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超笑答:“你還有點眼力。聽説今夜來了好幾個賊黨,我近年曾往太行山尋你兩次,俱都未見,只説又為毒蟒所害,或是誤服藥草送命,不料會投到老女賊的門下。我只問你願跟女賊還是跟我,再説別的。”野兒已掙扎着跪伏在地,鳴嗚哭道:“野兒做夢都想恩人,既然相遇,打死我也不會離開了。以前原和他們説過,只要遇見恩人,除非將我殺死,做鬼也要跟去,不能怪我。要叫我再打他們我也不肯。”公超笑道:“如此甚好,也用不着幫我們動手。你們共是幾人?後面可有來賊?”野兒説了。公超便指伊萌道:“他是我的徒弟,你兩個不許再有鬥爭,別的話少時回去再談。以你天賦本能怎會拜賊為師,其中必有原因。待我擒到來賊問明再説。本村人們不認得,你先莫進去,一同走吧。”説完,手往野兒身上擦了兩擦,人便復原縱起,笑説:“恩人本事真大,我也知道他們不好,無奈得過師祖好處,不能和她作對。”伊萌便將尖刀棍遞過,正往前走,公明忽説:“前面號燈閃動,有賊黨逃去,我們快迫。”
公超忽然轉身對公明説道:“你將野兒領回村去,我師徒少時就來。”女賊也由嶺上越過,公超知其決難逃走。公明走後,忽然想起野兒多半上了女賊的當,否則此人山居野宿,以野草果實充飢,葷都不吃,平日不與生人相見,怎會受女賊好處?但是此人性雖兇野,人卻天真,知道好歹,能分善惡,不將賊黨擒住問出真情,不易相信,連忙趕去,方喊“要留活口”,伊萌手快,已用鐵豆將女賊兩眼打瞎,透腦而死,只得罷了。
虎女和眾人也由上面趕下,匆匆談了幾句,便命村人掩埋賊屍,不必再將人頭送去。只令賊黨知道,只一過界人便失蹤,使其心中驚疑,不敢冒失來犯。暗中乘機佈置,通知西山那幾千個受苦土人暗中準備,時機一至便大舉發難,裏外夾攻,一網打盡,救眾土人同登樂土。邊談邊走,回到府中一看,伊萌帶回來的花燈坯子竟有好幾百盞,另外還有兩大簍花燈。這時眾村人均在湖邊等候好音。一見花燈送到,紛紛動手,照着原樣裝好扎綁停當,業在湖邊各處張點起來。公明已帶野兒先到,同坐席上,正在問話。眾村人聽説大獲全勝,歡聲雷動,爭先把殘餚撤去,重新換上,併為野兒添了一座,備了許多生熟蔬菜。眾人坐定之後,見野兒貌相醜怪,從所未見,和伊萌已打成相識,並肩坐在下首,甚是親熱。
等到換上熱酒,吃上幾杯,公超説起前事,才知公超昔年偶然經過大行山,因聽山民説起山中出了一個怪人,生得雷公一樣尖嘴縮腮,一雙突出的火眼又圓又亮,看去像個十幾歲的幼童。上下山崖比飛還快,形態兇惡已極,手裏拿着一根兩頭削尖的長棍,不知是什樹木所制,鋒利無比,多麼厲害的猛獸被他用棍尖脱手一擲,便打個透穿,猛惡無比。以前並不出山擾鬧,他不和人對面,偶有人山樵採的人與之相遇,均頗害怕,當他怪物,望見遠避。後有兩個膽大的獵人曾用了弓箭火槍想要打他,沒有打中,反被凌空縱來,將所用槍刀折斷,人也幾乎被他抓死。因此入山的人全有戒心,不敢深入。
上前年忽然不見,只説離去,後來發現他藏在後山龍爪崖頂石洞之中。又遇見了兩次,漸漸看出人不犯他,他不犯人,與之招呼也不回答,只不似以前見了人就避開。他住那地方卻不許人走近,地形也極險峻,無人能到,誰也不再惹他。一直無事,見慣不以為奇。不料第二年秋天,山中忽降大雪,氣候寒冷,封山既早,到了來年春天還未解凍,山中草木好些凍死。那怪人想是無處求食,突然趕來山外,看見食物便明偷暗搶,打是打他不過,看意思雖似不肯傷人,但那來勢十分兇惡。身量不高,力氣大得出奇,稍微抗拒,被他隨便抓上一把,推上一下,便痛不可當,一個不巧受傷更重,好多天不能痊癒,有的並還成了殘廢。村人對他恨毒,想了種種方法想要傷他,都未辦到。
