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豪和莫傳芳師徒在這家酒樓上對酌,他們師徒好久未見面了。江豪道:“傳芳,我知道你對連丫頭有意思,可是男女間的事,一點也勉強不得!”
莫傳芳道:“徒兒知道,我並不怪唐耕心,反而很敬慕他。”
江豪道:“武林近來有極大的災禍,華山、崆峒和武當,已被‘人間天上’所折服,三派掌門相信已被俘作了人質。”
莫傳芳道:“師父,‘人間天上’的主兒是什麼人?居然敢動這幾個大門派?”
江豪道:“大門派人多勢眾,固能產生嚇阻作用,然而那些大門派除了人多之外,不知推陳出新,創研新武功,甚而你留一招他留一式,變成了一些空架子,一旦遇上有心人,一擊即垮。當然,這種有心人是身懷絕技,有備而來的!他們的主兒大概是昔年以豔名名聞武林的燕雨絲。”
“師父,這女人有那麼厲害?”
“昔年她的身價和龍韋寒香、龍天香(龍潛胞妹)及嚴如霜等齊名。當然,比嚴如霜遜色些;據說她也屬意唐雲樓,卻未被重視,一怒而嫁了別人。”
“她嫁的那男人一定也是武林名宿了?”
“那是當然,但還不敢確定是誰。只不過至少可以確定一件事,這二人必然另有奇遇,武功精進,連他們的忠僕霍金都成為絕世高手,一舉擊敗武當掌門長春子及四大護法。”
莫傳芳道:“師父,就以龍潛或嚴如霜這等高手來說,任何一人能不能接下長春子及四大護法,且在六十招內製住他們的穴道?”
江豪想了一下,道:“有可能,也不是絕對的。”
莫傳芳道:“這麼—比,這幾位高人不是和‘人間天上’的二流人物差不多了?”
江豪道:“師父不過是大約比喻一下,但也不會有太大的出入,所以武林前途非常令人擔憂。”
莫傳芳道:“如果武林名宿們團結的話……”
“那當然好!但門戶之見太深,只怕這正是‘人間天上’統御武林,各個擊破的致命傷……”
這工夫梯口走上三人,為首的四十五、六,五短身材。後面二漢三十左右,其中一人手中提一個一尺多長的布袋,一看便知內裝兵刃。三人叫了飯菜,很快就吃完,那兩個三十左右漢子之一道:“哪一個是樸覺曉?也就是江豪?”
江豪師徒不由一楞,莫傳芳忿然道:“你是何人,如此不敬?”
那漢子道:“凡是浪得虛名,沽名釣譽之輩,就不值得尊敬!”
“武林之中,誰才是名實相符之人?”江豪道:“在下承認是浪得虛名之人。”
這漢子道:“唐雲樓、嚴如霜和龍潛,勉強算是實至名歸的人,其餘一概不是。”
江豪冷笑道:“不是又如何?”
那個五短身材的人漠然道:“不是的人,應速到本會報到,接受教導和任命,不然的話……””
江豪道:“閣下是……”
五短身材的人道:“霍金!”
江豪面色微變,正是所謂:人的名,樹的影。霍金昔年的名氣早巳被人淡忘,但近來擊敗武當掌門及四大護法,卻名噪一時,遐邇知名。
江豪笑笑道:“莫非閣下專程為江某而來?”
“專程則大可不必!”霍金傲然道:“霍某是去‘潛龍堡’途中,逢巧相遇,順便解決……”
“放肆!大膽!口出狂言!”莫傳芳不甘師父受辱,離座厲聲道:“你是什麼東西?施襲成功就不可一世!”
霍金抬抬下顎道:“年輕無知,咋咋唬唬地,給我掌嘴……。”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上前揚手就摑,莫傳芳是年輕一輩中的高手,以前很多人都以為除了唐耕心就是他了。
莫傳芳想扣對方的脈門,絕未想到差點被人家扣住脈門,心頭一凜,出招稍慢,被逼退兩步,正要重整旗鼓反擊,對方已經大刺刺地欺上,雙臂一絞,怪、絕、玄、妙,他竟無法破解。
不能破解,只好急退。這是來不及的,“啪”地一聲,捱了一耳光。這一巴掌把他打得左頰火紅,卻把他的自尊打成重傷。一時難過,目蘊淚光,因為樓上還有五六個食客。
“不必難過!”霍金道:“我的部下摑你一個耳光,是因為你出言不敬,但對你的膽識卻很佩服!霍某也要賞你師父一巴掌,使你們師徒二人誰也不會笑誰!”
莫傳芳捂著面頰,身子有點顫抖,他相信這樓上六個其他食客都是武林中人,他們師徒這個臉可丟大了。
江豪道:“姓霍的,你太神氣吧?”
霍金道:“你終於不再畏縮了!”
江豪離席道:“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間大不平,非劍不能消也!”
“好!”霍金揮手要部下退下,道:“樓上有同道六人,可以作個見證……。”
江豪道:“作什麼見證?”
霍金道:“如果霍某能在六十招內擊你,你就歸屬本會。”
江豪冷峻地道:“江某不敢包勝不敗,道不同不相為謀,就算不敵,也不會附逆投降!”
