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到信陽府有好幾百裏,藍人俊等五人騎乘良馬前往。每日清晨起來上路,日落時方才住店歇宿。
陳青青快活非常,有時獨自趕馬上前,有時還哼哼地方小調。她的嗓音細嫩,聽起來非常悦耳。她並不靠近藍人俊,還常常故意不理睬他,只和神扒張子厚説話。張子厚受寵若驚,一路陪着小心。
五天過後,馬兒乏了,再不能猛趕,只好縮短行程,每日早上動身,太陽西斜就宿店。
這一來,彼此在晚間説話的時候就多了,不象頭幾天那樣,到店吃喝完就倒頭睡覺。
眾人中,只藍人俊最受得起旅途之苦。他既能幾日不吃飯,又能不怕疲勞。因為他在白眉臾幫助下,經脈已經打通,只要覓地練功,一個時辰就能恢復精力。
當然,內功深湛的何恩伯也不在乎。張子厚浪跡江湖,吃苦本是家常便飯,也不當回事。而徐海峯近兩三年已不走鏢,但似乎也不感覺勞累。最苦的,自然要算陳青青了。
她自小嬌生慣養,從未出過遠門,頭兩天興高采烈,象個大娃娃,這兩天卻累得沒了精神,紅通通的雙頰也蒙上了一層蒼白,兩隻俏生生的媚眼也凹了下去,叫人見了好不憐惜。
藍人俊可憐她了,晚上,眾人在一起聊天時,便問她:“陳姑娘,這幾日累了,吃得消麼?”
陳青青白了他一眼,“啓稟幫主,屬下決不會拖累大家的,請幫主放心。”
這不是故意嗆人麼?
他知道她還在生氣,氣他不准她跟着來。
他不禁有些尷尬,訕訕道:“陳姑娘,這不是在幫中,不提幫主二字吧。”
“是,屬下遵命。”她裝作老老實實的樣子。
“怎麼又是‘屬下’了?”
“是,小女子遵命!”
藍人俊沒詞了,只好閉上嘴。
何老兒眯笑着,在一旁看戲。
徐海峯笑道:“青青姑娘,別難為幫主了,還是兄妹相稱吧。”
陳青青一本正經道:“徐前輩,小女子不敢高攀,配和我們幫主兄妹相稱的,大有人在呢!”
那晚在迎賓樓,蒼紫雲就是叫藍人俊為“藍大哥”的,藍人俊則叫她“雲妹”。
好酸的稱呼,真氣死人了。
這個,她一直記在心裏。今天,總算有機會説出來了,出出心上這口氣!
“啊,那是誰呀?”何老兒明知故問。
“我怎麼知道,要問幫主呀!”
藍人俊窘極了,忙道:“陳姑娘,有什麼配不配的,你我也可以如此相稱呀!”
“聽見了麼?左一個‘陳姑娘’,右一個‘陳姑娘’,叫別人麼,自然就妹呀妹的,老前輩,我的話説錯了麼?”
何老兒呵呵笑道:“好厲害的小嘴,不錯不錯,簡直是對極了!”
藍人俊臉紅了,忙道:“青妹,不要再説了吧,愚兄這就改口如何?”
“呀,這又何必呢?口是心非,又何必勉強自己來?老前輩,你説是麼?”
這妮子當真厲害,總拉着何老爺子,叫藍人俊有火也發不出來。
何老兒笑道:“若是口是心非,為然不必勉強,説得對説得對!”
藍人俊急了,道:“老爺子,別冤枉了人,我哪裏口是心非,的確是心口如一呀!”
“聽見了麼?丫頭。人家是心口如一,你就答應當個妹妹吧。”
“老爺子的話,晚輩不敢不聽。”
瞧,她分明是要人家稱自己妹,自己稱人家哥,現在卻成了人家要稱她妹,她本來不領情,只不過看在老爺子面上,“勉強”答應了。
藍人俊這才鬆了口氣。
張子厚在一邊竊笑,被陳青青瞪了一眼,趕緊把嘴合上,只敢在心裏笑了。
徐海峯卻管不了那麼多,放開大笑。
陳青青無法不讓他笑,藍人俊卻不明白他為何發笑。
笑夠了,他才轉變話題,道:“左公子他們,還有白馬寺的高僧們,不知走在我們前面,還是走在我們後面,月底大家能不能相聚?”