正在憂急無計,忽聽人説怪人常去附近扈家屯走動,非但從不傷人,每次前往照樣也拿人家糧食,但他去時必定用那木棍挑上一兩隻野獸,手上還要拖上兩隻,到後放下野獸,便挨家輪流去拿糧食,用人家麻袋竹簍挑了就走,其急如飛,誰也追他不上,那野獸卻不帶走。每次都有帶來,至少也有兩隻漳鹿野兔之類。幾次過後,人看出他的來意,是用野獸來換糧食,也就不再驚慌。因其送來之物所值較多,有時還有貴重值錢的獸皮,反倒願意他去。知其挨家交換,週而復始,上次去過的人家非等輪流過來決不再取。又知其不肯與人相見,問也不答,拿了就走。每天都將食糧裝好等他自己來拿,彼此雖無交代,也頗相安。不似本村一物不送,來了就亂搶一陣,簡直成了一害。山村中人又多窮苦,實在恨他不過,也不想他何故對這兩村的人一厚一薄。仗着全村二十五户人家倒有多半打獵樵採為生,種田只是副業。多半年輕力壯,善於爬山,恨他不過,上月將人約好,想往山中除害。尋到當地一看,那崖在一孤峯之上,形如一隻巨爪突生天半,下面便是一片深不見底的絕壑,實在無路可上,便將所用火槍鏢箭準備停當,埋伏在下面幾個崖洞之中,準備只一見人,便同放火槍鏢箭殺以除害。等了一日夜,天已大亮,還未見他形跡。因在崖下發現野獸毛血,草裏還有一隻剛死不久的土獾,樹上又掛着一條破麻袋和一竹簍,斷定人在崖上,尚未下來,一算時期,至遲第二日一早必去山中搶奪擾鬧,因此不願離去。天亮之後,越料少時必要下來。眾獵人往往一人山就是好幾天,不以為奇,身邊帶有乾糧水壺,早已吃飽,正在互相商計,暗打招呼,隱聞崖頂有了響動,越發聚精會神準備下手,等了一會不見下來。
眾人原因前年人山打獵,忽見上空有一從未見過的大烏飛過,因覺那鳥大得出奇,宛如一片銀灰色的怪雲飛空而過,地上日光竟被遮黑了一大片,草木全被扇得呼呼亂響,起伏如潮。心想,這樣大的怪鳥從所未見,看神氣,便是隻牛也要被它抓去。惟恐行至山中驟然相遇,為它所傷。一見烏由側面飛回,離地並不甚高,飛得也不甚快,便借崖穴隱身,各用鳥槍朝上打去。那鳥不知下面有人,竟被打中,猛撲下來。落處是大堆亂石和一些矮樹,怪鳥傷痛暴怒,朝地上亂撲亂抓,好幾尺方圓的山石,被它抓上立成粉碎,許多小樹也被折斷,連根拔起,方圓數十畝一片野地,不多一會竟被鬧了一個草木無存,碎石沙土紛飛如雨。塵霧滾滾,隨同兩翅風力高湧起十好幾丈,狂風大作,天日為昏。相隔一近,這才看出那怪鳥約有七八尺高,生得似鷹非鷹,一身銀灰色的羽毛油光水滑,非常好看。由頭頸起直到尾部生着一條硬毛,鋼刺一樣,兩隻剛勁有力的粗腿堅硬如鐵,鳥爪極大,還能把握。上來負痛,差一點的石頭被它用力一握便成粉碎。兩翼橫張開來門板也似,少説也有兩丈來寬,看去猛惡無比。在野地裏騰撲起落了半個時辰,方始怒嘯飛去,並不曾死,但是起時似極艱難,連將雙翅展動,飛撲起落了八九次才得飛起,飛得比前更慢,又隔有半盞茶時方始勉強騰起,掠地飛過,往後山深處一路鳴嘯,由低而高斜飛上去。眾獵人先見來勢那樣猛惡,隨同鳥爪飛起來的碎石又和暴雨一般,相隔只十數丈,不是崖石遮蔽,差一點沒被打中,全都膽寒,恐被看破,連大氣也不敢出。以為受傷甚重,等它把野性發完,力已用盡,再行下手,不料仍被飛走。
