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山紫一行五人,提前到達滇黔邊境。
臨行前一天,古山紫與端木梓在城西見了一面,約好在邊境牌坊“滇南勝境”處會面,然後再請古山紫等人前往,暗中護鏢。
五人購了五匹馬,三男兩女,扮作官宦人家,錦衣華服,帶着兵刃。五人氣度不凡,男的英俊,女的俏麗,十分引人注目。
第三天,他們到了魯伽嶺,官府在此設立了魯伽巡司。午飯後,上了小關索嶺。
上得山來,極目四望,山嶺連綿,景色如鄉,野花滿坡,好一個五彩世界。
夏紫菊高興得像個小孩,從馬上跳下,雙手頻摘野花。
謝瑩芳彷彿也年青了二十歲,見女兒捧着一大把鮮花,哪裏還按捺得住,騰地跳下馬,急急忙忙採摘起來。
丁羽、古山紫、蘇晨放慢了馬速,微笑着看着母女倆。
夏紫菊偶一回頭,見古山紫和蘇晨在痴望着她,面上不禁一紅,嗔道:“還不快下馬來摘花,這麼好看的野花,你們就不動心麼?”
古山紫心想,你比花還好看,這些花兒又算得什麼了?
不過嘴裏卻連聲答應,急忙跳下馬來。
蘇晨和丁羽也一齊下了馬,索性讓馬兒自在地吃草,自已也摘開了花。
古山紫問:“夏姑娘,摘這麼多花頭上戴得下麼?”
夏紫菊杏眼一瞪:“誰説我要戴了?”
接着,她把花編成花環,把馬兒牽來,馬鞍上、馬頭上、都掛了花環,嗔他:“瞧見了麼?木頭!”
古山紫十分驚奇,一會兒的功夫,她就編成了好幾個花環,真是不可思議。
他老老實實回答:“瞧見啦。”
離他們不遠的謝瑩芳聽了,本想制止女兒,對救命恩人怎可如此放肆?轉念又一想,年青人的事,又何必太認真?聽女兒如此放肆,而古山紫非但不惱,反而伏伏貼貼,莫非他們在短暫的幾日裏,已種下了情愫了麼?
心裏想,不由抬頭望去。
此時又聽紫菊命令道:“把你手上的花兒拿來,你摘我編,可要快些啊!”
古山紫答應,果然快速地摘起了花。
不遠的蘇晨也把花送過來道:“夏姑娘,給你吧。”
謝瑩芳從蘇晨的眼中看出了熱情和期待,而紫菊卻略一猶豫,接過了花。
蘇晨高興地説道:“我再摘一大把……”
“不用,已經夠啦。”
蘇晨有些失望,但也未説什麼。
謝瑩芳心想,自己果然猜得不錯,紫菊這丫頭對古山紫的確有了幾分意思。對古山紫她雖然還知道得很少很少,但也看不出更多的毛病,日後對其人品有個瞭解,把菊兒交與他,自己總算了卻了一個心願,女兒終身有靠,做孃的也才能放下心。
正想着,身後丁羽的聲音道:“嫂夫人,給你。”
謝瑩芳一回頭,丁羽捧着一大把花,雙眼含情,痴痴地瞧着她。
面上一熱,她不忍拂丁羽的好意,便接了過來,道:“夠了,該走了!”
夏紫菊不僅把自己的馬兒戴上花環,還編了一個給孃親的坐騎。
她不無遺憾地對丁羽説:“丁叔叔,本想編一個給你的,可惜要走了,來不及!”
丁羽未來得及答話,古山紫説:“還有我和蘇兄呢。”
夏紫菊道:“你們男人,配要花麼?”
丁羽道:“如此説來,丁叔豈不是也成了女的?”
這一説,大家笑了起來。
五人策馬繼續前行,將到易隆驛時,只見前面石壁兀立,猶如一道天然屏風。石壁數十丈,極為壯觀。只見壁中有人題了四個大字:“高山流水”。
五人佇立四望,只見山峯蒼翠,四山泉脈潺潺,好個“高山流水”,令人流連忘返。
丁羽讚道:“真是個好去處,來這裏結廬而居,豈不快意?”
“哪兒的話,埋屍於此,不是更風雅麼?”一個蒼勁的聲音,突從前面傳來。
“哈哈哈哈……”接着是一陣狂笑。
五人一驚,只見從山崖上的隙縫中、岩石後,“嗖嗖嗖”接連跳下幾個人來。
丁羽一數,正好十人。
古山紫認出其中的幾人,有虯髯虎洪大光,點蒼二邪麻子良、麻子儀、貢嘎三邪屈忠武、歐陽永壽、程天勇,美髯書生司空冕。
丁羽則認出追命鐵掌烏大剛、青龍拳靳勇健、毒龍槍奕興。
嘿,到場的全是扎手人物。
美髯書生司空冕的兩隻色眼,滴溜溜、痴迷迷,直朝謝瑩芳母女瞧個不休,臉上現出邪惡的微笑。
“嘿!好個絕色女,各位,這母女倆我司空冕包下了!”
洪大光道:“這是沐大人授命捉拿的要犯,可要抓活的!”
屈忠武邪笑道:“當然當然,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寬心吧!不抓活的難道要死的?這麼漂亮的人兒,點着燈籠也找不到,誰會捨得弄死呀!洪老兄,你未免多慮了!”
穿大紅袍的點蒼二邪,不出聲陰笑着,眼珠也盯在謝瑩芳母女身上。
烏大剛兩眼望着丁羽,直使眼色示意他們立即逃走,滿臉焦急之色。
為了不連累他,丁羽微搖了搖頭,把目光射向點蒼二邪。
一個美髯書生已經不好鬥,這兩個穿紅袍的怪人,肯定不是庸手,今日裏只怕不好脱身,他心裏焦急起來。
聽見這夥人滿嘴不乾淨,謝瑩芳柳眉倒豎,再聽見其中一人自報名號司空冕,心中不禁一懍。這個江湖上著名的大淫賊,不知坑害了多少婦女,儘管江湖上人人痛恨,但由於他武技高超,行蹤詭秘,這麼多年逍遙法外,依舊為惡。
她杏眼圓睜,指着司空冕斥道:“無恥淫賊,瞎了你的狗眼,今日定將你斬首,為江湖除害!”
司空冕哈哈一笑,道:“你們瞧,美人發怒,別有一番風姿,喜也好、怒也好、嗔也好,在司空冕眼中,都是嬌態,各位以為如何?”
