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梟掠過低空,嘯聲嘶啞,蟲鳴清晰可聞,夏日的晚風雖然有點暖意,但仍帶着三分寒意,輕輕拂過晃動的樹葉,灑落一地的月光銀輝。
望着皎潔的十五圓月,從來不失眠的安璽玉居然也有睡不着的一天,她披着茜色織錦繡金邊外袍站在窗邊,想着接下來該怎麼做。
感情事越想越糾結,明明是你情我願的簡單事卻搞得複雜難解,越是想看破鑽得越深,直往死衚衕裏鑽。
想睡不能睡的煩悶讓她更為暴躁,她推開門走出卧房,走向三人合抱粗的梨花樹下,藉由微涼的風讓自己的心平靜,不再起伏不定。
莫名地,她想起剛到莊子時曾聽聞過這裏鬧鬼,是有名的鬼屋,她不以為然,認定是以訛傳訛,地處荒涼自是有諸多傳聞,見怪不怪。
但是……她怎麼感覺有人在看她,陰森森的……
「……終於等到你了,你讓我等了好久好久……」幽幽的女生響起,平得不像人聲。
安璽玉拉拉衣袍,微顫了一下。
「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是害你的人,你要找對人報仇,千萬不要看到人就當成仇家。」
説不怕還是有一點點小驚,畢竟是來無影、去無蹤的無形物,多少要尊重。
「我不是找你報仇,是請你幫忙。」梨花樹的枝椏間慢慢透出一團白霧,它飄飄落地,漸漸形成女子玲瓏身形。
「幫忙?」她?
「我的碟仙。」她飄到大石邊,幽然坐下。
「喔!碟仙……啊!你……你不會是那個……我們請出來的碟仙?」沒那麼巧吧!鬼界是相通的?
「鬼界並不相通,我是跟着你們來的,尚未歸為的碟仙。」她聲音很輕,似要飄走了。
哇!神了,連她心裏想什麼都曉得,不用開口……等一下,有語病。
「你説「我們」,憐兒、彥香、蕎惜她們也來了嗎?跟我同處一個時空?」安璽玉的語氣是興奮的。
面部模糊的碟仙微頷首。
「是的。」
「她們在哪裏?我可以見她們嗎?是不是和我一樣變成另一個人?」她好想和好朋友見見面,分享穿越的心得。
她搖頭。
「天機不可泄露,你們暫時不能碰面,除非先幫我完成一件事。」
「我看你也不知道吧!故意搞神秘耍弄人,鬼也不是無所不知,想要別人幫忙就要給點好處,要不然我幹嘛幫你,把我們弄到這個鬼地方的債還沒跟你算呢!」
她可是學會計的,錙銖必較,一分一毫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碟仙女鬼一聽到她的無賴説法,氣呼呼地飄起,懸立在她面前。
「是你們要問姻緣的,我給了答案,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安璽玉一哂。
「你是指「穿越」,我們的緣分在這些作古的人身上?」
「沒錯,你們本來就會來到這個時空,與你們命定之人相遇,我是半仙半鬼的碟仙,法力不足,沒法子帶你們穿越,地震是個契機。」一切是天意,非她所為。
「那我的命定之人是誰?」一説完,她腦中浮現一張笑容温煦的臉。
碟仙不耐煩的回道:「已經知曉的事不用問我,浪費我的口水。」
「我們還能不能回去?」至少她滿想念自來水、馬桶和衞生棉,少了這些相當不便利。
「回去?!你還想回去那個累個半死、為老闆做牛做馬十幾年也付不起一棟房子頭期款的年代?」碟仙尖聲反問。
「呃,你用不着這麼激動嘛!問問而已,心裏總要有個底,預留後路嘛。」留有留的做法,回得去也要預做準備,有些人、有些事不能説丟就丟。
「有什麼底,等着嫁人就好,你是一世好命,穿來享福的,別要求太多,不然福氣會變薄。」當她是神呀!還能把她們送回去。
一聽到福氣會變薄,安璽玉就緊張了。
「女鬼大仙,你要我幫什麼忙,能力範圍以內我一定幫。」
割肉取血什麼的就算了,她怕痛,也沒有佛祖割肉喂鷹的大愛精神,她是平凡的小資女,只做平凡事。
「是碟仙,不要叫我女鬼,還有,我要你幫的忙是找一面鏡子。」碟仙的脾氣不好,被她惹出火氣。
「鏡子?!」鬼也能照鏡?