“有志氣!你就出手吧……”
江豪出了手,他不會和徒弟莫傳芳一樣不信邪,他知道這是他平生僅見的大敵,所以一出手就是他的最拿手絕學。
但是不論他用多大的功力,使用多精的絕活,卻知道會有什麼結果,他體會到一個能以一柄兩節棍力敗武當掌門及四大護法的人的威力。一旦有此意念,他已輸了一半哩。
江豪不以為此人會是龍潛的敵手,當然有點吹噓,因為他越是吹噓自己,越能抬高他們會主的身價。
就在五十七、八招上,霍金用一個極普通的招式“左右逢源”,這種招式自然會使人大意輕敵,哪知在這招最後一式上,突然內力倍增。在無備之下,江豪的左臂被盪開丁半尺,對方另一掌探了進來。雖然只是輕輕一按,江豪立刻氣血翻湧,嘴角噙著血漬,踉蹌退了三大步,胸部中掌,同時還捱了一記耳光。
食客中有人叫“好!”樓口處也有五六人觀看,武林人物居多。江豪心裡清楚,此人固然身懷絕技,但不取巧,要百招才能擊敗他。
他是如何取巧的呢?說來似乎又十分簡單。當霍金施出一招平凡的“左右逢源”時,的確很稀鬆,使對方以為這是墊招。也就是在預定的六十招之前,必須加入普通招式湊數。
江豪如此老練仍然上當,就在那最後一式,威力陡增,也就在這陡增的威力下,他的一臂被格開半尺,只有半尺而已。
雖然這算是取巧,卻也是江豪大意,對敵當然是要用智慧的。這不就是“善文者無直筆,善武者無直招”之所謂嗎?
霍金也不羅嗦,揮揮手就往樓下走,道:“江大俠,希望立刻前去報到……”到何處報到不問可知。
師徒二人塑在當地,真正是生不如死。這工夫有個三十來歲的武林酸丁搖頭晃腦地道:
“春眠不覺曉,處處蚊子咬,夜來巴掌聲,耳光知多少……。”這當然會引起一陣爆笑,這場面是十分殘酷的,師徒二人付了帳下樓而去。
這時有人道:“看到沒有?這個姓霍的還不是‘人間天上’的主兒,已經能在六十招內擊敗大名鼎鼎的‘樸覺曉’江豪了,咱們也乾脆去報到吧!”
另一人道:“老兄,像咱們這等貨色,人家歡不歡迎?還真難說哩!”
哪知樓下有人道:“有所謂‘江河不擇細流’,願歸靠本會的,一概歡迎歡迎……。”
有人奔下樓觀看,卻未見到人。
丐幫是不會例外的,如今也大難臨頭。在此之前,他們也聽到武當、崆峒及華山的不幸消息。
來人又是霍金.只帶了兩個三十左右的漢子,指名叫司徒勤出迎。一個長老怪他無禮而出手,竟未超過十五招而被踢了一腳。
另一長老問明,對方自稱是“天上”來的,這位長老終於會意,報告了司徒勤。
由於霍金的傲慢,完全是以主宰者的態度說話,而司徒勤性情又十分剛烈,立刻就動上了手。
丐幫在數大門派中,排名在華山及崆峒之上,並不是因為他們的人手多,而是幫主的身手較高。但是非常令人絕望,才十五招,司徒勤就守多攻少,三十招後就被掃了一腿。
大約在四十招上,被一掌砸出三四步,部下要齊上,司徒勤雙臂一張,道:“不許衝動!”
霍金道:“司徒大俠畢竟是老成持重的人,衝動是於事無補的。希望司徒大俠率同幾位長老.攜帶貴幫重要成員名冊前去報到……”已經帶著二漢走出了大門。
眾人又要去追,司徒勤勸止了,道:“不是本座怕事,而是差距太大,徒增傷亡。況武當、崆峒和華山相繼被懾服,且掌門人被製作為人質,就是殷鑑,何必以卵擊石?”
“蝦乾”道:“幫主,我以為他不是真的技藝超越你,好象會利用一種邪惡的怪力道取巧!”
司徒勤道:“高手過招,無所謂取不取巧。如果被人取了巧而失招,畢竟還是經驗不足,技藝不精!”
“蝦乾”道:“這是個什麼‘鳥幫會’?”
司徒勤道;“聽說令主是昔年武林中豔名甚著的燕雨絲和另一個人物。這燕雨絲能統御霍金這號人物,本身武功一定要高過他,相信另一高手也許更高。”
“蝦乾”道:“那個人物不知是誰?”
“是燕雨絲的丈夫,但不知是誰!”
“難道連嚴、唐、龍、蕭等武林名宿,也非燕雨絲夫婦的敵手?”
“這句話我不敢說,但是……”司徒勤微微搖頭,暗示極不樂觀,“蝦乾”內心凜駭不已。
此刻,唐耕心、顏學古和李天佐等人都在嚴如霜處。嚴如霜已知武林中近日發生的幾件大事,所以立刻把“乾坤指”傳了唐耕心。
此刻他們已在晚餐,包括馬大風在內,李天佐道:“嚴前輩,依您看燕雨絲和她的丈夫的武功高到什麼程度?”
嚴如霜道:“真難說,根據推斷,應不會高過我們幾人,但是……”她忽然打住沒有說下去。
“娘,到底為什麼?明知他們的招術並不怎麼精奇玄妙,但能在五、六十招內連敗數大門派掌門人!為什麼?”
“我也說不出來,但根據和對方動過手的人事後的描述,可能是一種奇特新穎的勁力運用方法。”嚴如霜道:“通常我們出招運勁,都有開始和結束,一般而言,開始時力道充沛,收招結束時力道減弱。以這方式和他們動手,必然吃虧,他們是不分頭尾的,內力連綿不斷。”
顏學古道:“耕心也看出對方的武功有這種特徵。”
嚴如霜道:“這只是一種表面看法與揣測,也許不能排除使用亢奮體能藥物的構想。總之,武功可以高,但不能太玄。”
唐耕心道:“娘,什麼藥物能使人內力提升,招術變奇起來?”
