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夫人壓下心中的惱怒,拉着兒子的手輕拍。
「雲遊四方的道長哪那麼容易找到,你也別去打擾他們的清修,早早把柔兒娶進門,娘也好早點抱孫子。」
他把嘴角一揚,笑得極冷。
「娘忘了我今年犯煞嗎?得娶雙妻才能破煞,等我把玉兒接回來重新拜堂,再考慮她的事。」
喻可柔千般算計就為了進商府門,殊不知趕走了元配卻遲遲進不了門,非妻非妾的連個名分也沒有,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已是商大少的女人,即使仍是完璧也無人相信,自斷了姻緣路。
「什麼,你還要她回府?!」好不容易才把人逼走,她怎麼能容許她再回來和柔兒爭寵。
「糟糠妻不下堂,何況她一點也不糟,對我、對商府有天大的恩惠,有恩不報枉為人。」他做錯了一件事,而他要彌補。
商夫人一聽,慌了手腳。
「可她不事翁姑呀!不請安、不問候,每日睡到中午才起身,廚房事一竅不通,人情世故一概不理……」
「這些不是重點,為了報恩,供着當菩薩也是理所當然,因為她你才有我這個活生生的兒子,就算她什麼都不會有什麼關係?她是來享福的,而非受人白眼,報恩成報仇是不是太可笑了。」他們都是幫兇。
「你……你……」她急得説不出話來,拼命地轉動手上的佛珠。
「娘,玉兒是長房長媳的地位不變,日後這個家是她當家作主,府裏一切全交由她調度,就算我再娶可柔表妹為平妻,仍是玉兒為大她為小,凡事玉兒説了算,她無開口餘地。」他早該把話説清楚,省得孃親一番計較。
「……」那她的柔兒不就什麼都沒了,和個小妾沒二樣?!
商夫人暗暗着急着,眼看説完話的兒子大步地走出佛堂,彷佛大事已定,絕無轉圜餘地,他願娶雙妻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對娶表妹入門並無太大的意願。
商別離走後沒多久,喻可柔也匆匆趕到,被狠狠甩在後頭的她也急得不得了,不住命馬車伕抽鞭趕路,遲了一刻鐘才回到商府。
同樣地,她第一個去的地方非自己閨房,一樣是佛堂,表情慌張的撲向起身相迎的姑母,眼眶蓄淚幾乎快哭出聲。
「怎麼辦,怎麼辦,姑姑,表哥起了疑心,他猜到是我們暗中搞鬼,他不會原諒我的,我……我嫁不了他……嗚嗚……」若是他反悔不娶她,名節有損的她還有誰敢娶?這時才感到後悔的喻可柔哭喪着臉,全身因驚慌而抖個不停。
「別慌,別慌,靜下心來,有姑姑為你做主不用怕,離兒不會不娶你。」商夫人滿臉疼惜地拍拍自家侄女,輕拭她驚出的汗。
「我也不想慌,可是那個人他……他説了一些話,表哥的臉色就變得很可怕,他不理我,一個人走了,我怎麼追也追不上……」他走得好快,全然不理會她在身後叫喚。喻可柔怕了,後悔為和心愛的表哥在一起而不擇手段,把正妻趕出府。
「瞧你嚇得臉都白了,那個人是誰,膽敢在你表哥面前胡言亂語,我叫人封了他的嘴。」壞人姻緣會不得好死,十輩子娶不到老婆。
「……一個大夫。」想起那張風華絕代的如玉容顏。她面頰無端地暈紅了。
「哼!不過是個大夫能撐得起天嗎?盡會興風作浪,你大可把心放寬,別自己嚇自己,姑姑疼你,誰也欺不到你頭上。」商夫人仗着夫家財勢,瞧不起小大夫。
