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宜昌府的北門外,直通南津關的大路上,有一個頭戴涼帽,身穿黑色衣褲的年輕人立於一株路旁大樹下,涼帽的前緣壓得很低,同時脖子上還繫了一條大黑巾,連下額都不容易看到。
年輕人身邊立着一匹烏黑的健馬,鞍上掛着一隻長皮袋,但不知袋中裝的是什麼,因為皮袋狹長,大概不是被毯或衣物。
二月天的中午時分,太陽曬得樹葉和草地幾乎冒出火來,但那個年輕人絕對不是乘涼,因為他不時向宜昌那端路上望個不停,而且有點不耐煩的樣子,無疑他是在等待什麼人物。
大概天氣熱的關係,路上的行人愈來愈少,相信都在找地方乘涼去了。
忽然間,那年輕人舉手一拍他的同伴輕輕地道:“阿黑,他終於來了,我猜得不錯,他得手後必從這兒入。”
他緩緩地騎上黑馬,兩腳一夾馬腹之餘,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抬手拉上脖下的黑巾,又輕聲向黑馬道:“阿黑,到前面山腳下等他。”
在南來的路上,這時疾馳着一騎人馬,馬上坐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壯年大漢,粗眉巨目,形態威猛,身體魁梧,肩頭斜揹着一把青鋼長劍,絲穗飄揚,來勢如風,顯然是位江湖豪強。
這人面上露出一股得意之色,高揚皮鞭,啪啪啪,策得那匹並不出眾的座騎滿口白沫,拼命向前掙扎。他剛剛馳到林前,突見山腳下閃出一個清一色黑衣的人物,不由猛地一怔、急急勒繮,竟將那匹普通座騎拉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老兄,因何攔路?”
大漢在馬背上一蹬,全身落在馬前面四五丈,這一手不惟顯示出騎術高明,同時也顯露一手輕功給對方看,存心讓黑衣人看點顏色。
其實他白費勁,那黑衣人居然視如無睹,依然屹立如山,口中竟還哈哈笑道:“牛強,你心裏應該有數,前天晚上那筆買賣你能瞞得了別人,卻不能瞞我。陳大户五姨太房中的七百兩黃金你都拿到手了,官府追查雖緊,然而無法查出是你,你的神通雖大,但又無法大過我。獻上來,我不要你的命,那是因你未殺人,否則被我堵住的從來沒有幾人活着回去。”
大漢猛地拔出背上長劍,吼聲道:“你是誰,竟敢黑吃黑到我牛大爺的頭上來?”
黑友人陡地冷笑道:“你敢放肆!小心你的狗命!”他似有意亮出他那隻右手掌心,只見他掌心突然出現一團圓圓的,烏金似的黑印,那黑印競逼射出刺目的芒尾:大漢一見,聖時面如死灰,身不自主,連連後退,同時抖個不停!
黑衣人一見冷聲道:“站住,不要動,我説過不殺你!”
大漢應聲立定,怯生生地將劍歸鞘,顫聲道:“大俠,我願獻上那七百兩黃金!”
黑衣人點頭道:“拿過來!”
大漢急忙轉身,立刻從馬鞍上取下一隻皮袋,恭恭敬敬地送到黑衣人跟前。
黑衣人點都不點.他似料定大漢不敢作弊,順手掏出一錠銀子,約有二十兩,擲給大漢道:“那晚你辛苦一夜,同時又躲藏了兩天,我知道你身上的錢都輸光了,拿去罷,你仍可豪賭一場!”
大漢接過銀子,連問都不敢問,急急轉身,騎着他那匹喘息剛停的鱉腳馬,垂頭喪氣,又循原路回去了。
黑衣人不慌不忙,目送大漢去後,神手將黑巾拉下,俯身提起皮袋,抖動兩下,似在估計份量,回到林中去了。
在宜昌的小西門裏有座古老的漢壽亭侯廟,廟前擠滿了人羣,那是一塊跑江湖的天下,同時也是攤販們的封疆,甚至還是一些白吃白喝大爺們的温牀。這時正是日薄噸峨,夕陽斜照之時,忽然一個高大的漢子迫着兩個瘦小的青皮(無賴)大聲喝比。
説也湊巧,那大漢竟是在大路林前被黑衣人吃掉七百兩金子的牛強,只見他睡眼半睜,無精打采,顯然是剛從什麼地方睡一覺起來之態。兩個青皮聞聲立住,一見是他,其中一個啊聲道:“牛大爺!是你老,請問有何差遣?”
牛強行近大聲罵道:“他媽的,老子喊破喉嚨才將你媽的小狗叫住!差遣?別他媽的咬文嚼字了,我問你,他媽的三狗子,你到哪裏去了?”
三狗子得意至極,裂開尖嘴笑道:“一個公子模樣的人物,他叫我送了一封信給府衙門的張師爺,差費可不少,竟給了我五兩銀子。”
牛強聞言一樣,打岔道:“那公子是什麼樣的面貌?”
三狗子想了一下,搖搖頭道:“他穿着華麗,而且一出手就是五兩銀子,我既不敢看他,同時也被五兩銀子把我的目光吸住了,牛大爺,我竟想不起他是什麼相貌哩!”
牛強大喝道:“他媽的,真沒出息,看都不敢看人家,他媽的還在道上混個什麼勁!”
三狗子被罵得縮了頭,他忽然正色道:“牛大爺,陳大户家被盜的事情我可有底啦……”
牛強悚然一震,急急道:“他媽的別胡説!”
三狗子道:“是真的,那人大概忘了封函之故,信紙被我偷看丁!不料內容競與陳大户家裏被盜有關呀!”
牛強更驚,伸手將他抓住,目露殺機,低吼道:“信內説什麼?”
三狗子道:“我記得很清楚,等會我照原信寫出給你看。”
牛強順手一摔,撲的將三狗子摔了個四腳朝天,罵道:“他媽的,你存心出老於的洋相,明知我大爺對那些玩意摸不到邊,還硬要寫給我看,他媽的,還不快點將重要的説給大爺聽聽。”
三狗子被摔得歪嘴裂牙,一看牛強又要動手,嚇得邊爬邊退,搖手道:“大爺,你不能再來了,我這幾根骨頭都要斷了!”
