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大門方向傳來砰然一聲大震。
似乎是兩扇大門豁然而開的聲響。
怎麼會有這樣的聲響?
不想可知,有人撞開了兩扇大門。
四個人微一怔,歐陽霜立即揚起雙眉道:“小雪,去看看是誰踹開了咱們羣義鏢局的大門?”歐陽雪應聲要動。
郭懷猜着了八分,抬手一攔道:“兩位陪年爺坐坐,我去吧!”
他沒等歐陽霜再有任何表示,邁步就走了出去。
他這兒出客廳到了院子裏,大門口方向已一前二後闖進來了三個人。
前頭一個,是個中年漢子,高高的個子,淡金般一張臉,稀疏疏的幾把短鬍子。
後頭兩個,則是兩個神情剽悍的壯漢,三個人都是一身黑衣,前頭一個兩手空空,後頭兩個則都提一把帶鞘單刀。郭懷就停在廳前石階下,那三個一見廳裏出來了人,也立即停在院子裏,離郭懷只不過丈餘。郭懷永遠是那麼平靜,那麼從容:“你們是天津船幫的?”
那高個子中年漢子冷然道:“你好眼力。”
郭懷道:“兩扇大門是你們踹開的?”
那高個子中年漢子道:“你説得也不差。”
郭懷微一點頭:“好,現在是你們天津船幫反過來欠羣義鏢局的了。”
那高個子中年漢子冰冷的一笑:“你大概就是羣義鏢局的那個郭懷?”
郭懷道:“你好眼力,説得也不差。”
那高個子中年漢子道:“那麼我告訴你,別説是兩扇大門了,從現在起,京城地面也沒有你羣義鏢局這一號了。”郭懷道:“就憑你跟帶來的這兩個人?”
那高個子中年漢子冷笑一聲道:“足夠了,不過我仍然願意讓你知道一下。”
一頓,揚聲大喝,聲如霹靂:“上來!”
喝聲方落,羣義鏢局的三面牆頭,人影一個連一個,翻閃疾快。
轉眼間,那高高的牆頭上已站上了二三十個人,清一色的神情剽悍黑衣漢子,個個手裏都提把帶鞘單刀。郭懷微一怔,旋即倏然而笑:“原來如此,天津船幫不會是已經傾巢而出了吧?”
那高個子的中年漢子冷笑道:“姓郭的,你小看天津船幫了”
郭懷道:“我本來也沒有大看它。”
那高個子中年漢子臉色一變,就待再説,忽然一怔,目光立時轉註郭懷身後,郭懷聽見了,廳裏有人出來了,一個,而且是年羹堯。
只聽高個子中年漢子道:“沒想到能在羣義鏢局看見第二個男人。”
郭懷道:“這位不是羣義的人,是羣義的客人。”
高個子中年漢於一笑道:“那好,天津船幫不傷跟羣義無關的人,讓他走。”
只聽年羹堯道:“天津船幫高義,只是我要是現在走了,往後,羣義鏢局還會要我這個朋友麼?”高個子中年漢子道:“你很夠朋友義氣,只是你放心,從現在起,京城地面上已經沒有羣義這一號,也沒有羣義一個巴掌數得過來的這幾個人了。”
年羹堯道:“我懂你的意思,只是這兒是天子腳下,京城重地,你們天津船幫這樣公然率眾行兇,未免太不把王法放在眼裏。”
高個子中年漢子冷笑一聲道:“王法,沒人不讓官家管,現在他們就可以派人來管,現在不管,等事過以後也可以派人找上天津船幫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隨時歡迎官家的人來!”
年羹堯還待再説,高個子中年漢子話鋒微頓,臉色一沉,又道:“我給你數到十的工夫,讓你離開羣義鏢局。”年羹堯道:“多謝好意,不必數到十,我現在就可以答覆你,我不會走,想留下來開開眼界,他飽眼福。”高個子中年漢子臉色再變。
郭懷那裏已説了話:“羣義不敢逐客,但請作壁上觀。”
年羹堯道:“可以,那得你閣下應付得了。”
郭懷道:“等應付不了的時候,我自然會求賜援手。”
“咱們一言為定。”年羹堯説:“告訴你一聲,兩位歐陽姑娘已回後頭去了。”
顯然,這意思是暗示郭懷,兩位姑娘已回後頭照顧去了。
郭懷微一笑道:“想必是閣下的運籌帷幄,調兵遣將。”
“不,我不敢居功。”年羹堯道:“是兩位姑娘自己的主意。”
只聽高個子中年漢子冰冷的道:“話説完了沒有?”