張子厚道:“恐怕會走在我們前面,我們因為建幫事務,遲遲從洛陽出來,他們心念血經,只怕早已動身。”
何老爺子道:“但願他們到後等我們一等,千萬別去犯險,大家該從長計議。我老兒總覺得,此行必然兇險。”
陳青青道:“怎麼會兇險呢?白馬寺高僧武藝出眾,左公子他們也不弱,有這樣多的好手,還怕什麼?”
何老兒道:“高手雖多,然我在明敵在暗,況且不摸敵方虛實,焉知不是中了人家的奸計?”
徐海峯道:“前輩説得極是,對方能在少林寺如入無人之境,端的不可輕視呢。”
陳青青問:“老人家,能有什麼奸計啊?”
“試想,血經既已在手,又何必要漏出消息?這很象往水中拋下個誘餌,再用大網子往水上一罩,魚兒不就落網了麼?”
“哎呀,老人家,我們豈不就是魚兒了?”
張子厚道:“在下也與老人家有同感,此行只怕凶多吉少!”
陳青青叫了起來:“哎呀,別説得那麼怕人,照你説來,我們是去自投羅網了。”
藍人俊沉思不語,只注意聽大家講。
徐海峯道:“青青姑娘不必害怕,對敵方有個估計,自己才不會吃虧。任他設下天羅地網,只要我們小心從事,那就決不會上當的。”
何老爺子道:“不錯,千萬大意不得,敵方的武功既高,又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小心着不會吃虧。”
陳青青向藍人俊:“大哥,你怎麼不説話聽?聽着沒有呼?莫不是在想心事!”
藍人俊“唔”了一聲,道:“聽着呢,我的確在想心事。敵方此舉,到底為了什麼?第一次將少林高僧引到文峯塔,再從文峯塔引到雞公山,這雞公山會不會又撲空?”
陳青青問:“你説呢?”
“依我看,雞公山可能不會撲空,因為路程很遠,這樣做沒有什麼理由。敵方多半是故佈疑陣,引我們上鈎。否則,血經之事已成懸案,又何必讓血經再一次震動江湖呢?”
藍人俊居然説得出如此一番話來,足見他的長足進步。
何老兒道:“藍老弟説得好,此行不能冒險,稍有不對之處,我們就後撤。”
大家又議論了一陣,對雞公山存了戒心。
第二日,大家繼續上路。
以後幾日,陳青青有意無意把馬地隨在藍人俊前後,不時找幾句話和他説説,温順和藹,再無半句帶刺的話。有好幾次她都想問他,蒼紫雲姑娘為何與左文星在一起。但她還是忍住了,須等候個好機會才成,莫要惹惱了他。
藍人俊見她好説話了,便收起戒心,談話也就自然了起來。漸漸,他覺得青青姑娘也並不可怕,不象他先前以為的那樣,動不動要算賬,這樣的“賬”算起來他可吃不消。
他依然沒有忘了蒼紫雲,這又怎麼忘得了呢,她的一笑一顰,無不深烙心中。
他現在已不怨她,反覺得她極可憐。自己決不該再逼她,她是身不由己之人啊!
要怨就怨自己吧,誰讓他早些年不認真學武功?要是他的武功能派得上用場,蒼紫雲怎會答應左文星?
唉,紫雲呀紫雲,只要左文星對你好,你對左文星也有一片深情,我就是愁上加愁也心甘情願啊!
陳青青經常見他蹙額皺眉,低頭沉思,甚至會發出輕輕的嘆息,不用猜也知道,準又是在思念蒼紫雲那丫頭。
她又氣又妒,但又無可奈何。
蒼紫雲會不會到雞公山來呢?
呀!糟了,要是她也來,藍人俊不跟着她跑才怪呢!這可怎麼辦啊?