他急急站起來接着道:“大爺,信內説強盜已被殺死在鬼屋後面山上,七百兩黃金照什麼規矩扣下八成,其餘二成已送轉陳大户。”
牛強暗暗籲口氣,忖道:“他強奪我七百兩黃金倒還存了良心,但不知他拿什麼人給我替死!看來這案子是不會追查到我頭上了……”
三狗子見他沉吟不語,輕輕地問道:“大爺,奪走強盜黃金的人是誰?你老是道上打得響的大人物,相信一聽就有個劇L?”
牛強大罵道:“他媽的別瞎捧,我怎麼知道?”
三狗子道:“他的信後劃了一個大黑巴巴,據我三狗子猜想,那一定是什麼記號!”
牛強橫眼罵道:“三狗子,你如果想坐牢,那就把這件事拿到外面逢人就講,否則你就閉着‘鳥’嘴勿出聲。”
三狗子點頭道:“這檔事兒我裝作不知道,不過大爺,我猜府衙裏仍舊要追啊!”
牛強道:“似這樣的信,全國各府二十餘縣差不多都接過,除非那地方沒有發生事情,你要知道,信上那個劃黑巴巴的人不難黑白兩道,誰見了就得失魂落魄.全身發抖。尤其是官衙,見信就算銷案啦、頂多派出個把步快去看看屍體了事。”
三狗子知道他不敢説出劃黑巴巴的是什麼人,岔開話題問道:“大爺,你叫我有什麼事?”
牛強從身上拘了一把青錢給他邁:“我從中午睡覺到現在還沒有吃東西,你去幫我買只雞蒸着,我到賭場去去就來。”
三狗子道:“對了,牟老闆似在派人尋你。”
牛強聞言,急急向城外奔去,自言道:“難道他在懷疑我?”
當他走近西門外江邊時.忽有一羣税混兒湧了上來,大笑大叫,這個喊牛大爺,那個叫牛大哥,鬧成一片。牛強本來是垂頭喪氣,但自知案子不會再追之後,這時倒是異常安心了,他也跟着鬧開廠。這一樣不下二十幾個,看來沒有一個是上流人物,他們不是談賭,就是談嫖,出言極盡粗魯之能事,推推拉拉的向一條僻巷走去。
那條巷子裏髒得要命,臭氣燻人,近似一條垃圾溝。巷子雖僻.但喧囂之氣卻比大街尤甚.裏面可就沒有一家像樣的店面。舉目看去、只見什麼攤販、小吃、私娼,煙館、賭場等等應有盡有。牛強這一批人走進一座黑色大門,裏面煙霧織繞,鬧聲炸耳,竟是一家大賭窟。方桌、長台上,人頭攢動。
牛強一直走向櫃枱,掌櫃的是個五十多歲的人、戴一副玳瑁眼鏡,下頜留有一小撮鬍子、他看到牛強走近時。哈哈笑道:“大爺,莫非要拿錠子換籌碼?”
牛強搖頭道:“今天不賭,老闆在哪裏?”
掌櫃的道:“在樓上吸大煙!”
牛強點點頭。扭身就朝後面走去。
上了樓、裏面的房間不少,牛強直奔最後一問大房門、推門而入,大聲道:“老闆,你找我?”
房中佈置非常豪華,圖書,字畫,擺設,無一不是名貴東西,所遺憾的是靠裏面有張吸大煙的牀,牀上都是錦被羅帳,但那股朦肪的煙霧卻掃盡一切風雅。這時在牀上躺着兩個人,一個是年近花甲,滿面紅光的老者,誰都不會相信他是吸大煙的人物,也許他有某種非常的內在因素,否則心枯瘦如柴。在老人的對面、居然躺着一個花容月貌的少婦,這時正在有説有笑地替老人燒煙泡。老人一見牛強走人、顯得非常高興,緩緩地坐起道:“老弟,你沒走?”
牛強先向那少婦問好道:“大嫂,你好!”
在少婦嬌笑點頭之餘,牛強又向老者道:“大哥j你怎加道我要入川?”
老者哈哈笑迫:‘老弟,別人不説我消息靈通我不怪.難道你也不承認,你今天連中飯都沒吃就租了一匹馬出小西門,而且是朝着南津關的大道上走,那不是要急急人川去嗎?”
牛強點頭道:“大哥消息真靈通,不過我在路上會到一個朋友又回來了。”
老者正色道:“你人川是不是要找油水?”
牛強一怔,心中有點不安,忙道:“大哥,你知道我在這個月裏輸光,人川正是為了找賠本,好在我會着個好朋友,他不要我開口,見面就緒了我二十兩,諾,這不是!”
他在身上摸出黑衣人給他的銀子!向老者晃了一晃又收了回去。
老者嘆聲道:“老弟,區區幾十兩,你為何不向老哥哥我拿呢?競害得我空急一場。”
牛強苦笑道:“在大哥這裏賭,輸了又向大哥要,那成什麼話,不過我得問大哥,你到底急什麼?難道有人要找我牛強的過節?”
老者躺下吸完少婦打好的一口煙,又撐起來道:“陳大户家裏那件案你是知道的,今天已有生面孔到我賭場裏來查問,凡在江湖上有點字號的人物,差不多都被問到了,這檔事,我可真懷疑是你乾的,不過現在沒事了,案子總算有了個結果。”
牛強裝着朗笑道:“大哥,假如是我牛強幹的,那還能瞞得着你。”
老者拿起一把細瓷茶壺喝了一口,點頭道:“告不告訴我大哥倒是小事,我只希望你不要在我的碼頭上出事情,説真的,現在江湖上出來了一批比老輩還辣手的貨色,動不動就是黑吃黑,甚至要財帶要命,因之連大哥我都噤若寒蟬,近日聽説京裏也出了幾件大事,以致連宮裏的皇家大劍客也出動不少,大哥我真替一些要好的朋友擔心。”
牛強道:“大哥,我聽説劫陳大户的點子被殺在鬼屋後面山上?”
老者點頭道:“我派人去看過!”
牛強急問道:“大哥怎麼知道的?”
老者道:“是府里甲頭兒來説的,老弟,你猜那鬼屋後面死的是誰?”
牛強搖頭道:“還是大哥説罷。”
老者嘆聲道:“説出來你會嚇一跳,老弟,他就是關外‘餓虎劍’曾荷生!”
牛強聞言涑然道:“是那個狠毒無比的採花賊!我曾在十招之內敗在他手中!”
老者道:“這傢伙幸好一到就去作案,假如先到我這裏來就糟了!”