除了烏大剛,其餘九人都咧嘴大笑。
這些人的神態説得明明白白,丁羽等五人有如落入了陷阱的小獸,説什麼也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因此,他們十分開心,欣賞着對方的各種神態,渾不把這五人放在心上。
丁羽見司空冕如此無恥,大喝道:“住口!無恥淫賊,今日定叫你身首異處……”
毒龍槍奕興笑道:“聽見了麼?各位,這老小子還威風着呢,待大爺將各位的名號報出,管叫這老小子雙膝發軟。”
青龍拳靳勇健道:“對,讓大爺報給他們聽聽吧。”
他指着點蒼二邪道:“認識這兩位爺台麼?想來未見過面,不認識。你們可要站穩了,二位爺台就是名震江湖的點蒼二邪麻大爺麻二爺!聽清了麼?……”
接下去,他把每人的名號都報了。
丁羽、謝瑩芳聽完吃驚不小。
點蒼二邪、貢嘎三邪名頭不小,特別是點蒼二邪,江湖沒有人不知道他哥兒倆。
至於貢嘎三邪,人們怕的倒不是他兩,而是他們的老鬼師傅,兇名昭著的大魔頭摩雲老祖。
丁謝二人互相對了個眼色,情知今日大不妙。以己方五人對抗對方十人,只能是敗亡的結果。
古山紫也感到形勢十分不利,他在心中盤算着,要怎樣才能讓五人安然脱身。
蘇晨對江湖並不陌生,聽師傅介紹過黑白兩道著名的人物。一聽那兩個穿紅袍的怪老兒是點蒼二邪,便知道今日之局不能善了。
五人中,只有夏紫菊不諳江湖人物。雖説母親也講了不少,可她興趣不大,全然不記在心上,是以面對兇惡敵人,竟然不懼。
“怎麼,報上虛名,就以為把人嚇倒了麼?我丁羽可不是膽小鬼!今日裏是一對一呢還是你們仗恃着人多,要以多勝少?不管你們怎樣來,我丁羽照樣接下來!”
丁羽雖知局勢險惡,他對三個年青人的武功心中又沒底,但這種不利場合反而激起了強烈的鬥志,所以一反平日的温文爾雅顯出英雄臨危不懼的本色。
這一點,謝瑩芳深感欽佩。有他這點氣慨,自己心中安定不少。今日裏不必抱幻想,只能拼力一戰。
麻子良説話了,聲音冰涼,既傲慢又冷酷:“丁羽,以你這點小小的名頭,值得本座率眾羣毆麼?今日裏一對一,把你們全做了!”
丁羽冷笑道:“山上風大,不怕閃了舌頭?大話先別説在前頭,手底下見個真章就是了,又何必多費口舌!”
麻子良雙眼冒火:“你竟敢頂撞老夫,今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各位執事,誰去把這小子宰了!”
貢嘎三邪的老大屈忠武,大搖大擺邁着方步,抬起一隻手:“姓丁的,出來!”
丁羽剛要應戰,蘇晨肩一晃,擋在了他前面,嘴裏道:“前輩,這小子交給在下吧。”
他從肩上扯下一對護手鏟。
這對鏟似長柄金鐘鏟,鏟似鐘形,鏟頭圓弧鋒利,握把處裝有月牙尖刃護手,形似方天畫戟,把尾尖利,可當矛頭。兩柄鏟都以鑌鐵打造,份量不輕。
屈忠武兩手倒背,昂首向天,一付瞧不起人的模樣,打着鼻腔。哼哼哈哈問道:“小子報名,你要當替死鬼麼?”
蘇晨冷笑一聲:“大爺蘇晨,先讓你瞧瞧大爺手段……”
他雙鏟一掄,使了個“出山門”,雙剷平推朝對方胸口和下腹攻去。
丁羽等四人十分關切地注視着他,俱都作好了準備,好隨時救援。
天台山靈空上人名震遐邇,教出的徒弟豈能是庸手?
這一點,四人都非常明白。
但是,蘇晨的對手不是別人,而是以歹毒的黑冰掌聞名於世的摩雲老祖的徒弟,是以不得不多加小心。
蘇晨出手不凡,一招未使老,鏟上又有了變化,只見他拍、壓、推、挑、鏟、劈,招式使得精奇多變,鏟手勁力也大得嚇人。
五六招一過,屈忠武再不敢輕慢,他急忙從肩上扯出一支粗頭細尾的鋼鞭,點、截、擋、盤、掃,與蘇晨打做一處。
只見兩人龍騰虎躍,兵刃呼呼生風,彼此都運足了腕力,來個硬架硬打。一時間,噹噹碰擊聲不斷,好不熱鬧。
丁羽、謝瑩芳見蘇晨果然好身手,俱都放下心來。
夏紫菊也看得把頭連點,十分讚賞。
二十招過後,屈忠武大大不耐,只聽他大喝一聲:“撒手!”緊接着只聽“當”一聲響,震得各人耳疼。
可惜,屈忠武雖然運足了八成力道,還是未能將對方手中兵刃震飛,不但如此,還把自己一條臂震得痠麻。
蘇晨也未料到對方內力竟如此之強,手中的鏟雖然未被震脱,但虎口發麻,手臂疼痛。
屈忠武大怒之下,左手趁蘇晨一愣之機,迅速地擊出一掌。
蘇晨迅捷一閃,左手鏟直奔對方肋下。
忽然,他感到一陣寒冷,連忙運護身罡氣,但為時已晚,頓覺一個身子極為不適。
他陡地想起了師傅説的黑冰掌,再未敢硬拼,連忙一個側翻,脱出圈外。
“哪裏走!”屈忠武大吼一聲,運足內力,跟蹤追擊。
丁羽、謝瑩芳吃了一驚,正待飛向搶人,忽聽蘇晨冷笑一聲:“找死!”
他迅速把右手鏟交到左手,右掌繞了個圈,當即迎上。
丁羽謝瑩芳急叫道:“不可!小心黑冰掌有寒毒!”
但已經遲了,蘇晨已和對方對了一掌。
只聽“嘭”一聲大震,蘇晨和屈忠武同時退了兩步。兩人頓時氣血翻湧,嘴裏發鹹。
他們相互從這一掌中稱量出了對手。
屈忠武獰笑着,不再發動攻勢。
“小子,你中了黑冰掌毒,等死吧!”
蘇晨則冷笑一聲:“做你的清秋大夢,蘇大爺豈懼你的黑冰掌?!”
兩人都受了內傷。若再拼鬥,只怕都保不了命。
丁羽看出了這一點,急忙躍到蘇晨身旁,欲將他扶回。
就在這時,眼前兩具身影一閃,三邪中的老二老三突然驟下毒手,一個一掌,擊向丁蘇二人。
如此卑劣兇殘,是諸俠所料不到的。
謝瑩芳母女不禁尖聲喊起來。
以她們母女的身手,竟來不及救援。
蘇晨身負內傷,已經是不能自衞。
丁羽猝不及防,蒼促中又忙對敵又忙救助蘇晨,自然應付不及,他拼命扯住蘇晨往後一拉,運起護身罡氣,準備以己身去擋歐陽永壽和程天勇的黑冰掌。
這無異於以他的性命去保蘇晨。
謝瑩芳心痛如絞,哪有勇氣去目睹這慘景,不由自主閉了上眼睛,然而又迅即睜開,巴望丁羽脱出險境。
驀地,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丁羽身邊又多個人,這人竟是古山紫!
