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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塞上姐妹花

    方傳甲對於石小開後面的那句話多多少少的感到一些興趣,也許正説中了他內心的感觸。

    走着,方傳甲“喔”了一聲,道:“你老弟為我這年過花甲之人抱什麼屈?”

    石小開緊跟一步,道:“你老的俠義之風,君子之度量,這當然不在話下,叫屈的乃是你老的這一身武功,哦!就憑這身武功,像你如今這麼大年紀,少説也該是將軍侯爵這尊,高門坎大宅院,榮花富貴之時,你看你,如今落得這麼悽悽慘慘的好可憐,如果……”

    方傳甲未出聲,心中正在不舒服,

    半晌,石小開才低聲道:“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老爺子,我這麼一逃走,清廷一定會派人抓我。”

    方傳甲道:“清廷會派人抓所有逃獄的人。”

    石小開道:“我打算入山修行,去找個沒人地方,養精神去。”

    方傳甲道:“那是你聰明,我老人家同意。”

    石小開笑了一下,道:“老爺子,你若信得過我石小開,咱們一起去修行,如何?”

    方傳甲遭:“謝啦!我不打算把我這一把老骨頭埋在深山,我還有要事。”

    石小開道:“人生的道路幹百條,此路不通走那條,我可以告訴你老,我的心中十分欣賞你老的武功,你的本事比我大,我當你為老爺一般侍候你,如何……唔?”

    他老兄發覺方傳甲十分冷談,仲伸舌頭不再多言了。

    玄正走在最後面,但他仍然聽見石小開的話,他當然聽到師祖方傳甲的冷哼聲。

    便在這時候,一片森林中奔出一個人來,那人身矮小,玄正一眼就看出是個女子。

    那女子正是安姐妹中的老大安梅。

    安梅迎面奔來了,是的,她喘息地奔跑着,那份難以掩蓋的喜悦之情,着實叫人感動。

    “爹!爹!”

    安大海站住不走了,他好像剎那間快要虛脱似的。

    不錯,對於這一刻的到來,使他們父女不敢相信這時事實。

    那安大海本是關外有名的馬販子頭兒,塞外馬販子的實力相當大,安大海的名聲更響亮,自從安大海被囚在風火島上以後,不少馬販子就想去劫獄,卻因為掌管風火島的東方大奶奶也是個狠角色,一時間便也沉寂下來,只有安家姐妹二人每半年來這風火島上探監,當然,她們也暗中打算救出老父。

    此刻。

    那安梅就像個投林小鳥般地撲向安大海,父女相逢的這一刻,真是感動人。

    在安梅的涕淚滂沱歡叫中,附近又見一條人影奔來,不,在那條人後面還有一個人影往這邊奔過來。

    安蘭也撲上來了。

    安蘭叫得更尖,聲音好像夜鳥泣叫,道:“爹!”

    那安大海右臂摟緊安梅,張開左臂又緊緊地摟住撲進懷中的安蘭,他大叫:“我的寶貝女兒,這真是天賜奇蹟,太叫我高興了,哈……”

    他的笑聲連連,卻忘了他身上的傷痛。

    於是,後面的那條人影也到了。

    丁怡心真的不敢相信,因為她的警異,而使她尚差三丈遠而愣然地站在那裏。

    她沒有立刻撲向成千業,那模樣就好像她是成千業的支架似的。

    緩緩的,當然也是吃力的,成千業把半垂下的頭拾得稍微高一點。

    當安大海父女三人狂歡呼叫的時候,成千業曾拚力的抬了一下頭,他未發現丁怡心。

    現在,他看見了,月濛濛中一開始還有些模糊,但他現睜大眼睛看了一陣,方才把手平伸出來。

    於是,丁怡心一個大步奔過去:“千業!”

    她拉住成千業那雙手——那雙顫抖的手,便也抓了一把血。

    當丁怡心去扶他的手臂與肩頭的時候,她張口一聲尖叫:“你的肩……”

    是的,那把斧頭仍然牢牢地嵌在成千業的肩胛骨上,鮮血仍然在流。

    這光景任誰也知道,一旦將這斧頭拔下來,而不及時加以止血,成千業必定會流盡全身的血而亡。

    成千業倒是不驚慌,他還發出一條苦兮兮的笑容……

    “你傷成這樣……”

    “能見到你,我……值……得……”

    丁怡心發覺玄正也受了傷,她十分歉然地,道:“謝謝,阿正哥,你也傷了?”

    玄正淡淡地道:“一點輕傷。”

    前面,方傳甲已走到安梅身邊,道:“安姑娘,我們的馬匹呢?”