牛強裝作不知道:“這是誰將他收拾的呢?”
老者陡然跳到牀下,來回艘了幾轉才沉聲道:“殺他的人差人送了一封信給府衙,聲明劫金扣下八成,然在信後畫了一個黑色太陽”
牛強雖然早已知道,但此際仍舊聞言變色!
老者不待他接話,接着籲口氣道:“黑色太陽現在照到我們宜昌來了!只怕近百里內的江湖朋友只好睡大覺了,誰都不敢動啦J”
説完,他拉着牛強向樓下走去。
不料就在他們下完樓梯之際,突聞一個宏亮聲音吼道:“大家下,通通向單上下,我買雙!”
原來在大廳的左角上有場大賭,人牆圍起三四層,那是賭“單雙”,賭具是兩個“乾隆通寶”清錢,當寶官的將兩錢彈動得如車輪般橫着旋轉,接着寶官迅速拿起一隻大碗罩住,所謂單,那是兩錢一反一正,所謂雙則兩錢或同是反,或同是正,那要等揭開了才知道。在未揭之前,賭客憑自己的心向,張三如估計要出單,他就憑自己的力量,斟酌下多下少,向長桌的單面桌上下,李四如猜這一寶要出雙,就向雙面桌上放。長桌中間有道拱線,將整個桌子一分為二,近寶官一半為單,在寶官對面一半為雙。這種賭非常大,可聚數十人或數百人,賭客中如有理智,他輸贏到了某種程度就收手,假如沒有理智,他一輸就不堪收拾,小則盡一身所有而光,大則傾家蕩產。這種賭又叫“買賣寶”,原因它可由一人包辦,那就更大了,方法是譬如王五老兄帶的錢多,他一面審察,一面下注,在他審到某一寶估計非出單不可的話,同時又聽到寶官高聲説“包啦”,他就包到手,所謂“包”,那是將這寶包給別人作主,假如王五包到了,同時他又估計要出單,於是他就聲明將整個桌面上的單面出賣,但許六爺的心向與王五相反,他認為這一寶要出雙,他就將單方全部買下,往往一寶揭開,輸贏大得驚人,尤其是大場面,然而其中訣竅太多,一言難盡。老者顯然聽那聲音有輸急了之情,立即帶着牛強過去。緊接着又有個清亮的聲音大聲道:“諸位,儘量向雙上下,我買雙!”
這對在第一層坐着的有個老者突然起身,面向賭桌右角冷聲道:“誰要買雙?”
右角有個非常英俊的青年起立道:“是我,怎麼樣?買不起麼?”
老者注視他一眼.沉聲道:“年輕人,你看看台面,雙上不講籌碼,單就銀圓也有五千多塊,同時老夫是大注,意思你該明白!”
青年陡地亦冷笑道:“你下了多少?”
老者哼聲道:“籌碼上有七百五十兩!”
少年大笑道:“太少,誰要是賭命的話我也要!”
這老者狂笑道:“看不出,今天競有個賭命的,好,老夫賭了/”
牛強一見事情要鬧大,急向老闆道:“大哥,你快出面”
籲老闆點頭道:“火焰山今天大概輸急了。”
賭客們發現老闆到了,立即讓開一道缺口I那老者一見大叫道:“牟當家的,你來得正好!”
老闆笑道:“敖大爺,今天怎麼啦?”
老者一指那青年道:“當家的,那小子既未亮本錢,也未下大注,他竟然買起寶來了:你説誰相信!”
老闆看看那位青年,問道:“年輕人,你恐怕不是本地人吧?”
青年冷笑道:“當家的,賭博還要分本地人和外來人麼?”
老闆搖頭道:“老朽不是這個意思?”
青年哈哈笑道:“請老闆説出真意思聽聽?”
老闆道:“賭博到處有,規矩不盡同,我們這裏賭博有個規矩:凡是下注任人自便,下多賠多,下少賠少;如果有買賣,那就不同了,因為下注的錢在桌上,有目共睹,看得清楚,買者錢在身下,別人看不到。因此買寶者必須有兩種手續,第一種手續是買寶的必須將錢拿出來和下注的拼上,下一兩的拼一兩,下百兩的拼百兩,枱面有多少擠多少;第二種手續買寶的如果怕麻煩,他就拿出本錢給大家看,大家認為你的錢足足夠賠時,那你就可以揭寶了。”
青年又哈哈笑道:“老闆,假設我下上十萬兩黃金在桌上,恐怕你不見得也會拿出十萬兩黃金給我看吧?”
老闆聞言一怔,但仍笑道:“年輕人不要説笑話,老朽長到六十三歲了,同時也有四十多年的賭歷了,但從來沒有見到一下賭十萬兩黃金的,不過話又得説回來,凡來老朽這裏捧場的,都不會要我拿出本錢才準開賭。”
青年正色道:“我今天就要替你開開張!”
説着從身上摸出一大疊銀票,他向大家亮了一下道:“這是北京第一號大錢莊的銀票,每張有十萬兩,我也沒有點張數,大概已超過十萬兩黃金的銀票了,現在我將它下在單面上,老闆,你就亮出錢來罷。”
這下不惟將老闆鎮住,同時也將所有的賭客都看呆了!
老闆不愧是經過風浪的人物,他在一怔之下又恢復了原來神態,只見他哈哈笑道:“了不得,了不得,真是天下第一位豪賭客,不過年輕人,你恐怕對於賭還未全懂吧?”
青年沉聲道:“那就請老闆指教指教!”
老闆哈哈道:“這種單雙賭有個名稱,一為‘逢中提’,又叫‘自死寶’,後者名詞不好聽,如經解釋,那就是作莊賭法,這種賭法沒有買賣,不管兩面下多少,莊家自己揭,揭單,莊家收下雙面賠單面,有餘的,算是贏到那些剩下的,如不夠,莊家則自己掏腰包去賠,但還有點小名堂,下注贏的只有八成,另外一成屬‘抽頭’,但目前這種買賣寶,換句話説,賣得脱,算是成交,賣不脱請下注的自己收回!”
青年人大笑道:“這樣説,老闆是不要了?”
老闆笑邁:“年輕人,你是運氣好,撞上老朽這裏沒有偽賭,如果撞上有偽賭的地面麼,哈哈,你就是一干萬兩烏金也輸掉了。”
青年笑道:“我不怕,我現在只怕人家亮不出錢。”
老闆笑道:“等這一寶揭開後,老朽倒要與年輕人玩幾寶,不過老朽必先聲明,咱們玩的偽賭,但賭法不賭錢。”
青年笑道:“不賭錢我不玩,現在那位賭下七百五十兩的該沒有疑問了吧?”
