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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後花廳裏,韓振天正陪着個帶發頭陀坐着,頭陀的年紀不見得比韓振天小,瘦小的身材一襲灰衣,滿臉病容,身邊偎了位一身火紅的姑娘,正是韓如蘭,姑娘的豔麗姿容,穿着打扮,跟頭陀正成強烈對比。這當兒,忽聽頭陀一笑:“咱們的姑娘回來了!能讓她顯露奇絕身法的不多,頭陀我榮幸。”一聲驚喜嬌呼:“師叔!”

    燈光一暗復明,醉人幽香滿廳,燈光下,廳裏多了位姑娘胡鳳樓,她驚喜的望着頭陀,矮身就拜。頭陀伸了手,他的座兒至少在五尺之外,但是姑娘沒能拜下去,再看時姑娘已到了他面前,他的手,正拉着姑娘的手肘。

    姑娘韓如蘭一下子瞪大了眼。

    韓振天笑道:“不要看,這絕學你永遠學不會。”

    韓如蘭像沒聽見乃父的話,脱口叫道:“頭陀叔,您是怎麼把鳳樓姐拉過來的,根本就夠不着嘛!”頭陀眨了眨眼:“姑娘,讓我跟你鳳樓姐説兩句話再告訴你,行麼?”

    “行。”韓如蘭點了頭:“可是您得教我!”

    韓振天輕叱:“丫頭”

    頭陀一抬手:“咱們各交各的,頭陀跟姑娘的事,你別管。”

    韓振天樂得不管,他巴不得愛女能從頭陀那兒多磨出些神功絕學來。

    頭陀轉眼又望韓如蘭:“姑娘,咱們一句話。”

    姑娘一躍老高,話聲都上震屋瓦:“那我這就先拜師她就要拜。

    頭陀手微擺,姑娘硬是跪不下去,接着頭陀指着她道:“再羅嗦我就不只跟你鳳樓姐説兩句了,等我賴了帳,你可不許哭鬧撒嬌啊!”

    這句話真靈,姑娘馬上不動了,也不吭氣兒了,站在那兒要多文靜就有多文靜。

    這時候,韓克威、趙玉茹夫婦帶着紫鵑、藍玲進了花廳,後頭跟進來的是紅菱,她猛一怔:“喲!是頭陀爺!”她上前一步,跟紫鵑、藍玲趕個並肩,三個人一起拜了下去。

    “好了,好了,別多禮了!”

    頭陀擺着手受了這一禮,把姑娘鳳樓拉坐到身邊,凝目打量姑娘之後,咧嘴一笑:“還好,沒瘦,頭陀那個師姐還不會太心疼。”

    姑娘立即肅容問:“師叔,她老人家安好!”

    頭陀道:“金剛不壞身,還有什麼不好的,我從她那兒來,她讓我帶話給你,給這兒的每一個”“她老人家有什麼訓示?”

    頭陀道:“告訴這兒每一個的是,天下將有大變,儘量置身事外。”

    韓振天一怔,忙道:“頭陀,天下將有什麼大變?”

    頭陀道:“我也問過我那位師姐,她説不可説,不可説!”

    韓振天道:“莫非是當朝”

    頭陀像沒聽見,轉望姑娘鳳樓,又道:“告訴你的是,謹慎抉擇,一念之誤,將鑄無窮恨事。”姑娘神情猛一震,但是她沒問什麼,也沒説話。

    頭陀道:“先是一虎,後來一龍,龍虎之間,難為一鳳,天意乎!天意乎!”

    姑娘鳳樓神情再震,韓振天等,眾皆驚愕。

    頭陀轉過臉來拉住姑娘韓如蘭:“話既帶到,事也了了,姑娘,頭陀最怕欠人的債,那種日子不好過,走!跟頭陀找個沒人打擾的地方去。”

    話落,他離座飛起,帶着韓如蘭,向着廳外疾射不見。

    姑娘鳳樓像沒看見,一動沒動。

    韓振天等看見了,想站起,想説話,但是誰也沒來得及。

    定了定神,韓振天道:“鳳樓,難道頭陀來,就為這兩句話?”

    姑娘很平靜,平靜得出奇:“是的,義父,不為那兩句話,他老人家絕不會站這個地方,話既帶到,他老人家也絕不願在這個地方多留一刻。”

    韓振天當然懂姑娘所説“這個地方”是什麼,又是什麼意思,他道:“那麼頭陀諭示的頭一句----”“義父,他老人家都説不叫説,我一時又怎麼知道他老人家何指。”

    “那麼那後一句----”

    姑娘道:“我多少悟出了些,但卻不知道對不對?”