慢,左文星不是也要來麼?如果蒼紫雲只跟着左文星,那麼自己前些時候所猜一定對了。要是蒼紫雲跑來和藍人俊一塊,自己就只有到廟裏當尼姑的份了!
啊喲,當個尼姑好慘喲,古佛青燈,冷冷清清,沒人理睬,成天敲着木魚,“砣砣砣砣”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直念個沒完沒了,也不知佛菩薩聽得見聽不見。咳呀,不幹不幹,這個家可出不得,還要剃光頭呢,難看死了。可是,不出家又怎麼辦呢?莫非還要去嫁別人,呸!不幹不幹,要嫁就只能嫁這個冤家,那麼,就把他搶過來。對!搶過來!我比蒼紫雲哪一點差了?她漂亮倒不假,而我就醜了麼?不醜不醜。一點也不醜,人家都説我長得俊,我自己對着鏡子看了無數遍,也覺得人家説得對,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去當尼姑?不當、不當!
古人説:“水滴石穿。”
只要我一片真心,持之以恆,看他這塊頑石穿也不穿?
就這麼的,兩人各懷心事,各走各的路。
有時,陳青青逗弄他兩句,引得他哈哈大笑,心情也為之一爽。
二十九日這天,他們趕到了信陽府。
入城時剛過中午,眾人找了家大旅舍住下。飯後,便到街上轉悠。希圖碰見左文星一夥和白馬寺的高僧們。
主要街道走遍,也沒見他們,只好又回旅舍休息。
張子厚和徐海峯自告奮勇再次上街,兩人約好一個走東一個走西,回旅舍會合。
陳青青疲乏已極,在自己的房中躺着。
何老爺子和藍人俊共一間屋,各自坐在牀上喝茶。
何老兒道:“老弟,説真話,我老兒總覺得雞公山之行兇險,你千萬照顧好青青,可別讓她出了事。”
藍人俊道:“身為幫主,自應該照顧好幫眾。我也覺得此行有些不妙。試想,左公子在左府明明聽見總管霍佔雲對朱彪説,血經已經到他們手。怎麼忽然間血經會飛到雞公山?再説雞公山處於豫鄂兩省交界處,方園百里,又到哪裏去找,莫非是場騙局麼?”
何老兒一拍大腿,道:“好兄弟,你也會分析事理了,好極好極。不過,設這場騙局又為的是什麼?”
“不知道。一則可能是轉移我們的視線,放佈疑陣,以掩藏血經的真正下落。一則可能是誘騙我方入山,乘機搏殺,以絕後患!”
“對極對極,原來藍老弟並不只會啃書本,這個幫主選得好!”
藍人俊不好意思,道:“老人家休誇,人俊本不諳江湖事,只因身在江湖,由不得自己,不能不學些推斷事理的方法。”
“唔,我老兒也有同感,如果只是轉移我方視線,那麼不過是空跑一趟。如果對方設下圈套要謀害我們,調來的必是高手,因此不能大意呢,你身上連兵刃也無,只怕難以護身,要買把劍也來不及了。”
“無妨,必要時,搶來一把就可以了。如果明日左公子他們還不來,該怎麼辦?”