那老者很尷尬,但卻恨在心裏,聞言冷聲道:“揭寶吧。”
老闆向寶官一點頭,示意可以揭了。
當寶官揭一看,大聲報道:“單!”
這一下可把那老者氣壞了,但只能乾瞪眼,七百五十兩不是他的了。那青年毫無得意之形,他在寶官的助手掃下雙面的籌碼和銀兩之餘,僅向老闆道:“牟老闆,我無法拿動啊/”
老闆笑道:“年輕人,恭喜你大贏啦,不要緊,本場為了朋友們方便起見,櫃上有莊票。”
青年起身道:“那我就到櫃上領票去了。”
老闆急忙道:“年輕人,你得當麪點一下,有多少櫃上好如數奉上。”
青年哈哈笑道:“貴場的誠實我信得過!”
他説完看都不看,立即離開了。
老闆暗向牛強道:“這確是一位青年豪客。”
牛強搖頭道:“可惜毫無江湖經驗,憑派頭混不出名堂來,甚至……”
老闆提防他聲音過大,伸手拉他到了僻靜處道:“你是説他不應拿出那麼些銀票露白!”
牛強點頭道:“我看‘火焰山’敖立峯已存下動手之心。”
老闆鄭重道:“老弟,火焰山是個老江湖,他不敢!”。
牛強道:“一個花花公子有何可畏?”
老闆道:“人難量,老弟,能在身上帶如許多銀票出門,而又敢在大庭廣眾之前亮相的,這就值得咀嚼其味啦,你想到是甜的,也許他是最辣的!”
牛強經他一説,不禁依然一震,急問道:“大哥,你以為他是幹什麼的?”
老闆道:“八成是釣魚的!”
牛強會意,鄭重道:“釣陳大户那隻魚?”
老闆道:“京裏出了幾件大案,聽説有兩家皇親府上被劫,損失金銀珠寶無數,我猜是釣那條大魚來的。”
牛強忽見那個青年已從櫃上取走了莊票,忙向老闆道:“我去盯他,看是落足什麼地方?”
老闆道:“你要當心,勿被人家誤會你動他腦筋:同時你又何必呢?”
牛強道:“我懷疑他就是‘黑色太陽’!”
老闆搖頭道:“黑色太陽連幾個最老的武林名宿都查不出,憑你豈奈他何?”
牛強決心一探,立即離去。
大門對面是家茶店,生意非常好,經常坐無虛席,但也是些遊手好閒之人的巢穴。牛強剛剛追出,競發現那個青年居然走進茶店去了。他暗暗希罕,認定那種花花公子怎會去這種低級茶座呢,然而事實證明,卻又不能不信。
牛強不敢進去,他只在店外徘徊。茶店老闆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櫃枱上有位少女倒茶的則是兩個少年,看樣子整個店裏就是這麼四個人,可是茶客卻坐了好幾十個。少女顯然是老闆的女兒,長相竟是十足的美人,也許茶客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裏該説“口渴不在茶”。兩個少年很得力,應付茶客十分周到。
這時那少女向門外看了一眼,隨即起身走向後面去了、當她到一道門口時,向裏叫了聲:“爹,你出來一下!”
門兒開了,出來的真是老闆,問道:“素兒,什麼事?”
少女向後看了一眼,忙將她父親拉進房中,順手將門關上才輕聲道:“爹,茶客中有個青年,他剛到,你老恐怕沒看到?”
老人道:“有問題?”
少女道:“我認出他是皇家劍客那個青年班的頭兒!”
老人大驚道:“你説他是皇甫鵠!”
少女道:“上個月爹派我進京辦那件事情時,我幾乎被他發現:當然認得很清楚。”
老人道:“清庭對我早已淡忘了,此來不一定是查為爹的。”
少女道:“門口還有個不怕死的‘闖三關’牛強在動腦筋,對象八成是皇甫鴿!”
老人笑道:“大概他不認得這煞星,管他呢。”
少女道:“牛強為了什麼?”
老人道:“皇甫鵠出京八成是為了京城兩大盜案而來,也許牛強被他釣上了!”
少女忽又鄭重道:“皇甫鴿該不是因‘黑色太陽’而來吧?”
老人忽然一怔,目光炯炯,大有興趣道:“黑色太陽神出鬼沒,他與官家常常鬧鱉扭,你猜的不能説是毫無見地。不過……”
他略一猶豫後又接道:“不過沒有人能查出他來,為爹的不是自己吹牛,我查不出的人物,別人更不用談了,這不是專憑功夫的事,同時還要有經驗。”
少女轉身道:“爹,你不要出去為上。”
老人笑道:“爹有你們兩姊弟,現在也不甘寂寞了!”
少女嬌笑道:“我和弟弟不也是爹教出來的嗎?”
老人笑道:“丫頭,你也譏笑爹爹了,爹給你們的只算是打底子,你們師傅教的才算噹噹響的,現在除了黑色太陽爹不敢誇口,其他的人物是不容易動你們了。”
少女走了兩步又回頭道:“爹,我們收留的那個浪蕩鬼,近來規矩多了!做事也摸到門路啦!”
老人呵呵笑道:“你説沙士密嘛?哈哈,那當然羅,他還是塊理玉渾金哩!”
少女反走回來了,驚問道:“他怎麼啦?”
老人道:“你看他無拘無束,浪蕩不絹呀,其實他學起功夫來卻有板有眼,毫不馬虎,甚至進步神速聞一知十呢!”
少女道:“爹在暗中教他練功夫!”
老人大笑道:“爹有個幻想,就是怕人手不夠,同時又不敢向外求才,否則爹早就行動了,這小子正好作我們的幫手。”
少女噘嘴道:“爹教他競連我和弟弟也瞞着,早知爹有些雄心,我和弟弟不早就教他了。”
老人道:“這小子很鱉招,爹把你們的功夫已向他説過,詎料他競不甘受你們指教!”
少女哼了聲道:“原來是這樣,好罷,該他沒福氣!”