內有兩個膽大的覺着這大怪鳥從所未見,如能打到,非但免去後患,送往城市之中,單那一身烏毛便可得到善價。和眾人一説,均覺可惜。又防鳥傷不重,痊癒之後定必記仇,以後遇上必難活命。互一商量,便追將下去。最後追到龍爪崖下,拾到幾枝鳥羽,均有尺許長短,銀光閃閃,甚是好看。遙望崖頂洞內黑茸茸一團,好似搭有鳥巢,但是四面壁立,無路可上,鳥也不曾再見。跟着發現怪人由絕壁上面攀援縱躍而下,均料那鳥不會藏在上面,否則怪人已被抓死。內兩獵人見其匆匆走過,相隔頗近,便放上兩槍,人未打中,反被將搶奪去,還受了重傷。總算怪人手下留情,沒有送命,被同伴背了逃回,因此更恨怪人,那鳥似已傷重身死,許是落往深山絕壑之中,從此不曾再見。眾獵人想起前事總是膽寒。自從前冬大雪之後,那一帶山中野獸又極稀少,難得遇到,許多顧忌,多半不敢深入,偶然結伴大舉同往,所得也是不多。以前野獸最多的龍爪崖前樹林之中已不敢輕易走進,去往別處打獵,往返太遠,好些不合算計,本就憤恨,覺着怪人並不吃那獸肉,卻和野獸作對。以前曾經見他抓裂猛獸為戲,猛惡無比,近一年多野獸絕跡,定是被他嚇逃,斷了我們的財路。還來村中搶奪食糧,不問包穀麥豆,尤其瓜果之類,見了就搶,無論藏得多好均被搜去,稍微對抗還要傷人。最可氣是扈家屯他也照樣去拿糧食,偏是善取,非但拿起來挨家輪流,並不多取,每次還要送上好些值錢的野獸作為交換,所種糧食比拿到集上去賣所得更多。不似本村説來就來,不論誰家,窮搜亂搶,非搜到手決不退去,一不遂意連房也被拆去,稍不如意見物就毀。身堅如鋼,刀劍不傷,有火槍打他,不等瞄準,先被奪去,性更機警狡猾,防不勝防。都是一樣的人,兩村索性一律亂搶也氣得過,偏是一敵一友,把本村當成仇敵,對於人家那樣好法,越想越恨。
這次又是前兩獵人為首提議,暗中掩去。等到第二天早上,只聽崖頂響了一陣便無聲息。正在心焦,忽聽上面呼呼風響,眼前日光立暗,仰望上空正是那年所遇怪鳥由崖頂往下飛落,看去沒有上次羽毛豐滿,飛得仍不甚快,似由崖頂斜飛下來,離地二三十丈,盤旋了一轉又往崖上飛去,才知這一人一鳥住在一起。想起前事,分明火槍打烏之事怪人業已得知,故此對於本村的人存有敵意。又料怪鳥傷剛養好,正在試飛,也許還要尋人報仇。這一驚真非小可,總算來得較早,久慣打獵,又有經驗,藏處崖洞地勢隱僻,各有草樹山石遮蔽,未被警覺。越想越擔心事,如其迴轉,被這一人一鳥老遠望見,追上前來,萬無生理。互相傳話,密計了一陣,都覺此鳥比人還要厲害十倍,不早除去萬無生路。內有多人正主張非拼不可,乘其初愈,羽毛未豐,飛尚不快之時,用火槍將其打殺,或者還有生路。如等復原飛快,上年所見發威情景,本村二十幾户草房連同人畜只被尋到,不消片刻一掃而光。何況怪人常往擾害早已知道,禍發必快。剛將主意打好,那烏果是上下試飛,並不遠去。始而只在半山以上飛翔起落,因離太高,恐打不中反為所害。後來為首二人見鳥越飛越低,勢也漸快,心正愁急優疑,忽想起崖下洞穴甚多,好些都是洞口極小,內裏卻相通連,地方甚大。就被看出,追到下來,當時縮退入洞,這樣大鳥也鑽不進;還可誘它上當,在洞內用鏢箭鳥槍打它前胸要害,當時便可成功,何必膽小?自覺有理,立令眾人準備。同時那鳥也似聽出下面聲息,兩翅一偏飛將下來,離地只兩三丈。眾人見它來勢絕快,越發驚慌,仗着所用鳥槍火筒均經特製,火力甚強,內中還有好些鉛子,人又藏好,一聲呼喝,十多枝鳥槍火筒連同鏢箭同時暴發。
那鳥原因怪人一去不歸,心中懸念,恰巧傷剛養好,意欲飛出尋找,但又衰老太甚,氣力不濟,正在盤空試飛,打算練習上一陣,飛往山後各地尋找。忽然聽出下面有了動靜,以為怪人和小時一樣,被什東西困住,正在掙扎,飛下察看。那鳥雖極靈警,年歲大老,目力不佳,上次被獵人打傷便由於此。一時關心太切,中了獵人暗算,比上次受傷更重。雖因離地較高,當時未死,前胸也連中了十幾處鳥槍鏢箭,怎禁得住?眾人見已打中,還恐它兇威暴發,又和上次一樣亂抓亂撲,紛紛往後倒退。那鳥竟未飛下,一聲怒嘯,兩翼一側便往上高飛,帶着重傷連聲悲鳴,盤空一轉,便往上面崖頂投去。鳴聲淒厲,響震空山,甚是刺耳,聞之心悸。到了崖頂也未騰撲,底下便無聲息,也不知它死活。等了一陣不見動靜,試探着走出一看,崖前地上到處都有血跡飛灑。崖太峭削,高險入雲,無法上去。想要回轉,又恐被它發現追來。等到半夜,又朝空放了兩槍,吶喊了兩陣,均未見烏飛下,料知怪人尚未回來。守在當地,被它回來看破,凶多吉少。
