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麗日初升,山林間經昨夜一場大雨的沖洗,更顯得翠綠可愛。
丁建中,姬青別過杜大娘,相偕上路。
姬青換上一身藍衫,當真出落得人品如玉,只是生得略嫌瘦小了些。他本是天涯尋母來的,昨晚聽了丁建中的話,知道娘已在十八年前遇害,心頭自然十分悲傷。
因此決定和丁建中一路,先上終南紫柏山求藥,然後同去繩金寺,他要參加他們的行列,找出這個神秘組織,找出主使殺害孃的兇手,替娘報仇。
兩人走出山谷,姬青忽然側着臉問道:“丁大哥,昨晚你使的是什麼手法,把關中四凶摔得像稻草人一樣。”
丁建中道:“姬兄不是外人,兄弟説也無妨,兄弟昨晚使的是崑崙‘縱鶴擒龍’手法。”
姬青問道:“丁大哥,你不是泰山派的人麼?”
丁建中道:“我義父是泰山派的人,我不是。”
姬青輕嗯一聲道:“我知道了,你是身兼兩家之長,才會有這等高絕的身法。”
丁建中笑道:“姬兄過獎了,身兼兩家之長,談何容易?武功一道,貴於精專,一個門派的武功,就夠你窮畢生之力去精研精練了。”
姬青道:“丁大哥説的是。”他説到這裏,忽然哦了一聲,抬目道:“丁大哥,我有一件事,説出來了,不知你答不答應?”
丁建中道:“姬兄有什麼事,只管請説。”
姬青臉上一紅,説道:“小弟和丁大哥萍水相逢,不但談得十分投機,難得的還是同仇敵愾,因此,小弟……想……”
丁建中道:“姬兄想什麼,但説無妨。”
姬青紅着臉道:“小弟想和丁大哥結為兄弟,不知……”
丁建中大笑道:“人之相知,貴在知心,姬兄既有此意,兄弟自表贊成。”
姬青喜不自勝,雀躍的道:“我知道丁大哥一定會答應的。來,丁大哥,我們坐下來,排排年齡看?”
兩人走到林下,在一方大石上並肩坐下,這一排年齡,丁建中二十三歲,姬青十九,丁建中居長,姬青是小弟。
姬青高興的道:“丁大哥,現在你是我大哥了。”
説着,站起身,恭敬的叫了聲:“大哥。”丁建中一把拉着他手,笑道:“賢弟不可多禮,快坐下來歇息,馬上就要上路了。”
他這一拉住他的手,只覺這位賢弟手掌綿軟,竟然柔若無骨。姬青輕輕掙了一下,郝然道:“丁大哥,我們又不累,還是……啊……”
他疾快的一個轉身,右手朝左肩拍上去,攢着眉道:“大哥,我被什麼叮了一口?好痛!”
丁建中急忙站起身,目光一注,但見一隻金鋒,振翅飛去,這就説道:“是一隻金鋒,賢弟……”
話聲未落,姬青緊緊叫道:“大哥,你後面又有兩隻金蜂飛過來了。”
丁建中也已發覺腦後生風,耳中同時聽到“嗡”嗡”之聲,急忙轉過身去,果見兩隻金蜂箭一般朝自己襲來,身形往後一仰,屈指彈出兩縷指風。
指風襲中金蜂,居然發出極為輕微的“叮”然一聲!
這聲音極為輕微,要是換一個人,極難聽到,但丁建中練的玄門上乘內功,耳目何等靈敏,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指聞擊中金蜂,怎會有金鐵之聲?”
注目看去,只見兩隻金蜂經指力一擊,居然並未墮地,劃了一個弧形,疾快的又朝自己飛衝過來。
丁建中心頭一凜,右手抬處,劍光一閃,但聽“叮”“叮”兩聲,把兩隻金蜂,一齊劈落。
舉足跨上一步,俯身從地上拾起被劍蜂削作兩半的金蜂,不覺臉色微變,回身四顧,沉喝道:“什麼人暗算在下兄弟?”
原來他方才彈指擊中金蜂,聽到錚然輕響,已懷疑不是真蜂。
此時被他用劍劈落,取起一看,果然是用風磨銅所制,翅膀繃上了細絹,不但製作精巧,栩栩如生,而且還能振翅飛舞,和真蜂一般無二。尤其金蜂嘴上有一支細如牛毛,色呈烏毒鋼針,顯系餵過劇毒!