説完氣走了。
天色已到了上燈的時候了,少女走出去一看,茶客已走了大半,她發現那個青年也不在啦,同時門口也己不見牛強。
“沙士密,你還不點燈!”少女向那較高的少年發號施令了,口氣可不和藹。
那少年看她一眼,作個鬼臉道:“你進去了大半天,我還當是睡覺了呢!”
少女氣虎虎的,不再和他鬥嘴,那是因客人尚有不少之故,她自己點燈去了。
茶客也是吃晚飯的時候了,一會兒即走個精光!這店子大概不賣夜茶,另外一個少年已去上店門了。
原來這家茶店老闆名叫宇文剛,他的來頭可不小,曾經在青年時任過前明左殿將軍,當時有皇城鎖之號。清入關之後,他曾數度搗亂京城,後因看出大勢已去、於是才埋名隱退。近數年因夫人過世,加上不甘讓兒女埋沒,因此在宜昌作了市隱,表面上開了這家茶店,實際上想觀察武林動態。最近他看出復明確已無望,於是乎另動腦筋,惟其深謀遠算,連兒女都不清楚他真正企圖。
當初更剛過、街上人稀之際,這條巷子還是哄哄鬧鬧,宇文剛老人命兒子關上店門後,他們一齊回到後面房中。他女兒名叫宇文素,這姑娘還不到二十歲,她發現父親今晚有點兒異常的興奮,知道必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她的弟弟名叫宇文蒂,也是英俊的少年,但沉默穩重,一舉一動似都超過他的年齡,這就是一種有了人情世故和江湖經驗的表現。
那個姓沙的少年卻與宇文蒂完全不同,那種天塌下來有地頂着的態度,看起來似乎什麼事都不重要一般!
這時候老少四人還在房中吃晚飯,這就是作買賣的苦處,連吃飯的時間都無法按時,非等到客人去盡才安靜得下來。老頭子獨自喝點酒,面上帶着笑意,但眼睛卻轉個不悸。
宇文素望望弟弟,她向弟弟擠眼,示意他看看父親。宇文蒂向着老頭子看了一會兒:“爹,你老想什麼?”
老頭子怔了一下,接着道:“蒂兒、明天我們的茶館子收場了。”
宇文蒂詫然道:“生意近來愈作愈好了,爹幹嗎要收場?”
他對面的沙士密也哈哈笑道:“我同意?”
宇文素哼了聲道:“你是不是過不慣?”
沙士密搖頭道:“我討厭那些茶鬼一到就看櫃枱!”
宇文素笑道:“你再説一句!”
老頭子急急搖手道:“素兒,你們不要吵,爹收了茶館,另外作一門生意只怕你們更高興。”
宇文素啊了聲道:“作什麼?”
老頭子道:“你們被師傅放下山時,他老人家吩咐些什麼?”
宇文素道:“不作壞事,結識豪傑,唯父命是從!”
老頭子哈哈笑道:“你們在這茶館裏暗暗結識了多少豪傑?”宇文素道:“可惜來注的人雖多,但無一是真正英豪。”
老頭子又大笑道:“那倒不見得,因為有真正英豪你也看不出,同時看出來也無法結識,其中原因難道你們還不明白?”
宇文蒂道:“我們身份不同?”
老頭子點頭道:“身份雖不能論英雄,但人家總得看看你們的功夫。”
宇文素道:“爹準備作什麼?”
老頭子道:“蒂兒快去請牟伯伯來!”
宇文蒂訝道:“我們與牟伯伯只是生意上的交情啊!”
老頭子大笑道:“你們怎能知道,告訴你們,他是為父的部下,他是為父的部下,當年他是副將軍!”
宇文姊弟聞言駭然,他們作夢都沒有想到那開賭場的牟獨權竟是自己父親當年的部將!
怔了良久,宇文蒂立即起身,悄悄的開門去賭場。老頭子笑向女兒又道:“素兒,再準備一點酒菜來!”
當宇文素應聲去後,沙士密起身道:“老闆,我在此不方便吧?”
老頭子哈哈笑道:“士密,牟老闆已知你是我最喜歡的小夥子了,他不會懷疑的,我們雖沒師徒之名,但已有師徒之實,你在我的眼睛裏,並不比素兒蒂兒輕,孩子,你太純潔了。”
前門口閃進一個老者,後面隨着宇文蒂,到了後房,那老者居然向宇文老人恭聲道:“大哥,有事嗎?”
宇文老人點頭道:“你坐下喝一杯。”
來者真是賭場老闆,只見他側耳向四下聽了一下才坐下道:“大哥,你今晚氣色很好!”
宇文老人笑道:“你喝完前面這杯酒再聽我説。”
牟老者舉杯一飲而盡,正色道:“有重要事?”
寧文老人道:“我們的計劃現在要實行了!”
牟老闆啊了聲道:“大哥明天收拾茶館?”
宇文老人點頭道:“你的人員夠不夠?”
牟老人道:“能靠得住的只有三個,這是大哥所知道的,不過我還沒有向他們説。”
宇文老人道:“這種行業是近年才有,而且只有三家,但他們的力量都不壞,不過就是方法不善,我們不作便罷,一作就打得響!”
牟老人點頭道:“有侄兒侄女這種身手,自是毫無問。”
宇文素大為不耐,逼問道:“到底作什麼?”
宇文老人正色道:“為爹的準備以你牟叔出面先在宜昌成立一家‘鏢探局’!”
宇文素詫異道:“像長安、北京那種局子一樣嗎?”
牟老人笑道:“還有長沙府一家!”
宇文蒂道:“憑我們現有的這點錢能作那麼大的事業?”
牟老人笑道:“錢不成問題,買局址,設備,車馬等等,你牟叔早已蓄備多時,只等你爹下令了!”
宇文素跳起叫道:“那太好,聽説這裏面有兩種不同購買賣呢!”
宇文老人道:“一為保膘,二為探案,然而這裏面仍有連貫性。”
宇文蒂道:“爹和牟叔早就計劃好了?”
宇文老人笑道:“關於方法尚有細節未妥,大體來説,你牟叔在一年以前就開始準備了。”
宇文素道:“牟叔所説還有三個什麼樣的人物來幫助?”
牟老人道:“他們你都見過,而且都很要好!”
宇文蒂啊了聲道:“是三湘鄭宏軒,東北易天飛,西疆駱獄!”
牟老人點頭道:“賢侄覺得他們的武功和才智如何?”
宇文素接口鄭重道:“他們都是武林轟傳的人物,怎會幫助我們作生意?”
