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相處往往比相愛更困難。
戀情開花結果後,並不是終點,而只是起點,維護它讓它常敗不謝的心血,並不比一開始的灌溉要少。
不是對自己、戀人或未來沒有信心,只是,生活中,永遠有那些讓人無法忽視的現實存在,一再提醒歐陽冉,前方並不永遠是一帆風順、晴空萬里。
「對不起。」
正因為心中有太多歉意,無法表達,只能化作這最簡單的三個字,雖然知道聽起來似乎不夠誠意,但多餘的話,他知道,就算説了,也只會在那個人心中割下更深的傷口而已。
早知道這樣,一開始就不應該答應。
自己的一時軟弱,卻給別人造成這麼深的傷害。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只要你繼續喜歡我,和我在一起!」對方淚流滿面地朝他喊。
長久的沉默,苦澀溢滿胸口。
「我做不到……抱歉……」
看着對方絕然離去的背影,那受傷的姿態,讓他自己心中也隱隱疼痛起來。
他絕不想傷害誰,只是,他深愛的另有他人。
「在想什麼?」
飄搖的思緒被瞬間拉開,歐陽冉一怔,才發現不知何時,凌飛的臉已近在咫尺。
「喂……」歐陽冉看了他一眼,環顧四周。
他們正身處在一個市立美術館旁的公園的長凳上,四周綠蔭環繞,嫩綠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齊齊,有不少家長帶着孩子來嬉戲玩耍,歡聲笑語,隱隱自遠處傳來。
知道他的顧慮,凌飛微微一笑,拉開了兩人曖昧的距離,但右手卻不着痕跡地把歐陽冉的左手緊緊握住。
歐陽冉動了動,沒有掙脱,就只能隨他去了。
「好不容易才有空抽出時間,今天是我們的第一次約會,你卻這麼悶悶不樂,難道我就這麼沒有魅力?」凌飛笑道,仔細觀察着歐陽冉的表情。
「我沒有不開心,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歐陽冉淡淡道。
「什麼事?」凌飛盯着他不放,「是不是關於孟克明?」
歐陽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被凌飛猜個正着。
「你在週四約他出來見面的事,我都知道了。」凌飛倏地收緊掌中男人的手指,「這次就算了,以後不許揹着我和他見面!都不跟我説一聲,就跑去見舊情人,我真恨得不一把火燒了你們去的那家咖啡座。」
「你怎麼會知道?」歐陽冉微蹙起眉心,「你跟蹤我?」
他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他是很注重隱私的人,自然也希望別人能留給他空間。
「那天我來找你,卻看到你匆匆忙忙,抓了件衣服就往外走,我覺得不對勁,就不知不覺開車跑跟過去了。」
凌飛的聲音先是拔高,但看到歐陽冉責備的表情後,又漸漸低下去。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做,但你不能怪我啊,誰讓你不跟我説,而且我真的好怕你會離開我。」
歐陽冉嘆口氣,心中的某處地方,突然變得柔軟起來,「笨蛋,我怎麼會離開你。我和他見面,就是要和他徹底了斷,你放心吧,今後我都不會再跟他有任何來往。」
「可是你表面上雖然淡淡的,心卻超軟,要是孟克明這小子淚眼汪汪地求你不要拋棄他,搞不好你真的會答應。」凌飛小聲説。
「你對我就只有這麼一點信心?」歐陽冉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我真的害怕啊,你不知道,當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時,心裏不知道有多嫉妒多抓狂。」
「難怪這幾天你都不對勁。」
「唄,説一句『我愛你』,讓我安心好不好?」凌飛捏捏他的手,湊到他耳邊,好聲好氣地誘哄着男人。
雖然馬上就被惡狠狠瞪了一眼,但凌飛發現,歐陽冉的臉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紅,不明顯,卻絕對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
自己的戀人堅毅沈靜,滴水不漏,卻也會被自己的一句話撩撥成這樣,讓凌飛覺得真是可愛斃了。
「説嘛説嘛,我都對你説了無數遍了,你卻從來沒有對我説過。」凌飛乾脆耍起賴來,像只大型犬一樣,整個人蹭到他身上。
歐陽冉把他往旁邊使勁推,「你休想讓我在這種地方説這種話。」
「咦,那別的地方就可以嗎?」凌飛不禁眼睛一亮,興奮地叫道:「就在今天晚上,在我們的卧室裏,當我把我的小XX,放到你的小OO裏的時候,對我説這句話好不好?我肯定會精力倍增,把你『愛』到死去活來……痛痛痛……謀殺親夫啊……」
一記不輕不重的拳頭,砸上了正處於粉色幻想狀態的凌飛,把他的美夢打飛了一半。
「天還沒黑,你就開始胡言亂語,是不是最近太久沒有好好調教你,又皮癢了?」歐陽冉看他的冰冷目光,真讓人不寒而慄。
「我只是想聽你説想瘋了啊,經理你不要生氣嘛。」凌飛哭喪着臉,揉着右頰,耷拉下腦袋。
歐陽冉看着他,目光仍是冷冽,但唇角已輕輕牽起温柔的笑意。
是愛情的魔力嗎?