郭懷道:“不必管我們説完了沒有,你隨時可以動手。”
高個子中年漢子一點頭:“好。”
他這裏只這麼一聲“好”,他身邊兩個提刀漢子已然鋼刀出鞘,閃動身軀,一左一右,騰躍跨步,兩把鋼刀挾帶着風聲,直劈而下。
這兩個,在刀上的造詣想必不俗,鋼刀揮動之間,居然能帶起了刀風。
可惜,他們碰見的是郭懷。
郭懷的下半身沒有動,只上半身移挪,微一閃動間,兩刀同時落空,然後,他抬手微拂。
就這麼微一拂,兩聲悶哼,兩把鋼刀倏化作長虹,沖天而起,映着旭日,寒光暴問,而那兩個,則抱腕疾退,疼得臉上已變了色。他兩個剛站穩,兩把鋼刀帶着耀眼光芒直瀉落下,“篤篤”兩聲插在地上,人土半尺餘,刀身還不住顫動。
年羹堯脱口叫道:“好,只一招。”
郭懷淡然一笑:“閣下數得不錯,他們既然存心來挑羣義鏢局,就該派些像樣兒一點的。”那兩個,在刀上的造詣是不錯,在天津船幫是好手,也都是以一當十的角色,可沒想到在郭懷一招之下,就丟盔棄甲了,絕沒想到。
高個子中年漢子臉色煞白,厲喝道:“姓郭的,不要得意太早,你再試試。”
一頓,暴喝:“殺!”
“殺”聲中,三面牆頭那二三十個黑衣漢子鋼刀出鞘,一起騰空而起,半空中,二三十把鋼刀如旭日,閃閃刀光匯成了一張光網,疾瀉罩下,聲勢相當驚人。
郭懷一笑道:“你們把兵刃抓緊了!”
話落,抬腿,地下一把單刀應腳飛起,郭忙伸手抄住,振脱抖刀,刀花一團,倏化光幕,未見他作勢,他整個人已直飛而起,疾迎當頭罩下的那張光網。
沒聽見金鐵交鳴聲,只聽見連聲的問哼,悶吟聲中,光網與光幕一時俱斂,那二三十個黑衣漢子四散落地,兩手空空,各以左手捧右腕,指縫之中滲出了血跡。
再看郭懷,他已落回原處,手裏的那把單刀也已插回了地上,氣定神閒,瀟灑飄逸,沒事人兒似的。二三十把鋼刀哪兒去了?
一陣蒙雨似的,錚然連聲,落了一地。
這是什麼武功?簡直神乎其技。
那二三十個,連那高個子中年漢子都算上,個個楞在那兒。
高立石階上的年羹堯,驚歎出聲:“生平僅見,歎為觀止,我算是開了眼界,他了眼福了,閣下,你讓我到今天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武學。”
郭林道:“閣下謬獎,無人不知,我也清楚,閣下是位大家,深不可測,在閣下面前,我是班門弄斧,怕只怕貽笑大方。”
話聲方落,後院方向傳來兩位姑娘的叱喝聲。
郭懷雙眉一剔。
年羹堯道:“果不出兩位姑娘所料。”
高個子中年漢子倏地定過了神,兩眼奇光剛閃,瘦臉上剛現得意神色,微風颯然,眼前一花,他的左肩並上已落下了五把鋼鈎,立時肩骨欲碎,痛澈心脾,耳邊響起郭懷的話聲:
“叫他們馬上住手,到前院來。”高個子中年漢子定睛再看,郭懷就站在他眼前,神色冷肅,威態懾人,由不得他不聽話,忙揚聲道:“住手,都過來!”
別説,他這一聲還真有用。
喝聲方落,後院牆頭上竄出八條人影,鷹隼般掠過來,落在前院裏,又是八個提單刀的黑衣漢子。他八個,一見眼前情景,也立時傻了眼。
郭懷冷然道:“你們已經找過羣義了,現在該我找你們了,帶話你們幫主,叫他隨時等我,滾!”一聲“滾”,手離開了高個子中年漢子的左肩,落在他左臉上。
“叭!”
一聲脆響,高個子中年漢子翻身摔倒,一連兩三個翻滾,再起來時,滿嘴是血,牙掉了好幾顆,沒聽地哼一聲,也沒見他回頭看一眼,只見他脱弩之矢似的竄出了羣義鏢局的大門。
帶頭的一跑,剩下的那還有不跑的?
那二三十個,轉眼間跑得一個不剩。
年羹堯仰天縱聲長笑,聲震長空:“痛快!痛快!”
話聲一落,凝目望郭懷,一雙虎目之中奇光閃射,一臉的肅穆神色:“閣下,對你,我又多認識了許多,雍王府想幫羣義這個忙,不但是把人憂天,而且是多此一舉,年羹堯能交上你這麼個朋友,不虛此生,雖死無憾,不敢再多打擾,告辭!”
他走了,郭懷也沒多留,只送出了大門口。
出了大門口,年羹堯仍沒多説,只抓緊了郭懷的手,緊了緊,然後抬手上招,兩個護衞打扮的漢子騎着兩匹馬,拉着一匹高大健騎,從不遠處街道拐角疾馳而至。
接過繮透繩,翻身上馬之後,年羹堯説了聲:“閣下,別忘了年羹堯這個朋友,咱們再謀後會!”抖繮縱馬,帶着兩個護衞,飛馳而去。
望着三人三騎轉過街角不見,回過身,前院裏已來了兩位姑娘。
望着一地的鋼刀,歐陽雪道:“郭大哥,你把他們”
郭懷道:“沒把他們怎麼樣,讓他們走了,留下這麼一堆廢鐵,恐怕能賣個十幾二十兩銀子,也就夠了。”歐陽雪笑了。
歐陽霜也為之忍俊不住。
這是郭懷頭一次看到大姑娘歐陽霜臉上展現笑容,花朵兒乍放似的,好美,連郭懷他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大姑娘察覺了,嬌靨突然一紅,微微低下了頭。
這位冷若冰霜,愧煞鬚眉的女英豪,此刻居然是冷意不見,英風盡失,女兒家特有的嬌羞之態畢露。郭懷有意無意的盆開了話題:“老鏢頭怎麼樣?”