牟老人向着宇文老人大笑道:“這下出乎侄女意料之外宇文老人向兒女正色道:“他們都是故明遺臣之後,也是你爹派在外面的台柱,現在你們都清楚了吧?”
宇文素大喜道:“他們的武功好極了、而且智勇雙全!”
兩個老人又談了一會,牟老頭即起身道:“大哥,我明天就開始佈置,同時向各地散發消息!”
宇文老人招手叫他坐下道:“賢弟,你還得聽我幾點吩咐。”
牟老人又坐下道:“大哥還有什麼指示?”
宇文老人道:“局子用你的名義,我只在暗中,這是一;第二,局子的名字為‘日月鏢探局’,這裏暗藏一個‘明’字;第三,你要找幾個有名大户來開張。”
牟老人愕然道:“前兩點當然照大哥的意思去作,但要找人户可困難,雖有好幾處要好的員外大富,但他們不一定有事情呀!”
寧文老人笑道:“賢弟,這就是生意經了,作生意宣傳,現在的大生意有幾個不虛偽,他們宣傳的東西又有幾家是真的,一個字‘吹’,吹得愈吶,上當的愈多,魚目作珍珠,赤銅説是金,説穿了都是虛偽!不過我們只在開張作一二次假的,一旦真有生意到了,當然要拿出本領來!你懂吧?”
牟老人哈哈笑道:“懂,懂,大哥,你真有一套。”
宇文老人哈哈笑道:“你真懂嘛?”
牟老人輕聲道:“在河南開封有一家大户,他是我妹丈,我叫他先向官家報案,偽稱被盜金銀若干,珠寶多少,這一來官家,哪能查出一點渣兒,同時我再派人到各地哄傳,這不是就轟動江湖了!”
宇文素格格笑道:“到達某個時機,牟叔妹丈就説破案了,案子是他請我們局裏的破的!”
牟老人鼓掌道:“着呀!侄女真聰明!”
沙士密一直不出聲,這時突然插嘴道:“還有呢,強盜是某某,武功屬黑道一流高手,屍體呈獻給官府!”
牟老人突然驚叫道:“這可難辦了?”
宇文老人也搖頭道:“這真糟,如沒有抵案的真犯人,江湖上怎會深信,更不能使真有買賣的事主上門啊!”
宇文素道:“黑道中可殺之人多的是,到時我宰他。”
牟老人嘆道:“那就看侄女的了,大哥,還有問題嗎?”
宇文老人道:“不急的事情慢慢説,你就去辦罷。”
牟老人告退回去了,一夜易過,第二天茶館門外貼出一張大紅告-停業!
同時賭場易主:過了不幾天,宜昌城的西門裏居然有一家“日月鏢探局”出現,門面大,規模堂皇,三山五嶽的人物來往不斷,車水馬龍!牟獨權人緣好,手面又闊,賀客盈庭,熱鬧無。
當然.這一天的賀客中也有不少是生面孔,但他們的禮品上具的不是真名,莫不以慕名前來恭賀一番。牟獨權心裏有數,明知那不是黑道就是白道上的貨色,最難得是宜昌府的府太爺,他也派個師爺來替這家局子“裝金”,那真是該局蓬蓽生輝了。時光過得很快,轉瞬就是一個月了,牟老人的計劃完全成功啦,河南開封的大劫案不惟轟傳江湖,同時也替官府帶去不大不小的麻煩,所不同的倒是弄假成真,牟獨權的妹子一家,竟是大小死了五口,連莊院都遭火燒了。
事情發生是在牟老人未到他妹子家的前一天,這下可真把牟獨權氣暈了。消息傳到宜昌府,宇文老人幾乎不敢相信,他還説牟獨權作得太過火,不應把莊院給燒掉,這要損失不少親戚的家產。
但不到半天,牟獨權競親自派人送信到了,宇文老人一見大駭,急急召集子女和沙士密,以及三個江湖大俠鄭宏軒,易天飛,駱獄等到局樓上商量行動。鄭宏軒長相魁梧,易天飛個子矮小,駱獄英俊不凡,但年齡都只三十多歲。
他們看完那封信後,宇文老人開口道:“鄭賢侄,易賢侄,你們帶着素兒和士密去辦事,家裏請駱賢侄照顧,這次真不好,我們倒先開張辦自己的事。”
鄭宏軒恭聲道:“大伯,你老留下沙士密在身邊使喚罷,此去有妹子和易弟也夠了!”
宇文老人搖頭道:“士密功夫雖弱,但我要他跟你多歷練歷練,不惟這一次,將來有事時不能叫他在家閒着,同時他也好玩,危險是另外一回事,既然置身江湖,那還談什麼險不險。”
鄭,易二人不敢多説,立即準備行李馬匹!當天下午就動身。當他們馳出宜昌府時,忽見後面遙逼迫來一騎人馬,鄭宏軒回頭一看,立即向易天飛道:“易老二,你看看後面是誰?”
易天飛在馬上扭轉身,輕聲道:“皇家劍客‘行雲手’皇甫鵠。”
宇文素咬道:“他追我們幹啥?”
鄭宏軒笑道:“一個茶館姑娘,一個茶博士,焉得不令人生疑!”
宇文素道:“那他管不着。”
易天飛笑道:“雖然管不着,但他有權查問你的底子,莫説是我們,就是皇親國戚他也可以找麻煩,妹子還是忍耐一點。”
説話之間,後騎追到,那人確是在一月之前坐茶館的青年。
“前面可是鄭大俠和易大俠?”在十丈之外,那入就高聲發問了。
鄭宏軒吩咐大家策馬緩行,回頭大笑道:“不敢當、來者莫非是大劍客皇甫大人!”
皇甫鵲己到,只見他哈哈笑道:“那你也不應稱我為大人小人。”
他走在鄭宏軒旁邊,忽然一指前面的宇文素和沙士密,噫了一聲道:“這二位好面善!”
鄭宏軒大笑道:“皇甫兄坐過姻親的茶館吧,那是我誼妹誼弟。”
皇甫鴿啊了聲道:“真是陋巷藏龍鳳呀!”
鄭宏軒見他沒再查問下去的意思,接着笑道:“皇甫兄回京嘛?”
皇甫鵲搖頭道:“聽説貴局新開張未幾就接到一件大案,不知是真是假!”