總覺得自己有點變了,變得更年輕,更加充滿活力,有什麼事,也不會再深埋在心裏,而是會盡量和對方分享。
而他也變了,變得更成熟,更細心,總會在第一時間感覺到他的心情波動,當然,就某方面而言,卻也變得更瘋瘋顛顛和孩子氣,尤其是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
粘人粘得不行,他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就像緊追主人不放的小狗;他坐在沙發上,他也一定要擠進來,也不嫌熱,非要把他抱在懷裏;晚上洗澡喜歡洗鴛鴦浴,睡覺時一定要把他當大抱枕一樣抱着才行;早上一睜開眼睛,就開始又親又摟又摸,還厚顏無恥地説,『非要這樣才能徹底清醒過來』,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一開始,向來習慣和他人保持距離的歐陽冉不適應極了,幾次三番把他踢下牀,但經過凌飛好幾個月不懈的死纏爛打,他漸漸習慣了他的粘人,現在即使被他抱在懷裏上下其手,也能不為所動,安安靜靜把書看完。
真是墮落而羞恥的人生啊!
「經理……」
「幹嘛?」
「請你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為什麼?」
「因為好想現在就把你撲倒喔。」
「笨蛋!」
腦門被人狠狠用手刀砸了一下,凌飛不由發出哀怨的聲音,「好痛……經理,你太狠心了,嗚嗚嗚……」
「你根本自找的!」
明明都已經這樣幸福了……
可是為什麼,心裏仍然有捉摸不定的陰影,就像一根隱形的針,紮在看不見的心臟深處,時不時就刺他一下?
突然,一隻小皮球,滾過整齊的草坪,滑到凌飛腳邊。
不遠處,一位正和父親玩皮球的小男孩,大概才剛學會走路,搖搖晃晃的,朝這邊走過來,這應該是他的球。
「我去還給他。」
凌飛對歐陽冉道,撿起皮球,笑着朝小男孩走去。
下午的陽光燦爛而美好,歐陽冉微眯起眼睛,看着沐浴在陽光中的男人的背影……
只見他蹲下身子,半跪在草地上,和藹地朝小男孩笑,親手把球遞給小男孩後,又和他説了好幾句話,然後,用手摸了摸小男孩柔軟的頭髮,目送着他一步步走回自己父親身邊……
凝視着男人温柔中帶着一絲渴望的表情,歐陽冉覺得一直藏在心臟深處的這根針,又開始隱隱疼痛起來。
他知道他渴望的是什麼,但那是他永遠不可能給予他的東西。
孩子和家庭,只要和他在一起,他此生永遠和這兩樣東西無緣。
所以,這樣真的好嗎?
明知探求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像放任自己潛入無底深淵一樣,看到的只是黑暗,也明知自己不該想這些多餘的東西,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但即使沉靜如歐陽冉,也有讓他害怕的東西。
他早已認同自己的身份,併為隨之而來的後果早有了相當的心理準備,但凌飛並沒有,更何況,他並不是真正的同性戀,只是因為他,才接受了這種新身份,那他對未來到底有幾分覺悟?
凌飛很喜歡小孩,也渴望組織家庭。
如果他的母親還健在,若他的母親要求他娶妻生子,歐陽冉不會也沒有這個權利,去扭轉他母親為他選擇的道路,而凌飛又是這麼深愛他的母親,如果是母親的要求,他一定不會拒絕吧。
歐陽冉厭惡如此狹隘的自己,卻忍不住做這樣的猜想。低下頭,掏出口袋的一支煙,將它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愛情讓人改變,但愛也讓人脆弱,讓人害怕,看不清方向,這都是歐陽冉感覺相當不適的地方。
他想和這個男人攜手走到最後,不想有終點,但世事難料,如果真到那一天的話……
夾着香煙的手在細細顫抖,因無法想象接下來的畫面,而讓歐陽冉整顆心糾成一團。
自己真的比前脆弱多了!若是以前,他應該會淡定如常,微笑説再見,並替對方祝福,但現在,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如磐石般的胸口就會傳來分崩離析的撼痛……看來不知不覺間,他對這個男人的感情,已然深到了超乎自己想象的程度。
「那個小男孩好可愛哦,皮膚嫩嫩軟軟的,好好玩。」凌飛腳步輕快地跑過來,朝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很喜歡小孩子。」歐陽冉淡淡地説。
他不想這麼明朗的笑容蒙上陰影,也不想他有任何遺憾。
「是啊,真的很可愛啊,看到就想去捏捏抱抱。」察覺到他異狀,凌飛收斂笑意,凝視着他,「你怎麼了?」
費盡心機、死纏爛打,好不容易才追到這個男人,可為什麼,仍有抓不住他的感覺?
