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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捉放囚

    ——要看一個人是不是英雄、到底有多英雄,應該是在他無路可走的時候。

    英雄面臨絕路是怎麼一個樣子的?

    葉紅不知道。

    他現在恨不得能一躍而起不顧一切殺掉高贊魁殺掉路雄飛殺掉路僑迷殺掉夏嚇叫殺掉談説説殺掉何九烈殺掉容敵親殺掉易關西殺掉三妹姐。

    可是他現在一個都不能殺。

    因為都殺不了。

    ——就連想殺掉自己,也辦不到。

    所以他有一種悲哀到不想再呼息的頹喪。

    他相信嚴笑花現在的心情也是這樣子。

    ——直至他目睹趙傷斷臀!

    在葉紅看來,趙傷也並沒有什麼特別出奇之處:他濃眉、臉色蒼白、總令人有點幽豔的感覺,但行事卻令人覺得他尤過莽烈。

    可是,此際,斷了一臂來拼命的趙傷,卻給予葉紅一種激發的力量。

    一種鬥志。

    ——一種英雄縱面對死也不會驚怕、面臨絕路也無畏的氣慨。

    不是曾有一位江湖上的前輩説過“英雄無淚”的嗎?正如烈火才能煉得出好劍、高手才試得出絕招、大寒才見紅梅撲鼻香一樣。

    沒有路而敢於殺出一條血(不管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血)路的,才逼英雄的志魄。

    趙傷斷臂。

    鏽刀。

    可是在他身上正激發出無比的殺氣。

    他的唇上還有他自己流的血。

    他的牙齒很白。

    血很紅。

    “現在我已沒有中毒了,”他説,然後轉問葉紅,道:“你知道嗎?

    我在外頭奮戰,從來都不覺得恐懼,因為龍頭在我心中,他一直都給予我力量;直至那天小星來,告訴我們裏發生的事,我們兩個,愁對一夜,不知道哪個才是我們的好兄弟,哪個才是我們最可怕的敵人。我們都覺得很茫然。”

    然後他一笑,道:“好了,現在弄清楚了,不管他們,還是我,都可以死了!”

    “你不可以死,”葉紅勉力掙聲説,他因受趙傷鬥志的激發,已全力運功逼出毒力——分十三次下的毒自然不能察覺,但毒力也因太過分散而為之減輕,何況,葉紅的內息內力一向前甚強。“你要活着,才能救龍頭。”

    “他活着?他能活着?”夏嚇叫用一種咆哮的方式來嘲笑,“憑他這個殘廢,還能在我們手裏活下去!?”

    “就憑我,也許還不可以,”趙傷以一種燒痛了的鬥志道:“可是這兒不止有我——,

    夏嚇叫哈哈大笑:“死到臨頭,還説大話——”

    話未説完,砰地一聲,那口特大的、古舊的、佈滿泥濘、木紋斑剝的棺材,突然四分五裂!

    當邢中散、莫虛洲和飲酒小梁領着十六七名江湖漢子,殺人衙裏之際,陸倔武和任困之、陸虛舟正在點視廳裏等待,也因長時間的等待而正爭辯起來:

    陸倔武認為在審視全案之後,根據種種證據,對龔俠懷“理應無罪釋放”才是,因“通故賣國”罪名,決不成立。

    陸虛舟審察案情,大致認為:“不應無罪,但可輕判。”

    任困之則認為:“龔俠懷未必有膽叛國造反,但勾結綠林敗類,囂張勢大,妖言惑眾,理應申張國法,予以嚴懲,以儆效尤。”

    三個都有一個井同點:

    ——鄧就是龔俠懷不可能“通敵判亂”。

    三個人對定刑的主張都不一樣。

    任困之堅持要“嚴懲”。陸倔舟認為“儆戒就好”。陸倔武則主張“放人”。

    三人爭持不下。

    可是卻忽聽外面人聲吵雜,格鬥之聲四起,有衙役氣急敗壞。

    進來稟報:“不好了,有強眾硬闖衙府,要劫龔囚!”