內中兩具特製的槍筒火力太猛,業已炸裂,還傷了兩人,不能再用,下餘不能打遠。一個不巧便被追上,不死必傷,兩頭害怕。只得乘着月黑天陰,悄悄掩了回去。走到中途,天已大亮,登高遙望,崖上靜悄悄的。回到村中,雖料怪烏必死,怪人仇恨更深,再往殺他,一則無此膽子,除為首兩三人外全都想起膽寒,不敢再去。又因等了兩日怪人未來擾鬧,也許還不知是眾人所為,恐往觸怒,打算過上些日再作計較。一面重製槍筒,想把人埋伏山口,等怪人走過下手。
公超到日,村人正在日夜戒備,如臨大敵。問知前情,仔細一想,便告村人:“此是天生異人,並非怪物,你們千萬不可行兇暗算。速將扈家屯的人尋兩個來,等我問明經過,代你入山,相機行事,決可永無後害。否則,這一人一鳥必有關係,怪人如知怪鳥是你們所殺,決不甘休。就能將他殺死,照他那樣厲害,定必傷亡多人,能否如願還不一定,何苦來呢?”公超人最義俠,以前常時往來當地,幫過村人不少的忙,又賙濟過兩次旱災,彼此情感極好,兩村的人全都感他恩義,自然惟命是從。公超還恐怪人來此報仇,先不離開。等將扈家屯村人喊來,問出怪人特性習慣和來往的道路,才尋了去。
到後一看,那崖高出天半,前臨絕壑,險峻非常,兩旁都是危崖峭壁,怪石如林,景物甚是荒涼。後面雖有好些峯崖,均不相連,孤單單一座高峯拔地直上,上下如削,只稀落落由石縫中掛着一些草樹,休説上升之路,常人連想援崖上去都辦不到。公超內外武功已登峯造極,並還精通劍術,上下危峯峭壁如履平地,也因那崖離地大高,峯腰還有云霧浮動,又聽獵人説起怪鳥那樣兇猛高大,惟恐重傷未死,記着人的仇恨,走到半山猛撲下來,難於抵禦。先察看好了形勢,萬一遇險,如何施展輕功,凌空飛落,方始提氣上升,手腳並用,貼着崖壁一口氣往上馳去。相隔崖頂兩三丈,側耳細聽,天風浩浩,別無動靜。人已穿出峯腰雲層之上,料知怪鳥受傷之後,村人常時登高遙望,不曾再見,頂上又無聲息,便是不死也差不多。為防萬一,近頂一恰有一條斜坡,忙由旁邊繞將過去,暗中戒備,掩上崖頂。
仔細一看,那崖約有三數畝方圓,前半向外生出,除旁邊來路有六七丈長一片斜坡而外,全是壁立如削,直插到底。前面左側並還內凹,離地太高,崖頂並不平坦,怪石甚多。三四月裏,背陰之處冰雪還未消化。靠裏一面有一大洞,偏在右側洞口約有五六丈高大,經過千萬年風日侵蝕,好些地方均已剝落,彷彿人家園林中人工造成的假山,嵌空玲瓏,大小洞穴不下百處,日光穿洞而下,照得洞中甚是明亮。先未看出怪鳥所在,等由亂石叢中越過,走進洞口,方覺洞與峯腹相通,內裏甚深,左角平地上有白色光影閃動。定睛一看,好生驚奇,原來右側平地寬約畝許,地上鋪着兩尺來深的茅草,上面毛茸茸蹲着一隻怪鳥,本是頭斜向內,尾上翎毛臨風搖曳,方才誤認草花便是此物。怪鳥兩翼並未收攏,半垂地上,看去越顯大得驚人。剛把寶劍拔出,想要過去,那鳥忽然偏頭回顧,叫了兩聲。公超見那怪鳥目注自己,嗚聲悲顫,並不猛厲,也未轉身,動作頗慢。再看地上血跡甚多,業已被風吹乾,有的已為灰塵所掩。聽出那鳥臨死以前哀鳴,此時定必苦痛萬分。照獵人所説口氣,此鳥以前並未見過,又和怪人住在一起,可知並不害人。心方一軟,同時看出那堆茅草乃是鳥巢,當中山石上放着好幾堆糧食,還有黃精野菜草根之類甚多,上面並有鳥爪啄食之痕。右洞角堆着一些麻袋竹簍,分明人、鳥同居,以此為糧。鳥如喜歡殺生吃肉,這樣大鳥決不會吃這類東西。又聽村人説,近半年來怪人至多隔上三五天必往這兩處村中奪取糧食,一個人怎吃得下那許多,可見人、鳥都是素食。便改前念,暗中戒備,繞往前面。怪烏見人走近,二次悲鳴了幾聲,把頭伸出,朝人亂點,又作勢往地上撞去。