這種暗器,他簡直從未聽人説過。但在他喝聲出口,施放暗器的人並沒答話,姬青卻砰然一聲,跌倒地上。
丁建中心頭一驚,急忙回過身去,但見姬青臉色鐵青,雙目緊閉,跌卧在水潭之中,濺了一身泥漿,人已昏迷過去。
當下急忙掠到他身邊,口中低低叫道:“賢弟,賢弟……”
姬青並未回答,顯然針毒已然發作了!
丁建中伸手抄起他身子,只覺賢弟身軀綿軟,甚是豐腴,此時他心急姬青安危,倒也不疑有他。
經過昨晚一場大雨,到處都是泥濘不堪,他雙手抱着姬賢弟身子,走到較為乾淨之處,把他身子放下。
但見姬青鼻息甚是微弱,已是毫無知覺,再叫了兩聲“賢弟”還是一動不動,心頭一急,伸手朝他懷中探去。他原想摸摸姬青胸口是不是還在跳動?那知右手一伸入他懷中,指尖觸到的竟是繃得緊緊的一雙鼓騰騰的肉球!
丁建中心頭一陣猛跳,忙不迭的縮回手來,駭然忖道:“姬賢弟原來竟是一位姑娘,這該如何是好?”
他一時當真沒了主張!
自己臨行之時,鬼醫公孫丑曾送給自己一瓶“百草解毒丹”,據説可解任何奇毒,但姬青已然不省人事,自然無法下嚥,必須自己把丹藥度入他口中。
尤其他被毒針刺傷左肩,必須把藥丸嚼爛了替他敷在患處,才能把劇毒拔出來。
這兩件事,如果是男的,自然並無為難之處,但姬賢弟卻是女子所喬裝。
女孩兒清白之軀,自己怎好……不,別説她和自己有結義之情,兄弟相稱,就是陌路之人,自己也不能見死不救,只要自己光明磊落,何用拘小節?
這麼一想,登時把古老男女授受不親的心理,很快就打消了,再次伸手進去,在姬青胸頭一摸,猶幸心脈還在輕弱的跳動。
這就從自己懷中,取出一個青瓷小瓶,傾出一顆藥丸納入口中,用津液化開之後,俯下頭去,一手撥開姬青牙關,把丹藥對口哺了過去,又度了兩口真氣,才直起腰來。
雖沒人瞧到,但丁建中好像做賊心虛一般,一張俊臉,脹得通紅,心頭也狂跳不止。
他想到姬青總歸是個女子,自己總不能在山前大路上解開她衣襟,給她敷藥,自該找一個避風之所,替她療傷要緊
心念一動,就抱起姬青身子,順着山道行去。
好在太白山一帶,山中巖穴極多,走了一箭來路,果然在幾塊大石後面,找到了一處巖洞。入內一看,這巖穴地方雖然不大,倒也乾淨,就把姬青身子輕輕放下。一面替她脱下滿身泥漿,濕淋淋的長衫,在洞口一棵矮樹上晾好。
回入洞內,再脱下自己身上長衫,替她蓋到身上,然後替她撕開右肩衣衫,只見肩頭有制錢大一圈,色呈烏黑,中間果然有一個極細的針孔傷口。
丁建中心中暗暗忖道:“好歹毒的暗器!”
一面慌忙傾出一顆“解毒丹”,納入口中,輕輕咬碎,敷在傷口之上,再小心翼翼的替她把手臂放入蓋在身上的長衫下面。姬青依然雙目緊閉,沒有醒來。
這一陣折騰,差不多已是午牌時候,丁建中感到有些飢餓,但在山野之間,那裏去弄吃的東西?
忽然山風吹來,聞到一陣烤雞的香味!須知一個腹中正感飢餓的人,嗅覺就特別敏鋭,老遠就可以聞到飯香。
丁建中突然靈機一動忖道:“這裏地當羣山之中,附近並無居民,這烤雞香味.從何而來?”