二姑娘歐陽雪道:“又睡了,睡得好沉,剛才那麼吵都沒驚醒。”
內城,安定門內東邊,北新橋,有一座大府邸。
一圈圍牆丈高,門頭高大宏偉,白玉似的石階高築,門口一對石獅,八名穿戴整齊,挎着腰刀的親兵站門。門頭上,橫額黑底金字,四個大字寫的是“雍郡王府”。
敢情,這就是貴為皇四子,四阿哥雍郡王允禎的府邸,這座府邸,也就是後日專養喇嘛、供奉密宗高手的雍和官。蹄聲震天,三人三騎,年羹堯帶着兩名護衞飛馳而至。
誰敢在郡王府前騎馬?
年羹堯他就可以,四阿哥,雍郡王曾經有過一句話,年奠堯所至,一如他親臨。
馬到雍王府前,八名親兵一起打下千去,年羹堯翻身離鞍,把繮繩往後一交,看也沒看八名親兵,大步進入了雍王府。
他這兒剛進前院,花磚鋪成的走道上,已並肩迎來了兩個人。
這兩位,一位正是雍郡王允份,一個則是位瘦削身材,鷂眼鷹鼻,留着稀疏疏山羊鬍子的老頭兒,這位,一看就是個心智深沉,極具城府的人。
年羹堯在幾步外就欠了身:“舅爺!”
舅爺?敢值這瘦老頭兒是雍郡王允禎的舅舅隆科多。
難怪是個心智深沉,極具城府的人,他是這位皇四子雍郡王的智囊頭兒。
隆科多含笑抬了抬手。
雍郡王則上前拉住了年羹堯:“小年,怎麼樣?”
年羹堯道:“四爺,能不能裏頭説去?”
隆科多笑道:“就是嘛,小年的人都回來了,還跑得掉,你説他什麼時候給你辦砸過事兒?”雍郡王也笑了:“行,我就多忍會兒。”
他拉着年羹堯,跟隆科多三人並肩去了後院。
廣大而且深不知幾許的後院東角有一間敞軒,三個人就進了這間敞軒。
一進敞軒,自有包衣趨前伺候,雍郡王可沒讓他們伺候,只等他們奉上了三杯香茗,就擺擺手把他們支出去了。包衣們一退,雍郡王立即笑望年羹堯:“要不要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隆科多道:“又不是要吊嗓子,先潤什麼嗓子,小年,他這是催你呢!”
年羹堯何許人?這還能不知道?沒説話,他先整了整臉色:“四爺,我先告訴您件事,您沒找錯人,這個郭懷,譽之為當世第一,絕不為過,事實上,他確是我生平僅見接着,他把一趟羣義鏢局的經過,從頭到尾説了一遍。
聽畢,雍郡王驚喜之情形於色:“這就對了,這就對了,憑他這樣的一身所學,從今後左邊是你,右邊是他,身後還有位足智多謀,老謀深算的舅舅,放眼當今,還有誰是我的對手?”
隆科多道:“我沒見過這個人,不過我深知小年向不輕許,天下英雄也從不作第二人想,能得他這麼推舉的人,那是絕錯不了。”
雍郡王道:“舅舅,所以我説無論如何非得搶先一步把他抓在手裏不可。”
年羹堯道:“四爺,您恐怕還沒聽清楚……”
雍郡王一怔道:“什麼”
年羹堯道:“我説他婉拒了雍王府的好意,事實上他也的確不需要。”
雍郡王驚喜之色剎時俱斂,目光一凝,急道:“小年,你是説他不願意”
年羹堯道:“那倒不是,事實上他也的確沒做這種表示。”
雍郡王道:“那他婉拒了咱們的好意有什麼要緊,只有舅舅咱們三個知道,我還真惹不起那一幫走船玩命的。在沒把握他是否應付得了之前,我也真不願樹立那麼個強敵,如今咱們確實知道他應付得了了,他接受咱們的好意,咱們可以放心大膽的幫他的忙,他不接受,那是更好,只要他不是不願為我所用就行了。”
年羹堯道:“四爺,就像剛才舅爺説的,我從沒給您辦砸過事,可是這件事,我沒有把握,不但沒把握,我甚至要勸您死了這條心,及早他圖,別因為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而耽誤了。”
這話,聽得雍郡王跟隆科多都一怔。
雍郡王道:“是不是讓他們誰着了先鞭,捷足先登了?”
年羹堯道:“那倒不是,我也可以擔保,絕沒有哪個府哪比雍王府更快,搶在了前頭。”
隆科多道:“小年,那麼,那是為什麼?”