公超看出鳥甚靈慧,知其身上傷處苦痛,意欲求死,温言試問:“你和一個人同居在此處麼?”那鳥似通人言,將頭一點。公超手比口問連試幾次,問出那鳥果是苦痛求死,又想怪人回來見上一面,便將寶劍還匣,笑説:“我先當你生得這樣高大猛惡,難免傷人,特來除害,不料你竟如此馴良靈慧。我雖帶有極靈效的傷藥,可借日子已久,血流太多,你年齡想已早過百歲,藥又不多,未必能夠醫好。殺你固可免你多受苦痛,事也容易,但和你同住那人必有來歷,這樣高的危崖能夠上下也非容易。這樣天賦異稟的怪人不加收服,難免為害世人,早晚為人所殺,也是可惜。此時殺你,被他看出定必成仇,不肯聽勸。我意欲留你三數日活命,能夠救你更好,否則也等將他尋到,當面言明,如能就此使其改行歸善,等我事完,回來帶走加以造就,也不在你對他一番好心,你看如何?”怪鳥聞言竟流下淚來,又朝公超顫聲悲鳴,頭伸向前,大有親熱之意。公超看出它沒有惡念,身大傷重,轉動都難,便走向前去,用手撫弄鳥頸柔毛,並將身邊靈藥取出放入鳥口。怪鳥低着個頭,貼向公超胸前,將藥嚥下,神態親熱,彷彿什麼話都懂神氣。雙方言語不通,正想不起往何方去尋怪人,忽然一陣山風吹過,隱聞異嘯之聲甚是尖鋭,方疑狼嗥,又覺不似,不應這樣聲長,怪鳥忽然頭朝公超胸前連推,猛想起村人所説怪人嘯聲,忙問:“這嘯的就是他嗎?”怪鳥點頭,淚又流下。公超連問兩次都是一樣,忙説:“你不要動,我去尋他。”
説完出洞,仔細一聽,已無聲息,再查風向嘯聲來路,似在西方。匆匆下崖,一路留心查聽,翻山跳澗往前尋去。這後山深處山高谷深,峯嶺迴環,素無人跡,地方又大。
公超那快腳程,上下飛馳,搜查了大半日,井無影蹤,嘯聲也未再起。正打不起主意,遙望側面兩崖壁立如門,當中一條深谷,內裏草木甚多,陰森森的甚是幽險,兩崖之間好似搭有一條彩虹。定睛一看,乃是一條大蟒,相隔也不甚遠,身子還在顫動,首尾均看不見。因由午前起尋到日色偏西,未將怪人尋到,覺着路走不少,聽那嘯聲不應隔得大遠,想必還在近處,又退回來。因恐開頭匆忙,不曾細看,似有兩處也未走到,特意做一弧形繞回,到處窮搜,察看怪人下落,果然發現當地還有一條山谷不曾尋到。正往前走,忽見崖上有蟒,立即拔劍趕去。臨近一看,那蟒只得三丈來長,後半身搭在兩崖之上,正在上下揮動,不時打得山崖叭叭亂響,碎石紛飛;上半身不知怎會鑽在對面崖上石洞之內,好似進退兩難,正在掙扎,精力已快用盡,又似痛極,周身亂抖。有時橫在兩崖之間停上一會兒,猛一尾鞭打向崖壁之上,接連幾下將崖石打碎一些,縮退回去,盤成一堆,隨又舒開搭向兩崖。看去猛惡,動作不快,彷彿下面還有東西將它制住,此時餘力將盡,身又痛極,無可奈何光景。先還存有戒心,想由崖後繞上殺以除害,後來看出伎倆止此,乍看聲勢猛惡,實則連後半長身都拋不起來,知道殺它容易。但料下面洞中還有惡物,雙方正在拼死相持,為防冒失,去了一害又來一害,仍想繞到對面崖頂,看清下面還有何物,再行下手。忽聽又是一聲厲嘯,聲鋭而長,半晌不絕,與前聞相似,並還聽出那人用足全力長嘯了一聲,嘯完還在喘息,聲音就在崖後。連忙尋去,一看崖後乃是一條長滿草花的山溝,黃精、首烏、拘祀之類靈藥異草甚多,崖勢極險,上下並不甚高。崖腰有一洞穴,十分光滑,縱將下去,還未入洞,便聞到一股異香。