他想到方才自己和姬賢弟在林前突然遭到金蜂的襲擊,也事出離奇,莫非此人是昨晚黑鬚老者的同黨……
不錯,他隱身林中,以金蜂暗器偷襲自己兩人,後來兩隻金蜂被自己舉劍劈落,他不敢再發。
後來敢情他看到姬賢弟負傷,自己又無暇再去追究金蜂來處,他卻陰魂不散,暗中跟着自己下來。此時正當晌午,他躲在附近監視自己,一面正在烤雞充飢。
想到這裏,口中不覺低哼一聲,那還猶豫,一下飛身出洞,臨風仔細聞了聞,正好一陣山風吹過,果然送來了烤雞香味。
他細辨香味,似在洞窟左首,那裏正好是一處突巖,此人可能就隱身在突巖後面,這就身形一閃,從洞右掠出,以極快的身法,由洞窟上方越過,繞到了突巖後面。
果然左首岩石間蹲着兩個黑衣漢子,正在用柴火烤着一隻肥雞。
丁建中悄悄移到兩人身後不遠的一方大石後面,隱蔽身形,探首看去。
只見一名漢子撥弄着炭火,偏頭説道:“老張,真可惜,雞快好了,就是沒帶酒來。”
另一個漢子道:“酒,給二孃知道了,不打斷你的狗腳?”
先一個漢子道:“咱們只是奉命監視那小子,又不和他動手過招,還怕什麼?”
先前那漢子道:“你他媽真是酒迷心竅,監視那小子,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兒,萬一給他溜了。我們如何向二孃交代?”
先前那漢子道:“那小子的同伴中了二孃一支金蜂針,要十二個時辰,才會送命,那小子找了一個巖洞,自然不會馬上離開,到時二孃就會親自趕來了。”
“你們二孃不會來了。”
這句話,突如其來,聽得兩個漢子驀然一驚,急急回過頭去,但見自己兩人身後,站着一個少年,那不是二孃交代,要自己兩人看住他的那個少年,還有誰來?
兩人心知不妙,正待拔刀,突覺手腕一麻,不知如何一來,已經被人扣住了脈門,手比鐵箍還緊,幾乎連一絲掙扎的餘地都沒有。丁建中冷冷喝道:“説,你們二孃是誰?”
他手把一緊,二個漢子痛得幾乎要跪了下去。
由姓張的漢子説道:“是……是孫二孃。”
丁建中依然不知道孫二孃是誰?問道:“孫二孃是什麼人?”
姓張的漢子聽得一怔,忙道:“孫二孃,人稱黑衣觀音,又叫他孫二寡婦。”
黑衣觀音也好,孫二寡婦也好,丁建中還是沒聽人説過問道:“那二隻金蜂,可是孫二孃放的?”
姓張的漢子道:“不是,那是孫二孃手下一個婢子放的,如果是孫二孃親來,她一手就能使出七十二隻金蜂,江湖上,沒人能躲得過。”
“哦!”丁建中看着兩人,問道:“你們是孫二孃的什麼人?”
姓張的漢子道:“小的只是孫二孃手下跑腿的,少俠高抬貴手……”
丁建中道:“我也不難為你們,兩位給我坐下來,等你們二孃來了,她自然會給你們解開穴道的。”
説完,雙手五指一鬆,抬手之間,已經點了兩人穴道。
兩個漢子一聲不吭,雙腿一軟,果然坐了下去。
丁建中從火上取下了又肥又香的烤雞,邊上還有一大包饅頭,一併取起,含笑道:“多謝兩位了。”
縱身躍上突巖,走回洞窟,把烤雞,饅頭放到乾淨的石上。
回身走到姬青身邊,低頭看去。
這一陣工夫,敢情藥性已經行開,她本來金紙般的臉上,已不像剛才那般慘白,呼吸也輕勻了許多,只是依然雙目緊閉,還沒清醒過來。丁建中緩緩的傍着她身邊坐下,一時看着姬賢弟,怔怔出神。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姬青口中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
聲音雖然極輕,但丁建中已是警覺過來,心中一喜,急忙問道:“姬賢弟,你覺得好些了麼?”
姬青眼皮抬動,倏地睜開雙目,她發現自己仰卧地上,看到了建中就旁着自己而坐,不覺驚咦了一聲道:“小弟怎會躺在這裏的?”