    安梅試着高興的淚水,道:“就在前面林子裏。”

    這兩個姐妹正高興,忽聞得安大海一聲叫:“哎唷!”

    原來安蘭一手按到他的傷口處。

    “爹,你傷了?”

    “爹捱了一斧頭.”

    他忽然吃吃笑,又道:“我可愛的寶貝女兒,你們的老爹沒吃虧,我也給那惡棍的腦盤打得碎肉紛飛,哈……”

    安大海發出粗狂的笑,便又忘了傷痛。

    他又摟緊兩個女兒,道:“我美麗又膽大的乖女兒,你們的老子找到了一個十分合我心意的金龜婿,你們猜一猜他是誰?”

    安梅與安蘭猛一愣,她二人對望一眼不開口。

    安大海開口了,他還吃吃笑,道:“呶,那個救我出地獄的小夥子,真是個不錯的大男人,人長的像人樣,武藝又是一流的,這種男人才是我心中的好女婿,我許你二人去追他。”

    他的話聲大,在場的人全聽到了,玄正當然不自在,因為在這種節骨眼上,太不合時宜了。

    不料,安大海又是一聲笑,道:“我的寶貝女兒,我除了要他當我的女婿以外,你們此生休想找別人,就算找到你們心中的情人,我一樣出手殺掉。”

    這是什麼話?

    方傳甲就心中有氣,他沉聲道:“安大海,回你的塞上趕馬去吧,我們還有天大的事情等着做,哪有心情在這兒要老婆?你省省吧!”

    安大海沉聲道:“我説的話就是潑出的水,定啦!”

    玄正急忙解釋道:“我還有大仇未報,敵人的力量又大,未來生死未卜怎好論這兒女之事?”

    安大海“哈”地一聲,道:“那最好,我的兩個女兒足智多謀,有了她二人,你一定報得大仇,錯不了。”

    玄正道:“我怎能拖累她們?安老爺子,我謝謝你的抬舉,容後再説了。”

    石小開笑道:“安大海,你的女兒長得像花一樣美,還怕找不到婆家?”

    安大海叱道:“你懂個屁,天下男人一大堆,想找個好樣的卻不容易,他玄正就是好樣的,我的女兒嫁定他了,哈……當我與他同囚一室的時候,我還替他可惜呢!”

    石小開也笑,只不過他笑得像鴨叫,倒令安大海怔了一下,道:“你笑的不對勁,好偈不屑於……”

    石小開道,“安大海,你怎麼不想一想,你有兩個女兒,玄正,只有一個人,難道你的兩個女兒都嫁他一個人?哈……”

    安大海大巴掌猛一拍,滿面得意地道:“誰説不是?我就是要把我的兩個女兒嫁給他。”

    他摟摟兩個面現笑意的安梅與安蘭,又道:“你二人不會反對吧?”

    那安梅重重地點着頭,表現出十分滿意的樣子。

    方傳甲冷冷地道:“老夫以為,他父女高興的有些瘋狂了,阿正,我們快把這姓成的小子送到天馬集,立刻南下找你的仇人去。”

    玄正扶着成千業,突然那成千業伸手拉住玄正一手,他把玄正的手放在丁怡心的手背上,道:“玄……兄……是……誰……的,誰也搶……不走,她……本來……就是你……的未婚妻……我……把她……還你。”

    玄正驚慌地忙抽回手,道,“這是什麼話?”

    成千業淒涼地一笑,道:“我……只怕……只怕……”

    方傳甲怒吼一聲,罵道:“孃的,你把自己老婆當成東西呀,説搶就搶來,要送就送人,可惡!”

    丁怡心哭了。

    她抽泣着在拭淚,誰也不知道她的淚水中包含了多少的痛苦與辛酸。

    她是來探監的,當她遇上玄正的時候,便免不了一陣激動……

    如今玄正救出她的丈夫,但成千業卻傷得如此重,任誰也知道,成千業傷得太重了,可是,成千業卻又將她推給了玄正。

    將軍之女,落得如此下場,這不是她當年所能想到的,這也是她爹的勢利結果。

    玄正想不到救了人會遇上這些麻煩,安大海要把兩個女兒嫁給他,成千業又將丁怡心託付,這真是一件令人無所適從的尷尬事。

    方傳甲道:“阿正,別管那麼多,先回到天馬集上,再看情形了。”

    安梅先奔去拉出駱駝,她姐妹真能幹,立刻將一匹駱駝上面打鋪成一個可以躺人的吊鋪,二人扶着安大海睡在上面。

    姐妹二人又忽忙的取出刀傷藥,安梅替安大海敷藥,安蘭滿面笑容地走向玄正,道:“好人,我來為你把傷處敷藥,這藥是天山異草調配,好得很。”

    玄正的左肩背上捱了曹大奶奶一刀,這時候還在刺痛不已!