    “你認為是----”

    “義父,鳳樓不想説,至少目前不想説。”

    姑娘既不想説,老鏢頭也不好再問。

    可是姑娘又道:“如果我悟得對,那也就證明我的眼光的確不差。”

    腦際閃過靈光,突然之間,老鏢頭也猛有所悟,他兩眼猛睜,驚然道:“鳳樓.難道你是説”姑娘道:“義父,鳳樓沒説什麼。”

    老鏢頭倏然住口不言,但他臉上那震驚神色.卻久久沒消失----北京城裏,有幾種人起得很早。

    遛鳥兒的,天還沒亮呢!就提着相當講究的鳥籠子出門兒了,畫眉、靛顏兒、百靈……

    鳥兒多啦!撿紙的,天剛亮,揹着籮筐.手持叉兒就滿街跑了。

    開澡堂的,講究的是“金雞末唱場先熱”,天剛矇矇亮,大街上任何買賣還沒開門兒,“澡堂子”的“温熱四地”水已經準備好了……

    北京城裏起得早的人可真不少,但最顯眼的.最具代表性的,還是開茶館的。

    因為北京城裏,無論住家户、大小買賣.無論春夏秋冬,四季寒暑,睜開眼,清晨第一件事,就是生爐子,燒開水,一面收拾灑掃,一面等着水開,等到酒掃漱洗諸事已畢,水也開了,然後沏上一壺好條。不信你關關門上街一趟,街坊鄰居,親戚朋友,見面頭一句話就是:“您喝茶啦!”

    就因這,北京城裏就少不了茶館兒,而且一家賽一家,多得很。

    這兒的買賣,早賣幌子晚賣燈,一大早,茶館兒就下板子掛出幌子了,轉眼工夫之後,客人就上門兒了。用不了多久,茶館兒裏就已經是亂哄哄了。

    北京城的茶館兒,有一種茶館兒,跟一般茶館兒不一樣,不是單純喝茶的地兒。

    這種茶館兒,以“茶”為名,除賣茶之外,可以辦很多事兒,甚至可以辦個小酒席。

    這種茶館兒,地方寬敞,規模大,散座兒是散座兒,雅座兒是雅座兒,有的有跨院,有的還帶樓。所謂可以辦很多事兒,都包括哪些呢?

    像房地買賣、辦紅白事兒、趕早市的,五行八作,各種生意買賣,大小事,都能在這兒談妥,都能在這兒辦成。就算是沒事兒子,想找個差事,找碗飯吃,只一大早去買包茶葉上茶館兒坐坐,保不定頭一趟你就能找碗飯餬口了。

    上茶館兒的這種人還真不少。

    這兒就有一個郭懷。

    郭懷還是那身行頭,還是那身打扮,還是那個樣子,提着他那長長的行囊,進了這家大茶館兒。他來得早,爐上水剛開,他就進門兒了,北京城的生意人永遠既和氣又周到,夥計擱下手上的事兒,把他讓到一付座頭上。

    別看郭懷是生平第一次進京,京裏的事兒,他知道得還真不少,一坐定,就自己掏出一小包茶葉遞了出去。這也是京里人上茶館兒的一個特色,大部分的茶客都是自帶茶葉。

    京裏的茶葉館,一律論包,一小包,一小包,恰好夠沏上一壺的,不論多少包,包得絕對一模一樣。十包捆在一塊兒,準是個下面大,上頭小的寶塔形,而且,多少錢一包的,用什麼顏色的紙包,都有一定,老喝茶只一看紙包的顏色,就知道是多少錢一包的。

    茶館兒夥計當然更清楚,他一看郭懷那包茶,就知道是精選的上好茶葉,不敢怠慢,轉眼工夫就把沏好的茶送上來了,一色雪白的茶具,碗是細瓷的。

    夥計把茶雙手往桌上一放,還賠着滿臉笑來了這麼一句:“這位爺,要是小的沒瞧走眼,您這茶葉,恐怕是貢品。”

    好在茶剛沏好還得悶一會兒,不能急着喝,而且郭懷也不急喝,他微一笑道:“夥計,你好眼力。”這位的穿着不怎麼樣,可是看相貌、氣度,再加上這貢茶,還能不表示有來頭?聽説皇上的阿哥們,可是經常到處逛的。