説着要待翻身坐起。了建中慌忙一手按在他肩頭,説道:“賢弟傷毒未痊,快躺着別動。”
姬青才一抬頭,就覺左肩如被錐刺,痛得她“啊”了一聲,只好依言躺下,不覺望着丁建中,問道:“大哥,小弟……”
她一臉驚異之色,敢情忘了被金蜂叮了一口之事。
丁建中沒待她説下去,忙道:“賢弟還記得方才在林前被金蜂叮了一口麼?那不是真的金蜂,是製作精巧的淬毒暗器。”
“會是暗器?”
姬青睜大一雙秀目,問道:“大哥是説有人暗算我們,你怎麼知道的呢?”
丁建中點點頭道:“我用劍劈落金蜂之時,聽到叮的一聲,那是金鐵交鳴之聲,劈死一隻野蜂,不應該有這種聲音,拾起一看,果然是一枚製作精巧的暗器,頭部有一支極細的鋼針。色呈烏黑,分明淬過劇毒……”
姬青道:“大哥怎麼沒和我説呢?”
丁建中微笑道:“愚兄劈落金蜂之時,賢弟已經毒發不支,砰的一聲,跌倒在泥潭水中。”
姬青臉上一紅,問道:“後來呢?”
丁建中道:“差幸愚兄身邊,帶有鬼醫公孫先生的解毒丹,就餵了賢弟一顆……”
他想到方才口對口哺她藥丸之事,一張俊臉不禁驟然紅了起來。
姬青正睜大眼睛望着他,看他臉上忽然紅了起來,心間不禁大疑,急急問道:“後來呢?”
丁建中道:“因為公孫先生的解毒丹,必須內服外敷,才能把毒氣拔出來,愚兄只好……
只好……”
姬青心頭小鹿狂跳,問道:“大哥,只好什麼,你快説呢?”
丁建中道:“只好抱着賢弟,先找到避風所在,一路找到這裏……”
姬青聽説是大哥抱着她來的,嬌靨不禁一熱,問道:“是大哥給我敷的藥?”
她猛然想到,自己被金蜂叮了一口,是在右肩.他替自己敷藥,必然要解開衣襟,自己是女兒之身,這不是被他看到了麼?她這句話問出口,一個人羞得無地自容。
丁建中淡淡一笑道:“賢弟一身衣衫,都被泥漿濺濕了,愚兄只好先把你長衫脱下,晾到洞外去,又怕賢弟着了涼,把愚兄的長衫替你蓋到身上,賢弟傷在肩頭,愚兄只好撕開你的衣衫,敷上丹藥,針孔雖小,你肩頭卻是一片紫黑。”
這番話,只是表示自己並沒發現你是女的,撕開肩頭衣衫,只看到一片紫黑。
姬青幽幽的道:“真要謝謝大哥,是大哥救了我一命。”
丁建中道:“自己兄弟,賢弟何須説謝。”
姬青一雙秀目,只是望着他,忽然靦腆的道:“丁大哥,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麼?”
這句話出口,她一張臉,已經脹得通紅。
丁建中心頭一陣狂跳,這句話問得他好生作難,姬賢弟是女兒之身,自己能説不小心碰到胸脯?或是在替她敷藥之時,發現她肌膚細膩?他只好裝着不知,問道:“姬賢弟,你説什麼?”姬青看他説話的神色,相信他真的沒有發現自己是女的了,一顆心不覺漸漸定了下來,幽幽的道:“丁大哥,你真是君子。”
丁建中道:“君子之交淡如水,那是指交友而言,咱們結了兄弟,兄弟應該情同手足。”
姬青遲疑的道:“大哥,小弟有一件事,不知該不該説?”
丁建中聽得大急,他寧可只裝不知,還能不受拘束,一旦説穿了,孤男寡女,那有多彆扭?聞言連忙攔着道:“賢弟,你傷愈初醒,應該好好養息,話説多了會傷神的。”
姬青微微搖搖頭,望着他道:“不,這很重要,我一定要説。”
丁建中道:“賢弟覺得很重要,那就説吧。”
姬青看他很順着自己,心頭一喜,説道:“大哥,我其實叫青青,不是單名。”
丁建中道:“愚兄倒覺得還是單名好,從前漢朝時,有個衞青、七擊匈奴,威震邊疆……”
姬青青道:“大哥,你這人怎麼一點也聽不出來麼?”
丁建中道:“我什麼聽不出來?”