「對,「迴天古鏡」,水磨鎏金銅鏡,人面大小,鏡框是銅鑄九天飛鳳,記住了,要幫我找到。」她特意叮囑,唯恐她聽過即忘。
「那我怎麼拿給你?」大叫三聲芝麻開門嗎?還是直接喊「鬼來也」?
似聽見她的內心想法,碟仙不快的一哼,「我自會來取,哪天發現鏡子不見了,便是我來過了。」
原來碟仙是做賊的。
「那……」
安璽玉還想問好朋友們的去處,女子形態的碟仙忽地化為白霧狀,慢慢朝屋頂飄去。
「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我走了,你也去尋你的姻緣吧!」幽幽的聲音漸遠,消散在風中。
尋我的姻緣?
聽完女鬼的話,安璽玉更睡不着了,滿腦子想着她不是唯一一個,她最好的朋友們全來了,她們過得好不好、需不需要幫助,還有見到面的一天嗎?
頭更痛了,一個頭兩個大,快要爆開了,她上哪找回天古鏡,除非她長了狗鼻子。
「迴天古鏡……」
陰暗處走出一道白色身影,喃喃自語的安璽玉冷不防撞個正着,她嚇了一跳往後 退,以為又撞鬼了,喉間發出不小的抽氣聲。
「小心!」一隻手倏地攬住纖腰,拉回差點跌倒的佳人。
「……人嚇人會嚇死人,娶不到我就嚇死我是你的惡趣味嗎?想和我做一對鬼夫妻?」她若死不瞑目,一定找他來做伴。
銀輝輕灑,月明星稀,夜色中逸出輕笑。
「玉兒,你迫不及待要與我同生共死,生不同時死同穴,讓我十分欣慰。」
她輕啐一聲「妖孽」。
「你半夜不睡裝鬼嚇人呀!把我嚇得半死你就得意了。」
「可惜沒嚇暈你,否則……」他牙齒白得特別醒目,像夜裏躲在暗處的野獸。
「否則怎樣?」他還能吃了她不成。
巫青墨微微傾身,對着貝耳呼氣。
「扛進屋裏剝光你衣物為所欲為,一夜春宵不停歇,徹底把你變成我的。」
「你……你下流……」她紅了臉頰,耳根發燙,急促地想退開,但他一雙大掌牢牢扣住她細腰,讓她退不得,反跌入他懷中。
「閨房事不下流,你不也期待得很?」瞧她的唇不點而朱,嫩頰泛紅,教他情難自禁。
像個偷腥的登徒子,他貪心地低頭一嘗梅蕊芬芳,吮吸嫩唇,含吞天妹甘津,直到她快喘不過氣來。
「我……我還沒嫁給你……」她微喘,羞惱地橫睇他一眼。
「遲早的事,你以為在我愛上你之後,我會讓你嫁給別人?」説完,他狠狠地吻她,幾乎吻痛了她,她今生只能是他的,絕不罷手。
安璽玉眸光微抬,以指撫過他眉眼。
「所謂遲早仍有變數,不一定是你,別忘了你宅子裏還有家裏人安排的美嬌娘,我的心很小,容不下第三人。」
他淡笑。
「玉兒,這事不會令你為難,我自有解決之道,你信我。」
「等你做到再説,我一向不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語,言語會騙人,把女人的心掏空。」她只看事實,空口白話最不實際。
這女人實在是……精明得教人又愛又恨。
「你剛在和誰講話,似乎聊得挺久?」
「你瞧見了那隻……呃,那個人?」那她們之間的對話他又聽見多少?