易天飛接口道:“我們就是去開封談生意的。”
皇甫鴿道:“弟有一事想拜託二位,假設在探量之下有與京城案件相連的地方,希望二位送個信給在下如何?”
鄭宏軒道:“那是當然,但不知消息送往哪裏?”
皇甫鵠道:“洲門奉命離京的共有十幾人,都是二位認得的,也許與二位常有撞頭的機會,消息送給誰都可以。”
鄭宏軒點頭道:“那就好了。”
皇甫鵠又道:“二位如果發現黑色太陽其人時,不妨也通知一聲。”
易天飛詫異道:“皇甫兄,這又是為何?”
皇甫鵲鄭重道:“皇家有令要查出其人”
易天飛嘆聲道:“這人的神通太大,只怕沒有希望查出,不過如有消息,弟絕不隱瞞就是。”
皇甫鵠拱手道:“拜託,拜託,再會了。”
四人見他又撥馬回頭而去,莫不鬆了一口氣。
四人日夜兼程急趕,經過十天到達許昌時,競恰好撞上牟老人!
宇文素髮現他疾馳而來,不禁迎上大叫道:“牟叔,你老為何向回趕?”
牟獨權一見四人,大喜道:“你們來得真快。”
他氣喘吁吁,似不能繼續下文,鄭宏軒道:“事情怎麼樣?”
牟老人稍頓才接道:“我妹子家裏一切,我已經佈置妥當了,那邊大概沒有再發事情的可能,但我要趕回來催你們,因為我已發現一點線索啦!”
易天飛急問道:“什麼線索?”
牟老人道:“劫匪只有四人,這是我妹子家裏一個受了輕傷的老僕人親眼看到的,當時他躲在後園裏,但在劫匪得手退走時被打了一漂,傷在腿部!”
宇文素道:“你老認為那隻鏢就是線索?”
牟老人道:“是的,劫匪都蒙着面,那僕人認不出面目和年齡,但他把留下那隻鏢給了我。”
沙士密忽然接口道:“老僕人懂不借功夫?”
牟老人道:“不懂,否則他還會躲起來麼!”
沙士密又道:“他是多年的僕人?”
牟老人道:“這倒沒有問,不過那人毫無疑問,小夥子,你疑心他有問題?”
沙士密搖頭道:“查案子時,凡事都得問呀。”
宇文素道:“你懂得什麼,難道牟叔還不懂這些。”
牟老人道:“他沒問錯,能有這種見地,足見他不簡單,常言道三個臭皮匠抵個諸葛亮,有意見不妨儘量提出來。”
鄭宏軒道:“你老拿出那隻鏢來看看。”
牟老人道:“在大路上不方便,我們先到前面鎮上去,找家館子吃東西時再談。”
於是他勒馬回頭,帶着大家回到一座鎮上。
當落店吃飯時,牟老人從身上拿出一隻長僅兩寸,大如拇指的黃澄澄之物,向大家道:“你們可識此物何名?”
鄭宏軒駭然道:“金手指”
牟老人道:“一點不錯,哪個再説出這鑷是誰的?”
易天飛鄭重道:“是‘金指老人’特有之物,他是皇家劍客老年班的第一位,怎會作起劫案來了?”
牟老人道:“我們可問金指老人呀?”
宇文素道:“這老頭性情如火,我們如何去問?”
牟老人道:“當然有麻煩,但我們不能不上一次北京!”
鄭宏軒道:“這其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牟獨權道:“表面上很簡單,那是金指老人有個對頭,存心作案來使金指老人背黑鍋,我們只求金指老人説出這隻鏢因何失落到劫匪手中即可。”
當此之際,忽聽後桌上有人接道:“牟老闆,你要找的人在樓上!”
牟老人聞言一怔,回頭急看,發現背後桌上正有一箇中年人在向他微笑,不禁啊了一聲道:“牛強,你幾時來的?”
原來那真是闖三關牛強,只見他起身走近道:“當諸位談得入神時,我就偷偷地進來了1”
易天飛急急道:“大牛,金指老人真在樓上嗎?”
牛強點頭道:“他一個人喝了半天啦!”
鄭宏軒道:“你剛進來怎會知道?”
牛強道:“我這是第二次來的,乃是發現諸位之故。”
牟老人吩咐大家道:“你們在此勿動,我一個人上樓去問問。”
宇文素道:“我陪牟叔去。”
牟獨權搖頭道:“他對你們年輕人有點不對勁,還是為叔的一人去好,他可能也是為了查案子才出京的。”
別了大家,舉步上樓而去。
鄭宏軒忙對易天飛道:“金指老人不是個講好話的人,牟叔此去一定毫無結果,我們得想個辦法對付他,在不和官家作對的原則下,我們必須向金指老人查問明白。”
易天飛道:“那就難免一場衝突!”
鄭宏軒道:“衝突他就會拿官家的勢力來壓服我們。”
宇文素道:“我們告他通盜!”
鄭宏軒道:“沒有辦法,官官相衞,告他不下。”
沙士密笑接道:“我有辦法!”
鄭宏軒道:“你有什麼辦法?”
沙士密道:“先用話套住他,使其不好仗官家的勢力。”
易天飛道:“這老傢伙又不是那種軟骨頭,你這辦法行不通。”
正説着,突聞樓上已爭吵起來,未幾只見牟老人氣沖沖地下來了。
宇文素急忙問道:“牟叔,怎麼樣?”
牟老人氣乎乎地大聲道:“他説這金手指不是他的,但又不肯説出這手指假在什麼地方,反而説我破壞他的名譽。”
宇文素道:“我們到京裏和他打官司。”
牟老人搖頭道:“現在官家不似先朝,動不動就會説我們漢人是反清復明的餘黨。”
宇文素道:“難道就這樣算了?”
牟老人道:“這鏢留下來,也許其他皇家劍客能辨別。”
鄭宏軒嘆聲道:“這件事如不因有漂探局,今天我們焉能忍氣吞聲!這種人我真希望他撞上黑色太陽!”
牟老人嘆聲道:“我們下一步如何行動呢?”
這一問可把大家難住了,誰也不好説盲目去查。正當大家猶豫不決之際,忽聽沙士密身上發出一聲輕閒!
易天飛一見他面現尷尬之色,問道:“你怎麼了?”
沙士密苦笑道:“我出門時忘了換條褲帶,這會兒吃飽了,褲帶撐斷啦!”
大家正感煩悶,聞言不禁都笑了!