    他本想不接受安蘭的服侍,卻又怕血這樣流着實在不是味道,拒絕吧,又怕飭了別人的心。

    石小開過來了,他笑對安蘭,道:“來來來,替我的傷處敷些藥。”

    安蘭一笑,她拋了一些給石小開,道:“你自己敷”。

    安大海火大了,他躺在那兒大聲叫:“喂,可惡的小子,我的女兒在培養他們之間的情感,你去攪和什麼勁,滾!”

    石小開不以為許地哈哈大笑着。

    玄正道:“安姑娘,謝謝你,且把你這藥先替這位成兄敷上吧。”

    安蘭笑嘻嘻地道:“好哇,你叫我做什麼,我便一定做什麼,我很聽話呀!”

    女人,女人的美不在外表上,女人的美也不是掛在嘴巴上,能令男人心醉的女人便只有温柔。

    這世上有幾個温柔的女人不幸福?

    這世上又有幾個女強人過着美滿幸福日子?

    聰明的女人就一定會知道,她們的幸福是找到一個能愛他們的男人。

    當然,這個愛不只在牀上,這個男人也要給予女人安全感。

    一個幸福的女人就是一定擁有一份安全感與滿足欲。

    安蘭的表現就是女人應有的温柔,她希望以她的温柔來換取無窮的幸福。

    安大海就發覺,能給他女兒幸福的人正是玄正這種人,就算他玄正曾幹過殺手。

    一個殺手,如果他不失去人性,一樣是個可愛的人。

    一個充滿正義豪俠心的殺手,江湖上很難得的。

    安蘭一把把藥按在成千業的傷處,她還真捨得,只因為她也不想成千業死掉,因為她也聽到成千業要把他的妻子推給玄正,而玄正是她姐妹二人的。

    成千業有着一種舒暢感,他仰面喘了一口氣。

    他當然不希望死,他逃出風火島就是想活得更長久,如果他沒有受傷,他一定帶關丁怡心遠走他鄉了。

    方傳甲已把馬匹拉來了。

    他也找來兩根樹枝架在馬後,成千業就睡在架子上拖着走,騎在馬上的是丁怡心,她一直不開口,她看着匐在架上的成千業,面上那表情苦極了。

    石小開不去天馬集,他高舉着一手,大聲道:“各位,我這就回南方了,我打定注意退出江湖,若有緣,我們還會再見面。”

    安大海聞得石小開要走,總是一起逃出來的夥伴,他對石小開道:“石小開,我們同獄這多年,也算有緣,我問你,你就這麼走了?”

    石小開回過頭來,道:“那要怎樣?”

    安大海道:“你口袋裏有銀子嗎?”

    他笑笑,又道:“你還準備去搶?”

    石小開怔了一下,道:“這倒是問題。”

    安大海對女兒安梅,道:“送他幾兩銀子,至少他也是同爹一起拼命出來的夥伴。”

    那安梅立刻取出一錠銀子拋向石小開,道:“接住!”

    石小開伸手接住那錠銀子,他哈哈大笑,道:“謝啦,安大海,希望你順利地把兩個女兒嫁給玄正,哈……”

    “哈……”安大海也笑了。

    方傳甲沒有笑,他也未攔石小開。

    玄正嘆口氣,道:“師祖,我們去天馬集,然後去辦我們的正事。”

    安大海猛古丁叱道:“什麼事情比娶我女兒還正經?”

    玄正心中一緊,他實在樂不起來,因為天馬集還有個尚姑娘。

    是的,天馬集士紳尚可,曾當面向玄正提過這門親,玄正也曾點過頭,且等他報了仇回來,這件事擱在玄正的心裏可沒忘記。

    如今安大海這麼一吆喝,玄正的心裏就不自在。

    他未回答安大海,他只看看身邊的安蘭。

    那確實是個美人兒,天山兒女的開放,有着另一種美,那眼神與舉止……如果玄正自身單純,他實在經不起安家姐妹的柔情中帶着一種剛性美。

    石小開已經走得沒影子了,他不往天馬集走,他走在荒野中,玄正就擔心石小開那模樣叫人看了知道他是個逃獄犯。

    安蘭的藥果然不錯,玄正痛苦大減,肩背上但覺沁心的輕鬆。

    他對安蘭笑笑,道:“姑娘,謝謝,這藥很好。”

    安蘭一笑,道:“以後我跟在你身邊侍候你,你可高興嗎?”