    夥計的臉色一肅,兩手垂了下去。

    郭懷看在眼裏,又是一笑道:“不是我自個兒的,是我一個親戚送我的。”

    就算不是自己的,能有這麼一家喝貢茶的親戚,那來頭也夠瞧的了。

    夥計哈着腰,賠着笑,連聲道:“是,是。”

    夥計這兒剛認定他是個有來頭的,他自己接下來的話,把夥計這份認定馬上又弄砸了:

    “夥計,我剛進京來,人生地不熟,想找個事兒做,找碗餬口的飯,你知道哪兒短個人手麼?”

    夥計怔了一怔,又賠上一臉笑:“這位爺,您是跟我開玩笑?”

    “夥計,養活自己的事兒,我是再正經也沒有了。”

    看樣子,的確不像是開玩笑。

    夥計沒笑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説.一雙目光落在了那一壺貢“品”的上。

    郭懷還有不明白的?道:“我剛説過,這包茶葉,是一家親戚送的,這家親戚,遠在南方,他或許願意管我的事兒,但我不願意仗這份關係。”

    有骨氣,好志氣,是個男子漢,大丈夫。

    夥計抬起了眼:“您要是説真的,我倒是知道這麼個地方,‘天橋’邊兒上有家鏢局短人手。”郭懷道:“北京城卧虎藏龍,什麼好樣兒的沒有,鏢局還會短人手?”

    夥計道:“您從外地來,您不知道,京裏有家大鏢局,叫威遠,南七北六都有分支,目從有了這家威遠,原有的鏢師也好,趟子手也好,也全投了威遠,如今就剩下這麼一家不服氣,還強撐着,可是一個月給不起多少,您還願意往那兒去?”

    郭懷道:“我不計較多少,能有地兒吃飯睡覺就行,而且我這個人有個怪脾氣,從不附炎趨勢幫勝家兒。”夥計道:“那就行了,您往那兒去吧!就衝您這不計較,準成.那家鏢局叫‘羣義’,好找.一到天橋就看見了。”郭懷二話沒説,丟下塊碎銀,站起來了。

    夥計怔了,一壺貢茶,連碰都沒碰,而且這會兒也剛悶好,正好喝。

    定過了神,夥計忙收起碎銀,端起那壺茶往後去了。茶錢給多了,一壺這輩子從沒嘗過,做夢也夢不到的貢茶,要是沒耳朵擋着,夥計的嘴能咧到脖子後頭去。

    夥計沒説錯,這家羣義鏢局真好找,一到天橋就瞧見招牌了,黑底金字,金字都變成了白的了。坐落天橋,是個熱鬧地兒。

    可是,這時候的天橋還沒開市,正寂靜冷清。

    看樣子,這家鏢局離關門兒歇業不遠了,能硬撐到如今,已經是很不容易,很不容易的事了。局主必然是個寧折不屈的硬漢。

    看那兩扇門兒,那個院子,哪像家鏢局,不知道局主怎麼想,別人看在眼裏都心酸。

    門上油漆剝落了,牆上的土,也掉得東一塊,西一塊的,破落、冷清,但是很乾淨。

    也足證,那位局主,是個很好面子的人。

    郭懷到的時候,鏢局還沒開門兒,站在門口正打量的時候,兩扇門兒呀然開了,從裏頭走出個姑娘,手裏提着掃把、簸箕。

    姑娘年可十六七,一身白底小紅花褲褂兒,挺合身,把姑娘剛健婀娜的身材全顯露了出來。姑娘長得也真不錯,很白淨,柳眉杏眼瓜子股,粉妝玉琢的小瓊鼻,鮮紅一點的小嘴,兩眼閃動着慧黠,也透着幾分逼人的靈氣。

    姑娘出門兒來看見了郭懷,可是她沒在意,本來嘛,街上路人多得很,路是人走的,門口來了個人,有什麼稀奇?何況一個大姑娘家,留意一個生人,尤其是個大男人,也沒來由。

    既然沒在意郭懷,姑娘就寒着臉打掃上了,怪不得鏢局破落倒挺乾淨,敢情有姑娘這麼一個人每日價打掃。看那雙欺霜賽雪的白嫩柔美,真叫人很不得上前奪過掃把來,替她操勞。

    可是郭懷沒有那麼做,不但沒有那麼做,而且站在那兒看姑娘掃地,一動不動,一聲不吭。這麼樣個人兒,姑娘她就不能不在意了。

    姑娘停下手,直腰轉臉凝望郭懷,似乎,她這才看清楚郭懷,呆了一呆,一隻杏眼之中異采閃現,上下打量了郭懷一下,然後她開口説了話.話聲清脆甜美.好好聽:“你……沒看過人掃地?”