母女倆還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叫,古山紫已和二邪對上了掌。
這都發生在一瞬間。來不及多想,來不及作出反應。只有眼睜睜地瞧着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沒有聽見對掌拍擊聲,也沒有罡氣猛烈對撞發出的巨響。無聲無息,無風無塵。
只見古山紫雙肩搖晃,沒有退後一步。
歐陽永壽、程天勇則趔趄着退後了三步。
丁羽已將蘇晨拉在一邊,安然無恙。
只有這時,謝瑩芳母女才來得及發出歡叫,為丁羽蘇晨的無恙長長舒了一口氣。
但是,他們的欣喜十分短暫,場中的變化又使她們把心懸到了半空。
點蒼二邪的麻子儀,已到了場中。
只見紅影一閃,一爪抓向古山紫。丁羽怕古山紫對掌時已負重傷,急忙扭轉身軀,要來救援。
古山紫道:“前輩請退,讓晚輩鬥他!”
説話間,他已攻出了兩掌。
丁羽忙將蘇晨送到謝瑩芳母女身邊,由母女二人為他行功治傷護法,自己則全神貫注於場中,好及時出手。
歐陽永壽、程天勇回到自己一方,和屈忠武並肩而坐,行功療傷。
丁羽不禁暗暗吃驚,古山紫的功夫只怕比自己還要高。那麼,由此看來,他定然是稀世高人紫面佛的衣缽徒弟了,這一點,似乎已經證實。如果真是這樣,今日這局定可穩操勝券。這樣一想,心才寬舒下來。
謝瑩芳目注場中,心裏但和丁羽想的差不多。她為古山紫的功夫感到吃驚。雖説曾猜測他是紫面佛的高足,然而年齡畢竟有限,修為畢竟不可能太高。哪知今日一見,實出自己想像之外,不禁芳心大喜。有他這麼個年青高手作伴,何愁沐賊不除、大仇不能報耶?
夏紫菊滿心欣喜,一顆芳心已係於個郎身上。她對古山紫已頗有好感,見他一身功夫在自己之上,更多增了一分欽佩之情。
此時,古山紫和麻子儀已交手七八個回合,雙方打得凌厲勇猛,非但招式奇妙,勁力也大得嚇人。
麻子良看了一會,突然喝道:“住手!本座有話要説!”
古山紫、麻子儀便收式跳開,等着下文。
麻子良道:“小子,你就是那晚潛入沐宅,救那個蒙面女賊的人,你説是麼?”
古山紫道:“不錯,你記性不壞。”
“你小子報上名來!”
“古山紫。”
“師出何門?”
“這與你無干。”
“你小子聽好,不要過於狂妄,本座念你一身功夫,特向你規勸幾句,勸你莫要與沐府作對,識時務者為俊傑,只要你投到沐府,本座舉你當個副堂主,你説如何?”
“副堂主?不是官名,幹什麼的?”
“你要做官也容易得很,沐大人只要點頭,做什麼官兒都成。”
“這副堂主是幹什麼的?”古山紫又問。
“聽着,本座為天蠍樓武威堂堂主,舍弟為副堂主,你若投效沐大人,本座薦你為武威堂副堂主,你看如何?”
“天蠍樓,武威堂,這又是幹什麼的?”
“小子,你用不着問那麼多,只要投效進府,你就樣樣都知道了。”
“嗯,你的主意不錯,只是……”
“只是什麼?”
“這副堂主職位不小了點麼?”
“什麼?你小子好大胃口!這副堂主……”
“我不當什麼副堂主。”
“你要當什麼?”
古山紫一字一字説:“天蠍樓!”
“天蠍樓?天蠍樓怎麼了?”
“我要當天蠍樓主!”
此言一出,羣兇狂笑起來。
麻子良沒笑,他受了愚弄,笑不出來。
狂笑的兇徒們,大聲叫罵着:“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瞎了眼的王八,也敢出此大言!”
“你算什麼東西!真是獅子大開口,渾不知羞恥二字!”
麻子儀則狂吼一聲,雙爪齊上,展開了猛烈的攻擊。
麻子良牙齒咬得格格響,也加入了戰團。
説好了的一對一,早被他們拋之腦後。
點蒼二邪名不虛傳,只見兩個紅影像走馬燈地圍着古山紫打轉,腳爪齊施,把古山紫迫得連連後退。
丁羽再不遲疑,立即加入戰團。
他緊握雙拳,向麻子良出招。
古山紫減去了一半壓力,這才能從容對付麻子儀。
他守多攻少,旨在摸請麻子儀的武功路數,以便尋機還擊。
美髯書生司空冕,一雙賊眼直盯着夏紫菊,他已忍耐多時,再不能忍耐下去了。
兩個頭兒和各人打得不可開交,這正是大好時機。他不願受人管束,棲身沐府,實乃迫不得已。沐府中高手太多,他根本不能躋身高位,只得了個武威堂執事的差事,受麻氏兄弟管束。他看不起這兩個土老兒,但又不敢表現出來。今日裏見到夏紫菊,引動了他的心思。
他盤算了一陣,覺得乘二邪遇着了對手,趁機將夏紫菊擄去,來他個遠走高飛。有此美人相伴,也可收收心隱居一段時間。
主意打定,他向洪大光、靳勇健、奕興、烏大剛一比手勢,喊道:“併肩子上啊,活捉了這一對活寶,把那個小子斃了!”
他當先一躍,直撲夏紫菊。
靳勇健、奕興直向行功的蘇晨衝去。
洪大光沒敢妄動,他亮出竹鞭,守護着貢嘎三邪。
烏大剛學他的樣,也來護法。
謝瑩芳抽出寶劍,護住蘇晨。
夏紫菊則嬌叱一聲,舉劍迎向司空冕。
司空冕扯出一把鐵扇,邊打邊退。
他要把紫菊引到一邊,才好施展詭計。
夏紫菊哪裏知道,加上他極痛恨此賊,一上來就施了煞手,劍劍向對方要害處招呼。
司空冕先時未將她放在心上,交手數合,才發現此女不是好惹的主。他不敢大意,認真抵擋着進攻。
謝瑩芳力敵靳勇健、奕興二人。靳勇健使刀,奕興使槍。
奕興的槍由一粗一細兩根空心的鐵棍構成,細的套在粗鐵管裏,不用時可縮進去,提着就像一截鐵棍。他號稱毒龍槍,槍尖上塗着黑色毒藥,可以見血封喉。
謝瑩芳一面對付着他們,一面要顧女兒,她深知司空冕的卑劣手段,生怕女兒吃虧。
“菊兒,不要去遠,要防那賊子袖子裏的悶香,對付這種下三濫,什麼手段都可使!”她邊鬥邊叫。
夏紫菊嘴裏答應着,面上不動聲色,依然一步一步迫去。
司空冕聽見謝瑩芳點破了他的廖竅,擔心夏紫菊不再前追,哪知她並不將孃親的話放在心上,仍然一鼓作氣,奮力出招。他不禁心中暗喜,一面裝作竟力對敵,一面卻向側邊退去。
夏紫菊不知不覺已離開拼鬥處七八丈遠,她卻渾不知危險已在當前。
司空冕大喜過望,若在此處將這丫頭治住,便可從容逃進林中,往山岩處鑽,讓他們再也找不着。
主意打定,他招式一變,一柄鑌鐵扇專打對方要穴,並將一個身子湊近。
夏紫菊毫不畏懼,展開乃父傳下的青荷劍法,劍走輕靈,敏捷多變,不讓司空冕逼得太近,搶了上風。
司空冕連攻數招,都被夏紫菊輕易閃開,武功之高,大大出乎他意外。這樣纏鬥下去,對他大大不利。
要是那邊拼鬥結束,無論哪方獲勝,他都無法走掉。一咬牙,他決心施出迷魂粉。
此刻,夏紫菊正好一個轉身,使出一招“青龍擺尾”,劍尖正點他咽喉,他急忙一個側身,左手長袖一抖,一股白煙直衝夏紫菊。
夏紫菊果然中計,哪裏來得及躲閃,只見她身子一晃,兩手上揚……
這兩手上揚正是要往後栽倒的徵兆,司空冕不禁大喜,正要上前去摟夏紫菊,卻見她左手上揚之機,一道細細的金光一閃,直奔自己心窩。
他不禁大吃一驚!