“等一日不來,後天我們便去探山,若有危險,及時後撤,也好通報後來的人。”
兩人談談説説,議定了行動章程。
快到晚飯時,張子厚回來了。
他道:“所有旅舍都跑遍了,不見左公子他們。後來找到茶樓酒肆打聽,三天前到了十幾個和尚,只在城中吃了飯便走了。兩天前到了男女老少七八人,住了一宿,昨天走了。我本想打聽姓名,但旅店登記的名字中,沒有左公子他們,我估計他們用了化名。”
何藍二人聽了,不免吃了一驚。
“這麼説,白馬寺的高僧和左公子他們在我們之前幾日就到了?”何老兒又問。
“是的。”
這時,徐海峯也回來了。
一進門就搖頭:“西城區查了,沒有。”
張子厚把所知情形説了,大家商議如何辦,最後決定,明日一早前往雞公山。
一宿無話。天明,眾人便起了牀。
太陽昇起時,他們已奔馳在城外官道上。
經頭天晚上向店家打聽,雞公山離此有七十多里,主峯稱報曉峯,兩側是靈華山和長嶺,就象雄雞的兩隻翅膀。報曉峯左右,峭壁深谷,則象兩隻雞爪,故稱此山為雞公山。
眾人一陣急奔,方向朝南,一口氣不停。
中午,眾人取出乾糧,坐在樹蔭下吃了一頓,略事休息,繼續上路,山離此已不遠。
來到山腳,但見山上雲霧蒸騰、林茂葉密,不少古松老柏,岸然挺立。
眾人將馬牽入林中掛好,徒步向山頂走去,只有到報曉峯一看,再作商議。
山中樹蔭覆蓋,十分涼爽,只是無道路可走,只能從樹底下穿樹繞山而行。
行至半山,走在前面的張子厚突然停步,等候後面的人。
徐海峯走在第二,問道:“張老弟,怎麼停住了?”
“不對不對,有股血腥味飄來。”
走在第三的陳青青聞言,忙用力嗅了喚,果有一股腥臭之氣,不禁心中發毛,忙退後一步,緊靠跟在她後面的藍人俊。藍人俊之後的何老兒,早已聞到氣息,面色十分凝重,不斷向四處張望。
徐海峯道:“咦,這股氣味似乎在側處下面,你們説呢?”
張子厚道:“不錯,是在偏坡。”
何老兒道:“下去看看。”
張子厚道:“是,我下去!”
藍人俊道:“慢,我和你一塊去!”
張子厚知道藍幫主不放心,心下十分感激,於是當先領路,朝偏坡走去。
兩人行了十多丈,只見偏坡下是一條兩三丈的峽谷溝渠。腥臭氣至此已經加濃,説明並未找錯地方。
藍人俊不等張子厚躍下,搶先了一步,先躍到溝底。望前一看,驚得魂飛天外。
張子厚隨着躍下,也驚得倒吸口冷氣,身上的汗毛也豎起來了。
他們見到了什麼?
原來,在這條狹長的溝渠內,橫七豎八躺滿了屍體,最少不下二十五六具。屍體衣着十分醒目,極易分清敵我。因為除了僧衣,便是紫色勁裝。屍體周圍,扔滿了斷刀折劍、方便鏟、粟木棍,到處濺滿了鮮血,可見雙方廝殺之激烈慘酷。有的被劈掉了半個腦袋,有的一劍貫胸,有的斷腿,有的丟了胳臂。
藍人俊第一次見到如此酷烈的場面,不禁心驚肉跳。張子厚見的多了,反而鎮定得多。
他道:“幫主,這些人至少死了兩天,我瞧着象少林寺的和尚呢!”
藍人俊吸氣提氣,穩住心,回答道:“快叫何老爺子他們下來,如果是少林寺的弟子,只怕白馬寺的人和蒼紫雲他們也凶多吉少呢,何老爺子識的人多,請他下來辨認吧!”
他首先掛的就是蒼紫雲,種種慘景已在他腦中設想出來,一顆心又亂了。
俄頃,何老爺子等三人也下來了。
陳青青嚇得一聲尖叫,緊緊抓住了藍人俊的衣袖,背過身子,再不敢望一眼。
何老兒面色凝重,仔細看了看和尚們,道:“倒在這裏的,是少林寺十八羅漢中的八位,想不到竟會在此處罹難!”
張子厚道:“這些紫衣人全都蒙面,也不知是些什麼人。”
説着大步前去,走到最近的一具紫衣人屍體前,一彎腰要伸手揭其面巾。
徐海峯道:“張老弟,人已死了,還有什麼?”
張子厚道:“瞧瞧可有認識的人,好辨出他們的來路。”
一伸手,揭下面巾,竟把他嚇得連退數步方才站穩。
藍人俊等人一瞧,不禁“啊”了一聲,驚得汗毛直豎。
原來,這人臉面已被刀子劃得一塌糊塗,什麼模樣誰還看得出來?