他很明顯有心事,卻不肯告訴他。
「沒什麼,我們回去吧。」歐陽冉掐滅煙頭,站了起來。
「好啊,我肚子餓了。」
算了,現在他不想説,他也不會勉強,總有一天,他會親自撬開他的嘴。
「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歐陽冉道。
凌飛除了泡麪外,什麼都不會,是個不折不扣的生活白痴,因此在家一般都是歐陽冉下廚,凌飛只負責洗碗。
雖然凌飛態度積極地表示要承擔其它家務事,但凡事一經他插手,不但做不好,反而只會添亂,於是歐陽冉就承擔下了絕大部分家務,而凌飛所做的,就只是跟在「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幾乎堪稱完美的戀人屁股後面,説幾句甜言蜜語,隨便再摸空吃幾把豆腐,此外,他都過着像米蟲一樣被眷養的幸福生活。
「真的嗎?我的老婆太賢慧了,我好感動……痛痛痛……經理你不要再揪我的耳朵了……」
「笨蛋,自找的!」
激烈縱情的歡樂,像洶湧的潮水一樣,將雙方席捲,高潮過後,兩人相擁着靜靜睡去。
夜半時分,突然,歐陽冉的手機響了。
歐陽冉一向淺眠,手機響了一、二聲,便已驚醒,於是掙脱酣睡正沉的凌飛的手臂,接過電話,躡手躡腳朝陽台走去。
「爸。」歐陽冉低聲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來者正是身在PALLET紐約總部的父親──歐陽華,要麼不找他,若找他,必是重大事件。
「你最近和男人在一起?」
劈頭就是這麼一句,歐陽冉不禁苦笑,「是。」
「誰?」
「凌飛。」
知道隱瞞無用,也知道父親在明知故問,依父親的為人,十有八九,他手上已捏着請私家偵探調查來的厚厚報告,把凌飛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
「是怎樣的傢伙?」
「他是『豐泰期貨』的交易部經理,最近可能會升副經理,能力不錯,眼光也很準……」
「我是説他這個人。」父親不客氣地打斷歐陽冉。
「……蠻好的……」遲疑了半晌,歐陽冉才吐出這幾個字。
「蠻好的?這就是你的回答?」隔着話筒也聽得出來,父親威嚴的聲音中,有明顯的不快。
「爸,難道私家偵探給你的報告還不夠全?」歐陽冉藉着月光,瞥了一眼室內大牀上酣睡正香的男人。
父親冷冷哼了一聲,「下星期飛一趟紐約,有一個董事局會議,還有幾個聚會,業界的名流都會來,我想你出來露露面。我也該早點退休,享享清福去了。」
「好。」
正當以為父親掛機時,他突然又加了一句,「把那個叫『凌飛』的傢伙也帶過來,讓我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歐陽冉一怔。
來勢洶洶的口氣,看來凌飛要被父親好好審視一番了,一想到他和父親大眼瞪小眼的樣子,他的頭就隱隱作痛。
「好。」
除了這個字外,他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在接納凌飛的那一刻起,就有心理準備要面對這一天。
接着,電話就被掛上了。
沒有過多温情的招呼,沒有關切的詢問,簡潔明瞭,甚至有些強硬,一向是這對父子對話的風格。
一手創立PALLET帝國的歐陽華,在歐陽冉眼中,一直是個威嚴到幾乎不近人情的父親,為公司而不顧家事、整天忙碌到不見人影,對子女的關愛少得可憐,再加上母親在歐陽冉很小時便因病去世,這一切都迫使他早日成熟,一肩擔下家庭重擔。
然而他和父親卻一直相處不好,自己的性向、初戀情人的事,還有父親硬行安排的企業聯姻,都讓這對父子爭執不斷,幾乎鬧到要斷絕父子關係。
原以為強硬的父親不會妥協,歐陽冉打點行李,離家獨立生活,他已打算拋開一切光環,從頭開始,過一種平凡的生活,然而沒想到,不久父親就派手下尋回他,允諾從此不再向他施壓,對他的性向也採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條件便是要他重回PALLET。
而再次站到父親面前,歐陽冉第一次覺得,一向鐵人般的父親,竟已鬢生華髮,憔悴了不少,內心不禁惻然。
畢竟還有斬不斷的親情,雙方都各退一步,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了好幾年。
現在還是第一次,父親主動提及他交往的男人的事,雖然語氣生硬,但歐陽冉並沒有忽略聲音背後的一絲關切,也許是年紀大了,所以父親也漸漸流露了些許難得的温情?