安璽玉小有不安,略帶緊張的看着他,她雖沒做什麼壞事,可心虛得很,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太過離奇了,她想解釋也解釋不清楚,自個兒也是懵懵懂懂,還在適應中。
「我只看見你一個人對空自言自語,還提到迴天古鏡。」巫青墨的神情高深莫測,好似知道了什麼卻不願明説。
「你曉得迴天古鏡的下落?」她兩眼一亮,問得積極。
他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望着她笑。
「等你嫁給我的那一天,我會告訴你。」
「妖孽,你在耍我是不是?」她瞪着他,一臉不甘心,被人吊胃口的感覺,真、討、厭。
「叫聲夫君來聽聽,説不定我就想起來了。」她常説他狡猾,他總要名副其實一回。
「你休想。」她的便宜沒那麼好佔。
巫青墨把視線往下移,停在她衣襟微敞的酥胸上,黑眸驟地火熱起來。
「安夫人問我新房缺什麼,叫我開出單子她會備齊,你説我該填上什麼?」
「哼!你灌了什麼迷湯,把我娘也收買了,她急着給我找夫家,我可不急着嫁,一張空白清單你慢慢填,三、五年時間夠你填滿。」二嫁就找不到好男人嗎?
安家的娘怕她再嫁的身分找不到好夫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有好對象就趕着要嫁女兒。
「我只缺一個新娘,把你送過來就圓滿了。」他什麼也不缺,就少個噓寒問暖的可人兒。
饒是來自現代的安璽玉,聽到這樣直白的情話也難免滿臉通紅,揚高的嘴角漾滿羞笑。
「不嫁你好像是我的損失,你説玉夫人改成巫夫人可動聽?」
他一怔,俊顏隨即綻開宛如牡丹花開的驚喜笑容,臉上的歡喜藏不住。
「好聽,沒有人比你更適合。」
瞧他生怕碰碎她似的小心輕撫,她反而笑開了。
「傻瓜,娶個嫁過一次的女人有什麼好高興,人家準會笑你傻,璀璨明珠嫌扎手,非要石頭裏翻找。」
「因為我不愛明珠,只愛安家美玉,最明璨的羊脂白玉就藏在石頭裏。」而他相中了這塊雪豔璞玉。
不悔。
「前頭可是玉夫人,請留步。」
莫非定律又發威了,明明不想碰見的人,偏偏又在不可能遇見的地方碰上,冤家路窄,美人相忌,反而是一團糟的孽緣。
在丫鬟桃紅陪同下采着野果的安璽玉暗歎了口氣,側身一睨,遠遠走來的女子杏目桃腮,娉娉婷婷,柳腰纖細,吹彈可破的肌膚,弱不勝衣的嬌柔樣,任誰瞧了都會心憐三分。
再一瞧女子身後同樣出色、面容姣好的四名薄衫侍女,她又想嘆息了。
瞧瞧人家的陣容多堅強,談判的歧視多威武啊,光在人數上就佔盡優勢,無須擺出盛氣凌人的架勢就能嚇跑一票膽小之人。
反觀自己,真寒酸呀!主僕二人,勢單力薄,手上還提着裝漿果的竹籃子,腳蹬不怕髒、耐穿的軟布靴,衣服是最普通的秋杏色衣裙,和富貴人家的華麗打扮一比,真是貽笑大方。
幸好她勝在臉皮厚,見過一點世面,「談判」的場面還算鎮得住,千金小姐的排場嚇不了她,畢竟她可是握有主場優勢的人。
「哪來的如花美姑娘,是來訪友還是探親?我們這小地方沒什麼好風景能留人,小心別弄髒了你的百花裙,這地挑人污呢!」哎呀!手滑,這流漿的果實怎麼飛到人家素潔的裙上。
「放肆,我家小姐是你能恣意輕慢的嗎?」一名翠衫侍女沉着臉冷聲喝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