「可是他擋着表哥的面向表嫂求親了,還説什麼一世一雙人,把表哥氣得都想殺人了。」她看見表哥的雙手握成拳,手背青筋浮動,似要與人一拼生死。
「什麼,居然有這種事?」她微驚-
安丫頭的容貌不俗,讓人看上眼並不意外,但是她沒想到會這麼快,才幾個月就有人提出婚配。
「表哥相當氣惱,一度想出手打人,但被攔下了,那個人似乎對錶嫂很好,眼裏滿是憐惜和疼寵。」看得她好羨慕,恨不得是他温潤指尖撫摸的那名女子。
「憐惜和疼寵……」商夫人眼中的憤意一轉,微露出一絲冷意。
「柔兒,為了你的終身幸福着想,咱們不能心軟,既然那丫頭身邊已經有人,那麼我就幫上一幫,讓有情人早日成眷屬……」
她的聲音越説越低,喻可柔的表情也越來古怪,甚至倒抽口冷氣,手按着胸口壓下駭思。
「……夫人,你絕對不能放過胭脂啦!她實在太過分了,引狼入室,明明商家人在遠遠的攤子挑瓷器,正準備進酒樓用餐,她非要像見到雞的黃鼠狼往人家身邊鑽,嘰裏咕嚕不知説了什麼,商大少才一臉怒氣衝衝的衝進藥鋪,劈頭一陣氣死人的臭罵……」
就説人在鋪子裏,怎會禍從天上來,原來是出了內奸,把新主子出賣給舊主,不然好端端地坐在藥鋪的最裏間,後頭經過的人怎會瞧見裏面的人是誰。
胭脂心底不壞,也小有善心,但是野心大,想兩面討好,取巧地引來商別離,讓他「湊巧」地碰上巫青墨,好給自己尋個機會。
不管是誰佔了上風她都有好處,通風報信會得賞,加深在商別離心裏的印象,若是她多在他面前晃幾次,説不定有幸抬舉為姨娘,她這一輩子也就不用愁了。
反之,安玉兒若被帶回商府,那麼巫青墨便形單影隻,她適時地送茶、煮個湯、噓寒問暖,神仙一半的郎君不就是她的,雖然給不了富貴也是位夫人,夠她虛榮好些年。
所以她不是背叛,只是比較會為自己着想,一個主子總不能配兩個男人嘛!她吃不了肉,喝喝湯也好,拾點殘羹剩飯也好過被人使喚。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願意當個永遠翻不了身的下人,主人賞根簪子就高興得快要昇天。
「……他推我推得好用力,害我撞到柱子,胭脂不僅不幫我還落井下石,捉着我胳臂不讓我靠近夫人,存心要讓你難做人,她也不想想看她是誰,也敢對夫人有二心……」
「嗯、嗯!」這天氣是不是有點熱了,薄衫遮不住暑氣,有些昏昏欲睡。
「……夫人,你不管不行,再縱容她無法無天,哪天她把咱們賣了可就欲哭無淚,她的可惡説上三天三夜也説不完,我……夫人、夫人,你有沒有聽見我説什麼,別打盹了……」桃紅伸手搖着自家夫人。厚!她説得口乾舌燥,一肚子火氣,夫人卻像沒事人一般,託着腮打瞌睡。
「啊!發生什麼事,誰搖我,地牛翻身了嗎?」不會又要把她搖回現代吧!她好不容易適應現在悠閒的生活,凡事不用自己動手,有丫鬟代勞。
面有怨氣的桃紅噘着嘴,一臉委屈的咕噥。
「夫人不能再懶散下去了,奴才都快欺到主子頭上了,你再不整治,咱們莊子要變天了。」
眨了眨睏意十足的眼,安璽玉好笑地看着「惡婢」拿起她的參茶,一口氣咕嚕喝個見底。
「胭脂呢?又死到哪去了,夫人我腰痠,叫她來捶捶。」
一提到叛主的胭脂,桃紅又有話説了。
「還能到哪去,準又是到巫大夫宅子跑腿了,跟前跟後好像是他家的奴才,完全忘了夫人才是她主子,一天到晚盡在跟前獻殷勤。」
她一頓,託着腮幫子的皓腕滑了一下。
「你是指我們認識的巫大夫,他讓人留下了?」