唇角微微揚起,歐陽冉走回室內,躺到被上,凌飛立即像八爪魚一樣纏過來,緊緊抱住他,嘴裏不知在夢囈些什麼,他身子一動,被單就滑下來,露出整個肩膀。
歐陽冉替他把被單拉上,凝視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睡臉,很像個天真的大孩子,他親了親他的額頭,然後,也靜靜閉上眼睛。
一夜好夢無眠。
***
週一。
美國國際航空AI287的頭等艙上,兩位出色的男子並排而坐,一位氣質凝鍊、高雅沉靜;一位俊朗陽光、鋭氣逼人,兩人之間流淌着無聲的曖昧,形成一幅極為養眼的畫面。
「經理,你渴不渴,我叫空姐來給你倒杯水?」凌飛問道。
「不用。」歐陽冉淡淡説,徑自翻着手上的雜誌。
「經理,你冷不冷,要不要我把冷氣調小一點?」
「不用。」
「經理,你想聽點音樂嗎……」
「凌飛,你到底想幹什麼?」歐陽冉皺眉,合攏手上的雜誌,轉過臉看他,卻只看到對方一臉潮紅的臉色。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發燒了?」歐陽冉嚇了一跳,連忙把手覆在他的額頭上試温度,「温度很正常啊……」
突然,他的手被凌飛一把握住,後者朝他露出夢幻般粉色的憨笑,「經理,呵呵呵……」
「凌飛,你沒發神經吧。」歐陽冉蹙眉看着他。
「沒有。只是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未來的岳父大人,我就好興奮,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
「笨蛋!」
「我一直在想,當見面時,我要跟他説什麼,是不是該説『拜託請把你的兒子交給我吧』之類的……」
「閉嘴!」
要是此刻手裏有木棍的話,歐陽冉發誓會把這傢伙一棒打暈,塞到麻袋運回國去,省得自己到處丟人現眼。
他已經隱隱預見到,凌飛到紐約後雞飛狗跳、一片混亂的畫面,一想到這裏,歐陽冉就不無頭疼地揉起額角。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舷窗外一片暗色,無聲的沉寂像黑絲絨一樣層層覆蓋,飛機於蒼茫中劃破夜空,正一點點接近紐約。
紐約,自從那件事發生後,他便主動請纓,回國另闖他下,現在一轉眼已經一年多了。
和當時不同,那時的自己,孓然一人,而現在,身邊卻已經有了可以相伴一生的戀人。
只是這點不同,然而在心境上的迥異,可謂天差地別。
歐陽冉轉過頭,不動聲色地看了兀自在身邊喋喋不休的男人一眼,眼中並沒有泄露太多情緒,剛毅的線條卻不知不覺變得更加柔和。
***
週二。
紐約。
傍晚時分。
在歐陽冉位於曼哈頓上西城區的私人別墅稍事休息後,兩人就換上西裝,開車前往歐陽華指示的酒店。
一場聚集財經投資和商界的名流酒會,正在那裏舉行。
會場富麗堂皇,氣氛熱絡。
人羣川流不息,以男士居多,個個衣着不凡,來頭不小,隨便撞到一個人,都可能是知名財經商報的榜上人物。
有不少面孔是自己熟知的,大都是以前在NYMEX和PALLET工作時認識的同僚或朋友,歐陽冉一直保持完美的笑容,和那些人一一握手寒暄,並不着痕跡地把凌飛介紹給他們。
和飛機上的嬉皮笑臉截然相反,凌飛應對得大方得體、不卑不亢,從始至終面帶笑容,進退有致,無論是工作能力,還是接人待物,和以前相比,他都有長足的進步。
突然,眼角視線一瞥,看到一個熟悉身影,是父親身邊的私人助理──王祥,他年約四十多,是父親多年忠心耿耿的手下。
兩人視線相對,王祥擠過人流,來到歐陽冉面前,「少爺,您回來了。一年多不見了,您還好嗎?」
「我很好,謝謝你,王叔。」歐陽冉含笑點點頭,「我父親在哪裏。」
「他在外面的休息室等您,請跟我來。」王力的目光落到歐陽冉身邊的凌飛身上,露出瞭然的微笑,「如果我沒猜想的話,這位是……凌飛先生吧。」
「我來介紹一下,凌飛,這是我父親的私人助理王叔。」歐陽冉替兩人介紹起彼此。
「王叔您好,很高興認識您。」凌飛友好地伸出手。
「我也很高興認識您。」王祥用力握了握,並向兩人指路。
「爸他最近怎麼樣?」一邊走,歐陽冉一邊關切地詢問自己父親的近況。
「畢竟是年紀大了,不比以前,血壓略有上升,所以少爺,請您還是儘量不要刺激老爺,他其實一直很掛念您。」王祥輕聲道。
「我知道。」歐陽冉點點頭。
凌飛靜靜跟在他們後面,把對話一字不漏地聽進耳中。
門並沒有關上,王祥敲了敲虛掩的門口,輕聲道:「老爺,少爺到了。」説罷,他向歐陽冉使了個眼色,微欠了欠腰,退了下去。
歐陽冉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凌飛跟在他後面,並把門關上。
一片沉寂的室內,僅有落地窗前的一盞枱燈,散發着朦朧昏黃的光輝,室外便是有着日式風格的花園,假山、流水,營造出幽雅的意境。
坐在窗前欣賞風景的老人轉過頭來,凌飛接觸到他的視線,內心一凜,明明已經上了年紀,兩鬢斑白,但目光的殺傷力卻絲毫不減,彷彿一眼就能穿透人的靈魂。
歐陽華聲名在外,是PALLET的核心和創造人,也是歷年在投資市場上呼風喚雨的人物,來之前,凌飛已有相當的心理準備,但目睹對方真容後,仍不得不被對方身上的威嚴氣勢所震住。
做這樣的人的兒子,想必很辛苦吧,凌飛同情地看了歐陽冉一眼。
「爸,我來了,這是凌飛。」歐陽冉首先打破沉默。
歐陽華一言不發,緩緩站起來,走到他們面前。
每走一步,縈繞在他們之間的氣流,就好像武林高手間的對決一樣,迫重了幾分。
凌飛甚至能感到殺氣就像一柄利劍,已經擱到了他的頸部,一寸寸深入,他覺得自己已經開始冒汗了……
「你就是凌飛?」理都不理自己一年多未見的兒子,歐陽華微眯起眼睛,私自盯着凌飛。
這下連歐陽冉也開始冒汗……