張子厚從背上抽出短刀,一個縱躍過去,用刀連挑去了兩塊面巾,兩具屍體的面部均被人用刀劃得不成樣子,十分可怖。
張子厚躍了回來,咬牙道:“老子行走江湖數十年,什麼場面沒見過,象這樣心狠手辣的主兒還是頭一次碰見。人家為你賣了命,還把一張臉糟踏成這般模樣!”
何老兒道:“為掩護行蹤,不讓人認出熟人。可見,紫衣武士中,有不少是武林熟悉的人物,不然,何苦如此費神?另外,這些人能將十八羅漢中的八位擺平,同歸於盡,足見身手不凡,必是江湖上有頭臉的人物!”
張子厚數了數,紫衣人屍體共十五具。
陳青青哪裏敢看,催促道:“快走呀,在這裏可受不了。”
何老兒道:“藍兄弟,你送青青上去,我們將這些人埋了吧。”
藍人俊嘆息一聲,道“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原來的地方。
陳青青手扶樹幹,挨着樹坐下了。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何老爺子三人才從溝底上來。
何老爺子這:“剛才找老兒檢查了幾位羅漢的死因,並非全為刀劍所傷,其中至少有四位,是死在一種極厲害的掌力之下,他們內腑已被震碎。”
張子厚驚道:“少林十八羅漢在武林中赫赫有名,如今竟在這裏損折了八位,是什麼人,竟有如此深厚的掌力?”
徐海峯道:“少林的人也來了雞公山,這是我們所未料到的,原先還以為是白馬寺的和尚們呢。對方既然如此厲害,我們還是回城,等白馬寺的高僧來了再説吧。”
藍人俊道:“徐鏢主,蒼紫雲一家和左文星一家也來了,此刻生死不明。也許,我們要是趕了去,正好幫他們一把呢?”
陳青青聽見藍人俊開口就是蒼紫雲,先是一愣,繼而又覺應該關心他們,人命關天哪,還吃什麼醋?
她道:“是的,蒼姑娘他們昨日上山,也許正在經歷一場酷烈的爭鬥,我們還是快上主峯瞧瞧吧!”
藍人俊聽她如此説,感激地瞧了她一眼,不再説話,當先往峯上掠去。
陳青青急忙跟上,一步也不落後。
餘人也一個接一個,往上衝去。
一頓飯功夫,他們到了山頂。
此時雖是盛夏,山頭卻雲霧繚繞。站在山頭,猶如在九重天,恍若出世。
除了雲霧、樹林,什麼也沒發現。
細細瞧瞧地上,也無打鬥痕跡。
忽然,陳青青在一邊地上,拾起了什麼東西。急喊藍人俊來看。
藍人俊走到她身邊,接過她遞過來的一個鐵圈,仔細翻看,這圈兒只有兩寸寬,極象婦女們戴的手鐲,比手鐲略大些。
藍人俊看着看着,突然大叫起來:“蒼!”
陳青青嚇了一跳:“什麼昌?”
藍人俊指着圈兒內緣,道:“蒼。”
他已激動萬分,話也説不出來了。
何老兒忙過來道:“給老兒瞧瞧。”
他瞧了一會,道:“這叫飛雲圈,是一種十分厲害的暗器,可藏之於袖內,戴在臂上,用針別住,這是峯山蒼家的獨門暗器。”
藍人俊着急地指着飛雲圈道:“那上面正好有一個‘蒼字,糟啦!莫非雲妹他們出事了?”
久闖江湖的張子厚、徐海峯也認出了飛雲圈,連忙在周圍搜索起未,看看可還有什麼發現。
何老兒道:“別慌,這裏發生過激戰,但左公子他們不一定出事!”
陳青青道:“快分散找找看,有無什麼痕跡留下。”
話音才落,張子厚在西側林子叫道:“快來看,這裏有人交過手!”