姬青青道:“説我的名字咯,單名一個青,和兩個字,就有很大的不同。”
丁建中笑道:“好吧,賢弟請説説看。”
姬青青道:“單名一個青字,像衞青、狄青、都很英雄,有着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但兩個青字,就……就……”
她心裏自然想把真相告訴了大哥,但話到了口邊,就羞於啓齒,一時之間,竟然説不出來。
丁建中趁機道:“好了,姬賢弟,你傷毒初醒,還是好好休息一陣吧,養好精神,今晚還有好戲瞧呢!”
姬青青道:“大哥快説,今晚會有什麼事?”
丁建中忽然想起烤雞、饅頭,一面問道:“姬賢弟,你肚子餓不餓,這烤雞又肥又香,你要不要吃一些?”
姬青青目光一動,果然看到一隻烤雞,和一大包饅頭,微微搖頭道:“我不餓,哦,大哥,這隻烤雞,你哪裏弄來的?”
丁建中笑道:“剛才有人送來的。”
姬青青道:“大哥肚子一定餓了,你快吃吧。”
她忽然又“哦”了一聲,説道:“大哥沒告訴我呢,今晚究竟有什麼事?”
丁建中笑着道:“愚兄也是聽送烤雞來的人説的,那個專使金蜂的孫二孃,今晚會來。”
他在姬青青對面坐下,撕了一條雞腿,一手抓起一個饅頭,吃將起來。
“孫二孃”。姬青青道:“她來做什麼?”
丁建中笑道:“自然是來收拾我們兩個了。”
姬青青哼道:“我正要找她呢,她來得正好。”
丁建中搖着雞腿,啃了一口,才道:“今晚沒你的事,方才聽她手下説,她一手可以打出七十二枚金蜂,她製作金蜂,自然比她丫頭做的還要精巧,咱們想個辦法,把它收下來,豈不是很好?”
姬青青興奮的道:“大哥這辦法真好,小弟沒使過暗器,把它收下來,就可當暗器了。”
説到這裏,忽然問道:“大哥,你説聽她手下説的,你幾時遇到她的手下了?”
丁建中笑道:“就是方才送烤雞來的人。”
當下就把方才聞到烤雞香味,找到孫二孃兩個手下之事,和她説了一遍。
姬青青聽得忍不住抿嘴笑道:“原來你這隻烤雞是搶來的,哦,大哥,那黑衣觀音孫二寡婦來了,我倒有一個計策在此。”
丁建中道:“賢弟有何妙計?”
姬青青道:“你附耳過來。”
丁建中果然附耳過去。姬青青在他耳邊,低低説了一陣,咭的笑道:“大哥,你説好不?”
丁建中點點頭道:“孫二寡婦以七十二枚金蜂針,馳譽江湖,一定有她的特殊手法,要收她幾枚自無問題,若想將她金蜂全收下來,只怕不易辦到呢。”
姬青青不依道:“大哥,你一定辦得到的。”
丁建中道:“好吧,愚兄試試看就是了。”
姬青青道:“我還要抓住她,在她身上,紮上她兩針,出出我的氣呢。”
傍晚時分,姬青青經過半天休息,傷勢已經痊好。
本來只是被細如牛毛的毒針,刺了一下,如果針上無毒,等於被蚊子叮上一口,也算不得什麼。就因為針上有毒,所以才會毒發昏迷,劇毒一解,自然就沒有事了。
天色漸漸黑下來,山洞裏面,早就暗了。
丁建中和姬青青並肩坐在大石上,吃着烤雞、饅頭。
姬青青一直沒有勇氣説出自己女扮男裝的事。
丁建中更不希望她説出來,像這樣,兄弟兩人,還少些拘束,一旦説穿了,男女有別,就不能再有這麼隨便了。
姬青青為了要替娘報仇,説好了要隨自己同去繩金寺,路上又不是一天兩天,孤男寡女,走在一起,你説有多彆扭?