凌飛先是面無表情地看了歐陽華幾秒,突然,露出燦爛的笑容,像初生的太陽一樣,閃閃發光,勢不可當,「父親大人好,終於能和您見面,我真是太高興了。」説罷,就大大張開雙臂,一把牢牢把歐陽華抱住,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背,又「嘖嘖」兩記,在對方臉頰上左右開弓,獻上熱情的美式見面吻,這才放開他……
「我就是凌飛,拜託把你的兒子交給我吧,我會讓他幸福的!」
歐陽華頓時石化……
歐陽冉也同時石化……
一陣寒風吹過,只有凌飛一個人笑得陽光燦爛,生機勃勃,其餘兩人都像石像般,呆呆的,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歐陽冉低下頭,按住額角,雙肩不停抖動,一看就知道他憋笑憋得很辛苦。
他都不敢去看老爸的臉色,天唄,可憐的老爸,他想必從來沒遭受過這種對待,這下不用説了,凌飛是勿庸置疑OUT了,如果老爸在下一秒雷霆咆哮,喝令凌飛再也不許出現在他視線內,歐陽冉都不會覺得有半點意外,但不知怎的,他的心情突然之間豁然開朗,先前的陰霾一掃而空。
父親不承認也好,承認也好,都不能影響他的決定。不管這個男人有多麼厚臉皮,多麼不按理出牌,多麼幾次三番讓他有把他打昏的衝動,但是,未來要和他一路同行,這一點,他從未懷疑過。
「這就是你交往的『好男人』?!」
果不其然,歐陽華終於回過神來,狠狠瞪了歐陽冉一眼,一張老臉已經漲得通紅,先前的氣勢一掃而空,現在的他,只是個眼看着心愛的兒子被其它浪子拐走而忍不住跳腳的普通人。
「你出去散一下步,我要和他單獨談談。」畢竟還是歐陽華,深呼吸幾下,立即恢復了先前的儀態。
歐陽冉看了一眼凌飛,後者則向他眨眨眼,笑道:「去吧,我沒事的,正好我也想和未來的『岳父大人』好好談談,建立一下感情。」
歐陽冉點點頭,轉身朝外走,而歐陽華聽到凌飛「岳父大人」這幾個字後,身子似乎踉蹌了一下。
輕輕帶上房門,歐陽冉順着走廊,來到被半環型的酒店包圍的花園中,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夜色如夢,霓虹閃爍。
這座不夜城繁華依舊,擁有過自己人生最寶貴的青春歲月,當然也有不少遺憾,但大多都是美好的記憶,讓人懷念。
「歐陽?」
突然,背後傳來的男子聲音,讓歐陽冉渾身一僵,遲疑了幾秒,緩緩轉過身。
後面站着一個和他年紀相同的男子。
黑髮,褐色眼眸,因是中意混血兒,而五官如塑,十分俊美,加上高大的身材,令男人在外形上看來十分搶眼,沒錯,他就是歐陽冉的初戀情人,大學同學,也是傷他最深的人。
「DANIEL。」雖然吐出了這個名字,但那拗口的陌生感,卻讓歐陽冉一陣愕然。
原來這個名字早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過去的塵埃,雖然曾經,它對他而言,有着非凡的意義。
然而現在,卻已淡漠得快要想不起來。
「你果然回來了!」
DANIEL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掩飾不住臉上的驚喜,「歐陽,我聽説你要回來,所以我就來參加這個酒會,想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能碰到你……」
「DANIEL,記得以前我就告訴過你,今後不希望再看到你,我應該已經説得很清楚了吧。」歐陽冉淡淡地説,想掉頭離開,卻被DANIEL一把抓住手臂。
「等一下,歐陽,我有話要跟你談。」
歐陽冉輕輕掙脱他,「我沒話跟你説。」
「我只要你聽我説就行……」DANIEL哀求地看着他。
「説什麼?」歐陽冉淡淡看着他,「這次你又想要利用我得到什麼?錢,股票,還是我在PALLET或其它公司的股份?」
DANIEL的臉上露出了愧疚至極的表情,「歐陽,我知道自己過去太過分,一再傷害你,甚至被金錢權欲衝昏了頭腦,做出讓你痛心的事,但是自從那次以後,我就已經好好反省過了,我錯了,大錯特錯!歐陽,我做了這麼多錯事,最錯的一件,就是讓你離開我!」
輕輕握住歐陽冉的雙臂,DANIEL深深看着他,「分分合合,和那麼多人相處過,還是覺得你最好,那時的我為什麼就看不到呢?我實在太年輕氣盛了,總以為好的還在後面,而且不想認同自己的身份,然而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一直都在別人身上追尋你的影子……
「相信我,歐陽,我自己也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意識到這一點。其實這次就算你不來紐約,我也決定要買機票回國,親自來找你。雖然我已經不配説愛你這兩個字,但是我希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不管怎樣,你都是我的初戀情人,我知道你也深深愛過我,想過要和我永遠在一起,在你心裏,我不管怎樣,還是有點份量的吧。
「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忘掉一切不愉快的事,從頭開始,這一次,我發誓絕不會再傷害你,我會好好珍惜你,答應我好嗎?」
沒料到昔日趾高氣揚的舊情人,居然會説出這番話,歐陽冉蹙緊了眉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説些什麼。
***
自歐陽冉離開後,休息室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度。
凌飛也收斂了不正經的笑意,臉色前所未有地凝重起來,靜靜看着眼前的「岳父大人」。
他知道,眼前有一場硬仗要打。
歐陽華凝視着像個小豹子般毫無懼色的男人,傲慢開口,「每個人都有一個價,你出個價吧,要多少才肯離開我兒子?」
果然不愧是歐陽華,夠直接!