    郭懷微一笑:“那怎麼會,黎明即起,灑掃擦洗,廿年來,我就是這麼長大的,只有最近,才算間斷了。”“熬出來了.可以不做這些活兒了。”

    “不,因為我上京裏來了,其實我覺得這活兒沒什麼不好,修身的第一步。”

    “你倒是挺會説話的,談吐不俗,知道修身,大半你是個讀書人。”

    “不全是.也當不起,因為我並不專.別的也都涉獵了,多少都會一點兒。”

    姑娘發覺.這個人不但談吐不俗.而且説話有意思.當然,對這麼個人就更在意了:

    “剛聽你説,你上京來了,顯然你不是本地人?”

    郭懷道:“不是。”

    “那麼你一大早站在我們鏢局門口”

    “我想來找個差事兒.來得早了點兒。”

    “怎麼説.你想上我們鏢局找個差事兒?”

    “北京城這麼多買賣字號,你怎麼單找上我們鏢局?”

    “是家茶館兒夥計告訴我的,説你們局裏短人手。”

    “他怎麼告訴你的?”

    “我説實話,姑娘可別在意。”

    “不會。”

    “他告訴我,京裏原有不少家鏢局,可是自從‘打磨廠’的威遠鏢局設立了之後,生意全讓他家比下去了,一家連一家的關門兒歇了業,只有你們這一家還開着,但是卻缺乏人手幫忙”

    姑娘道:“是實情,可是人往高處爬,你為什麼不上威遠去?”

    “我還是説實話,仍請姑娘別在意,我有自知之明,有多大命,吃多少飯,在威遠顯不出我來,再説他們也未必要我。”

    “你又怎麼知道,我們一定要你?”

    郭懷笑了:“我也只是前來試試運氣,不過我認為,比上威遠鏢局去,能成的成份大一點。”這人説話可是真有意思,真的有什麼説什麼,不隱瞞,不掩飾,也不拐一點兒彎。

    姑娘又忍不住打量了郭懷一陣,然後道:“你知道鏢局是幹什麼的?”

    “姑娘,找個三歲小孩兒來問問,他都不會不知道。”

    “那麼,你會什麼?”

    “我剛説過,涉獵了不少,多少都會一點兒。”

    “會一點兒不行”

    “這個姑娘放心,雖然不多,但是保證樣樣可以派上用場。”

    “呃——?我們這兒管吃住,可是給得卻不多,我們是短人手,實際上我們卻養不起人手。”“夥計也告訴我了,我跟他説,自己有多少,自己清楚,所以並不敢多求,只要有個管吃管住的地兒,我就很知足。”姑娘似乎有點兒不相信,她美目深注,又打量了郭懷一陣,打量過後,不知道她相信了沒有,但是她這麼説:“你跟我進來,用不用你,我做不了主,萬-”

    “姑娘放心,萬一不用我,我會自己再走出來。”

    這種謀事兒的,姑娘是生平頭一回碰見,要是她做得了整個兒的主,她會用他,一點兒都不猶豫。

    姑娘把掃把、簸箕往門口一擱,帶着郭懷進了鏢局。

    帶,自然是走在別人的前頭,可是不管跟在後頭的是什麼人,都會覺得她走路的姿態很好看。鏢局分前後院兒,後院兒許是住家,前院兒空空蕩蕩的,一間間屋子不少,可是都上着鎖,只有一間屋沒鎖,是間不大不小的客廳。