嚴如霜道:“這都是揣測之詞,但根據武功原理去推研,這揣測就不會太離譜。他們的武功,在運勁上有些不同處,也就是無始無終,正如佛家常以‘無史以來’為口頭禪。他們以為宇宙和世事是沒有什麼開始和結束的。只不過人類硬把它劃分為年月日時間開始或結束等等。時間與空間不分(正如問時間時,我們指著表說是一點半,這是以空間來表示時間,問地球到火星多遠,答稱若干光年,這又是以時間表示空間。)總之,這‘人間天上’的主持人很有頭腦。”
李天佐道:“前輩提到了藥物,不知是什麼藥物,有此奇特的效果?”
唐耕心道:“李兄是一位名醫……”
李天佐道:“別在嚴前輩面前稱這‘名醫’二宇……”
嚴如霜道:“李大夫過謙,都是自己人,千萬別客氣。至於會是什麼藥物,李大夫能猜得出最近夷邦傳入中國的一些靈藥。”
李天佐道:“莫非是‘鴉片’?”
嚴如霜道:“應該是鴉片的再製品—一嗎啡!”
李天佐拍了前額一下,道:“晚輩遲鈍,不錯,這兩種新傳入中國的藥物,藥效奇速而宏大,對止痛、止血、止癢以及亢奮體力,都有驚人的藥效。前輩的猜測只怕不幸而言中!”
唐耕心道:“也許不僅僅是服了嗎啡,亢奮體力。”
“對!”嚴如霜道:“他們以生生不息的方法來詮釋內功或真氣,自會有不同之效果,這效果突然之間展示出來,自會驚世駭俗,令人失色。但很少有人去研究它!”
唐耕心喜形於色道:“娘,您是說可以破解他們的內功心法了?”
嚴如霜微微搖頭道:“娘怎敢說這句話,如果那麼容易破解,‘人間天上’會如此囂張?”
就在這時,護院來報,自稱“天上”的人求見。眾人不由一震,這未免太快了吧!也可以說是欺人太甚了吧?
嚴如霜道:“叫他進來。”
不一會,引進一人,正是霜金,真正是藝高膽大,單槍匹馬,了無懼色。嚴如霜仍然以禮待之,叫下人獻了茶,只是小唐等人並未離席,以示重視。
霍金道:“本會的武林一統計劃,推行頗為順利,當然,仍然希望武林名宿主動共襄盛舉,不知嚴女俠有什麼意見?”
嚴如霜道:“武林一統是個偉大而有遠見的目標?但不是服在少數人的惡勢力之下。”
霍金冷冷地道:“嚴女俠固然高明,又比江豪高明多少?本會會主特別禮遇嚴女俠,才派在下前來邀約入會,除了嚴女俠,還有龍潛、唐雲樓、班達喇嘛及蕭笠,其餘的可沒有這份殊榮了!”
嚴如霜冷冷地道:“天道忌盈,卦終未濟。霍大俠,古人的名言,你一定懂!”
霍金道:“霍某肚中墨水不多,不會弄文,只知道實力最重要,本會的奇絕武功,冠絕天下,不知嚴女俠肯不肯施招……”
“放肆!”馬大風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和我們的主子動手!”
霍金傲然道:“武林中已出現新的局面,姓馬的,你會大開眼界!”
馬大風道:“老孃就不信這份邪,來,我接你幾招!”
馬大風離席,嚴如霜要阻止已是不及。馬大風是這兒的第二號人物,李天佐和顏學古二人以為,也許可以敵擋霍金,挫挫他的兇焰。但唐耕心知道霍金的厲害,道:“風姨,這還用您出手嗎?您快回座飲酒,讓我來吧!”
小唐不忍讓風姨當場出醜,才取代她,但馬大風也知道他的心意,心有不服,當然,她未親眼見過,自然無法想象霍金的厲害了。
馬大風沒有退回就出了手,除了“乾坤指”,嚴如霜都不留任何精粹之學,全傳了她。
也許是由於嚴如霜的名氣,顏、李二人以為,馬大風必能支持六、七十招以上。但絕對未超過四十五招,馬大風茫然地被砸了一掌。所謂“茫然地”是指捱了這一掌,還不清楚捱打的原因,所以馬大風雖然一直咧嘴,卻又要再上。
“大風退下!”嚴如霜站起道:“我也沒有把握,試試看吧……”
這是武林頂尖人物,居然自稱沒有把握,雖是謙虛,唐耕心聽來也很不是滋味。不論霍金的身手有多高,身分總是差了一大截子。
霍金道:“如果在下六十招內勝不了嚴女俠,就算我輸了!”這口氣狂得令人無法忍受。
唐耕心一下子就掠近,道:“如果四十招內我勝不了你,就算我輸了……”
不待嚴如霜喝阻,他已出了手,他的功力突飛猛進,馬大風也不由連連點頭,她相信接不下唐耕心六十招。只不過似乎仍然無濟於事,在四十五招左右,小唐正要施出“乾坤指”
時,突然感到奇大的壓力,而且立刻中了一掌。
只是這一掌僅僅輕蹭了一下,幾乎同時,小唐施出了“乾坤指”,這是當今武林至高的奇學,迄今還未見過比此學更高的武功。
雖然小唐是初學乍練,火候談不上,甚至不夠熟練,仍然展示了此功的玄奧威力。要不,“人間無上”為何會以解剖人體方式來研究這門武功?