宇文素掩口笑罵道:“真沒出息,誰叫你擠命吃了。”
沙士密雙手勢住褲子,這下他也不回嘴了,忙向牟老人道:“牟叔,我到街上買條絲帶就來。”
牟老人笑道:“要快點,我們馬上要走。”
沙士密應聲出店,那樣子又引得大家忍俊不禁。謳料就在沙士密去了不久,突聽到樓上食客齊聲驚叫,接着只見樓上慌慌張張逃下一大羣!
鄭宏軒急忙道:“莫非金指老人喝醉了打入!”
易天飛道:“我去看看!”
牟老人伸手將他按住道:“你莫惹他!”
樓上食客在這一會大概走光了,這時梯子不再有人下來!
宇文素起身道:“我是女子,我去沒有關係……”
牟老人突又將她按住道:“不要動,他下來了!”
樓梯上露出一雙大鞋,黑漆漆的,緩緩的向下一步一步的走下來!
鄭宏軒忽然駭道:“你們看!”
牟老人籲聲道:“小聲點!”
原來鄭宏軒發現下來的雖是個老人,但他面色慘白,而且身上的衣服全破了,胸口露個黑色太陽!
老人似受了什麼最大的刺激,目露懼色,甚至全身尚在發抖,這現象,連樓下的食客也嚇得鴉雀無聲。
終於那老人走出店去了,這才使大家鬆了口氣,接着議論紛紛。
牟老人招呼大家道:“你們隨我上樓!”
三人聞言,急急隨他衝到樓上,突聽牟老人驚叫道:“金手指!”
樓上最中一隻桌面上,正中插着一支黃色東西,與牟老人身上那隻一模一樣。
鄭宏軒走上去取在手中,面現驚駭望着牟老人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牟老人嘆道:“金指老人滲敗在黑色太陽手下了,你們看到金指老人胸口的黑太陽記號?”
宇文素急問道:“金指老人胸口捱了一掌!”
牟老人搖頭道:“不,那是黑色太陽用墨塗在他胸前的,他們根本沒有打鬥。”
易天飛道:“金指老人一見面就屈服了!”
牟老人道:“不屈服就得喪命!”
宇文素道:“那桌上為何留下一隻金指鏢?”
牟老人正色道:“這是黑色太陽有意助我們,不過這是順水人情,主要是他存心侮辱金指老人。”
鄭宏軒吁吁口氣道:“這麼巧:現在我們可以拿兩鏢對照真假了。”
牟老人招手道:“我們下去罷,士密回來就走,找個僻靜處再研究。”
他們剛下樓,恰好看到沙士密回來了,他手中競提着一大包。
宇文素一見皺眉道:“你買了多少腰帶?”
沙士密笑道:“我還買了幾件要換的衣服!”
牟老人道:“快會帳,我們要走了。”
易天飛接道:“你們走罷,我來會帳。”
到了店外,沙士密忽向牟老人道:“牟叔,我回來時發現一件怪事!”
鄭宏軒接口笑道:“一個上身衣服破了的老人!”
沙士密點頭道:“他胸口還有個黑色太陽!”
宇文素咕咕笑道:“你有福氣,居然會過黑色太陽了。”
沙士密不理,又向牟老人道:“那人是誰?”
牟老人笑道:“他是金指老人,但被黑色太陽打敗了,我們僥倖得了一隻金指鏢!”
沙士密驚詫道:“好極啦!”
易天飛出來了,大家跨馬出鎮,到了郊外,牟老人一指側面樹林道:“我們到那裏去。”
到了林中,大家下馬圍坐在一塊,牟老人拿出自己身上的那隻金手指和鄭宏軒那隻一比。
五人看大小,長短,色澤等完全相同,俱不由愕住了!
牟老人噫聲道:“案子難道真是金指老人乾的?”
鄭宏軒搖頭道:“他在宮裏已夠享受的了,同時他還不致作出這種為人不齒的事來,他目前位高譽隆,怎會幹了這種劫財殺人的勾當呢?”
牟老人道:“我也是這樣想。”
易天飛道:“那隻鏢難道是他被仇人偷去的?”
沙士密又開口道:“我認為還須跑趟開封。”
牟老人道:“那莊上實在沒形跡可查呀?”
沙士密道:“你老一人也許有某些地方未注意,人多,或者有所發現。”
牟老人道:“好,就依你的見解跑一趟。”
宇文素道:“我看這趟非冤枉不可。”
沙士密道:“可惜你連半點主意都拿不出來,如有高見我也不反對。”
宇文素氣道:“走罷,查不出名堂我要你好看。”
沙士密笑道:“要是查出東西來了,恐伯你又有一套説法。”
牟老人怕他們再鬥嘴,急急催大家上馬出林,接着真的向開封馳去。
數日後已接近開封,牟老人回頭向大家道:“莊在城東曲興鎮,離河邊不到三里,現已近黃昏,大家要加點勁了。”
鄭宏軒忽見沙士密尚未趕到,大聲叫道:“士密,你要快點!”
沙士密急答道:“我的馬走不動,大概蹄下有毛病。”
宇文素嬌咳道:“那你就慢慢走罷,我們不等了。”
沙士密大急道:“我不知道地點呀!”
牟老人道:“城東曲興鎮,你只要一問周家莊人人都知道。”
沙士密大聲道:“好,你們走罷,有地址我就不怕了。”
大家走後,他卻輕鬆了,只聽沙士密口中哼着歌兒,繮也不拉,信馬而行。
大約走了兩三里路程,忽聽背後有個銀鈴似的聲音輕皂道:“讓開,別擋我的路!”
沙士密回頭一看,只見是個面蒙黑紗的女子;不禁詫然似地啊呀道:“妙呀!這寬的大道嘛,難道你要橫着過去?”
那蒙面女子嬌喧道:“我要看看你的馬,到底是不是有毛病”衝沙士密哈哈道:“你原來是位毛遂自薦的獸醫郎中,不用啦,我的馬兒是老毛病,走快了他偷懶,慢慢走它就沒事了。”
那女子忽然又嬌笑道:“原來你是個偷懶鬼,我還當你故意落後哩!”
沙士密又大聲笑道:“大嫂,你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閒事。”
那女子突又嬌晚道:“你叫什麼?”
沙士密聳聳肩,苦笑道:“叫錯了我道歉,不過姑娘,那隻怪你蒙着面,如果取下紗巾給我看看,保證就不會搞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