    客廳裏擺設很簡單,但是窗明几淨,纖塵不染。

    最顯眼的,是牆壁上掛着一幅文文山的“正氣歌”,一筆相當不錯的行書,龍飛鳳舞,鐵劃銀鈎。姑娘讓郭懷稍坐一下,還給他倒了杯茶,然後走了。

    郭懷沒去坐,他擱下了行囊走到那幅“正氣歌”前,從頭看到尾,這筆字真不錯,功力火候都夠,沒幾十年的造詣.寫不出這麼一筆字。

    最後,他目光落在署名上,沒有名字,只有一個複姓,兩個字“歐陽”。

    正看着,傳來了步履聲,矯健輕盈。

    郭懷回身看去,外頭進來了兩個人,一位是剛才那位姑娘,另一位,則是另一位姑娘。

    這一位,看年紀,比剛才那位是大兩歲,黑底紅花褲褂兒,一般的剛健婀娜,但是,比剛才那位不但多了股透人的靈氣,還多了股凜人的冷意。

    這位,進來先打量郭懷,臉上沒一點表情,一雙霜刃般冰冷目光,似乎能看透任何人,然後道:“坐。”“謝謝姑娘。”

    分賓主坐下,頭一位姑娘,就站在後來那位身邊。

    後來那位凝眸冷望:“別的,我妹妹已經都告訴我了,我不再多問,但是我要知道你姓什麼,叫什麼?”敢清兩位姑娘是姐兒倆。

    郭懷道:“我叫郭懷。”

    “哪兩個字兒?”

    “郭子儀的郭,胸懷大志的懷。”

    “要是你真胸懷大志,就不該上我們這家鏢局來。”

    “先人都望我懷有大志,我也不願意妄自菲薄,但是目前我只求棲身餬口,不過,世間事任何人難以預料,投身到這家鏢局來,未必就不能施展抱負,達到志向。”

    “可惜以我看,在這兒,你也只能謀個棲身餬口。”

    “聽姑娘的口氣,對鏢局,似乎已灰心了?”

    “事實如此,我們比不上人家,永遠也比不上。”

    “既是這樣,姑娘又何必強撐?”

    姑娘臉色微一變:“要不是我們姐妹的強撐,恐怕你今天也就不會有這麼一個棲身餬口的地方。”這話厲害。

    郭懷淡然一笑,沒説話。

    “從哪兒來?”

    “東海。”

    兩位姑娘一怔:“東海?”

    “是的。”

    後一位姑娘道:“為什麼跑這麼遠,到京裏來謀棲身餬口?”

    “京裏機會多,想有所成,路也近一點。”

    “你所謂的有所成,是指哪一方面”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那麼你想過選錯行沒有,你可知道保鏢是個什麼樣的生涯?”

    “的確,人怕選錯行。但是我要是怕,我也就不來了,並且我什麼都會一點,什麼都勉強能派上用場,鏢局裏的每個人,並不一定都要出外保鏢,是不是?”

    “我們是短人手,可卻很難説短什麼樣的人手,所以我們要用的人,大小事都得派上用場,什麼雜事都得管。”“我覺得這個差事很適合我,我也很適合這個差事。”

    後一個姑娘冷冷的看一着郭懷,道:“我們姐妹複姓歐陽,我叫歐陽霜,二姑娘單名一個雪字。”這姐妹倆,真是如霜似雪。

    郭懷道:“是的,大姑娘,二姑娘,那麼兩位就是”

    大姑娘歐陽霜道:“局主,老鏢頭是家父,他老人家現在卧病在牀。”

    原來還有位鏢頭,本來嘛!哪有兩個年輕姑娘家開鏢局的。

    郭懷“呃”了一聲道:“原來老鏢頭不知道老鏢頭得的是什麼病,如果兩位姑娘允准,我倒願意略盡進鏢局來的頭一次綿薄。”

    姑娘歐陽雪忙道:“你還會看病?”

    郭懷道:“我剛説過,不管什麼,多少都會一點,也都能派得上用場。”

    歐陽雪轉望乃姐。

    不料,大姑娘歐陽霜冷然道:“不必了,我請得有大夫看病,你還是到門口去把地掃掃吧!”“是。”

    郭懷欣然答應,站起來走了出去。

    歐陽雪忙轉望乃姐:“姐姐,你怎麼”

    歐陽霜站了起來,冷然道:“怎麼不能,你以為咱們供吃供住,用的是什麼人手?”

    “可是我跟你説過,這個人不俗,難道你看不出來?”

    “不過長得不錯,讀過幾天書,會説話而已,俗不俗是要看他往後的表現,能做些什麼,會做些什麼?”“他既然説會看病,為什麼不讓他看看爹的病?”

    “懂歧黃的人不少,可是我不相信能強過懸壺濟世的大夫。”

    歐陽雪還待再説。

    歐陽霜已然又道:“給他安排住處,告訴他不許擅進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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