然而他來不及想,因為距離實在太近。他也來不及閃避,因為實在太快。他只感到不妙,便儘可能地將身一閃,但猛覺左肩一陣劇烈的疼痛,他知道中了對方暗器,一陣強烈的恨意使他咬緊牙關,拼命提氣橫躍兩丈,轉身去瞧對方。
她中了迷香仍會倒地,他要活剝了她!
一眼望去,他又是一驚。
夏紫菊揮掌驅散了香霧,正欲向他追來。
他這才知道,整日打雁,終被雁啄的道理。這個小妞工於心計,上大當的不是她,而正好是他自己!
他不顧其他夥伴如何,先保住自己的一條命要緊,立即忍痛展開輕功,向山脊逃去。
夏紫菊不再追他,只在後面叫道:“淫賊,總有一天取你性命!”
她很快回到鬥場,場中雙方鬥得正激烈,已到分出勝負的時候。
她看見孃親力敵二賊,只因要護住行功療傷的蘇晨,所以不能逼追對手,但她卻自如地攻守,不會落敗,這使她放下了心。
謝瑩芳本為女兒擔心,見她智取淫賊的一幕,芳心大慰。女兒頗有心計,武功也十分出眾,竟能和當世淫魔交手而佔了上風,今後對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她見女兒趕回,忙道:“菊兒,你幫娘把這兩個毛賊收拾了,讓娘去助你師叔他們!”
夏紫菊答應着,兩眼不離場中。
只見點蒼二邪中的老大麻子良,與古山紫已停止了打鬥。
麻子良眼露兇光,正凝息運功,而古山紫卻拿眼盯着對方,並無其他動作。
二邪中的老二麻子儀,和丁羽打得正凶。
以夏紫菊看來,丁叔叔頗為吃力,但也不至於落敗。她擔心的是古山紫。顯然,麻子良是要以內功取勝。古山紫年青,內功怎能及得上他?她很想等他們較出結果來再去助娘。
靈機一動,她轉身朝着靳勇健、奕興,打出了兩隻金竹箭。這是母親孃家的絕技。
金竹箭類似甩手箭,只有三寸長。但若以獨門手法使出,厲害非常。
司空冕便是被金竹箭擊傷的。
為了能騰出手幫助古山紫,她一氣打出了六隻金竹箭。
謝瑩芳見女兒以暗器助己,立即趁兩賊躲閃的空隙,一劍刺傷了奕興。
那靳勇健則被金竹箭傷在背上,二賊連忙逃回洪大光和烏大剛身邊,急急治傷。
謝瑩芳母女並不追趕,趕緊把目光投向場中,古山紫與麻子良正好拼第一掌。
只見麻子良一步步向古山紫走去。
他像一隻窮兇極惡的熊羆,高舉雙爪,要在一瞬間把對手撕碎。
古山紫並不作態,依然兩手垂立,只把一雙俊目盯着對手。
謝瑩芳喃喃道:“糟,他不該去拼內力!”
夏紫菊急道:“待我去阻止他!”
“不能,此時不能使他分心……”
“娘,眼看着他去送死麼?”
“啊!……”
謝瑩芳來不及回答,麻子良已攻出了雙爪,其勢凌厲非常。
古山紫推出了雙掌。
沒見他怎麼用勁,推出的掌也無聲無息。
兩相比較,強弱分明。
謝瑩芳懸起了心。
夏紫菊濕了眼眶,一顆芳心緊縮。
沒有罡氣相撞的氣浪,也沒有聲音。
但拼鬥雙方卻分出了勝負。
“哇”一聲,麻子良噴了一口血,倒退三步,方才站穩。
古山紫則被震出兩丈遠,站在那裏不動。
夏紫菊一聲驚呼,一個縱躍到了他身邊。
古山紫閉緊雙目,胸膛起伏不停。
夏紫菊擔心地望着他,不敢出聲。
此刻和丁羽正在狠斗的麻子儀,偷眼看見了兄長的情形,連忙虛晃一爪,躍回麻子良身邊,一見兄長口角流血,知他內傷甚重,他拼命壓下火氣,把兄長背起,直朝山下跑去。
這一來,其餘人哪裏還敢停留,一個接一個跟着走了。
一場兇災就此過去。
丁羽和謝瑩芳也忙趕到古山紫身邊,見他似在運功治傷,不敢出聲。
一盞茶時間,古山紫睜開了眼。
他頭一眼見到的,是夏紫菊關切萬分的俊目,正淚光晶瀅地注視着自己。
他心中感動,剛要説話,又發現丁謝二人也在,便道:“賊人走了嗎?”
夏紫菊道:“走了,你這是怎麼回事?莫非就這麼點時間你就把內傷治好了嗎?”
古山紫詫異道:“治傷?沒有呀!”
“咦,你沒受傷?”
“受傷?沒有的事。”
“那你……得了,別哄人,你被人家一爪震出兩丈外,站在這裏緊閉雙目,胸脯喘得象風箱,那模樣真嚇人,還説沒有受傷,你逞強有什麼用?真是的!”
古山紫聽她説了一大堆,不禁愣了。
謝瑩芳怕他下不了台,道:“山紫,你的傷不重,對麼?”
“前輩,晚輩真的沒受傷。晚輩與麻子良較掌力時,接他雙爪時用的功力太多,故閉目調息,以恢復功力。”
謝瑩芳大喜:“好、好,沒受傷就好,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居然有那麼深厚的內力!”
夏紫菊則白了他一眼:“害得人家白擔一陣心,真是的!你不會先説你沒受傷,然後再調息嗎?”
古山紫一聽也對,便向夏紫菊一揖:“多謝姑娘關心!”
紫菊一跺足:“誰要你謝呀!”