凌飛深深吸一口氣,「我當然是有價的,當我貧窮潦倒的時候,也許一百塊錢就可以收買我,讓我為你做牛做馬,但是,歐陽先生,你低估了一件事,那就是──歐陽冉他對我來説,是無價之寶。」
「看來你是怎樣都不肯理開他了?」不等對方回答,歐陽華就把放在桌上厚厚一迭報告,扔到凌飛腳下。
凌飛把它撿起來,翻開第一頁,就是自己父親在鐵窗中的照片。
「殺人犯的父親,在風月場所工作過的母親,你還真有個足以信賴的家庭。」歐陽華冷哼了一聲,「小冉在選擇男人這種事上,向來眼光奇差,這一次,我絕不允許他再犯和以前一樣的錯誤。」
這也是第一次,歐陽華在外人面前流露對自己兒子的關心,只是,他的表達方式明顯有問題。
凌飛合上報告,無畏地看着他,「沒錯,這就是我的家庭,這一點我從不試圖掩飾,歐陽早就知道了。但那又怎樣,沒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事實上,就算我有二次選擇的機會,我仍會選擇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雖然我恨我的父親,但我也同樣愛着他,還有我母親,她是這世上最偉大的母親,我很幸運,能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更加幸運,正是因為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才能在後來遇到歐陽冉,和他相識,並和他相愛。」
「凌飛,你要知道,並沒有多少人能像你一樣,在我面前,和我談條件,這種機會,也許今後你一輩子都不會有。」歐陽華的口吻充滿了壓迫和誘惑力,「我有這個能力,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只要你同意離開小冉,我可以讓你成為風雲人物,在事業上取得前所未有的輝煌成功。」
「我才不要當什麼風雲人物,我只要你的兒子。」凌飛微微一笑。
「凌飛,不要不識好歹!」歐陽冉厲聲道。
凌飛靜靜看着眼前的老人,忽地一笑,「真可悲,你明明很重視你兒子,卻根本不懂得怎麼表達。」
「你説什麼?」
「歐陽是我見過的,最堅強卻也是最温柔的男人。也許一開始,你會因為他有點過分的直接而對他產生反感,但瞭解他以後,就會明白,他是個內心非常温柔、卻也非常寂寞的男人。從不示弱,不允許自己感情用事,一直都是那麼理智、冷靜而自持,這樣的他,讓我覺得好心疼,總想着不知要怎麼疼愛他才好。而每次我一向他告白,説我有多喜歡他多愛他,多想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要麼裝作什麼都沒聽到,要麼一拳打過來,要麼就裝出一張冰臉嚇人,只要我才看得出來,其實,他只是不好意思而已。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他會這麼彆扭,因為,他有你這樣的父親!」
歐陽華渾身一震,看着凌飛。
「你們是父子,像極了,都不會表達感情。因為你沒有盡好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沒有好好關心他,所以他才會變得如此冷靜堅強,從小就強迫自己長大,習慣自己對別人好,卻不習慣別人對自己好。所以,一旦我對他好,他就會不知所措,這樣的他,讓我覺得很可愛,卻也非常心疼。
「我想要和他走下去,一直到此生終結,因為他需要我,我也不能沒有他,你儘可以使出各種手段來阻撓我們,這是你的自由,但我告訴你,這樣做,除了拉開你們本來就很疏遠的間隔外,不會起到任何效果。」
「你這是在威脅我?」歐陽華面無表情。
「隨你怎麼想。」凌飛開朗地笑了,「我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塊無價之寶,怎麼會輕易放手。我尊敬你,但恕我冒昧,跟他相比,你身邊的一切,地位、金錢權勢、你開給我的條件,根本就是一堆糞土,我若是答應了你,就真是這天下最愚蠢的笨蛋。謝謝你的召見,但現在,我必須去找歐陽,希望下次還有見面的機會。」説罷,凌飛禮貌地欠了欠身,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這個年輕人,和歐陽冉曾經交往過的叫DANIEL的男子,真是鮮明而強烈的對比啊。
──你們是父子,像極了,都不會表達感情。
乍一看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毛毛躁躁,説話不知輕重,沒想到,卻也有鋭利到一針見血的地步,歐陽華凝視着窗外的景色,內心傳來隱隱的痠痛,臉上嚴肅的線條漸漸放鬆……