「天曉得,她一出莊便大半天不見人影,一回來又滿臉喜孜孜的,抱着不知哪來的男人衣袍吃吃偷笑,小聲叫她還不應,大聲點又回頭瞪人。」陰陽怪氣的,活似發春的野貓。
「真有這回事?」瞌睡蟲全跑光了,安璽玉一個坐正,目光似磨亮的刀劍。
「當然,奴婢從沒騙過夫人。」她最忠心了,一心護着主子。
安璽玉心中悶得慌,也察覺一絲不對勁,似乎從回春堂藥鋪回來後,他便少來走動。
「桃紅,咱們閒着也是閒着,就過去瞧一瞧吧!」
主僕倆都是行動派的,説走就走,早就想教訓胭脂的桃花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頭,為夫人開路,神奇不已地揚起下巴,好像一隻準備啄人的母雞,看得身後的安璽玉暗笑在心。
莊子離巫青墨的住處雖不遠,但也有好一段路,兩人的腳程都不快,走了許久才到竹籬圍起的花牆邊,做賊似的向裏頭探頭探腦好一會兒。
二進院的無子並不深,她們把門一推就走了進去,迎面而來盡是濃郁的花香味,以及快被花朵香氣蓋過去的藥草清香,兩者相合並不突兀。
「咦,夫人,你看,是胭脂耶!我叫她……」果然在這裏。
安璽玉拉住她。
「不用了,我們看看就好。」
靜悄悄地來,不驚動任何人,宛如那枝頭的李花,無人聞問也花落結果。
笑得一臉歡暢的胭脂打廊前奔過,滿是歡喜地停在一名正在整理草藥的男子身側,似在和他説什麼,紅着臉盯着他俊雅的側面,不時碰碰他湛青色衣袍,一臉非常小女人的嬌羞神情。
這畫面讓人看了非常不舒服,心口一抽的安璽玉感覺氣血直往上衝,疑似嫉妒的酸澀由喉口溢出,嘴巴里盡是酸溜溜的氣味。
雖然她還沒確定嫁不嫁他,不過在眾人面前向她求過親的男人卻和她的丫鬟相處得十分愉快,怎麼看怎麼刺眼,難道他真覺得勝券在握,以為她非他不嫁?
越想越氣憤的安璽玉重重咳了一聲,姿態嬌媚地蓮步輕移,含酸帶諷的話脱口而出。
「原來一世一雙人是個笑話,真讓巫大夫給唬了,賢伉儷多恩愛呀,看得我心口發酸,哪天請喝喜酒別忘了發帖子來,我人到禮也到,絕不失禮。」哼!又不是天下的男人全死光了,她絕不會為他的「隨口説説」難過。
巫青墨一怔,眉頭皺得死緊。
「玉兒,你在説什麼,誰給你氣受了,別説真相帝胡話讓人心酸,你家的丫鬟你會不識得。」
「請叫我玉夫人,我和你不熟,還有,胭脂雖是我的丫鬟,可是比我懂事,善解人意,你要收了她也得來只會一聲,我沒小氣到她想倒貼男人還攔着她,早點把事辦了辦,人都被你睡了就別裝沒事了……」她有錢,不愁養不起幾個小白臉。
「等等,你説我睡了誰,越説越離譜了,不是你讓她來幫忙的嗎?」怎麼他完全聽不懂她在説什麼。
「你哪隻耳朵聽見了,我莊子裏的事忙得需要人手,哪抽得出人手,她來幫你什麼,洗衣鋪牀兼暖牀嗎?人要不要臉天下無敵,連我的丫鬟也下手,你比商別離那負心漢更無恥。」男人全是一個樣,喜歡偷着來,一個比一個下流。
「鋪子里正等着這批草藥,我連着數日收割、曝曬、切片、裝袋,正巧你家丫鬟來送雞湯,我要她回去告訴你一聲我近日會很忙,就不過去了。」他不疾不徐的説着,神態自若。
「所以……」她等着下文。
「而她次日又提了一籃糕餅過來,説是你讓她來的,講我太辛苦了得有個人來幫忙,她是伺候人的丫鬟,不怕吃苦。」巫青墨清潤面容不見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