霍金似乎微微一驚,他全力卯上,兩人的力道一接,反震力之大之猛,無與倫比,但絕對意外,這一擊之下,對方的餘力未斷,稍退又閃電貼上。小唐則蓄勢以待,兩人的掌力一接,竟粘在一起。
不是雙方的手掌粘在一起,而是雙方的巧勁粘在一起,約有一呼一吸的時間,然後各自分開,踉蹌了五步。
霍金卻只退了三步,這並非是他的內力雄渾,而是運用那種巧勁,他更內行。此刻吃驚的是霍金,而不是小唐,他震驚於小唐的悟性,小唐居然領悟到對方生生不息那股巧勁的奧妙而學樣,也居然發揮了威力。
這威力自然不能和霍金比,但霍金卻覺得小唐很可怕,其實不全是因為小唐悟出他們用勁的訣竅,“乾坤指”的威力也非同小可。
霍金道:“嚴女俠,會主交代,如在下能勝你,則不必邀約,設若落敗,即行邀請女俠於本月十五月明之夜在伏牛山斷魂峽上見面。剛才在下和令郎動手,雖稍占上風但令郎並未失招,所以在下仍要邀請女俠準時赴約!”
嚴如霜道:“只有我一個人嗎?”
“當然還有唐大俠、龍潛、班達喇嘛及蕭笠。由本會會主接待,務請準時光臨……”抱拳離去。
馬大風道;“讓我宰了這個狂徒!”
嚴如霜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算了!十五那天,咱們要準時到場!”
顏學古道;“唐老伯也會一道去嗎?”
嚴如霜道:“立刻派人通知他,他是否屆時準到,就不敢說了!”
唐耕心道:“娘,這場合爹能不去嗎?”
“如果他不是和你龍阿姨在練一種絕技,是不會不去的。”
李天佐道:“如果以嚴前輩為主,另外加上唐前輩、龍前輩和蕭前輩等,然後號召各大門派全部出動,是否可以一舉殲滅‘人間天上’這個邪會?”
“的確!”嚴如霜道:“只不過我們這些人不會聯手,所以對方頗為篤定。”
李天佑道:“前輩似乎知道‘人間天上’的幕後另有一主持人是誰?”
嚴如霜道:“可能是醜劍客歸鄉!”
年輕一輩的根本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這是因為歸鄉奇醜,幾乎永遠不在人前出現,更不會在美好的女人面前出現。其次,一個豔名四播的女郎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那就是燕雨絲……。
李天佐道:“他們會結合?”
“是的,這是任何人所無法想象的事,但他們的確是結縭了,還生了二男一女。”
顏學古吶吶道:“燕雨絲是不是在情場上受了太大的挫折,才會嫁給一個奇醜無比的人?”
嚴如霜點點頭,道:“他們二人是在恨的心情下結合的,當然,他們恨的不是對方,而是武林中人……。”
斷魂峽的風景十分優美,如果不到絕崖上去,非但不會斷魂,還會賞心悅目,心情愉快。
但在絕崖上,卻有一片約七、八丈方圓之地,非常適合對決搏鬥。
於是此處成為決戰的地方,也是自絕跳崖之處。
現在武林中的精英已經到達,如嚴如霜、龍潛、班達喇嘛和蕭笠,唐雲樓沒有來。其他如幾個大門派中的人一個也未到,當然,他們也不具備被邀請的資格,幾位名宿相互寒暄。
此處以帆布搭了個帳蓬,有霍金等人守護篷外。
龍潛道:“燕雨絲,我們已經來了,你們還端的什麼架子?”
這工夫霍金一撩帳篷的門簾,走出一位中年美婦,她正是燕雨絲吧?衣著十分華麗,戴金掛玉,全身飾物霍霍生光,歲月似乎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記號。
燕雨絲遊目四騁,在嚴如霜身上停留稍久的目光,寒意也較深些。
因為她們才是最大的情敵,燕雨絲走了幾步就停下來,道:“請各位來,不會有別的事,自然是各盡所能,有的要命,有的要保命,但絕不以多為勝!”
最後這句話似也扣住了對方四大高手,使他們不屑聯手。
龍潛道:“就你一個人嗎?你的漢子呢?”
燕雨絲淡然道:“如我不成,他會出頭的!”
“歸鄉開通了!這麼大的場面,他居然也敢露面!”龍潛道;“在這四人之中,我是打旗兒的,就讓我先來,但請回答在下幾個問題!”
燕雨絲道:“問問看,不敢保證能使你滿意。”
龍法道:“請問,‘人間天上’是什麼意思?”
蒸雨絲道:“本會成立之後,必然形成武林大治之局面,只有天上可比,說起來也很單純。”
龍潛道:“據說你們的武功詭異,和解剖活人有無關聯?”
燕雨絲道:“如果沒有關係,何必多此一問?”
龍潛道;“好!可以動手了!”
“笨鳥先飛,打旗兒的先上!”班達大喇嘛道:“龍大俠,以我們四人來說,理應由我先上……”班達不再多談,立刻出了手。燕雨絲一身宮裝,環佩叮噹,真不適合殺搏拚鬥,但是,這似乎對她一點妨礙也沒有。
班達雖然自謙是四人中最弱的一個,對方邀他來此而不邀別人,即可見他份量了,但先上的人卻吃點虧。
第一,先上的人不知對方深淺,別人卻可以在一邊觀察研究一番。其次,先上的人也要面對對方體力最旺盛之時。
面對四大名家,燕雨絲絕對不會拖得太久,每人打五十招就要兩百招,她不會那麼笨,所以在二十招左右勢道就變了。
班達是當事者,這才體會到對方技藝的特點,他全力施為,專檢精純的招式使用,仍未超過二十五招,左胸被按了一掌。
看來輕輕一按,卻比被莽牛撞一下更重,班達向後飛退,在兩丈外勉強拿穩了樁步,口角滲出血漬。
三大高手面色木然,他們冷眼旁觀,確是佔點便宜,但內力如何運作?自外表上卻看不出來。
現在當然輪到了龍潛,因為後面兩個是嚴如霜,另一個是他的師兄。昔年龍潛也是嚴的追逐愛慕者,至今不衰,而他的妻子卻又傾慕唐雲樓。這樣地配對,是不是造物者惡作劇?