    玄正一怔,想不到她會如此坦誠,可是話從安蘭口中説出來,是那麼自然,讓人聽了也覺她説得很坦白豪情,絲毫不帶半點作假。

    方傳甲在馬上回過頭來,他看看駱駝上的安大海,道:“安大海,你的兩個女兒這麼美,難道在你的地盤上找不到合你心意的女婿?你……”

    安大海呵呵笑的滿頭灰髮抖顫,道:“老兄,你這話説對了,我們那兒都是趕馬的,年輕人一身馬糞臭,滿嘴鬍碴子比鋼針還粗,説出的話像打擂,放出的屁能崩死你,我是一個也看不中意,哈……我看中的只有玄老弟,他當定我的女婿了。”

    一行往天馬集馳去,那方傳甲道:“安大海,你的心意我很明白,阿正救子你出來,你無以為報,便決心要把你女兒嫁過來,要是阿正一身的血仇尚未報,你不知道,那個惡魔頭有多厲害,他的手下殺手均是一流的,這萬一你女兒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安大海吃吃笑,道:“我女兒如果命不好,那就叫他們死在一塊兒,我無怨言。”

    他這一回答,就好像吃定玄正了。

    那丁怡心的心中正泣血,她本想開口,但他在馬上回頭看,成千業幾乎在翻白眼。

    “阿正哥,我們快快進入天馬集,千業只怕……”

    丁怡心在流淚了。

    斗轉星移,東邊的高原上現出魚肚白,前面,天馬集已在望,方傳甲很認真地對安大海道:“安老弟,你聽我説,婚姻之事總得兩相情願,我知道你爽快,可也得分清時勢,這麼辦,且等我們報得大仇,我當家做主,要阿正娶你女兒老婆。”

    玄正想着尚家的姑娘,忙道:“師祖,不可以。”

    方傳甲當然知道,他伸手製止玄正説下去,道:“別多説了,就這麼説定了。”

    安大海未開口,他只是笑。

    他好像心中決定了,對於方傳甲的話,他也不去分辯什麼。

    就在天馬集尚家大門口,一匹駱駝三匹馬,平靜地拴在一起,玄正尚未去拍門,便見尚家的大門拉開來,尚家的客事已哈哈笑道:“聽得外面蹄聲,果然玄正少爺回來了,唔,還有這幾位……”

    就在尚家管事的吆喝下,從門裏面又走出兩個夥計,他們手腳俐落,把傷者抬在前院客房中,立刻去請那位丁大夫。

    尚老爺子也披着衣衫走出來了。

    尚可並不關心別人,他只關心玄正,因為玄正已是他心目中未來的養女婿。

    他老真激動,面上一片惶恐與緊張地問玄正,道:“玄相公,你受了傷,快進去歇着,我馬上找丁大夫來替你醫治,快……唔,傷得真不輕,流了不少血呀!”

    淡淡一笑,玄正道:“若論受傷重,還輪不到我,他們二人的傷更重。”

    尚可看見了,他發現一把板斧還嵌在那人的背上未拔下來。

    那人當然是已半昏迷的成千業。

    尚可吃驚地道:“真慘,我長到這麼大年紀,這還是頭一回看到……”

    他抬頭大聲叫:“快去把丁大夫找來呀!”

    他邊叫,邊又發現大門外的安家父女三人。

    尚可先是吃一驚,他期期艾地道:“你……你好像……

    很面善……莫非……”

    安大海粗聲一笑道:“馬販子安大海就是我,天馬集這地方我常來。”

    尚可聞得安大海的自我介紹,立刻前去扶,道:“這幾年有人説你已不在了,沒想到你……”

    “我不容易死。”

    安大海指着身邊兩個女兒,又道:“我死了她們怎麼辦?她們還沒找到婆家呀,哈……”

    安大海豪氣,便也引得尚可笑了。

    丁大夫走來了。

    丁大夫還在扣着釦子,他的藥箱由二管事提着,兩個人半走半跑,那副急匆匆的樣子,引得幾個路人好奇地看着他二人。

    就在尚宅前院客房裏,丁大夫先看看三個受傷的人,他的面色好凝重,面上還帶着幾分沮喪的樣子。

    他見成千業身邊的女子在飲泣,正要伸手去握成千業背上斧頭,突然發覺成千業面色如紙,雙目黯淡無光,模樣兒十分難看。

    他動了一下斧頭,那斧頭正在成千業的骨頭裏。

    於是,丁大夫搖搖頭,卻又用力去拔那斧頭。

    成千業全身猛一顫抖,他似乎醒轉過來了。

    他伸手對丁大夫搖着,道:“不……用了。”

    玄正吃驚地對丁大夫道:“快教他。”

    成千業一聲苦笑,道:“玄……兄,我……知道……自己……已經不行了……”

    他猛咳一陣,嘴巴里咳出一團鮮,那丁怡心忙去為他擦拭。

    成千業對丁怡心苦笑,道:“怡心……我……們父子……用心……計……使……我得……到你……卻也……斷……送你的幸福……我抱……歉!”