年羹堯道:“舅爺,我只能説,郭懷這個人志不在此----”
雍郡王道:“怎麼説,志不在此?”
年羹堯道:“他不但志不在羣義鏢局,甚且志不在閶達。”
雍郡王道:“不通,那麼他上兒來幹什麼?我不信真有,也不信誰能不求飛黃騰達,視榮華富貴如糞土。”年羹堯正色道:“四爺,以您的知人之明,不該説這種話,郭懷所以來京,必有他的目的,也必有一番大作為,但是他的目的跟作為,絕對跟飛黃騰達,榮華富貴無關。”
隆科多微點頭,“嗯”了一聲道:“小年具慧眼,英雄也識英雄,所見應該不差,聽他這麼一説,我有同感。他有一身連小年都推崇備至的能耐,如果求榮華富貴,垂手可得,也到處是捷徑,大可不必投身羣義,從兩個女子身邊做開端。”
雍郡王剎時像泄了氣的皮球,頹然道:“您跟小年是我的兩根擎天柱,您跟小年都這麼説,應該不假,可是像郭懷這麼個人,我怎麼甘心就此放手”
年羹堯道:“我知道您不甘心,我又何嘗甘心,可是事實上您非得放手不可。”
雍郡王道:“我放手了,萬一讓他們別個誰”
年羹堯道:“四爺,我可以擔保,誰也拉不走他,就連皇上,恐怕都未必拉得動他。”
“他真是這麼高深的人?”
“或許高深,或許未必,但是他志不在此,絕對是實情。”
雍郡王默然未語。
年羹堯道:“四爺,雖然這樣,儘管放了手,但是這個朋友絕對要交,像他這麼個人,將來只不跟咱們作對,咱們就應該感到慶幸,而且對他這個人,必須待之以禮,動之以情,絕不可用術謀。”
雍郡王沉默了一下,抬眼望年羹堯:“那你要我”
年羹堯道:“另做他圖。”
雍郡王苦笑道:“我還有什麼好他圖的?”
年羹堯道:“雖然是退求其次,但卻仍是一條明路,對神力侯府傅家多下點工夫,拉緊他們。”雍郡王道:“別人不清楚,你明白,我不是沒下工夫,不是沒拉,可是那個老的,鐵面無私,不管是誰,一點帳都不買”
年羹堯道:“這個我知道,可是為久遠計,得從小的身上着手,只拉住了小的,絕對可以拉住老的。”雍郡王搖頭道:“這本是天下之至理,可是在傅家行不通,你又不是不知道。”
年羹堯道:“我知道,但是我更知道,至理就是至理,放之於四海皆准,在哪兒都行得通。”雍郡王還待再説。
隆科多捋着鬍子突然道:“老四,小年的話你還沒懂麼?”
雍郡王微怔道:“舅舅,小年的意思是”
“我問你,以你看,傅家現在最需要什麼?做件什麼事能讓傅家感激不盡?”
雍郡王道:“這”忽地霍然道:“胡鳳樓”
“對,找個工夫,拉玉翎好好談談。告訴他,幫他這個忙,促成這段姻緣,交換條件是讓他為雍王府盡心盡力,你説他幹不幹?”
“幹,他一定幹。”
“還有,傅家能娶這麼個媳婦兒進門,你説,兩個老的高興不高興,心裏感激不感激大媒?”“當然高興,當然感激!”
“心存感激,當着面不説,一旦有什麼事,背地裏還能不幫你的忙,説你的好話,傅家的好話不用多,只一句就夠你受用不盡了。”
“可是鳳樓那個丫頭,對玉翎不只是若即若離,簡直是不假辭色,以我看,玉翎根本就是剃頭挑子一頭兒熱”“我有同感,恐怕小年也看得很清楚。”
“這就是了,那你們還讓我-”
“老四,別忘了那放之於四海皆准,到哪兒都行得通的至理。”
雍郡王一怔道:“舅舅”
隆種多道:“剛才是讓你先拉住小的,然後自然也就拉住了老的,如今,卻是讓你先拉住老的,自然也忙拉住小的了。”
雍郡王又一怔道:“您是説”
年羹堯道:“四爺,胡鳳樓父早喪,僅一寡母,這位姑娘至孝。”
雍郡王道:“你們怎麼知道?”
隆科多道:“凡是可能用得着的人與事,都得早摸清楚準備着,要不然憑什麼叫智囊,老四,智囊可不是隻出出主意就行了的呀?”
雍郡王笑了,很高興的笑了:“舅舅,只我有那麼一天,我會好好謝謝您跟小年。”
隆科多道:“那我們就先謝主隆思了。”
雍郡王兩眼之中奇光暴問,一仰頭,縱聲大笑。
適時,外頭響起個恭謹話聲:“稟王爺,護衞班領有要事求見年爺!”
雍郡王笑聲倏然而落,道:“小年,你去吧!待會兒跟舅舅,咱們三個喝兩杯。”
答應聲中,年羹堯衝隆科多欠了欠身,行出了敞軒。
聽得那雄健步履聲去遠,雍郡王忽然壓低了話聲道:“舅舅,您看,小年去過一趟羣義鏢局之後,回來讓我對郭懷放手,會不會是因為他有顧忌,有私心?”隆科多道:“你是説,小年怕郭懷把他比下去?”