“龍爪十三式”嘯聲盈耳,忽隱忽現,正是以龍的見首不見尾研成的絕學。其威力自比班達大得多.但是燕雨絲想變個花稍折辱他們,越往後的身手越高,地位尊貴,她猜想必是嚴如霜壓軸,所以她決定把招數減少。在二十一招上,左肘差點被扣住,但肘處衣袖被燕雨絲抓裂,肘上也被抓破。
龍潛簡直想死,班達栽在二十五招上,他只有二十一招,在過去,對手能接他二十一招的也不多。
天上烏雲飛馳,圓月時隱時現,隱隱可以聽到斷魂峽下湍急的澗水自鱗峋的石筍上瀉過之聲。
蕭笠知道,自己也不會比龍潛好些,糟的是,明知對方的招式並不是很深奧,就是弄不清她致勝的原因。
如果已敗的二人能在一起交換心得,提供意見,那後果就可能改觀,但是那幾乎是不可能的。這種心理的運用,才是對方能擊敗這些名宿的真正本錢。
人類的體能和智慧或有差別,也不會差得太多,所以身手相關如此懸殊,必有特殊的原因。
嚴如霜緩緩走近,四目相接,可以看出燕雨絲目光中噴濺的火焰,要不是過分絕望衝動,她會嫁給一個武林中最醜的高手?所以燕雨絲希望在十五招內挫敗她。
得不到最英俊的,就嫁給最醜的,這是不是和自己過不去?事實上,世上抱著這種激烈心情的男女也大有人在,很多情場失意的人,隨便找一個成親,顯示自己並非找不到,而立刻後悔,痛苦一生。
“別人輸招,他們只要回去解散幫會,每三個月到本會報到一次,就可以混下去。”燕雨絲道:“你如果輸招……”
嚴如霜道:“跳下此崖對不對?”
“還好,你總算有自知之明!”
“不是我對自己有自知之明,而是對你的為人太清楚……。”
“格……”燕雨絲笑了一陣,道:“你出手吧!十五招內你要顯原形!”
先出手的是燕雨絲,她要把嚴如霜貶得一文不值,一定十五招內擊敗她,造成她一生中在最少的招式中落敗,然後要她跳下去。
絕崖一百三十餘丈,平如刀削,連一根草都不生,下面是些犬牙交錯的石筍。雖然有澗水,一旦落下,活命機會不及十分之一。
看嚴如霜的情況十五招內非失招不可。但是到了第十四招上,燕雨絲的招術一變,嚴如霜也一變,以她的“乾坤指”加上悟出的巧勁,接下十五招。
他們母子都悟出了對方所以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訣竅,所以燕雨絲有把握在十五招內擊敗她的狂言,到了第三十七招還沒有兌現。
龍潛等人不由大為折服,老實說,以前他們總以為嚴如霜就算高明些,也是些微之差,今夜證明這差距大得令人臉紅。
就在這時,帳中人道:“請住手!兩位平手,不用再打了!能和燕會主打成平手之人,可作本會上賓,不受任何約束,只要不自立幫派與本會作對,個人的行動絕對不受限制……。”
這一手大出龍潛等人的意料,因為燕雨絲已經退下,但帳中人卻道:“凡是被本會列單邀約之人爽約不到,即被視為懦夫,從此自武林除名!”他說的當然是唐雲樓了!
哪知就在這時,一條人影凌空飛落,竟是唐耕心,眾人無不失色,尤其是嚴如霜,她可以全身而退,卻不以為兒子能辦得到。
只不過龍潛等人卻不能不佩服唐耕心的膽識。小唐抱拳道:“在下唐耕心,因家父正好閉關,特地代父來此應約……。”
燕雨絲道:“你以為你也能像你娘一樣,成為今夜之會中唯一能保住全身而退的人?”
唐耕心道:“在下不敢如此託大,代父赴約,一切不計!”
“好!”燕雨絲道:“我成全你一份孝心!”
帳中之人道:“年輕人,如你願為本會之友,當能和令堂一樣,全身而退。”
唐耕心道:“多謝會主的關顧,除非收回家父為懦夫,且從此自武林中除名的前言!”
帳中之人不出聲了。燕雨絲道:“據霍金說,你是年輕一輩中唯一能接下他四、五十招不敗的人!”
“也許是僥倖!”
“不然,在某一方面來說,也許你比這三位武林名宿還高明些,他們才是真正浪得虛名之輩。不過你要考慮本會另一位會主給你的優待條件。”
“在下考慮過了!父親為懦夫,為人子者苟活何益?”他終於出了手,他悟出了霍金運勁之奧秘,以為就憑這一點即可立於不敗之地,自然太低估了“人間天上”的絕學,他所悟解的,不及對方絕學奧秘的三分之一。
他不能和他的母親比,嚴如霜的“乾坤指”獨步武林,而她的悟性也特別高,她悟出的比小唐多而深,所以能和燕雨絲打成平手。
當然,她要是不藏拙,可以五十招內擊敗燕雨絲,但是此時此地藏拙的益處太大了。她大聲道:“會主不必和年輕人認真,一切由本人承擔!”