丁羽、謝瑩芳不禁笑了。
丁羽道:“小兄弟的修為驚人,不愧是紫面佛的高足,有小兄弟在,何愁不能蕩魔除妖?這是江湖之幸、武林正道之幸也!”
古山紫忙道:“前輩謬獎,小子擔受不起,萬萬不可如此説。”
夏紫菊道:“丁叔,不可太偏心啊!今日裏我也建了大功,逐走了那個該死的司空冕,這蕩魔除妖莫非就少得了我麼?”
丁羽笑道:“少不得少不得,我們菊兒不弱鬚眉,不,比鬚眉還強幾分!”
古山紫道:“夏姑娘智取司空冕,實在是高明極了,在下由衷佩服!”
夏紫菊心中一喜:“你怎麼知道?”
“在下親眼目睹。”
“啊,你看見了?奇怪,你在鬥麻子良,眼睛怎麼卻溜到我這邊來了?”
這一説,古山紫頗為尷尬。
謝瑩芳不禁笑了,這菊兒真不懂事,人家關心着你,怎麼好當場揭穿呢。
她連忙道:“古少俠關注着全場鬥局自然就瞧見了你那一幕。”
夏紫菊道:“原來如此。”
此時,蘇晨運功已畢,雖未完全治癒內傷,但已好了大半,可以行走了。
五人牽過馬匹,上馬繼續行進。
由此起直到滇黔邊境的“滇南勝境”牌坊處,他們再未遇到麻煩。
這日他們立在牌坊處,邊觀賞周圍風光,邊議論鏢銀到達的日期和他們該做的事。
若按事先約定,鏢銀應在明日到達,餘下時間便應四處查看,倘使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便繼續前行,為鏢車探路開路。
五人圍坐在牌坊下面,山風獵獵,趕走了夏末的暑氣,大家心情都很愉快。
夏紫菊偶一抬頭,發現牌坊的金字下面,掛着尺長的白絹。只有她一人坐在靠黔境的一頭,餘四人都在她對面。
“咦,那是什麼?”她用纖手一指。
丁羽、古山紫、蘇晨都爬起來,穿過牌專仰看,只見尺長的白絹上有字。
蘇晨飛身而起,一把扯下綢絹,這綢絹從一端撕開,拴在牌坊的橫檔上。
綢絹不止一尺長,只見上面寫道:“謝瑩芳、夏紫菊、古山紫、丁羽、蘇晨,將死於此。”
夏紫菊氣得一把從蘇晨手裏搶過綢絹,幾把撕個粉碎。
丁羽道:“如此説來,賊人想在此地與我們見個高下。”
謝瑩芳道:“鬼鬼祟祟,下三濫行為,不值一理!”
蘇晨罵道:“不成氣候的東西,有種的滾出來見個高下!”
四山空寂,哪有人影?
此時日正當午,豔陽高照,放眼四望,決無人潛伏,白絹上的字,如何兑現?
丁羽道:“走吧,這不過是虛聲恫嚇罷了,不理他!”
五人翻身上馬,緩緩繞路盤旋而下。
螺旋式的山道,彎彎曲曲,道路兩旁,森林密佈。
要是有人潛伏於林中,倒該小心。
五人策馬魚貫而行。蘇晨走在頭裏,古山紫斷後。
彼此馬頭馬尾相連,不敢拉開間距。
行了一程,平安無事。
最險峻的地方已過,眾人放下心來。
虛聲恫嚇,是賊人慣用的伎倆,不過如此而已。
行至半山腰,道路時寬時窄。
前面拐彎處,兩崖樹枝斜伸,道路窄小,馬行時需低道而過。
未料到的事,竟在這裏發生。
突然,樹枝一陣搖動,只見一陣粉霧當頭罩下,五人騎在馬上,哪能避得開?只發出幾聲驚呼,一個個便頭暈腦脹,沒等栽下馬來,前後林中躥出了好幾條身影,把他們一個個從馬上揪下來,制了穴,再拿棕繩捆個結實。
這夥人有二十來個,為首的竟是個標緻的年青女子。
“嘿,原來是這麼五個人,面目不分男女,倒長得滿清秀的。”她打量着昏睡的俘虜説。
“山主,把他們帶到大黑谷,交給貨主麼?”一個著綠色衣褲的姑娘問。
山主想了想,道:“不忙,這樣的貨只要他們一千兩銀子,不是太便宜了麼?”
綠衣姑娘道:“要加碼?”
“帶回山寨再説!”
綠衣姑娘於是下令:“把貨放在馬上,回山寨。”
其餘男女,男的管男的,女的管女的,由一人騎在馬上扶着被迷昏了的人,再由一人牽馬,穿入道旁密密的山林,東繞西繞,拐來拐去,也不知過了幾個坡,穿了幾道林,頓飯工夫便來到一道峽谷。
峽谷十分狹窄,頂多容得三人並肩而過,像個走廊。峽谷口安了木柵,堵得嚴嚴實實。
木柵後站有四個持刀漢子,見一行人到來,急忙拉開柵門,齊齊躬身迎接。
一行人過後,木柵門立即關上。
峽谷有十來丈長,出了峽谷,竟是一片栽滿了香花的平坡地,蓋有好幾幢用原木蓋的平房,坡地一側,還有條溪水潺潺流過。
山主徑自來到一幢大木屋內,屋內空空蕩蕩,只有一張簡陋木桌放在正中,配有一張木椅,椅上墊蓋着一張虎皮。兩壁下支着兩排椅子,看來是個議事廳之類的場所。
山主走到中間的虎皮椅上坐下,命令道:“把貨帶上來!”
古山紫等五人被安置在左側的座椅上,一個個渾然不覺。
這時,又走進五個人來
一個是穿一身白衣褲的年青姑娘,一個是三十來歲的中年婦女,一個是三十七八歲的中年漢子,餘下兩人一個是老太婆,一個是老頭兒。他們笑嘻嘻地向山主打招呼,然後到左側椅上坐下。二老太婆笑道:“蓮兒一出山就發利市,這一千兩的買賣,到手竟這麼容易麼?”
山主嬌笑道:“姥姥,這貨只怕不只值一千兩呢!”
老太婆把七歪八倒睡在椅上的五人打量了一番,微微有些驚詫:“咦,看這五人相貌不俗,莫不是有些來頭哩。蓮兒,你問過他們的出身來歷麼?”
山主道:“姥姥,哪裏來及呀,把他們一迷倒,這不剛剛押進來嗎?”
老兒問:“貨主怎麼説的?”
山主道:“爺爺,你老忘了規矩,做買賣不問貨主要什麼樣的貨,只問價錢不是麼?”
