居士,突然注視着自己,一時被看得不好意思,訥訥道:‘老伯,家師信上所寫何事。’
鴻博居士道:‘令師要你隨我練武,不可擅探絕魂寺!’
雲宗文道:‘老伯可否將信,賜晚輩一睹!’
鴻博居士乃將信遞給他看,雲宗文一看,信上大意,竟是師父已抱破釜沉舟之心,此去不殺仇人,誓不生回。
雲宗文暗道:‘不好!師父一去未返,必然如他信中所説,已遭不測了,否則那會不回!’
想到師恩崇高,師父更是十多年來,第一個對他憐憫與愛護之人,想到父母之仇,師父師伯之恨,不由油生雪恥復仇之怒焰。
只見他鋼牙一挫,恨聲道:‘家師既去絕魂寺,必然凶多吉少,晚輩就此告辭!’
鴻博居士訝然道:‘你要到那裏去?’
雲宗文道:‘晚輩要上九華山絕魂寺,替師父及雙親報仇。’
鴻博居士道:
‘絕魂寺威震武林,二十餘年來,武人視若鬼域,不敢冒險,你這一去,豈非羊入虎口,徙自送死而已。’
雲宗文目露堅定之色,斷然道:
‘戴天大仇,豈能不報,此去就是赴湯蹈火,晚輩也毫不在意,誓必除賊雪恨,且就此別!’
鴻博居士見這少年,眼中露出堅毅之色,知道無法挽留,再則他閲人至多,生平涉獵醫、相、技、數,諸般學術,乃有鴻博之外號。
因此,他已經看出這堅毅少年,來日雖然兇險極多,卻是福緣熱厚之人,或可逢凶化吉。
是以不但不加阻止,反而嘉許道:
‘小友急憤師仇,壯志可嘉,但那絕魂寺,積數十年兇名,絕非簡單易與,千面如來更是神鬼莫測,詭秘異常。
‘老朽希望小友,凡事小心,提高警覺,切不可暴露行蹤身份,以免危險,尤應三思而行,知己知彼,才能穩居不敗,求取最後勝利。’
説着,走入房中,拿出一個小玉瓶,遞給雲宗文道:
‘這是小老兒,生平採集天下各處名山,所產靈草所練成的“百草金丹”,功能醫治百病,-傷除毒,兼可助長功力,你可先服下三粒。
如今,黑夜已臨,就請屈駕在此過夜,明天再走未遲。’
雲宗文想不到這鴻博居士,竟然如此垂愛,當下千恩萬謝地,收下百草金丹,並留宿此地。
這夜──
鴻博居士更將生平一套獨特武技‘萬妙七打’,概傳給他,還送他一柄防身寶劍,直到,深夜三更,才分別入房就寢。
斗轉星移,眨眼已是次日清晨。
雲宗文起身拾掇既畢,乃步出房門,準備向鴻博居士辭行。
那知──
他甫步出房外,入眼頓見廳上僵卧一人,仔細一看,竟是鴻博居士。
雲宗文大吃一驚,撲身過去,但見鴻博居士面露恐怖與驚悸之色,已經氣若游絲,絕難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