三人急忙跑向西側,見張子厚正朝一棵樹上望着,在他周圍,有不少斷枝碎木,象一場激戰後的遺蹟。
三人相繼走到張子厚身邊,只見一棵樹上,有人以金則指力在樹皮上劃了一個一尺見方的大字:“死。”
樹林裏靜悄悄,不時有霧靄從身旁飄過,這個冷寂醒目的‘死”字,飄散出無形的恐懼,使人不寒而慄!
陳青青趕忙靠向藍人俊,在這深邃靜謐的林子裏,彷彿埋伏着無窮的殺機。
徐海峯從東側林子聽見喊聲也摸了過來,一見這個‘死”字,不禁低聲道:“這林子是不祥之地,詭秘陰森,我看還是趕快離開的好,小心中了埋伏。”
這一説,倒使大家抽了口冷氣。
藍人俊從未經歷過這種場面,心中生了幾分寒意,但蒼紫雲姑娘一家的生死,他卻不能不管。樹上含有威脅意味的“死”字,反而激起了他的憤怒。
他立即道:“蒼大爺一家的生死未明,怎能就此離開,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何老爺子道:“仔細搜索周圍,人別分散了,徐鏢主與我老兒一路,青青、子厚和幫主一路,由此往前,從兩邊搜索,彼此相距不要過遠,有事才好相互照應。”
藍人俊道:“如此甚好,張兄、青妹,走吧!”
陳青青雖然心裏早怯,但有個郎在此,又有什麼可害怕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什麼危險她也願意經歷,何況聽他叫出“青妹’二字,心中不知又有多少甜蜜。
她連忙跟在藍人俊身後,走在中間,後頭跟着張子厚。
才走了一丈,就發現樹皮剝落的新痕跡,地上斷草碎枝不少,顯然,這裏也交過手。
藍人俊運起護身罡氣,極為小心地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又走了兩丈,情況如前,説明不止一人在這片林中交過手。
陳青青忽然拉了藍人俊一下,遞給他又一個飛雲圈。圈上竟然刻着一個“左”字,是她在地上拾來的。
藍人俊心中暗忖,蒼大爺將絕技傳給了左文星,不然圈兒上怎麼會有他的姓呢?
他又繼續前走,走了大約五丈便停下了。
他運功默察周圍,發現前側傾斜的坡地上,有極微弱的呼吸聲。
“有人!”他指了指,輕聲説。
陳青青、張子厚一下緊張了起來。連忙從肩背上扯出兵刃。
陳青青拉了拉藍人俊的後襟,示意要將劍給他。
藍人俊笑了笑,搖搖頭,抬起雙腕比了比,意思他有掌,不必用兵刃。
他站着想了想,回頭悄聲道:“你們等着,我先過去瞧瞧!”
話聲才落,他雙肩一晃,已沒入林中。
陳青青、張子厚焦急地向他沒人的林中瞧去,只見光線晦暗,陰森詭密,兩人不約而同用手一指,意思是趕緊接應。
剛走了幾步,就聽藍人俊的聲音傳來。
“你們快來!”
兩人急急奔了過去,一入斜坡,眼前一暗,尤如進了黑房間。定睛一瞧,離他倆三丈外,藍人俊正蹲在地上。
走到他面前再看,只見地上直挺挺躺着一人,正是蒼家的二爺蒼震宇。只見他雙目緊閉,但胸膛還在微微起伏,還有一口氣在。
遊人俊對張子厚道:“張兄,你扶蒼二爺坐起來。”
張子厚連忙走到蒼二爺頭前,小心翼翼將他扶抱起來。
遊人俊立即打個盤腳坐在地上,伸出一掌按在蒼二爺的靈台穴上,將本身真元注入,以圖救他一命。
一盞茶時間過去,蒼二爺終於喘氣粗了些,兩眼也慢慢睜了。
藍人俊忙叫道:“蒼二爺、蒼二爺,是我,藍人俊,你聽見了麼?”