老兒笑道:“對對對,老糊塗啦,這就問問他們吧。”
中年婦女道:“山主,以屬下之見,貨已到手,貨主又限今日送到,不如把貨交了,省得日後多生枝節。”
中年男子道:“周堂主説得對,趁這些人未醒,交給貨主,我們省卻了麻煩。”
山主道:“我看這五人相貌俊秀,不是一般俗人,很想打聽打聽他們出身來歷。”
周堂主道:“山主,使不得,這五人一旦醒來,不就認識了我們麼?今後……”
山主打斷她道:“你怕結怨不是麼?放心,貨主一接到貨就把他們毀了。我是想,這五人只怕不是一般的貨,若有身價,我要貨主加銀子。”
話音剛落綠衣女子又匆匆走了進來。
“啓稟山主,貨主求見。”
山主訝然道:“嘿,好快啊,這小子有千里眼、順風耳,怎麼就知道我們得手了呢?”
崔姥姥道:“不妨,就讓他進來,你向他討價還價,看他怎麼説。”
山主道:“白鳳,你率人迎接貨主。”
白衣女子答應着站起來,出門去了。
不一會,白鳳陪着三人來到。
一個是形貌詭奇的年青人,此人面呈古銅色,方方的下齶,高聳的鼻樑帶鈎,兩眼十分犀利,使人一見難忘,心有悚懼。
另一人是虯髯虎洪大光。
還有一人是毒龍槍奕興。
一進門,洪大光、奕興抱拳行禮,那相貌詭奇的青年人卻只傲慢地瞧了瞧山主,並不行禮,讓人看了好不生氣。
奕興搶先道:“山主,交貨了吧。”
山主粉面一沉,用手指着五個昏睡的俘虜:“是這五個人嗎?”
奕興道:“不錯,正是這五個主兒,山主不愧為黔境中的一朵牡丹,辦事快刀斬亂麻,利索乾淨。”
邊説邊往懷裏掏出一迭銀票,續道:“這裏是五百兩,先前已付過定金五百兩……”
“慢,姓奕的,先把這五人來歷交待清楚。”
奕興臉色一變,強笑道:“山主,奕某要的貨,按規矩出錢就成,不問來歷,山主莫非忘了做買賣的規矩了麼?”
山主道:“不問也罷,只是價錢另議。”
“山主的意思……”
“一萬兩!你付過五百兩,再加九千五百兩,這樣的貨,不值得麼?”
“山主,人……”
“我怎麼了?嫌貴麼?不要也罷!”
山主朝綠衣女子頭一擺:“綠鳳,退還奕當家的五百兩銀子!”
綠鳳答應了一聲,出門走了。
奕興急得朝中年女子道:“周堂主,這筆買賣是在下與周堂主談妥的,如今怎麼又變卦?”
周堂主無奈,笑道:“當家的,山主別無他求,只是問問貨的來歷,當家的説説不就完了嗎?”
洪大光冷笑一聲:“山主,你知道是誰要買這批貨麼?”
山主眼一瞪:“怎麼?此話何意?是誰又怎麼了?”
奕興傲然道:“山主,在下有句話奉勸,做買賣只管做買賣,最好少管閒事,買主並非區區在下,來頭可是大得嚇人呢!”
山主大怒:“喲!嚇唬我麼?好,今日這批貨不賣了,我倒要瞧瞧,誰敢怎麼樣!”
説話間,綠鳳來了,她捧幾張銀票,要遞給奕興。
奕興不接,道:“且慢,周堂主,和你談的這筆買賣莫非就此了結不算數了?”
周堂主心中頗為不滿,但她無法要山主改變主意,只好説:“都是綠林中人,有話好説,不必鬧僵了,奕當家的,你為什麼就不肯説説這批貨的來路呢?”
奕興道:“這與貴寨無關,説了也無好處。須知,要這批貨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主兒。不是我姓奕的瞎吹,只要列出幾位就夠了。”
周堂主為了緩和,趕緊道:“都有誰,請奕當家的説幾位聽聽,興許還有熟人呢。”
“好,奕某就請出幾位,看看夠不夠份量。點蒼二邪麻子良麻子儀兩位老爺子,貢嘎三邪屈忠武、歐陽永壽、程天勇三位大爺,再有化骨姥姥徐珍,想來説出這幾位來就夠了吧!”
果然,自山主以下,俱皆大吃一驚。
崔堂主驚道:“啊喲竟然是黑道上的名人,失敬失敬,奕當家的不比當年了呀!”
山主略一思忖,但一口氣咽不下,道:“這麼説來,這批貨是這幾位要定的了?”
奕興道:“不錯,要定了。”
山主道:“既如此,可見這批貨不同一般,奕當家的,價錢不該上漲麼?”
洪大光怒道:“實話告訴你,這批貨還不是這幾位要的,這幾位也是替人當差,山主最好不要打錯了算盤!”
山主年輕氣盛,偏偏不吃這一套,叱道:“哼!,貨在我手裏,誰管得着?不加銀兩休想取貨!你用不着拿大話唬人!”
那一直沒有出聲的年青人,終於按捺不住,喝道:“聽着!區區一個黑虎寨,也敢在大爺面前張狂,你是不要命了麼?”
洪大光也吼道:“告訴你,這五個人是雲南總兵府抓的要犯,誰敢扣留?!”
山主和她的部下一聽,全愣了。
敢情,真碰到惹不起的硬主兒了!
崔姥姥忽然開口道:“奕當家的,既是沐總兵要的人,為何早些不説?這樣吧,三位且先到旁室中歇息,容老身與山主及各位頭領商議後,再向當家的交貨,三位以為如何?”
奕興自忖人少,也不想翻臉動手,便順水推舟,道:“前輩既如此説,在下等就在一旁等候,彼此都是綠林道,犯不着為此傷了和氣,今後常來常往,有用得着奕某的地方,奕某人自當盡力。”
崔姥姥道:“好説好説,綠鳳,就將客人請到‘桂花樓’,好生招待。”
綠鳳答應着,帶客人走了。
周堂主道:“山主,兩位護法,奕興竟然投入了沐府,而且替沐府效力的江湖人物頗不少,依屬下之見,還是把貨交了吧,以免招來麻煩,沐府實力之大,非黑虎寨所能抗衡,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崔姥姥道:“久聞沐府招納黑白兩道的著名人物,實力當真不可小覷,不提別人,光是點蒼二邪就不是好惹的,那貢嘎三邪的師傅摩雲老祖,更是難纏的魔頭,翠兒,你身為山主,可要拿定主意,任何事都要三思而行,不可意氣用事。”
山主道:“姥姥所言甚是,翠蓮年青,火氣太盛,做事欠思量,翠蓮今後定要學得穩重些,至於這批貨,奕興已經言明貨主,黑虎寨究竟該不該交貨,請各位各抒己見。”
中年漢子道:“山主,依屬下之見,這批貨只有交與奕興等人。沐總兵論官論私,黑虎寨都不是對手,這五人來歷不明,與沐總兵究有何仇,黑虎寨一概不知。按江湖規矩,黑虎寨吃的這碗飯,既已接下定錢,就該交貨。”
山主不動聲色,又問那老兒:“王爺爺,你老有何高見?”
王爺爺道:“周劉二位堂主的話頗有道理,山主你就拿個主意吧。”
山主又問白鳳:“白鳳,你説呢?”