姬青青看看時光,低聲道:“大哥,是時候了。”
丁建中看她緊張得只吃了一個饅頭,不覺笑道:“還早着呢,這時候太陽剛下山,孫二寡婦至少也要半個時辰以後才會來,你急什麼?還有大半隻雞,再吃一個饅頭。”
姬青青搖搖頭道:“不,我吃飽了。”
丁建中自顧自撕着雞肉,慢吞吞的吃着。
姬青青站起身道:“大哥,我到洞口去站一會。”
丁建中知她心裏有事,就安靜不下來,這就笑道:“賢弟可得小心,別再讓金蜂叮上一口。”
姬青青跺着腳道:“討厭。”閃身朝洞外奔了出去。”
現在天色已經全黑!山林黑影翳翳、山風習習!
從東邊升起來的大半輪月亮,淡淡的清光,顯得有氣無力。
姬青青獨個兒負手站在石窟前面,意態悠閒,好像正在欣賞夜景。其實她內心裏,又性急,又緊張,只是盼望孫二寡早些趕來。
那知左等右等,腳都快站酸了,依然不見孫二寡婦的蹤影,心頭已是大感不耐,抬頭望着遠處,自言自語的道:“怎麼還不來呢?”
話聲甫落,只聽身後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説道:“你在等誰呢?”身後就是洞窟,但這話聲又嬌又脆,可不是丁大哥的聲音!
姬青青悚然一驚,急忙迅快一個輕旋,轉身過去,叱道:“什麼人?”
洞窟中,黑沉沉的,不見一點動靜,身後當然並沒有人,姬青青正在驚奇之際,不由伸手摸摸劍柄。
只聽那嬌脆聲音嗤的笑出聲來,説道:“我在這裏。”
話聲來自上方。
姬青青急忙舉頭望去,只見洞門右上首,一方石崖上,俏生生站着一個纖小人影。雖然隔了六、七丈遠,看不清對方面貌,但只要看她模樣,就像是個小婦人。
姬青青冷哼一聲道:“你就是孫二寡婦?”
那小婦人道:“奴家是孫二孃沒錯,誰告訴你我是孫二寡婦的?”
姬青青道:“我是聽你兩個手下説的。”
孫二孃冷峻的哼了一聲道:“該死的東西!”突然揚了揚手。
只聽右首立時傳出了兩聲慘嗥,就寂然無聲。
姬青青吃驚道:“你殺了他們?”
孫二孃道:“我不喜歡人家叫我寡婦。”
姬青青道:“我倒覺得孫二寡婦,叫起來很順口。”
孫二孃道:“所以你也該死!”
突然身子凌空躍起,朝姬青青當頭撲來。
姬青青身子一晃,向左閃出。
一陣衣袂飄風,香風拂面,孫二孃已經像嫦娥下凡,笑吟吟的站在面前。
這下兩人相距不過八尺,姬青青這回看清楚了!
這位黑衣觀音孫二孃,看去不過二十三,四歲,生得柳眉如畫,星目如水,一張桃花臉,白裏透紅,一頭烏黑如雲的青絲,束着一條黑緞蝴蝶結兒,再加上一身裹得緊緊的黑色衣裙,越發顯得她豐滿而苗條的身材,真是又嬌又俏!只是臉型稍覺瘦削,臉削了,顴骨就微嫌突出,這是美中不足之處。顴骨高的女人,殺夫不用刀,難怪她年紀輕輕,也就當了小寡婦。
孫二孃也看清楚了姬青青,好一個唇紅齒白的俏書生,只是個子小了一點。她看得已經有幾分喜歡,媚眼一抬,嬌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姬青青道:“咱們又不攀親攀眷,用不着通姓道名了。”
“唷!”孫二孃唷了一聲,笑道:“你知道奴家是孫二孃了,奴家總該知道你是誰吧?”
姬青青道:“我叫姬青。”
孫二孃嬌滴滴一笑,軟軟的道:“原來是姬相公,奴家失敬了。”
“不用客氣。”姬青青問道:“你還是説説來意吧!”
孫二孃眼睛瞟着他,含笑道:“啊,對了,奴家聽説你們有兩個人,還有一位呢?”
姬青青道:“你是説我大哥?他不在這裏。”
孫二孃道:“你們不是有一個人負了傷麼?是你,還是你大哥?”
姬青青忽然臉色一沉,哼道:“是我,那是我不小心,才中了你的金蜂針,哼,區區一支毒針,還奈何不了我。”
孫二孃暗暗奇怪,他沒有自己的獨門解藥,怎會好得如此快法?她看了他一眼,幽幽道:
“真對不住,小桃傷了相公,奴婢給你賠禮。”
姬青青道:“要不是我不怕劇毒,中了你的金蜂針,此刻早就毒發身死了。”
孫二孃道:“姬相公,你既然沒有中毒,聽我一句話好不好?”