***
「歐陽,答應我吧,重新回到我身邊,我們會過得比以前在大學時更加幸福!」見歐陽冉猶豫的樣子,DANIEL還以為自己有機會,不禁有點喜形於色。
突然,憑空傳來的冷冽聲音,打斷了他的妄想,「沒門,窗都沒有!你別做夢了,他是我的!」
凌飛腳步匆忙,急急趕過來,一把攬住歐陽冉的腰,作出獨佔性的宣告,惡狠狠瞪着眼前的情敵。
可惡,才離開不過一會兒,他的無價之寶就差點被別人給搶走了,這可怎麼了得,國外果然危險,以後一定守要在歐陽冉身邊,寸步不離才行。
「你和我老爸這麼快就談完了?」歐陽冉微微吃了一驚。
「談完了,只是聯絡一下感情嘛,又花不了多少時間。」凌飛笑道。
「你們都談了些什麼?」歐陽冉又問。
「以後再告訴你,倒是眼前這隻臭蟲,到底是怎麼回事?」感受到兩人間與眾不同的氣氛,凌飛像只生怕被搶走伴侶的小豹子,警惕地豎起了全身的毛。
「這就是你的新歡?歐陽,我倒不知道,你的口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趣了?」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DANIEL沉不住氣了。
「無趣?」凌飛立即挑起眉毛,「難道非要選你這個不中不洋的假鬼子,兩面三刀,落井下石,才算是有趣?」
他已隱隱猜到他是誰,SHIT,這害過歐陽冉的混蛋居然還敢出來,假惺惺地説這些,他真恨不得一腳踩扁這隻臭蟲!
「歐陽,我沒想到你會選這種半點也不沉穩的毛頭小子,這麼年輕,怎麼可以輕信……」
「DANIEL,夠了。」歐陽冉打斷他。
「歐陽,以前真的是我不對,我錯了……」
「我接受你的歉意,但也僅僅到此為止。」歐陽冉抬手止住他,「我不會抹煞過去和你交往的事,因為這都是事實。沒錯,你的確傷害到我,但是,過去已經過去,一切已成為歷史,不管好的壞的,只是路過的風景,而我們都應該向前看。現在的你,對我而言,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所以你再對我説這些,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我真的……」
「也許你的確醒悟了,也許你還對我有感覺,但是很抱歉,我沒辦法響應,因為我已經有了自己深愛的戀人,就算沒有,我和你也不可能。」歐陽冉坦然看着對方,「難道你還不明白,我跟你再也不可能重新來過。一切都結束了。」
DANIEL低下頭,臉色頹敗如灰。
「保重。」
並不説再見,歐陽冉拉起凌飛,就朝外面走去。
心情意外平靜,甚至還有一份前所未有的輕鬆感,看來自己真的完全放下了,所以才能如此無畏而坦然。
而趁着歐陽冉沒有注意,凌飛悄悄回頭,朝DANIEL比了箇中指,雖然是很幼稚的舉動,但至少出了胸中一口惡氣。
進入車內,坐在副駕駛座,憋了幾分鍾,想想還是不甘心,凌飛忍不住問:「歐陽,你説,是他帥還是我帥?」
「你帥,你是天下第一帥哥。」歐陽冉穩穩握着方向盤,看了他一眼,忍住笑意。
「這還差不多。」凌飛咧開嘴,全身都有輕飄飄的感覺。
歐陽冉暗暗搖了搖頭,收回前言,凌飛真的是個幼稚的毛頭小子。
「我們明天就回國吧。」凌飛又説。
「這麼早就想回去了?我還想帶你到處逛逛呢,你不是第一次到紐約嗎?」歐陽冉奇怪地問道。
「我才不稀罕,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了。而且這裏讓人感覺超級不爽,我不要再呆下去,我要回家啦。」凌飛拉了拉歐陽冉的西裝下襬,活像個吵着要糖吃的小孩。
「好吧,我儘快結束這裏的事情就是。」歐陽冉嘆口氣,拿他沒辦法。
突然,電話響了,歐陽冉塞上耳機,按過電話,「哪位?」
「是我。」話筒中傳來父親的聲音。
「爸,找我有事?」歐陽冉一怔,和凌飛交換了一下視線。
「據我所知,你明天上午要和PALLET的董事局開會,下午好像還沒有什麼安排?」
「嗯。」
「……如果你們閒得沒事做,可以來我的別墅喝下午茶……」父親的聲音,聽起來很不自然。
「就我一個嗎?」歐陽冉看了一眼凌飛。
「……」父親似乎一口氣被梗到的樣子,僵硬地説:「如果那臭小子一定要跟來……你就把他帶過來好了……」
「可以嗎?」歐陽冉呆了呆。
「少廢話,我説可以就可以,不過我要警告你,不管怎樣,你們兩個都是男人,不要以為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可以在我面前放肆胡來,否則,我一定把你倆掃地出門。」父親惡狠狠地警告着。
「是,我知道了。」歐陽冉的唇角微微上揚。
等歐陽冉掛上電話後,凌飛就迫不及待地問:「是你家老頭的?他説了些什麼?」
「沒什麼。」歐陽冉淡淡地説,「就是讓你明天下午沒事幹的話,去他別墅喝下午茶。」
「啊,我要去我要去!父親大人再次召見我,怎麼可以不去。」凌飛興奮地叫道,這代表他過關了嗎,「毛腳女婿」第一次上門,就成功了!