又一指安頓好客人後回來的綠鳳:“還有你,説説你的高見。”
白鳳道:“屬下不敢説,就請山主裁決。”
“咦,你這丫頭,各抒已見,有話就説,怎麼就吞吞吐吐,有什麼不敢説的?”
白鳳道:“既如此,屬下斗膽直言,説錯了請山主、兩位護法、兩位堂主莫怪才好。”
“哎呀,白鳳你怎麼如此嚕嗦,快講快講!”
“山主,沐總兵為官不良,仗勢欺壓百姓,他佔着官大,又佔着有一批江湖敗類效命,因此無惡不作。這五人既是他要捉的要犯,想必定是好人。黑虎寨雖然力孤勢小,乾的也是殺人劫貨的買賣,但是黑虎寨劫的是貪官污吏,殺的是為富不仁的奸商,行的是劫富濟貧的俠義宗旨。因此就算沐總兵權勢熏天,黑虎寨也不能助紂為虐,殘害忠義之士。屬下見少識淺,説錯了莫怪。”
山主又問綠鳳:“你呢?”
“山主,屬下與白鳳所見略同,這批貨不該交,將他們放了吧!”
周堂主大驚:“綠鳳白鳳,你們是山主的親隨,怎能説出這種話來!我且問你二人,放了這五人,會給黑虎寨帶來劫難,這一點你們難道不知道?黑虎寨彈丸之地,怎能與沐府中的那些混世魔王相抗?你們就不為黑虎寨的這一點點基業着想麼?況且這五人是不是好人,誰又能知道?萬一他們與沐總兵是狗咬狗呢?怎能咬定他們就是好人?”
劉堂主接道:“周堂主説得是,這五人是什麼人尚且不知,又何必與沐府結仇?山主,保住老山主傳下來的基業才是最要緊的事呀!”
山主道:“你們説得不錯,那我們就把這五人弄醒,問問來歷再説。”
周堂主道:“山主,這來歷要弄清也須時日,不能光聽他們一面之辭,依屬下之見,不必再多費神,按江湖規矩把貨交吧。”
山主道:“聽聽又有何妨?白鳳,拿解藥救醒他們。”
白鳳道:“是。”
還沒動身,就聽見一聲嘆息。“唉,把人當做貨賣,這就夠稀奇的了,想不到我這七尺之軀,只值二百兩銀子,哀哉哀哉!”
眾人聞聲尋去,卻是那批貨中的一個青年人,正睜着眼睛望樑上,自言自語抱不平呢。
大家驚得站了起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沒有解藥就甦醒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老山主傳下的桂花散,迷倒人從來不誤事,沒有本門解藥,中毒者休想甦醒,但也不會就這麼死去。但若一天一夜不解救,中毒者就會癱瘓,再無治癒的可能。
桂花散是黑虎寨的鎮山之寶,是克敵制勝的重要手段。可現在,居然出一個不需解藥就自動醒來的怪人,怎能不讓大家吃驚?
山主指着他説:“喂,你怎麼自己醒了?”
那人道:“不想再睡,所以就醒了。”
“你這是才醒過來的?”
“早就醒了,你們討價還價説了一大堆,能睡得着嗎?”
“什麼?我們的話你全聽見了?”
“不錯。”
“騙人!你小子想詐本山主麼?活膩了!”
“奕興、洪大光,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人沒來之前,山主你不是抬舉在下等人不是一般的貨,要想加銀子……”
他簡略地把從頭至尾的經過講了,聽得黑虎寨的人個個目瞪口呆。
“什麼?你全知道?那麼説,你沒有被藥迷倒了?”山主驚得叫起來。
“迷是迷倒了,只不過迷了一會兒就醒了,要不,能被你們捉來麼?”
崔姥姥説話了。
“後生,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姓古,名山紫。”
“你會武功麼?”
“略知一二。”
“師出何門?”
“家師並無名氣,説了前輩也不知,在下會的功夫,不過健身而已,哪裏能跟各位相比,實在慚愧。老人家,還是把我們放了吧。”
“這個嘛,自有山主作主。”
“白鳳綠鳳二位姑娘説得有理,那沐總兵不是好東西……”
山主岔斷他的話:“你又是好東西麼?”
“在下是大大的好人。”
周堂主冷笑一聲:“何以見得?”
“在下等人與姓沐的作對,不是好人能與他過不去麼?”
“好大的口氣!你憑什麼能耐與沐總兵作對?本堂主倒要考較考較你?”
“沒能耐就不能與沐總兵作對了麼?要是人人都作此想,這沐朝弼不就更加橫行霸道、荼毒良民了麼?堂主身居綠林,與貪官污吏作對,這沐朝弼就是最大的貪官,不也應該與之作對麼?黑虎寨不大,區區等五人更是力弱,但弱水相聚,不也會成河成江麼?堂主以為如何?且請三思!”
周堂主不聽,斥道:“誰聽你妖言惑眾,你不過是一階下囚,再要胡言,本堂主就割了你的舌頭!”
山主道:“古山紫,這兩男兩女是誰?”
“這位姓丁名羽,人稱千里客。這位芳名叫謝瑩芳,燕山雙俠之一,這是她女兒夏紫菊,這位叫蘇晨,天台山靈空上人的高足。”
這一説,黑虎寨的人不禁動容。
崔姥姥道:“啊喲,原來是白道著名英雄,翠兒,快把人放了。”
周堂主道:“崔護法,放了人,怎生向奕興交待?山主,屬下為黑虎山基業着想,請山主三思。白道人物與我綠林道風馬牛不相干,還會結仇結怨,又何必為他們開罪了沐府,樹下了強敵!”
山主杏眼圓睜:“周堂主,黑虎寨雖屬綠林,但遇事總講一個義字。白鳳説得對,黑虎寨雖小,但行事仗義,對那些貪官污吏不手軟,如今沐朝弼荼毒百姓,為禍滇黔兩省,我輩豈能助紂為虐?既使老山主在世,也決不幹這種等而下之的缺德事,這五人既是白道英雄,就該將他們放了!”
“山主,放人容易,要是點蒼二邪等人找上門來又該怎麼應付?”
山主冷笑一聲:“黑虎寨雖小,可也不是容人欺負的!”
“山主,沐府高手甚多,黑虎寨力弱……”
“周堂主,不必再説,本山主已決定放人!”
崔姥姥王爺爺齊聲讚道:“好!”
劉堂主道:“慚愧慚愧,屬下只顧本寨安危,竟忘了大義,就請山主放人吧。”
白鳳笑嘻嘻來到五人跟前,取出一隻小瓶,倒出五粒藥,先分給古山紫一粒。
古山紫搖頭道:“白鳳姑娘,這藥留着,在下已不需要。”
白鳳嗔道:“看你説的!別看你已清醒,但功力並未恢復,不服解藥能解毒麼?”
古山紫道:“在下體力並未受損。”
山主有意試他:“既如此,你能將繩索掙斷麼?”
話剛至此,有人喝道:“大膽!你們真要和沐總兵作對麼?”
只見廳門口站着三人,正是奕興一夥。
周堂主突然從對面椅上躍起,一掌向古山紫頭上擊去。
這是誰都沒想到的事!