靠近洞頂漏光之處,下面好似趴着一人,身材短矮,像個十二三歲的幼童,面色卻甚蒼老。石旁生着一叢紅紫二色的草花,業已折斷,異香撲鼻,花中心結有兩枚果實,形如人心,顏色鮮紅,約有酒杯大小,一枚業已跌碎。斜卧石上的幼童和土人所説怪人形貌打扮全都相同,卧在那裏不動。一手向上好似抓着一根橫掛洞頂的木棍,離身不遠垂着一蓬鳥羽,與怪鳥身後長翎相似。無意之中居然巧遇,心中一喜。方要走近,忽聽怪人顫聲急呼,也聽不出所説何語,看那神情好似筋疲力盡,勉強掙扎,聲已發抖,聽去仍極猛厲,空洞迴音嗡嗡震耳。同時又聽吹竹之聲更是淒厲難聞,令人心悸,那叢長的鳥羽也跟着顫動起來。
定睛一看,不禁大驚,原來怪人卧處是一片斜長及地的怪石,又光又滑,一頭相隔洞頂只得尺許,旁邊便是那羽毛下垂的洞穴,穴旁怪石磊-,宛如鍾乳叢生,但都不長,石竅甚多。方才所見大蟒的頭便由洞頂鑽進,約有一兩尺。那叢羽毛本和鋼針也似,最長的竟達三尺以上,一齊插在蟒口之內,地上還跌落了幾根。怪人手下乃是一根帶有綠鏽,兩頭各有尖刀的鐵棍,一頭緊握手上貼向洞頂,一頭徑由蟒的頭頸要害對穿過去。
對面洞頂恰有一個石竅,那穿過蟒頸的尖刀棍便插在內。看那怪人早已力盡筋疲,那蟒稍往洞中一衝便可衝入,幸而手拿這頭有一突出的石角,離洞頂只得數寸,將它擋住。
蟒又急於脱身,只顧用力向外猛掙,不曾往裏猛衝,怪人心思靈巧,開頭不知用什麼方法守在洞旁,等蟒探頭鑽進,冷不防用那尖刀棍穿中它的要害,此時人、蟒相持,定必猛惡驚人,怪人先是奮力抗拒,無奈那蟒性長力猛,快要支持不住,怪人才着了急。恰巧前有突石,急中生智,用力往上一推,借那石角把棍縮住,才得稍微緩勢,免去一死。
可是上面一段怪石又滑又陡,難於用力,本要滑溜下來,不能持久,又仗那蟒負痛情急,往裏硬衝不行,便用力往外猛掙,想要縮退回去。鐵棍長達六七尺,洞穴只有兩尺方圓,橫亙在下,自難脱身。經此一來,怪人手抓鐵棍吊住全身,反更省了力氣,才得支持了這多時日。
蟒雖猛惡多力,無奈洞壁堅厚,所傷又是要害,日子一久,其力已衰。只管洞頂外面崖石被它打得粉碎,始終無法掙脱。怪人似知那手一鬆便難活命,避在蟒頭側面,相去雖有兩三尺,但是那蟒毒氣甚重,腥涎四流,不是那股異香能夠解毒,人早昏死過去。
蟒頭先被大蓬鳥羽遮住,洞又黑暗,只蟒頭旁邊略透兩線天光,公超初看還不覺得,及至走往側面一看,見那蟒頭差不多有尺許方圓,比身子要小好些,兩腮奇大,作三角形,目光如電,通體密鱗,五色斑斕,蟒口毒牙長達兩三寸,鋼錐一樣,甚是鋒利,一條紅信拖出在外,似被鳥羽鋼翎連下巴一齊釘住,不能縮轉,舌尖兩歧拖出尺許,垂向下面,似被烏羽所制,失去知覺,蟒口已被鳥羽釘滿。見有生人進洞,兇睛閃閃,註定來人,不住搖晃擺動。那吹竹之聲便是蟒的厲嘯。這一對面形態越發獰惡可怖。因見怪人一手吊在鐵棍上面,全身拖卧斜石之上,只有一腳登着洞壁,急叫了幾聲,喘吁吁望着自己。
左手亂揮亂指,似不令走近,並恐毀損地上香花神氣。情知那結有果實的奇花必非尋常,又見蟒頭正在花的上面相隔不遠,蟒頭一,腥涎飛灑,惟恐滴在花果之上。剛順手拾起,又聽怪人怒聲厲吼,便將寶劍拔出,笑道:“這花有用處麼?我來救你殺這毒蟒,此花雖好我並不要,放心好了。”怪人竟通人語,吼聲立止,目注公超寶劍,面現喜容,又朝那花和公超的頭一指,再指了指蟒頭,公超會意,料知蟒毒甚重,花能解毒,見花已快乾枯,只中心果實尚極鮮紅,忙將身邊丹藥取出,銜了一粒在口中,以防萬一。試舉香花一聞,果然異香撲鼻,心清神爽。因知那蟒伎倆已窮,不能為害,先縱向石上,把花朝怪人鼻尖拂了幾拂,再交怪人手內。怪人將花接過,神情越發歡喜,把頭連點,露出感謝之意。公超方説:“你且留意,等我殺蟒之後再説。”