蒼二爺眨了眨眼,表示聽見了,嘴皮也開始翕動,但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藍人俊手按蒼二爺靈台穴,忙將頭低下,以耳湊到二爺嘴邊,一運神功,又注入了一股陽剛之勁。
蒼二爺總算有了極微弱的一絲聲音。
“救……大哥……他們……”
“大爺他們在哪裏?”藍人俊急問。
“……衣……高……極……忙……今……”
蒼二爺説完最後一個“今”字,便沒有了聲音。
藍人俊悲哀地搖了搖頭,把手從二爺靈台穴上移開,二爺靈魂昇天,注入真力已無濟於事了。
張子厚嘆口氣,把蒼二爺放平。
除青青心一酸,滴下了兩顆珠淚。
藍人俊呆呆望着他,必中象燃着一把火。他恨,他怕,他急,他傷心。這位熟悉的老人,居然在這座陌生的林子裏了卻一生。
這是誰幹的啊!
他恨不得現在就跳出幾個敵人來,那麼他將會施出決不輕易使用的混元五指針,讓這些兇魔歹徒一個個也躺在這陰森、寂寞的林子裏。
“來啊,兇徒們,出來啊!藍大爺在等着你們,快出來啊!藍大爺在此!……”
藍人俊兩眼瞪得彪圓,滿臉兇狠之氣,發狂般地跳腳大叫。
陳青青、張子厚不防他有這一着,嚇得抖了一下,惶然地看着他。
“賊子們,魔鬼們,通統出來吧!藍人俊今日定要懲罰你們,要你們的狗命!出來!”
他的神態極其嚇人,陳青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不顧一切地衝上上抱住他,哭叫道:“大哥大哥,你醒醒,彆氣壞了身子呀!”
藍人俊聽見她的哭喊,神智清醒了許多,低下頭正好看見淚流滿面的陳青青,正仰面看着他,滿臉的驚恐,滿臉的悽惶和滿臉的關切。
他的火氣漸漸平息下來,完全恢復了神智,憐惜地對青青説:“青妹,別怕,愚兄只是一時氣急,心中憋不住,神智並未昏迷。”
何老爺子與徐海峯被喊聲驚動,急忙掠了過來,見並無敵蹤,方才放下了心。
張子厚指指地上:“這位爺台被害了!”
何爺見是蒼震宇,大吃一驚,忙蹲下檢查傷勢,心中又是一驚。
“嘿,莫非真的是五丁無形掌?”
張子厚嚇得一哆嗦,問:“老爺子,你説什麼?”
何老兒道:“只是猜想,也許是黑虎斷脈掌也未可知。再説,還有達摩掌、金剛掌,一時無法肯定是哪一種掌。”
徐海峯道:“趕快再搜搜,説不定還有人呢!”
一語提醒大家,又繼續往前搜索。
走了不到二十丈,又見了一具屍體。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神拐婆婆孟翠雲。
她使用的枴杖斷為兩截,扔在五尺開外。
眾人驚得站住了,腳底下直冒涼氣。
藍人俊在心中叫道:“完了完了,紫雲啊紫雲,你莫非紅顏命薄,也遭毒手了麼?”
他立即感到心跳氣促,似乎站也站不住了,馬上就要倒地似的。
何老爺子蹲下探查婆婆傷勢,面上現出驚訝神情,本來象是要立即站起來的,但接着又更仔細地檢查起來。
不久,他終於有了發現。
只見他伸出手掌,在孟婆婆太陽穴處懸空一按,然後站了起來。
“瞧!這是有名的赤焰針,婆婆被人以赤焰針射入太陽穴,一針致命。”
藍人俊喃喃念道:“赤焰針,赤焰針,白馬寺的知藏法元大師,不也是赤焰針害的麼?”
陳青青顫聲道:“快找快找,看看還在沒有人!”
眾人立即分頭在林子裏搜索一陣,沒有再見到其他人,這才回到原地,將蒼二爺、孟婆婆埋了,葬在兩株大松樹下。
藍人俊以指在松樹上寫上兩人名字,又在第三株樹上寫道:“爾等妖邪,害命奪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餘誓除妖邪,以清寰宇!”下面署上了“藍人俊”三字。
經過商議,暫時下山,明日再上山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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