    任困之一聽,寒了臉,怫然而起,冷笑道:“你們且看看,要是放了龔俠懷,這還有王法麼!”

    陸虛舟也變了臉色,喃喃地道:“這也鬧得太過份了!”

    陸倔武一看情勢,心叫苦也:

    他們在點視廳裏等囚犯押到,但逾時不至,陸倔武已心知其中有變。他們只負責審理案子,有關提押犯人一切事情,都是朝廷和相爺派來的一老一少主掌。陸倔武知道那老者便是名動江湖的“白大帝”,年輕的更是武林中聞名喪膽的“大不慈悲”。這兩人在主掌安排,一切便更下宜妄動。而今囚犯久久未至,情勢已甚不妙,這幹人救人心切,這般一同,只怕徒送性命,而且,要開釋保全龔俠懷,可更難上加難了!

    陸倔武暗中頓足不已之際,“跨海飛天”邢中散一千人,已如同出押猛虎,一路殺了進來。

    任困之年少氣盛拔劍而起,大喝:“什麼東西!公堂之上,豈容你們亂來!”

    “全無公正,何謂公堂!”小梁怒罵着,一腳賜飛兩名搶上前來們他的衙差。他今天酒喝得不少,既是壯膽,也是趁興。能參與救龔大俠的行動畢竟是件大事!“你們這些狗官,魚肉百姓,快交出龔大俠來。否則今天我就要你們血濺當堂!”

    任困之怒叱一聲,拔劍。

    一拔,撥出三劍。

    一手三劍——尾指與無名指之劍,扣住一劍;中指與食指之間,又扣住一劍;拇指勾住虎口,再扣住一劍。劍輕薄短小。一手能的三劍,劍,靈動,正是任困之的絕學絕藝。

    “跨海飛天”邪中散一掠了進來,本想穩住大局,但見任困之已揮劍向小梁殺到——他生伯小梁非其所敵,連忙仗着絕世輕功,遊走一個任困之的地招。

    陸倔武見情形愈來愈亂,但跳上屋樑,大喝道:“諸位先且停手,且聽我一言——”

    話未説完,小梁已提着“六點半棍”,飛身上來,以“十三太板”,祭起如山杖影,在陸倔武攻到,邊罵道:“狗官!死到臨頭,還有什麼可説的!”

    陸倔武真的沒什麼可説的了。

    縱有,也無法説了。

    因為那邊廂,“神通”莫虛洲一見陸虛舟,即以平生絕學“通神十八打”攻去;陸虛舟邊以“浮白神掌”應對,邊叱道:“你是誰!咱們沒仇沒怨,為何出手便要拼命1?”

    莫虛洲瞪起虎目道:“你是不是陸虛舟?”

    陸虛舟一怔,手下可絲毫不慢:“是。”

    “我是莫虛洲!”莫虛洲攻得更狠了:“你這個王八蛋!你在朝廷自在當官,殘民以虐,我卻鬱郁不得志;浪跡江湖,你還有膽跟我名號同音!”

    陸虛舟一聽,登時火起:一是因為他為官清正,違背良心的事也不是全沒做過,但誰能夠在濁世洪流裏完全潔身自好?不過,“殘民以虐”,是説什麼都還不至於;二是眼前這傢伙就是綠林道上的“神通”莫虛洲,此人莫名其妙,只為名號跟自己相近,便屢次從中破壞自己辦的案子,真是糾纏不清、頑冥不靈已極!

    當下陸虛舟也心頭大怒,手下再也不容情,以“浮白神掌”力拼莫虛洲的“神通十八打”。

    陸倔武一看,心裏只有嘆息。

    ——這種場面,他自知已收拾不了了。

    他不知道嚴笑花現在在哪裏。

    他只希望她千萬不要在這兒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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