那蟒似知無幸,忽發兇威,頭頸連拱兩拱,先朝穴外猛掙了兩掙,忽然往裏衝進。
公超一聽鐵棍磨石之聲,對面插刀棍的石竅碎石粉裂。怪人好似驟出不意,手中鐵棍往下一歪,蟒身便躥進了兩尺。怪人只顧上頭示意,未及防備,石角竟被錯開,沒有擋住,人也隨同滑下。公超見狀,知道蟒身特長,死前餘威只更猛惡,如被全身衝進,被它長尾掃中,人便粉碎,不禁大驚。惟恐來勢大猛,蟒頭斬斷,上身仍被衝進,忙運真氣,一腳踏住那又滑又溜的怪石,左手搶過怪人手中鐵棍,猛力往上推進,以免對面石竅被其軋碎。右手一劍先朝蟒眼刺去。公超手中劍原是幹莫一類的奇珍至寶,寒光如電,冷氣森森,那蟒雖是情急拼命,一晃寒光耀眼,也由不得往後驚退。錚嚓連聲過處,那蟒左眼立被刺瞎,負痛急退,蟒身立時縮回。耳聽外面叭叭大震,蟒頭立時帶同鐵棍緊貼洞底,回覆原狀。另一面怪人力已用盡,一聲怒吼,人便順坡滑倒,被中途怪石擋住,不曾倒地便昏死過去。對面石竅雖極堅厚,吃那蟒連日衝軋,早有裂痕,再被這最後猛力一衝,那帶有尖刀的鐵棍堅逾精鋼,又極鋒利,業已衝成粉碎,不是下手得快,非被全身衝進不可。公超看出危險,更不怠慢,見蟒還在負痛猛力往後縮退,不顧先救怪人,便乘那蟒用力猛縮之勢,手起一劍,齊鐵棍穿處一劍斫去,只聽上面崖頂呼的一聲宛如急風掃過,同時叭的一聲大震,蟒頭下落,跌在地上,連蹦了好幾蹦方始停止,蟒口烏羽多半折斷。總算怪人被石塊擋住,沒有落地,否則蟒頭滾離落處甚近,也難免於受傷,跟着又聽隔崖山谷中奔騰跳擲以及崖石粉碎滾落之聲,甚是驚人,半晌才住。知道那蟒性長,死後餘威尚有如此厲害,端的猛惡無比。
再看怪人業已醒轉,手中花果仍然高舉,並未毀損。暗忖,此人失蹤數日,照此形勢,和這大蟒少説也相持了兩三日夜,竟然有此長性,天生異稟,真個難得。忙趕過去,怪人好似高興已極,顫巍巍想要掙起,被公超按住笑道:“你已脱力,並還中了蟒毒,不是這株奇花異香解毒,命早不保。此時非但不能行動,不遇見我仍有性命之憂。我不知此果來歷,是否能夠解去你的毒氣雖不知道,定必有些靈效,你先將它吃下,我再給你兩粒丸藥把氣提住,免得飢疲大甚。我再抱你回去加細調養,至多兩三日便可痊癒了。”怪人將頭連點,一面把公超所給丸藥嚥了下去,卻不肯吃那香果。公超不知何意,又不知此果來歷是否能吃,先未強勸。等到抱起要走,怪人忽指地上跌碎的香果急叫,公超知他想吃那果。低頭一看,那枚香果業已跌碎半邊,只剩小半沒有腐爛,內中果瓣似橘非橘,色如銀玉,仍有異香。記得方才蟒頭曾由果旁滾過,恐其有毒,笑説:“果已跌碎,你吃這枚好的如何?”怪人一面搖頭,一面急叫,公超仔細一聽,內中還有幾句與土人口音相仿,彷彿初學人語,甚是牽強,聲更尖厲,又像狼嗥,又像鳥鳴,説得更急,不細心一句也聽不出來。聽過兩遍忽然醒悟,笑問:“你是和那大鳥住在一起,想將這枚好的香果與它送去麼?”怪人將頭連點。
公超雖知怪鳥傷重,血流太多,無法挽救,但想深山荒谷之中每有珍奇難得的靈藥,也許怪人有人指點,知道此果能夠將鳥救活也未可知。同時看出怪人貌相雖極醜惡,心極靈慧,自己的話和意思全能明白,只是暫時還不能回答。因恐染了蟒毒,笑問:“方才蟒頭曾經滾過,恐有毒氣,你吃了我的靈藥不久仍可痊癒,這半枚殘果不要吃了。”
怪人將手連比,意似無妨。公超先用身帶試毒銀針細一察看,果然無毒,果碎之後漿汁流溢,拿在手裏香氣更濃。為防萬一,又將外皮和碎的半邊仔細削掉,喂與怪人吃了。