雍郡王一點頭:“嗯!”
隆科多搖搖頭:“不會,絕不是那麼回事,你要知道,小年他是絕頂聰明個人,他清楚得很,只有你能成事,才有他的極榮華、大富貴,所以,他不會拒絕,更不會排斥任何一個對你有大助力的才能。”
雍郡王點頭沉吟着,沒説話。
隆科多又道:“其實,你應該有知人之明,現在的小年,對你絕對是忠心耿耿,可是——”雍郡王忽一笑,這一笑,笑得明芬:“我知道,小年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將來也必是個朝廷柱石的虎將,但是我也清楚,他不是個英雄,他是個嫋雄。”
隆科多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沒知人之明。”
雍郡王又一笑,這一笑,笑的得意,他側身端起几上的蓋碗,喝了一口茶。
就在他喝茶的時候,隆科多的臉上閃過了一條奇異的表情。
那該是心底裏的一懍。
這是一個夜晚,華燈初上後的夜晚。
威遠鏢局後院,那林木深處的一座小樓上。
燈光柔和,紗窗開着,姑娘胡鳳樓憑欄而坐。
小樓上,是間卧房,很精緻的一間卧房。
這是老鏢頭韓振天專為姑娘備的,每次姑娘來京,住威遠鏢局,就住在這座小樓。
姑娘不在京裏的時候,樓門深鎖,任何人不得擅入,就連老鏢頭的親生愛女姑娘韓如蘭都算上。老鏢頭之鐘愛這位義女,可見一斑。
沒人不服,姑娘韓如蘭可是刁蠻難纏出了名,可是唯獨對姑娘胡鳳樓,連她都服服貼貼的。沒別的,她還沒見過有誰比得上她這位鳳樓姐,連她自己也包括在內。
如今這座小樓上,只姑娘胡鳳樓一個人,一個人憑欄而坐,一雙深邃清澈的目光,投注在樓下院子裏,那一泓池水上,呆呆的。
池水裏,映着碧空一鈎冷月。
不知道姑娘是不是望着這彎水中鈎月出神。
立秋天兒,白天熱,到了夜晚也不見得涼快,不見鏢局裏的爺兒們,揹着人光着膀子還直擦汗,恨不得扒下一層皮來。
可是姑娘,她坐在那兒毫無熱意。
理應如此,玉骨冰肌,自清涼無汗。
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從樓下響到了樓上,然後簾外響起個話聲:“姑娘”
姑娘開了門,話聲那麼輕,那麼柔:“是紫鵑麼,進來吧!”
珠簾掀動,一條倩影閃了進來,正是姑娘三名美婢中的紫鵑。
她近前微一禮道:“姑娘,天津船幫動了!”
姑娘微一凝神道:“什麼時候?”
紫鵑道:“今兒個一早。”
姑娘道:“怎麼到現在才知道?”
紫鵑道:“鏢局裏是早知道了,可是獨瞞了咱們,剛要不是紅菱聽前院的弟兄説起,咱們到現在也還不知道。”姑娘輕輕的“哦”了一聲。
紫鵑又道:“聽説天津部幫來了不少,總有三十個之多,結果只見三十個恨爹孃少生兩條腿似的都跑了。”姑娘道:“那原在意料中,只是沒想到他們會來這麼多,天子腳下,京城重地,他們未免也太不把王法放在眼裏了。”紫鵑道:“一大批人進了城,不會沒人知道,可就沒見有人管。”
姑娘道:“簡直就是縱容,不過,天津船幫他們也猖獗不了幾天了。”
“您是説郭懷?”
“他們既找上了他,他不會不找他們。”
“可是畢竟就他一個”
“我也知道就他一個,可是我總覺得他這個人像個巨人,具有無比的力量,能夠力敵萬人,如果我沒有料錯,最後低頭的一定是天津船幫,不是他。”
“但願您料中。”
“哦!”
“不論在哪個場合,您不是都挺偏向他的麼?”
紫鵑這句話沒什麼,也是實情。
可就不知道為什麼,姑娘那清麗如他的嬌靨上,竟然飛快的掠過一抹酡紅,旋聽她淡然道:“單對羣義鏢局這件事,我希望我料中,但對今後京裏的情勢,我卻希望我料錯,因為天津船幫一旦對他低了頭,羣義的聲威立即就會上騰九霄,第一個受不了的就是威遠,誰也不敢説是福是禍。”
紫鵑道:“上騰九霄的是郭懷那兩個字兒,羣義只不過是沾了光。”
“那就夠了!”