姬青青問道:“你要説什麼?”
孫二孃道:“你大哥既然不在,你也早些離開此地吧!”
姬青青道:“為什麼?”
孫二孃道:“因為昨晚之事,有人非把你們除去不可,我後面,還有一個極厲害的兇人,馬上會趕來了,你大哥走了,你還是快些走吧。”
姬青青問道:“你説的兇人是誰?”
孫二孃道:“刀煞巴如風。”
姬青青道:“他很厲害麼?”
孫二孃道:“殺人無數,刀快如風。”
姬青青道:“那很好?”
孫二孃道:“你不信?”
姬青青突然目光一注,大聲道:“孫二寡婦,你猜猜看,我大哥走了,我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裏?”
孫二孃一怔道:“為什麼?”
姬青青道:“等你,我知道你今晚會來,所以特地在這裏等你。”
孫二孃粉靨不禁一紅,幽幽的道:“姬相公幹麼要等我?”
姬青青道:“我聽説你七十二隻金蜂針,江湖上沒人能接得下來,我要試試。”
孫二孃微微感到失望,他等她,並不是等她的人,只是為了想試試她的金蜂。她輕輕的搖了搖頭,道:“姬相公,金蜂可不是玩的。”
姬青青道:“誰和你説着玩了?”
“不成。”孫二孃伸出一根玉管似的纖纖手指,輕盈的朝他鼻尖上點來,披披嘴,嬌聲道:“你呀,連小桃的一枚金蜂針都躲不開,還要試奴家的。”
姬青青哼道:“你敢小覷我麼?”
孫二孃媚笑道:“我的好相公,奴家怎會小覷你呢,你該聽我一句,今晚早些走吧,離開這裏,我對你可是一片真心。”
“不成。”姬青青斬金截鐵的道:“我説過要試試你的金鋒,今晚非試不可。”
孫二孃好像拗不過他,死命的盯了他一眼,説道:“真是小冤家,好吧,奴家放一隻,讓你試試,但你可要注意,金蜂迎面飛來,你只能躲,不可用兵刃去格,金蜂本來是順着弧形飛的,你躲開了,它還是划着弧形襲來,你如果用兵刃一格,它就走反弧形,會使你防不勝防。”
她對姬青青敢情是動了真情!這本是她金蜂針的秘密,她居然也告訴他了,但她那裏知道姬青青和她一樣,也是女的。
姬青青道:“你只管出手吧,我記下了,哦,多放幾隻,一隻有什麼好試的?”
孫二孃笑道:“我先放一隻,你如果躲得開,我再放第二隻。”
説到這裏,嬌聲道:“姬相公,你小心了。”
右手一彈,只聽“嗡”的一聲輕鳴,一隻金蜂,振翅飛出。
姬青青擄擄袖管,大聲道:“我也要出手了,啊,萬一給我打落了,你還找得到找不到?”
孫二孃道:“除非奴家自己把它收回,除非你用利劍把它劈成兩片,絕不會掉到地上的。”
姬青青道:“那可難説得很。”
説話之時,那隻金蜂已經朝姬青青迎面飛了過來。
姬青青口中大喝一聲,屈指朝金蜂彈去。
那金蜂吃姬青青指風一震,划着弧形,飛了開去。
姬青青雙目用力凝注,故作全神戒備之狀,但等了一回,依然不見金蜂飛來,心中暗暗一喜,故意問道:“孫二寡婦,你怎麼把它收回去了?”
孫二孃自然也正在注視着金蜂,好久不見飛回,心中不禁暗暗稱奇,説道:“奴家沒有收回來呀!”
姬青青拍手道:“那是給我的指風擊落了,哈哈,我叫你多放幾隻出來!”
孫二孃怎麼也不相信自己打出去的金蜂,會被姬青青指風擊落。武林中如論指法,首推華山派的“穿雲指”,但“穿雲指”也未必能把金蜂擊落。她媚眼一溜,嬌笑道:“姬相公,你指法果然神奇,奴家這回放出兩隻來,你再試試看。”
左手一揚,兩隻金蜂,雙雙振翅飛出,但到了半途,翩然分開,一左一右,划着一圈弧形朝姬青青身前飛去。
當然,孫二孃以七十二枚金蜂馳譽江湖,她打出的金蜂,也有不同的手法。這兩隻金蜂,只是朝姬青青正面襲來,正是她手下留情之處。
姬青青大笑道:“你不會多放幾隻出來?”