怪人意似不捨糟棄,還想連皮吃下,公超不許,四肢無力,不能自取,只得罷了。公超見他非但花中香果連那枝葉也極愛惜,恐其手拿不穩,途中跌碎,便要過來,代藏囊中,抱了起身。出洞繞往谷口一看,那條無頭大蟒業已不再跳蹦,身子盤成一堆,後半長尾斜搭地上,雖已死去,身上皮鱗還在不住顫動,滿崖上下到處腥血狼藉,淋漓遍地。兩面崖石先後打碎了好幾大片,崖角一幢怪石連同好些小樹均被打斷,連根拔起,想見死後的兇威不知如何猛惡。怪人見了,只嘻着一張大口怪笑,並無絲毫驚懼之容,知其天性兇野,膽大異常。看了兩眼,便往回路趕去。相隔本不甚遠,到了峯腳,施展輕功直走上去。怪人見公超踏壁直上,一手還抱着人,走得這樣快法,喜得連聲怪叫,面現驚佩之容。公超早看出他貌噁心善,異稟奇資,意欲乘機收服,走得更快,一會兒到頂。
走進崖洞一看,經過這多半日工夫,那隻怪鳥越發不支,伏在草堆裏面周身亂抖,頭都無力迴轉,公超的藥甚是靈效,走了這一段怪人體力漸好,已能勉強走動。一到洞中便要下地,公超笑説:“不忙,你先吃點東西。”怪人將頭連搖,剛一放手,便朝怪烏身前搶跑過去。鳥見人來好似出於意外,急叫了幾聲,把頭往前一探,公超聽出鳥鳴比前微弱得多,怪人已猛撲上前,抱着鳥頸連哭帶説,一面把公超囊中香果要過,想喂鳥吃,人、鳥親熱已極。那鳥先將頭低向怪人懷中,任其摟抱,偶然也叫幾聲,及至將果遞過,忽然將頭連搖。怪人正朝鳥口亂塞,那鳥忽似激怒,長頸微一屈伸,往前一送,怪人本是飢疲交加,力已用完,被烏猛力一送,不是公超接住,幾乎仰面跌倒。烏見怪人被公超扶住累得喘氣,忽然連聲朝着二人低叫,悲鳴甚急。怪人筋疲力盡,方才一抱本極勉強,吃鳥猛力一掙,越發立足不穩,不能再撲上去,那枚香果也跌落地上。公超聽人、鳥相對鳴嘯,知他用意,便將怪人扶坐一旁,自將香果拾起代喂烏吃。怪鳥目視公超,搖頭流淚,堅不肯吃,後來悲鳴越急,頭向旁邊石筍上亂撞。公超看出鳥不肯吃,剛剛退回,怪人已一面急叫悲號,強掙着往鳥身前爬去。公超一手扶起,怪人便將香果要過,又悲號了幾聲,放在口中吃了一半。公超看出他仍想與鳥分吃,這才明白人、鳥親如母子,互相推讓。料那香果決非尋常,心正感動,怪鳥又朝二人分別叫了幾聲,公超聽出烏嗚越發悲厲,方想此鳥非但靈慧絕倫,並還能通人意。怪人和它久處,這樣關心親切,真個奇事。
忽見鳥頭一昂,周身一振,極悲壯淒厲的長嘯過處,怪人也在連聲悲號。同時那鳥周身銀羽鋼翎根根倒豎,隨着全身振動之勢,紛紛脱身而起,箭雨一般四下迸射,再看那鳥從頭頸起直到尾部那許多硬如鋼針、銀輝閃閃的長毛鐵羽全數脱盡,只剩全身柔毛未脱。烏頸高昂,雙目圓睜,兩翼也自收攏,挺立亂草堆中,不嗚不動,形態比前更加威猛,知已死去。怪人也倒在身旁不再吼叫,側顧人已暈死,忙又抱起,放向洞旁鋪有細草獸皮的平石之上救醒轉來。怪人厲聲悲號,又要掙起,公超知其性情剛烈,平日與怪鳥相依為命,此外更無親人,見鳥已死,悲痛太甚,忙用好言勸慰,並將半枚殘果喂他。怪人先不肯吃,想讓公超,公超笑説:“我用不着這類東西,你死裏逃生,精力疲乏,吃了正好。”一面按住強他吃了,再三好言勸解,怪人方始安靜下來。不時又悲號一陣,哭上些時。公超問知他平日多是生吃各種野菜果實和山糧草根之類,極少熟食,從不吃葷,知其餓極。又料香果必有靈效,來時又吃了兩粒丹藥,只要有人照應,吃飽一點,不久便可復原。好在洞中食物甚多,便取些來喂他吃下,果然體力漸漸回覆,已能坐起。公超見他想看死烏,不聽勸解,只得扶到鳥前。怪人一見,便哭了個死去活來,幾次要撲上去,均被公超強行止住,等他盡情悲號發泄了一陣,方始扶他歸卧。天色早已入夜,月光甚明,正照洞口,洞頂還有月光下漏,甚是明亮,便和他同坐洞前,耐心勸解,教以人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