    丁怡心滿面淚痕不開口,她抬頭看看玄正,那種心中之苦,比之身上被鞭打還令她難過。

    玄正就看得出來。

    成千業伸手去拉玄正,玄正立刻低下身子,道:“成兄,快讓丁大夫為你醫治,丁大夫醫術高明……”

    成千業慘然一笑,道:“玄兄……我的心中……有一項不為外人……道的秘密,我一心要逃……出風火島……,老實説一句……我並非是……為了怡心……”

    他轉目看看丁怡心一眼,又道:“怡心的心中……並沒有我……成千業的影子……我們結合在一起的……時候,我便知道……了。”

    成千業竭盡力氣吐心聲,丁大夫立刻剝下上衣,對一邊的尚可,道:“我盡力,且賭一賭他的造化,如果他的內腑未損傷,他仍然有活的希望。”

    匆匆地取出一根老山人蔘塞入成千業的口中:“別開口了,我為你醫治。”

    他看看一邊的丁怡心,又道:“少夫人,你且避一避,我要動手術了。”

    丁怡心黯然地走出門,尚可找來夥計,這就弄了兩塊牛皮,準備當年護板,為成千業肩骨固定。

    成千業似乎在搖頭,但當丁大夫把一塊布在成千業的鼻口抖下之後,成千業立刻昏迷了。

    丁大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終於還是把成千業的傷包紮起來,那已是二更天了。

    丁大夫對尚可與丁怡心,道:“守在一邊,他不久就會發燒的,千萬不能喂水,等過了十二個時辰之後,他如果燒退,他就不會死了。”

    丁怡心的內心十痛苦,這叫她怎麼辦?她來是要找丈夫的,可是成千業這傷……

    於是,她流淚了。

    玄正不知如何才能安慰丁怡心,他雖然傷得不重,但也需要休養。

    玄正身邊還有安家姐妹侍候,他又能如何地去對丁怡心説些什麼,丁怡心似乎也想對玄正説什麼,只是,唉!因為她也看出玄正夠煩心的了。

    玄正的煩心當然是尚家的姑娘,當然,安家姐妹也是一件惱人的事,安大海要把兩個女兒嫁給他,好像安大海説了就算數,他的兩個女兒均答應,如今再要堅持丁怡心留下來,豈非天下大亂?

    三天過去了。

    三天並不算長久,但玄正看來,那比三年還要長,他迫不及待要走了。

    他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過午,他與方傳甲騎馬離開天馬集,不料安大海已站在客房外哈哈笑道;“我的兩個寶貝女兒,你們的未來丈夫要走了,你們還等什麼?”

    客房內閃出兩個比花還俏的姑娘,那麼大方的對安大海一拜,那安梅還對安大海安慰地道:“過些時日,我們一同回來侍候你老人家,爹,你多保重呀!”

    安大海粗聲大笑,道:“快去,快去,你們在我身邊,爹有諸多不方便,你們放心去吧。”

    安梅與安蘭換成了馬,騎着駱駝不方便。

    玄正發覺安家姐妹追來了,他緊皺着眉頭不開心。

    他是去找關山紅報仇的,如果安家姐妹跟在身邊,豈不成了他的累贅。

    方傳甲便在馬上對玄正低聲,道:“今天走不成了,我們回去。”

    玄正道:“回去?師祖,我找仇人已等不及了。”

    方傳甲道:“我們半夜再走。”

    玄正想了一下,便點頭,道:“也只如此了。”

    尚可見玄正去而復返,立刻滿面欣喜地道:“玄少俠,我就説嘛,傷還未落痴,不宜遠行,多住幾天吧!”

    安家姐妹更高興,她兩個喜滋滋地又奔進安大海的客房中,只因為他父女可以多聚幾日。

    就在當天夜裏,玄正與方傳甲二人便悄悄地出了天馬集。

    他二人走得十分神秘,便尚家的人也不知他二人什麼時候離開的,甚至管理馬房的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牽走了兩匹馬。

    不,應該是四匹馬,因為安梅與安蘭也走了。

    玄正與方傳甲二人出了天馬集便拍馬疾馳,等到太陽爬上來的時候,二人已馳出六七十里,卻發現遠處小坡一邊升起嫋嫋灰煙。

    那地方就是大道邊,兩棟並排的小樹下,正有兩個人在升火烤着什麼.