YES!他在心裏比出大大的勝利手勢。
「笨蛋,你要再『父親大人』地亂叫,我爸他會把你掃地出門。」歐陽冉罵道,緩緩把車停進車庫。
「放心,我會很規矩的,他會喜歡我的。」凌飛笑嘻嘻地説:「他必須喜歡我,誰讓我把他最重要的兒子給搶走了。」
歐陽冉覺得自己臉上有點發燙,他一言不發,匆匆下車,打開別墅大門,還來不及開燈,就落入凌飛火熱的胸膛。
凌飛先是緊緊抱着他,然後把他翻過來,壓在門板上,一個熾熱的吻,便重重壓了下來。
冗長而甜蜜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流轉,兩具結實的男性軀體緊緊擁抱,舌尖交纏,感受着彼此每一下顫慄和悸動,這個夜晚,比以前任何一個夜晚,都來得更加温柔迷人。
好不容易才結束這個吻,兩人的胸膛都劇烈起伏,幾乎能聽到彼此如雷的心跳聲。
歐陽冉也不知道自己的臉為什麼燙得如此厲害,正當他低下頭,把臉埋在男人肩窩,想掩飾自己的窘困時,臉卻被人輕輕捧住,凌飛以自己的指尖,一遍遍撫摸着他英俊的臉頰。
室內一片昏暗,沒有任何光亮,所有的光芒,都在月光籠罩下他的眼眸中,閃閃爍爍,燦若星辰。
「歐陽,我愛你。」凌飛珍惜地親了親他的額角。
「我知道。」歐陽冉低聲説。
「那你還在瞞着我什麼?你以為我沒注意到嗎,你最近有心事,卻不想告訴我。」
「我只是在害怕而已。」歐陽冉輕輕地説,第一次,對他坦誠恐懼,暴露出真實的自己。
「怕什麼呢?」
「你難道就沒有害怕的東西嗎?」歐陽冉反問他道。
「我有啊,我最怕你離開我,怕得要命,一想到就無法忍受;我還怕相愛容易相處難,時間會一點點磨損我們之間的感情;我更怕自己達不到你的期望值,總有一天會讓你失望……我怕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怕到每天晚上都怕不好覺。」凌飛凝視着他,眷戀地上下撫摸他的臉頰。
「你還不是每天晚上睡得像豬一樣,怎麼推都推不醒。」歐陽冉笑道,然而笑歸笑,他仍是被他的話所深深震撼。
原來他也怕,他竟也怕得如此厲害。
「其實我的害怕,和你的一樣,絕不會比你少。可要是這樣想下去的話,永遠沒有盡頭,未來有無限的可能性,我們無法預期每一個意外的發生。」歐陽冉低聲説道。
「是啊。」凌飛抱緊了他,「所以我能保證的就只有今天、明天、明天之後的每一天,我保證會好好珍惜你,好好愛你,如果發生什麼事,都彼此坦誠,絕不隱瞞欺騙。我會保證這樣一天又一天,讓這份感情一直繼續下去,讓你一想到我,就充滿了幸福,心裏再也容不下別人。因為我愛你,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僅有的只有你。」
深夜的告白如此温柔,歐陽冉的眼中情不自禁蓄滿熱淚,「傻瓜,我也愛你,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這句話,你終於還是説了。」凌飛露出了他最愛的陽光般的笑容。
「不説你不也知道嗎。」
「是啊,我當然知道,但還是想聽你親口説啊。我好幸福哦,歐陽。」凌飛把臉貼在他臉上,像只寵物狗般蹭了又蹭。
「總之,我們一起努力吧,未來不是還有很長一段路嗎?」歐陽冉温柔地看着他。
「沒錯,我們都要加油!不過,在這之前,你先努力讓我『性福』吧,我下面已經硬得不行了。」凌飛抓住歐陽冉的手,一把按在自己的胯下。
「喂,你這傢伙!」歐陽冉頓時臉紅過耳,「為什麼就不能在氣氛這麼好的時候,好好安靜一會兒呢。」
「可是經理大人,男人不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嗎,再説你又對我説了這麼可愛的話,你叫我怎麼安靜得下來,來吧,我也會讓你很性福的。」凌飛激動地説完,便不由分説地撲了上去……
過了幾分鍾,再沒人説話了,兩人俱化身為野獸,熱烈交纏,縱情在對方身上尋找最大的歡愉,他們一次次攀上高峯,一起享受着高潮頂端美妙的風景,在身體激烈的結合中,心靈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是在透明海洋外的風景,是以鋪覽一望無遺的美麗,是彼此都要苦心經營的感情,才能茁壯成長為參天的大樹。當陽光襲來,當晴空乍現,收穫的,是比當初期許更豐碩的累累果實。
比誰都透明,比誰都美麗,這就是他們將要經歷的、並承諾一起攜手走完的,對彼此深深的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