帳中人不出聲,燕雨絲非撂倒一個不可,不能制服其母,能擊垮或擊斃其子也成,在第二十二招上,一掌砸中小唐的肩背,由於距絕崖太近,收勢不住,僕下絕崖。
四位名宿一齊驚呼,尤其是嚴如霜奔到崖邊悲嘶著:“耕心……心兒……”哀聲震野,摧人肝腸。除了澗水衝擊石筍聲,只有山野中嗚咽的天籟聲。
帳篷中的人道:“今夜之約,暫告一段落,唐少俠代父出手,膽識過人,視死如歸,令人欽佩,吾人應為他默衰片刻……”
一片死寂之後,帳中人道:“走吧……”
一乘大轎停在帳後,自帳後上轎,疾馳而去,顯然是歸鄉和燕雨絲同轎離去,帳中人是否歸鄉還很難說。嚴如霜立刻繞道奔向崖下。
唐耕心翻下絕崖時,本以為這一次是死定了。
絕對不會再有上一次的僥倖,只聞風聲盈耳,澗水奔騰聲迅速大而接近。他可以想象,血肉這軀與石筍接觸時的聲音。
但這念頭未完,身子卻落在有彈性的網上,身子彈起兩丈多高,落下再彈起,三次後才躺在網中。
他睜眼一看,這是藤網,編得十分堅固。為了能承受極大的下墜力量,四面有八根海碗粗的木柱撐著。
小唐恍如隔世,而且他首先看到的人居然是燕子飛。
另外還有三個人,這四人又抓住一根較小的藤網的一端,現在他們剛剛放下了這張小網。
小唐立刻就明白了一切,大網是固定的,萬一落下崖的人末落入網內,就以小網機動的方式去接掉下的人。
在這瞬間,小唐說不出內心的感激。
燕子飛幫他太多的忙,始終對他不太欣賞。人總會有缺點的,要燕子飛例外是不是有失公平?
“子飛……子飛……”小唐躍出網外,握緊了燕子飛的手,道,“子飛,你又救了我一次!你是知道,你救了我也等於救了家父母。”
“我沒有救唐伯父母呀!”
“救了我像救了家父母一樣,我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燕子飛道:“我們要快走,要是被本幫中人發現我救你,那還得了……”
他的部下立刻拆了藤網,丟入山澗中流去。他們也離開了原地,小唐道:“現在走,我還是不放心!”
燕子飛道:“我已接到暗號,上面的打鬥已結束,本幫幫主已離去了……”
他們離開現場時留下一人藏在石縫中,任務是偷偷地把小唐未死的秘密告訴嚴如霜。
當然,這一定要十分秘密。留下這個叫胡大舌頭,是燕子飛的忠僕,手底下也有兩套。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發現嚴如霜和馬大風下崖找尋。
班達喇嘛先離去,蕭笠也走了,龍潛很想陪嚴如霜等人下崖找小唐,又怕別人閒話,稍後也走了。
胡大舌頭隱了一會,果然沒有別人,才自石縫中躬身道“這位可是嚴前輩嗎?”
嚴如霜道:“正是,這位可曾看到崖上落下一人?”
“看到了!前輩。”“他……他的人呢?”
“啟稟前輩唐少俠沒有事,他很好。”
“很好?這……這太好了。”嚴如霜道:“人呢?”
“和我家公子離開了這兒,怕幫主發現。”
“你家公子是……”“燕子飛呀!”
“燕子飛?”嚴如霜道:“是不是貴幫幫主燕雨絲之子?”
“是的,他是二公子。“他會救小犬嗎?”
“前輩有所不知,我們二公子十分欣賞唐少俠……”他似乎以為語氣不對,措詞失當,改口道:“小的是說我家二公子很敬佩唐少俠的為人正直,膽識過人,所以早就和他建交了!”
“好好!真謝謝你們二公子了!這位朋友能帶我去見小犬嗎?”
“當然能,不過公子叮囑,暫時千萬別宣揚出去,說是唐少俠未死,就是對友輩也別說,只說失蹤了!”
“好,我可以答應,但不知燕公子如何救了小犬的?”
“用山藤編成兩張網,一大一小,大的固定起來,小的由四人各抓一角,可以機動移位,以便接住掉下來而未落入大網中的人。”
“你們公子真是一位太好人,現在可以去見見小犬了嗎?”
“當然,當然。”胡大舌頭道:“不過為了不使本幫中人看到,二位請在小的後面數十步外……”
馬大風道:“他奶奶的!你的毛病可真不少!”
胡大舌頭道:“老太太,還是小心點好些。”
“什麼?你叫我老太太!”
“是……是啊!敬老尊賢嘛!你老人家沒有七十,總該有六十了吧!”
“老孃今年才四十郎當歲,你叫我老太太,好!待會我再收拾你……。”
此刻小唐和燕子飛等人在十里外小鎮上一幢民宅中。這兒是燕子飛的房子,他在外面晃來晃去,總要有個落腳之處。
正在談論“人間天上”之事,外院門口忽然探進一個頭來,向燕子飛勾勾指頭,但小唐未看到。
“唐大哥,你小坐一下,我去去就來。”
燕子飛來到外院,是個比他更年輕、很美,但臉上有些雀斑的年輕人,低聲道:“三哥,你幫個忙成不成?”
“幹啥?…”“我很欣賞唐耕心!”
“哼!欣賞他的女人只怕有一籮筐!”
“我不管別人!反正是你救了他,而我又未曾向幫主告密,所以嚴格說起來,我對他也算有恩!”
“少來煩人,你不是交際很廣嗎?”
“那都是一些四六不成材的傢伙。”
燕子飛道:“你自問比連蓮如何?”
“不會比她差吧!”
“比石綿綿又如何?”
“噯噯!我不管別人,也不想和別人比,再說連蓮對小唐已心灰意冷,石綿綿嘛!小唐對她不感興趣。”
“你既然消息這麼靈通,何不自己下手!”
“二哥,我可是警告你,有一次聽‘火谷老人’說,你有什麼‘分桃斷袖’之癖。至少是有那種傾向,你可別來那一套。”
“你再胡說我就揍你!”