    方傳甲與玄正便也覺着腹中飢餓難耐。

    “師祖,有人在弄吃的。”

    方傳甲道:“我們帶的有,只不過忘了帶水。”

    玄正道:“都是安家姐妹纏的,倒把水袋忘在客房桌上了。”

    就在這時候,只見樹下閃出個身影。

    那真讓玄正與方傳甲吃驚,“啊!你們才到呀,吃飯了。”

    “是安梅。”玄正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傳甲搖頭,道:“想擺脱她們,真難。”

    安梅站在路中央,她的面上一片歡愉之色,那模樣就好像是個多以智慧能幹的妻子一樣。

    玄正真想拍馬行過去。

    他當然不會如此絕情,只因為他是玄正。

    他與方傳甲二人下得馬來,便一邊走到樹下面,只見那安蘭正在火上烤着一隻野兔子,香味四溢,黃澄澄的兔子肉,實在叫人垂涎……

    她見玄正走過來,立刻撕下一條兔子後腿,送到方傳甲面前,笑道:“師祖先吃,你老一吃便知味道絕佳,比下酒館還好吃。”

    方傳甲接在手中一笑,道:“這是賄賂,還是拍我老人家的馬屁?”

    不料,安蘭大方地道:“都有啦!”

    她又撕下另外一條兔子腿肉給玄正,邊還吃吃笑道:“相公,這是你的,想要丟下我二人,門都沒有。”

    玄正啃着兔子肉,他歉然地道:“二位姑娘,你們一定要聽我勸,千萬別信你們爹的話,我敢説,你爹不見你二人在身邊,他現在正後悔哪!”

    安梅一笑,道:“我爹不會後悔。”

    玄正道:“我瞭解令尊,他因為我救了命無以回報,便想把二位嫁我,那只是一時的衝動,不能算數的,我敢説,令尊現在看不到二位,一定十分痛苦,二位難道為了自己而拋棄你們的老父不顧嗎?”

    他頓了一下,搖搖頭,故示難過的樣子,又道:“何況你們的父親傷得不輕,他正需要你們的服侍。”

    他以為這話一定會打動安家二姐妹,因為他的這些話説的很實在。

    不料,安梅與安蘭聞言,先是彼此對望,然後哈哈笑了起來。

    她們笑得很好看,很豪放,當然也很迷人,那不止是花枝亂顫,更是搖生姿,看得玄正一瞪眼。

    “怎麼,我説得不對?”玄正雙眉一緊。

    安梅止住笑,對玄正道:“實對你説吧,我那老爹永遠不會寂寞的,塞上兩處地方等他呢!”

    玄正道:‘你是説……”

    安蘭抿嘴一笑,道:“我爹早有相好的女人,她們每天等着我爹上門,馬販子安大海不是等閒之輩,你放心,我那老爹早就離開天馬集回塞北去了,你想想,有我們跟在他老身邊,那多不方便呀!”

    她這話倒也坦白,安大海去找他的老相好敍敍舊情,兩個女兒自然不好跟在身邊了。

    方傳甲乾乾一笑,他老人家也乾着急。

    那安梅善解人意地笑笑,道:“我們跟着相公絕不會累你分神,你放心,我們只是與相公在一起。”

    玄正苦兮兮地嘆口氣,道:“我慘了。”

    方傳甲忽然一聲哈哈笑,道:“有了。”

    玄正知道師祖一定想出妙法子了,便立刻問道:“師祖,你有什麼?”

    方傳甲道:“咱們這是去找仇人搏殺,哪有帶着女伴一起的,倒不發我們花銀子,找個山青水秀的地方,先把她姐妹二人安頓下來,她們有了安身之處,我們便也安心去找仇家了。”

    玄正撫掌一笑,道,“師祖這主意果然不錯,且找個安靜地方再説。”

    安梅道:“主意倒是不錯,但不知相公會不會藉機拋下我二人不管了?”

    玄正神色一本正經地道:“我怎麼會不管?放心吧,只等我找到仇人以後,順利地報了大仇,便立刻回來與你們相會。”

    安蘭看看姐姐安梅,她不相信的問道:“我們相信他的話嗎?”