即使站在古山紫一側的白鳳,也決會想不到周堂主當着山主和二位護法的面殺人。何況周堂主武功高強,又是全力以赴。
蒼促間,白鳳嬌喝一聲,一掌向周堂主劈去。
哪知周堂主突然將身子一歪,白鳳一掌切空,與此同時,從周堂主手中打出了三支袖箭,成品字形直奔古山紫咽喉和胸前要關。
原來,周堂主老謀深算,那躍起發出的一掌是虛招,旨在引開白鳳,而以裝在袖管裏的機匣袖箭取古山紫性命。
古山紫既中了桂花散又遭點了穴,還被棕繩捆得個結結實實,這叫他怎麼閃避?
周堂主的座椅與古山紫只相隔兩丈,她這麼一躍,雖然為了避開白鳳身子斜朝一邊,實際與古山紫相隔最多一丈。
如此近的距離打出機匣袖箭,速度之快可想而知,那不過是一眨眼的事。
除了白鳳近在咫尺看得清楚,因而發出尖叫之聲,其餘人連叫一聲也來不及。
眼看古山紫仍睜着兩隻眼,忽閃忽閃瞅着周堂主,那三隻疾若流星的袖箭,不是打高便是打偏,通統釘在了他身後的牆上。
周堂主此刻身剛落地,兩足一踮,向廳門口躍去。
這是她事先策劃好的路線。
這三隻袖箭不可能射不中古山紫。
所以袖箭一打出,她就往廳門口逃。
可惜,事情偏偏不能如願,她在躍起時已看很清楚,驚得她目瞪口呆。
早知射不中,她又何必逃?
山主追問,打算嚇唬嚇唬他,並不想取性命,藉機可以考較他的功夫。
這一逃,原形畢露。
她一躍到奕興三人跟前就叫道:“快走,山主已不交貨!”
奕興等三人都是老江湖,毫無半點猶豫,一個接一個飛身遁去。
黑虎寨的弟兄,又怎能阻攔得住?廳內的首腦們變生肘腋,已來不及追趕。
山主氣得跺腳:“好個周玉鳳,竟敢勾結沐府爪牙,背叛黑虎山寨!”
劉堂主膛目結舌:“想不到周玉鳳竟叛離山寨,這從何説起呀!”
崔姥姥道:“人各有志,讓她去吧!”
王爺爺也道:“翠兒,辦理正事要緊,一個周玉鳳又何必掛在心上?”
翠兒恨恨不已,重新坐下。
白鳳當即給謝瑩芳等人喂藥。
她沒忘記問一聲:“咦,你怎麼躲得開這三隻袖箭的?”
古山紫道:“我哪裏躲呀?是她自己在慌亂中打偏的!”
“咳,算你命大!真把人家嚇死了!”
崔姥姥與王爺爺互看一眼,會心一笑。
古山紫以護身罡氣逼開了袖箭,這精湛的內功豈能瞞過兩位護法的眼睛?他們大驚之餘,不禁額手相慶。
要是今日昧着良心行事,非要吃大虧不可。這古山紫人雖年青,已可躋身稀世高手之列。若不是異人調教,豈能有如此高的內功?也不知他師出何門,有機會定要向他請教。
這時,謝瑩芳等人已經醒來,白鳳立即替他們解穴鬆綁,倒把古山紫給忘了。
綠鳳見了,急忙過來替他鬆綁。
山主起立盈盈一拜道:“小女子袁翠蓮,原先不知各位身份,多多得罪,請各位原宥則個。”
謝瑩芳雖不知詳請,但被人家綁着,自然是着了人家的道兒,見這位美貌姑娘高居上座,應是主人身份,便回禮道:“姑娘不必多禮,既蒙鬆綁,彼此已無前嫌,只是不知為何又將我們放了?”
袁翠蓮臉一紅,道:“説來話長,小女子先向各位引薦黑虎山寨各位頭領。”
她把兩位護法崔姥姥、王爺爺作了介紹,二老一名崔五娘,一名王廷柱。然後介紹其餘人,白鳳叫王曉燕,綠鳳叫陳玉珠,黑虎堂堂主叫劉金龍,青風堂堂主周玉鳳已叛逃。
黑虎寨不大,就這麼幾個頭領,下有百十個兄弟,在江湖上並無多大名氣,但在滇黔界上,卻是赫赫有名。
謝瑩芳等人聽崔姥姥講述了適才發生的事情經過,對古山紫的智慧和武功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夏紫菊當着眾人問他:“古大哥,你沒有被迷倒?”
她連稱呼都改了,出口自然,好像從來都是這麼叫他的,聽得古山紫心中一熱,還有什麼話不老老實實講呢?
他道:“粉霧當頭罩下之際,我先聽到了動靜,但沒料到是毒粉,還以為有人要出來攔截,因此略略吸進了一些,不過我及時閉住了氣,被山主手下人捆綁時,頭有些昏眩,等來到這間議事廳,我就醒了。”
袁翠蓮訝然道:“吸進了一些也會暈倒的呀,你怎麼自己會醒呢?真是怪事!”
白鳳笑道:“他人機伶得很呢,大概是早早閉住了氣,所以沒聞進桂花散。”
古山紫把頭直點:“白鳳姑娘説得大錯。”
崔王二老對視了一眼,兩老心意相通,若不點出真相,也未免讓人看輕了。
王廷柱道:“白鳳,你看走眼了。古少俠已經聞一些桂花散,但少俠立即運功驅毒,從路上到山寨,少俠已將毒驅盡。”
“真的麼?”白鳳、綠鳳、山主齊聲叫起來。
崔姥姥接道:“古少俠內功之精湛,是你們後輩所料不到的。周玉鳳的三隻袖箭豈會打高打偏?這麼近的距離,少俠又被捆在座椅上,這麼大的目標,焉能打空?古少俠是以內家罡氣把袖箭逼歪,故所以全打進牆內。老身常常告誡你們這些年青人……”
説到這裏,袁翠蓮綠鳳白鳳一起接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崔姥姥罵道:“和你們就講不成一句正經話,真沒出息!”
眾人大笑,彼此間融洽了不少。
白鳳道:“啊喲,古少俠,我們真要把你當貨賣了,古少俠肯定饒不了我們,對麼?”
袁翠蓮笑道:“得啦,白鳳,你已經討了好,古少俠別人饒不過,定會饒了你的。”
白鳳叫起來道:“哎喲山主,你好沒良心,那番大義凜然的話,還不是你讓説的,怎麼就是我白鳳討好了?”
袁翠蓮臉紅了,道:“呸,別把我扯上!”
大家又是一陣轟笑。
綠鳳命人準備菜餚,為幾位大俠接風。
閒談中,不免互相詢問。謝瑩芳等人斷續把自己的遭遇説了,還説了此次護鏢的經過。
沐朝弼的罪惡,直聽得幾位頭領咬牙痛恨,同仇敵愾之心油然而生。
飯菜端上來時,大家已親如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