“我就不明白。”紫鵑道:“也想不通,郭懷他怎麼會單投身羣義。”
“許是因為歐陽姐妹是孝女,尤其那位叫霜的行事愧煞鬚眉,其他的,就該是他有一付俠骨,一付柔腸了。”“可是他剛來京,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這就是我再次覺得他讓人莫測高深的地方,可能,在京裏,他有人在,要是這樣的話,他的來京就是有大目的,也就必有大作為,恐怕是這樣,這跟我覺得他有着無比的力量不謀而合。”
紫鵑要説話。
姑娘又道:“這一次,咱們自己留意,叫紅菱出去盯着羣義方面的動靜。”
明明是盯郭懷,但是姑娘説羣義而不説郭懷。
紫鵑答應聲中,秀眉微揚:“姑娘,我不懂,鏢局為什麼獨瞞我們。”
姑娘胡鳳樓沉默了一下,淡然道:“我一直很推崇郭懷,許是老鏢頭不願意我對郭懷,再有多一份的推崇。”紫鵑還待再説。
姑娘道:“不要再説什麼了,你去告訴紅菱一聲吧!”
紫鵑恭應一聲,施禮退了出去。
姑娘的一雙目光,又緩緩投落在樓下那一泓池水之上,神態跟剛才沒什麼兩樣,只是,眉宇間多了一份淡淡的愁意。
誰知道姑娘她愁什麼,為什麼而愁?
同樣的一個夜晚。
但是地方在天津。
或許,這個地方歸天津衞管,真説起來,它並不在天津。
這個地方,自己有個名字,叫“東澱”,是一個湖。
這個湖不大,比起八百里波濤浩瀚的洞庭,三萬六千頃的太湖,那是差多了。
但是若論起名氣來,至少在河北、山東,甚至在北六省,一直到出了海,它的名氣絕不比洞庭或者太湖小。因為,天津船幫的總舵在這兒。
這裏,周遭二十里內,不是天津船幫的人,絕不許進入。
天津船幫隻立這麼個規矩,沒設禁衞,不設樁卡,但卻沒人敢擅越雷池一步,從來都沒有。擅入禁區的後果怎麼樣?沒人知道。
因為,從沒有人觸犯過,就算誰也不知道後果嚴重到什麼程度,卻還是沒人願意,沒人敢輕易言試。“東澱湖”扼“子牙河”跟“西澱湖”幾條河通往天津的要衝,那麼來往的船隻該怎麼辦?容易,只要事先交了現銀,把天津船幫給的一面三角小旗插上船頭,二十里的禁區內,就能通行無阻。不過一所謂從沒人敢擅入禁區,那應該是指今夜以前。
而就在今夜,破天荒的第一遭,有人進了“東澱湖”周遭約二十里禁區,外人。
這外人不只一個,是兩個,這兩個外人不但進了天津船幫總舵所在的哲裏禁區,而且直抵天津部幫的總舵之前。天津船幫的總舵,是一座佔地廣大的大宅院,在“東起潮”北,緊挨着“東澱湖”,背湖面陸。這兩個外人,一個是郭懷,一個居然是海威堂的總管,通記的東家,有活財神之稱的官弼。郭懷仍是那瀟灑不失簡樸的一身,宮弼則是一身黑綢褲褂,手裏還提着長革囊。
沒有車,沒有馬,兩個人顯然是步行而來。
車馬是不是停在廿裏以外,那就不得而知了。
儘管是步行,廿裏的禁區內,陸上,有天津船幫的人行走,水上,有天津船幫的船隻來往。但卻沒人發現這兩個外人進來了廿甘裏禁區,甚至直抵總舵之前。
或許,天津船幫從不相信有人敢擅入禁區,事實上也的確從沒有過。
天津船幫的總舵所在,那座大宅院前,或坐或站的有幾個光着脊樑的漢子,一個個不但壯,而且一個個剽悍。這幾個一見門口到了這麼兩個外人,坐着的霍然站起,站着的全傻了。
本難怪,從沒有過的事兒,這是哪個膽上長了毛,活膩了不怕死的。
就在這個時候,郭懷説了話:“往裏通報,京裏羣義鏢局郭懷找來了!”
不見得是人名樹影,可是這當兒,天津船幫上下,已經沒有一個不知道羣義鏢局郭懷的。
那幾個,臉上都變了色,站在最前頭的一個道:“怎麼説,你就是京裏羣義鏢局兩個小娘兒們手下的郭懷?”郭懷一點頭道:“不錯。”
那一個扯着喉嚨叫了起來:“你真來了,你是活膩了,找死!”
他一步跨到,斗大的拳頭,當胸猛搗。
郭懷道:“這哪是待客之道?”
話聲出口,右手已經輕易的落在那漢子腕脈之上,那漢子哼一聲,粗壯的身軀往下一矮。
“對你們,我可沒有這樣,即使是動了手,那也是先禮後兵,我教你點禮數,你站穩了!”郭懷的話聲再出口,那漢子兩腿已離了地,身子也飛了起來,先是往上飛,然後橫飛,斷線風箏似的,直向大門撞去。
那漢子剛才那扯着喉嚨的一嚷嚷,已經驚動了遠近,往裏頭一擁跑出來十幾個,個個光着脊樑,露着一身結實的肌肉。
一個結實,十幾個結實加在一塊兒,實該結實得像座山。
奈何這座山經不起打橫飛來的那漢子一撞,立即東倒西歪全躺下了。
只這一手就夠了,門外的那幾個,躺下的那十幾個,嚷嚷着全退進去了。
只有那漢子還躺着,摔得不輕,一時站不起來了。
郭懷帶着宮弼進了大門,從那漢子眼前過,那漢子只有眼睜睜的看着,能伸手他也不敢伸手了。好大的前院,好多的人,黑壓壓的一片,沒有一個不光着脊樑,也難怪,天氣熱嘛!再説走船玩兒命的,還怕光脊樑不好看?