    安梅道:“這世上除了老爹以外,我們最相信的也只有他了。”

    安梅的話令玄正心中一震,因為他實在不願意去欺騙這麼坦誠又善良的女子。

    安蘭在點頭了。

    她還露出一雙迷惘的眸子,道:“不錯,這世上除了老爹之外,便只有相信相公的話,他不會忍心拋棄我們的,這一輩子他也拋棄不下我們。”

    她的話很堅決,也十分真摯,雖然她們尚未同玄正拜這花堂結過婚,但安大海的一句話就夠了。

    方傳甲吃飯了。

    他老人家拭過油膩的嘴巴站起來,笑笑,道:“你們兩個放寬心,阿正的大仇了結以後,我一定帶他回來找你們,你二人放心吧。”

    安梅拉着玄正的一隻手,道:“相公,你要怎樣安排我二人呀!”

    她那一副天真模樣,看得玄正好生不忍,但也無可奈何。

    這世上太多無奈,每個人也都有着無奈,而所有的無奈也都是人所造成的。

    玄正重重地點着頭,他帶着掩不住的無奈,道:“你們喜歡安靜,還是喜歡熱鬧?”

    安梅一笑,閃閃的貝齒露一半,道:“相公真體貼,倒為我二人着想了,也好,我們喜歡安靜,你説什麼地方靜?”

    玄正道:“大山裏住下來最安靜,我們只有一入關,就在沿途為你二人找地方住下來。”

    安梅道:“我們接受相公按排,你怎麼説,我們均接受,千萬別煩心。”

    她的話相當温柔,使方傳甲也大為感動,難得安大海還有這麼一雙善解人意的好女兒。

    方傳甲很會找地方,他找到峽谷關東面的仙岩石,那地方可清靜,除了鳥聲與潺潺水聲外,便只有風吹竹葉響,天空傳雁聲了。

    安家姐妹來到仙岩石,也覺着是個好靜的好靜的世外桃園,只可惜玄正不能留下來陪她們。

    沿着仙岩石西邊,搭蓋着兩間紅瓦小屋,這地方還是方傳甲一位多年老友養病地方,如今老友故去,此地塵封已久,還得安家姐妹好生收拾一番了。

    玄正與方傳甲離開仙岩石的時候,還吃了一頓豐盛大餐,當然是安梅親自動手做的,她姐妹力求表現,為的是要抓牢玄正——為了抓牢他的心,便先抓牢他的胃。

    她們不但要抓牢玄正的人,連帶的還要拍方傳甲馬屁。

    現在,玄正與方傳甲騎馬走了。

    玄正對方傳甲説過,在關山紅的幾名大殺手中,與關山紅最近乎的,要算“快刀”包不凡這個人。

    關山紅手下最厲害的殺手中,除了包不凡,便是“血箭”

    週上天,“酒邪”水成金,“小於”石玉,在過去一段日子裏,“一條龍”玄正也是關山紅手下一員殺手。

    現在,玄正與方傳甲並騎來到陽關鎮。

    陽關鎮是去快活壩的必經之地,也是快活壩的外圍,這對玄正而言,最是熟悉不過,因為他也是關山紅手下的大殺手。

    玄正也知道“快刀”包不凡住在阻關鎮。

    包不凡的住宅很大,只不過包不凡開的是煙館。

    這時候有許多人抽大煙,不少人為的是趕時髦,抽幾口大煙提提精神,這句話有許多人都是掛在嘴皮上,就好像不吸煙就是個土包子。

    “快刀”包不凡的大煙館很氣派,只因為天高后帝遠,這地方又是三不管,他開起大煙館真還弄了不少錢。

    包不凡的大煙館起了個十分好聽的名字,叫“仙人醉”。

    只要走進大煙館,便是大羅神仙也會醉。

    名字起得很對,因為走進去的時候,每個人均都是病奄奄的死一半,好像正在生大病,可只等這人走出來,看吧,人有精神馬又歡,比個神仙還好看。

    在當時,人們並未深入探討,只因為大煙剛到中國不久,等到不對勁,但不抽也晚了。

    包不凡開的煙館也算順應時代潮流,只不過他老兄更加擴大營運,把他的煙館收拾得美倫美奐。

    “仙人醉”的大門口,青石台階共七層,一進門地上鋪着三寸厚地毯,全是純羊毛制的。

    煙館內從上到下,清一色的大姑娘,她們穿的是羅裙,一雙小腳半開放不開放的,坐在懷中一把握,果然只露了個尖尖的小腳尖。

    大煙館內一共三個大院子,長迴廊經過每一間小客房,各色盆景從大院排到廂門口,院子裏小橋淌水,幾對鴛鴦在戲水,假山上還種着花,花根盤到假山下,每個大院子都站着幾個美姑娘,笑眯眯的可温柔吶!