“你和小唐接近,就不能不使人懷疑!”
“去去去!你少煩人。”
“你不怕我向幫主告密?”
燕子飛道,“你去告密好了!”燕子飛返回內院。
少女跺跺腳,道:“哼!你少神氣,你老妹也不是省油的燈,走著聃吧……”。”
這少女叫燕雁,是燕子飛的小妹,只有十七歲,刁鑽而油滑。
燕子飛返屋,小唐道,“燕老弟,你一直未說為何失去了—隻手?”
燕子飛吶吶道:“說來倒黴,小弟在崤山遇伏,不知對方是誰,一對三,被切去一手……”
小唐似乎有點不信,以燕子飛在此幫中的身分,被人斬去一隻手,該幫必會派出大批殺手緝兇的,燕子飛不會輕描談寫地談論此事。
這工夫一個部下道:“公子,你也不必繼續隱瞞下去呀!”
“你少插嘴……”這工夫只見胡大舌頭進入內院大聲道:“唐少俠,二少爺,嚴前輩來了……”
唐耕心見母親和馬大風阿姨連袂而來,知道這事對母親及風姨所造成的震撼,立刻迎出。
母子相擁,唏噓不已。
“娘,孩兒不孝,老是讓您操心……”
“孩子,你太沖動了!儘管你的進步很快,但燕雨絲又豈是等閒之輩,你怎麼成?”
“娘,我悟出點道理來。”
“娘也能看出,只不過你還差得遠。”嚴如霜道:“咱們母子別儘管談話,卻冷落了你的救命恩人!”
燕子飛道,“晚輩不敢當!”
嚴如霜道:“燕少俠的大恩,我們母子永世不忘!”
“伯母言重了!”
嚴如霜道:“依我猜想,燕公子必是貴幫的少幫主了?”
燕子飛不能再瞞,要不,那就是不敬了,道;“正是。”
嚴如霜道:“少俠不怕受父母處分而協助小犬,更是偉大。”
唐耕心道:“子飛,你是少幫主,一定知道霍金和令堂武功中的一股奇妙力道是怎麼回事吧?”
“唐大哥,恕我暫時不便說出來。”
唐耕心道:“子飛,你不說我一點也不會怪你!”
“唐大哥,我並末說永遠不能說,而是現在不便說出來。”
“不要緊!”唐耕心道:“令尊是歸鄉歸大俠嗎?”
“是……是的。”
“令尊的武功比令堂高出很多嗎?”
“高是高,但高出多少,也只有他們二人知道。”
唐耕心道:“石擎天和金羅漢在貴幫中是什麼身分?”
“不高,也不算低。”
“娘,我知道我飛落絕崖之下和剎那間,您是什麼心情,娘,您請回吧!近日我會去見我爹。”
“你是應該去見見他,也許他能使你的功力更上一層樓,燕少俠學過令尊和令堂的武功嗎?”
“學過,只不過都是皮毛。”
“少俠客氣,我要告辭了……”小唐送母親和馬大風出鎮,燕子飛只送到門口而止,知道人家母子要談些體己話兒。
此刻母子在鎮外,山徑上邊走邊談,嚴如霜道:“燕子飛這個人有點脂粉氣,似乎不像個……”
“娘,此人有點娘娘腔,但對朋友很夠義氣。”談了帶他去找“火谷老人”等相助的事。
“在外交友,千萬要小心。”
“孩兒知道,娘,爹為何不來?”
“也許事故在閉關,抽身不便。你要對你爹有信心,他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好了!你不必再送。喏!這是一千兩銀票……”
“娘要保重,風姨也要保重!”
嚴如霜道:“心兒,現在我們和潛龍堡等門派已經化解了仇恨,以後能保持這份和諧,才能面對大敵。”
“孩兒知道……”
唐耕心送走了母親和風姨,返回燕子飛住處,卻不見了人。
當然,也沒有留下隻字片語,他以為燕子飛不會如此,八成發生了什麼事?會發生什麼事呢?
除非是“人間天上”把燕子飛逮了回去。因為他常常在外胡來,小唐離開了此鎮,在三十里外鎮上打尖。
他剛剛走進一家酒樓大門,伸手一摸,囊中空空。
大概是由絕崖掉下,在藤網上彈動時,身上的銀子失落了的吧?
於是他掉頭往外走,但被一個少年人迎面擋住道:“這位仁兄為何進了門又要走?”
唐耕心道:“忽然發現手頭不大方便……”
小夥子衣著很隨便,但人品很不錯,要不是有少許雀斑,還真是個美男子哩!他道:
“兄臺自管往裡走,小弟請客。”
唐耕心道:“素昧平生,怎好叨擾……”
“仁兄見外了!這算得了什麼?仁兄快請……”連推帶拉,把小唐推上了樓,立刻就點了六個大菜,還叫了花雕名酒。
飯間這小子殷勤勸酒,還不時為小唐挾菜。
“小弟高姓大名?”
“小弟蘇青,這位大哥您……”
“我叫唐耕心。”
“小弟久仰大名。”
“慚愧。”
“唐大哥可別見外,一餐飯算得了什麼。再說,這家酒樓是我的表侄開設的,都不是外人。”
這頓飯吃了一個多時辰,小二一算,近十五兩銀子。
蘇青對小二道:“把你們掌櫃的叫來。”
小二道,“貴客有什麼事?”
“你們掌櫃的是我的表侄……”
小二道:“可是我們掌櫃的是女的。”
“是女的?是阿!她是我的表侄女。”
“貴客,這恐怕不對吧!你是什麼年紀,我們掌櫃的是什麼歲數?這怎麼可能?”
“快去叫來!”