郭懷帶着宮弼還沒往裏閉。
一個粗壯沉喝傳了過來:“閃開,讓我來會會他姓郭的。”
一個個的漢子潮水似的退往兩旁,讓出了中間一條路,順着這條路往裏看,兩三丈外站着七八個中年壯漢。這七八個雖然沒光脊樑,可是一個個也都坦胸露杯,説好聽一點叫豪邁,説不好聽叫粗魯。就在這時候,一聲怪叫傳了過來:“宮老!”
一個黃臉黃鬍子壯漢跨步而出,一臉詫異的望着宮弼。
宮弼這才開口説了話:“五堂主,沒錯,是我,宮弼。”
這才是人名樹影,普天之下,尤其是北六省,誰不知道宮弼這兩個字?
兩邊的,立時起了騷動,那七八個也都瞪大了眼。
黃臉黃鬍子壯漢詫聲道:“宮老怎麼跟這個姓郭的一塊兒”
宮弼道:“五堂主先不要問那麼多,聽我一句話,為了不傷人不傷和氣,請馬上帶我們面見貴幫主。”這不是別人説話,是活財神説話。
黃險費鬍子壯漢遲疑了一下:“請等一等。”
他就要轉身。
適時一個話聲從後頭傳了過來:“幫主有令,請宮老跟來人後花廳相見。”
活財神説的話,就是不同。
黃臉黃鬍子壯漢立即側身擺手:“宮老,請!”
他請的是宮弼。
宮弼卻沒動,等到郭懷邁了步,宮弼才舉步跟上。
天津船幫的這些個,儘管個個是玩命鬥狠的,但個個走南闖北,也都是明眼人,宮弼這份所執的恭道禮,又把他們看怔了。
後院更大,燈火通明,藉着燈光看,沒有亭台樓村,不夠氣派不算美,但卻別有一番懾人氣勢。那石階高築的一座大花廳,就坐北面南坐落在後院中間。
進花廳,不見字畫,只見一盞盞的大燈,把廳裏照耀得光同白晝。
靠裏,左右各五,十把靠背雕花太師椅,雁翅般排列。
靠裏,面南,另有三張一字排列的太師椅,上頭都放着其色烏黑的皮墊子。
常在海上討生活的,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整張的虎鯊皮做的。
這時候,那三張大師椅最中間一張前,已經站定了一個魁偉壯漢,正是海威堂開張宴上那位天津船幫的幫主。椅子後,還站着兩名臉色冷肅,神情剽悍的提刀黑衣漢子。
不用説,那是幫主的近身侍衞。
郭懷、宮弼,身後跟着那七八個,直趨近前。
魁偉壯漢抬了手:“宮老不但是稀客,而且今夜來得讓人詫異,請坐。”
宮弼沒動,也沒説話。
郭懷突然道:“我要見的是天津船幫的幫主,不是你。”
魁偉壯漢一聽,怔了怔道:“怎麼説”
郭懷道:“你不是幫主。”
魁偉壯漢勃然色變:“姓郭的,天津船幫要不是看宮老金面”
宮弼説了話:“一堂主,你錯了,宮弼只是不願見貴幫弟兄受到傷害。”
魁偉壯漢一怔:“宮老知道我”
宮弼道:“對資幫,我知道的不算少,我不但知道你只是內一堂的堂主,而且還知道幫主姓海,雙名無極。”魁偉壯漢驚叫道:“宮老,你”
宮弼道:“普天之下,知道的人不多,可巧我就是那少數幾個人裏的一個,我既然知道,跟我同來的這位,自然也就知道了。”
魁偉壯漢還待再説。
突然,一個震人耳鼓,洪鐘也似的話聲,從廳後傳了進來:“一邊兒去,我見見這位名滿天下的活財神。”魁偉壯漢馬上一臉恭謹肅穆色,低頭躬身,連連後退,一直退到了那七八個身旁,那七八個也立即躬下了身。旋即,廳後踱進了三個人,三個人一前兩後,後頭兩個,也是兩個臉色冷肅,神情剽悍的提刀黑衣漢子。前頭那個,不得了,身軀比那位一堂主更要魁偉,簡直半截鐵塔也似的,豹頭壞眼,繞腮虯髯,鬚髮白裏泛灰,威猛之態,懾人已極。
他,大踏步走到中間太師椅前,大馬金刀坐了下去。
那四個提刀黑衣漢子,成一字的肅立椅後。
宮弼淡然道:“想當初,你在我面前只有站着的份兒,沒想到曾幾何時,我卻站在了你面前,這可真是十年風水輪流轉啊!”
魁偉大漢聞言一怔,環目一凝:“你怎麼説”
話沒説完,他又一怔,站了起來道:“你”
宮弼道:“不認得了麼?我現在叫宮弼,當年,我叫宮天干。”
魁偉大漢環目猛睜,霹靂大叫:“相爺,真是您”
宮弼微一笑:“不錯,你到底還是想起來了!”