雙手連彈,朝飛來的金蜂彈去。這回,孫二孃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妙目,只是注視着兩隻金蜂。
金蜂一左一右的攻去,經姬青青屈指連彈,各自划着一道弧形飛開。
此刻究竟是在黑夜裏,星月朦朧,金蜂體積既小,劃飛得極快,她只看到被姬青青指風彈了出去,無法看清落向何處?
兩隻金蜂震飛出去,就杳如黃鶴,再也不見飛回來,這是事實!
孫二孃心頭暗暗震驚,忖道:“他這是什麼手法?”
只聽姬青青大笑道:“如何,你現在相信了吧?”
孫二孃自然不肯相信,口中輕笑道:“姬相公,奴家現在要放出五隻金蜂來了,這叫‘五行陣’,五隻金蜂穿插飛舞,可不像剛才那麼簡單,你能把五隻金蜂一齊擊落,奴家就服你了。”
姬青青道:“你不是一手會放七十二隻金蜂?”
孫二孃輕輕搖着頭道:“那叫‘地煞陣’,奴家除了演練,從沒使出來過。”
姬青青道:“你使出來給我看看?”
“那真的不成!”孫二孃風情萬千,嫣然一笑道:“姬相公,奴家和你一見投緣,咱們只能試到五隻為止,你能破也好,不能破也好,我不會傷害你的。”
姬青青也用目光挑着她,笑道:“看來,你這小寡婦,果然多情得很!”
孫二孃舉手掠掠須邊青絲,眉目含情,輕嗯道:“姬相公休得取笑,好啦,你小心些,奴家就要放出來了。”
姬青青道:“你只管使出來。”
孫二孃忽然退了半步,嬌聲道:“來啦!”
一隻纖手,倏然像蘭花般朝空中舒展開來,但見她羊胴白玉般的掌心,翩然飛出五隻金蜂。
她説過,五隻金蜂,叫做五行陣,看來果然和先前的金蜂有些不同。
“五行陣”五隻金蜂雖然只是手工精細的暗器,但它們競和訓練有素的活蜂,絲毫無異。
五隻金蜂,離開孫二孃玉掌之時,幾乎是排成一列,朝前飛出,但到了五尺左右,突然間振翅奮飛,分散開來,左右前後,像穿梭般穿插飛行。你目光再好,也盯不住它們這般參差變化,究竟那一隻朝你撲攻過來?
五隻金蜂,有的從你面前橫掠而過,有的看似筆直飛來,卻從你肩頭、耳側,斜飛出去。
總之,金蜂雖然只有五隻,但它們划着弧形,不時回到孫二孃手中再從她手中飛出,就縱橫參差,交織攻襲過來,確然手法奇妙,變化多端。
姬青青只覺金蜂在眼前飛來飛去,看得眼花撩亂,他也不去管他們如何飛來,如何飛去,口中大喝一聲:“來得好!”雙手向空作勢,屈指連彈。
孫二孃睜大一雙水汪汪的妙目,兀自沒看清他使的是什麼指法?但他放出去的金蜂,應該依次飛回,卻是五隻變成四隻,四隻變成三隻,最後連三隻都不見了!
五隻金蜂明明交織飛撲之中,突然消失?
她最多可以打出七十二隻,五隻金蜂的飛行路線,當然瞭如指掌。
金蜂,究竟只是暗器,不是活蜂,就算被姬青青指風彈中,也應該有跡可尋。
因為她打出的金蜂,走的都是弧形,平日突然被敵人兵刃磕着,金蜂受震,依然會或高或低的畫着弧形飛回去。
這回竟然連一點影子也沒有。孫二孃這份驚奇,自然使她大感意外,正在用心搜索之際!
不,她眨動俏目,正待朝姬青青開口,突然背後“鳳尾”、“笑腰”穴上,同時一麻,被人點了穴道!
不,她感覺得出來,那是她自己放出去的金蜂,刺中了自己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