小二看出這二人大概想嘴上抹石灰—一白吃,道:“客倌,小號本小利薄,概不賒欠……”
蘇青一揮道:“小二,不會為難你,你去把掌櫃的叫來就知道了……”
小二忽然哼一聲,好象臉上被砸了一下,但沒有聲音,奇怪。沒有人接近他,只是這小子剛才揮了揮手。
小二還在猶豫不動,蘇青又一揮手,道:“快去呀!”
小二踉蹌退了一步,捂著紅紅的面頰,一臉驚色下樓去。不一會,樓下傳來了環佩叮噹和細碎的步履聲。
一個三十郎當歲,大約不超過四十的婦人上了樓。
這女人頗有幾分姿色,打量小蘇,再看看小唐,兩個年輕人都很養眼,道:“這位……”
小蘇道:“表侄女,怎麼,你連表叔都不認識哩……”
小蘇攤著雙手,向小唐苦笑,道:“唐大哥,看到沒有?人情是越來越薄,到表侄女這兒來吃頓飯,居然裝著互不相識,這……這……”
女掌櫃的左乳峰上被戳了—下,十分疼痛,但身邊卻又沒有人,不由大奇,她道:“我說這位客官……”
小蘇手一揮又道:“你的意思是不認這位幾百竿子搭不上的親戚是不是?”
女掌櫃的乳峰上又被抓了一下。
小蘇道:“就這麼區區十來兩銀子。連表叔都不認了……”他的雙手十指連續捏動,表示區區之數。
但他的十指每抓捏一下,女掌櫃的乳頭就被抓捏一下,她只好雙手捂胸。
小蘇道:“蘭香,你難道還沒想起我這個表叔?”說著,右手中食二指又捻了幾下,表示為了這盞盞之數,而六親不認。
女掌櫃的突然尖叫了一聲,道:“表……表叔……原來是您……三年多沒見了,您又長高了些……恕晚輩眼拙……一時竟未認出……”
小蘇向小唐苦笑道:“據我所知,我這位表侄女有點毛病,有時會發出怪聲,做出怪動作來,聽她娘說,小時候從床上掉落地上,就有了這毛病……”
“表叔,您來光顧小號,又代為宣傳,我請都請不到呢!怎會收您的飯資。”
小蘇道:“這還像話。”
“小二!”女掌櫃的吆呼著:“為表叔和這位泡壺龍井。”
“是……”不久小二不但端上名茶,還有一道點心。
小蘇道:“唐大哥,我的親戚很多,朋友也不少。”
這工夫樓上只有他們二人,此樓隔壁傳來了少女尖叫哭泣之聲。小唐道:“蘇小弟,隔壁是幹什麼的?”
“噢!是一家勾欄院!”
“怎麼會有少女的尖叫及悲泣聲?”
“唐大哥,你雖然比我大幾歲,這方面卻沒有我靈光。”
“怎麼,小弟這年紀也會去逛窯子?”
“唐大哥,小弟再差,也不會去玩女人,我是覺得那些女人很可憐,我到那地方去,主要是看看有沒有搶來、拐來或買來的雛妓,我是說還沒下海的。”
“你是說少女哭泣,可能是不能適應此處的生活?’“當然不能適應,有的是想要逼她們下海,她們不幹,有的是不堪皮肉之苦,終日哭泣。”
小唐忿然道:“地方父母官也不管?”
“大哥,地方上的土豪劣紳,哪個不走後門。官場中又有幾個不受財的,有所謂:眼珠是黑的,銀子是白的。”
“走,我們去看看……”
兩人進了勾欄院,果然發現新來的三個小雛妓哭泣不已,一問之下,說是每一個都是花了三幹多兩買來的,要為她們贖身,每個要五千兩。
小唐忿然要整這鴇母,小蘇道:“你是說一萬五千兩就能為她們贖身?”
“對!銀子一到馬上把賣身契還給你,把人帶走。”
小蘇道:“沒有逼她們接客?”
“就這樣哭哭啼啼的,怎麼接客,客人的胃口都被她們哭倒了!”
“好!這三個雛妓,千萬別讓他們接客,一天內我們來贖人。”
“贖……贖人?”鴇母打量二人一陣,道:“兄弟,這是一萬五千兩啊!”
“這個你不要管,反正一天內來贖人。要是一天內你逼她們接客,我就把你這個老梆子劈了!”
“兄弟就憑你嗎?”
小蘇道:“怎麼?不信邪?”
鴇母向打手們抬抬—下顎,三個撲上,一個動手,他們似乎還怕打死人惹麻煩。哪知這個保鏢的一出手就被揪住了衣領,摜向另外二人。
另外二人絕對想不到這個小傢伙能一招卻敵,閃避不及,被砸倒三人跌在一起,鴇母色變,想不到這小傢伙看來挺養眼,卻是個小煞星。
兩人出了勾欄院,小唐道:“蘇小弟,原來你有兩套。”
“唐大哥,和你比應該是:嫫母遇西施而掩袖,拙匠見班氏而藏刀。我太不自量力了!”
以蘇青的身手來說,應和石綿綿差不多,甚至還高些,那個保鏢的太差了些,才會—招受制。
“小弟,你打算如何贖?”
“去弄一萬五千兩。”
“小弟,咱們身上連一兩銀子都沒有,怎能贖人?”
“窮則變,變則通。”
“怎麼個變法?”
“大哥,腦子靈活點就成了!”
“小弟,我必須事先言明,我可不做無本生意。”
“大哥是說偷呀?那怎麼會?”
“不偷怎麼能弄一萬五千兩?”
“賭!”
“賭錢?”
“是啊!進了賭場,全憑運氣。”
“賭本呢?”
“喏!”小蘇自袋內掏出兩根十兩的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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