他這兒話剛説完,魁偉大漢鬚髮告張,激動中一步跨到,叫道:“相爺,您想煞了屬下了,海無極給您磕頭。”推金山,倒玉柱,他就要拜下。
宮弼伸手一攔,別看他只伸手一攔,硬架住了魁偉大漢海無極那半截鐵塔般的身軀:
“別急着拜,我先給你引見這位”
他抬手向郭懷:“這位”
海無極道:“屬下知道,他就是羣義鏢局的那個郭懷,衝着相爺您,天大的事兒一筆勾銷。”宮弼道:“不只是天大的事兒一筆勾銷,海無極,難道你看不出,我對這位,執的是下屬禮?”海無極一怔,望郭懷:“相爺,他”
宮弼道:“那位一堂主,回來告訴你了沒有,我只是海成堂的總管,海威堂的主人則另有其人!”“他説了,屬下正感驚奇,難不成這個郭”
“不錯,這位就是海威堂主人。”
那七八個聽傻了。
海無極大叫:“什麼,他就是相爺,您怎麼會”
宮弼截口道:“海無極,你可還記得,當年咱們每次出海,喊得震天價響的,是哪兩個字?”“屬下當然記得,就是‘海威’”海無極話説到這兒,神情猛震,急道:“相爺,難不成他是”宮弼道:“這位,他上郭下懷,兩個字都是他的姓,只因為他自小被那兩位撫養,如今又接那兩位衣缽,更是那後一位的義子,那前一位,就是袁大將軍麾下那位郭威郭將軍。”
海無極顫聲叫道:“照您這麼説,那後一位就該姓懷,豈不就是皇爺?”
宮弼肅容道:“海無極,以你看呢?”
海無極鬚髮皆顫:“這,這怎麼可能,當年事後,皇爺失蹤,臣下分散,傳聞皇爺已然歸天”宮弼道:“海無極,你看!”
話落,抖手,手中革囊脱落,郭懷的那柄長劍立現,宮弼雙手捧起了長劍。
海無極眼淚突然奪眶,嘶聲大叫:“皇爺的”
他雙膝落地,立即拜了下去,竟然雙肩聳動,為之失聲。
那七八個瞪着眼,張着嘴,成了泥塑木雕的人。
宮弼道:“皇爺如若已在當年歸無,何來如今的通記活財神宮弼,皇爺不過是暫作歸隱,命我來此廣作經營,暗中培植實力,以便後日重振七海雄風,海無極,如今這一切你明白了麼?”
海無極爬伏在地,連連點頭:“相爺,屬下明白了,屬下明白了,只是您明知底下在,為什麼早不讓居下知道---”宮弼道:“你創天津船幫,沒有忘本,擴展勢力,不犯大錯,未嘗不是一處基業,時機未到,不必讓你知道,現在少主到了,也就是你該知道的時候了!”
海無極就地轉身向郭懷:“海無極拜見少主,請少主恕屬下不知之罪。”
郭懷伸手扶起了海無極,道:“海將軍,聽我説幾句話,一、天津船幫和羣義鏢局間的事,從此一筆勾銷;二、從今夜起,天津船幫歸於海威堂下,聽宮老令諭;三、我跟宮老今夜來此事,嚴戒泄露”
海無極低頭躬身:“屬下敬謹遵命。”
郭懷雙眉揚起:“天津船幫為擴展勢力,逐一打擊鏢局,原無可厚非,但是我要問一問,還不了債,就要人家歐陽大姑娘,這是誰的主意?”
海無極猛抬頭:“有這種事”
環目暴睜,威稜直逼那位一堂主:“熊震山!”
那位一堂主一顫而醒,忙躬身:“屬下在!”
海無極震聲道:“還不出債要人家閨女,是誰的主意?”
熊震山臉色大變,顫聲道:“稟幫主,屬下,屬下”
海無極暴叫截口:“我問你,是誰的主意?”
熊震山立即曲下一膝,低下頭去:“回幫主,是屬下的意思”
海無極鬚髮暴張,大叫道:“熊震山,你該死,來人,押下去幫規議處。”
身後四名提刀漢子裏的兩名,轟雷般一聲答應。
熊震山猛抬頭,臉都白了:“幫主開恩,屬下並不是真的要他們家的閨女,屬下只是想把”郭懷抬手攔住了走過去的兩名提刀黑衣漢子道:“海無極,你天津船幫的幫規裏,可有板打棍責這一條?”海無極忙躬身:“回少主,有,不過那是輕罰。”
郭懷道:“姑念初犯,好在他也並沒有真把人家閨女要過來,可以責打四十大板,以觀後效。”海無極恭謹躬身:“海無極敬遵少主令諭。”
熊震山一陣激動,顫聲道:“謝少主不殺之思。”
海無極揮手祝喝道:“押下去!”
恭應聲中,兩名提刀黑衣漢子押走了熊震山。
郭懷道:“讓他明天一早啓程進京,以堂主身份代表幫主,帶領李朋,到羣義鏢局,對歐陽家當面説明勾銷債務之事。”
海無權再次躬身恭應:“敬遵少主令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