    當然,抽食大煙的嘴也饞,煙抽完了便想吃甜點。

    “仙人醉”的灶房鋪有的是,什麼束尼糕、湯圓子、什錦點心任你挑,樣樣都不少。

    令人心醉的莫過於廂房的煙攤子——那是一張檀木牀,牀中央一盞帶着燈罩的小煙燈,煙燈放在一個四四方方的漆盤上,吸煙的人側身躺在大牀上,燈這面,一位俏佳人立刻伸出細細的十指取過一個牛角小盒子,金槍銀槍一尺長,那麼靈巧地調着牛角盒中的煙膏子,然後裝在銅煙嘴上面湊近了客人的口,客人只要偏着頭張口吸就成了。

    這麼一次服務還真便宜,只不過半兩銀子足夠。

    此刻,玄正來了。

    玄正不是來抽大煙的,當然,方傳甲也不是來抽大煙,他二人只是一進得“仙人醉”,便有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往後院溜,那女人還露出滿面驚悸之色。

    玄正並不覺得驚訝,因為他在幾年前也隨關山紅到過這裏,雖然他只來過一次,但他是跟着關山紅的,所以特別令人記憶猶新。

    於是,二門內傳出一聲宏笑。

    玄正立刻知道包不凡出來了。

    他向方傳甲使眼色,二人立刻精神集中,直視着二門裏面走出來的瘦高大漢。

    這人,嗯,正是關山紅手下第一殺手包不凡。

    包不凡殺人不回頭看,他只出刀,而且只出一刀便走人,因為他只要出刀,對方便很難躲過他的致命力。

    “我的好兄弟,多日未見面,你是怎麼了?以為你……別説了,我們又相會一起了,哈……”

    包不凡的笑聲,直到全站在玄正面前才停住。

    當他看到玄正一邊的蒼蒼老者,立刻面色一緊,又道:“玄老弟,此人是……”

    玄正冷冷地道:“我師祖,包兄,我們之間別打哈哈,你大概早就知道了。”

    包不凡道:“知道什麼?”

    玄正道:“難道週上天未曾向你提過?”

    週上天曾與方傳甲惡鬥中,週上天也差一點沒要了玄正的命。

    週上天既然回來,這消息一定會傳進包不凡的耳朵。

    包不凡仰天一聲宏笑,道:“老周説過,他稱讚你的武功更精進不少,可喜可賀。”

    玄正道:“包兄,我要見關山紅。”

    包不凡道;“他不在我這裏.”

    玄正淡淡地道:“我知道他不在這裏,但如果我直接找上快活壩,你一定會不高興.”’

    他頓了一下,又道:“是不是?”

    包不凡吃吃笑起來了。

    從他的笑聲裏,我們不難看出充滿了詭狡與殺機。

    他忽然收住笑,道:“不錯,而且我也有關爺的令諭在手。”

    玄正道:“他要你殺了我?”

    包不凡點點頭,道:“失去利用的價值,便會成為我們的禍害,我們要儘量減少敵人。”

    玄正道:“你準備在什麼地方出刀?”

    包不凡道:“當然不會在我的賺銀子地方。那會嚇跑我的客人。”

    他伸手往四周一甩,又道:“如此美妙的地方,怎是流血之外?太可惜了。”

    玄正道:“在你出刀之前,告訴我,你們是一羣狼心狗肺的東西嗎?”

    包不凡仰天一聲大笑,他真的樂透了。

    他一定也得意至極,因為他不但大笑,而且笑得連説話也説不出來了。

    玄正聽着他的笑聲感受到全身不自在。

    他自從見到包不凡之後,便立刻全身戒備,也可以説,他自從進得大門以後,便隨時準備搏殺,因為“快刀”包不凡出刀太快了。

    有一回他看包不凡出刀斬掉一個飛落他鼻尖上的蒼蠅,他就是在蒼蠅飛起來的時候出刀,而且把蒼蠅的頭斬下來,當時那沒頭的蒼蠅落地還彈飛了幾下子才死去。

    這種事情,玄正永遠也不會忘記。

    他更不會忘記包不凡就是關山紅手下第一員虎將。

    現在,他面對着這員虎將,冷冷地道:“有什麼好笑之處?”

    包不凡不在聲笑了,他還吃吃地地聳動肩頭,道:“玄老弟,你我過去共事一主,大概也有兩三年了吧?你怎的不着邊際地問這個問題?一時間還真叫人好笑……好笑……哈哈……”

    他又開始大笑了。

    他的面上肉不多,笑起來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這種笑的人最是滑頭也陰險,方傳甲就十分不高興,只不過他並未開口,他只是打人鼻孔裏哼了一下。

    玄正的手下拿着個長形帆布袋子,那當然是他的三節亮銀槍,包不凡也知道。

    玄正道:“過去,我只知道關山紅很照顧我,也很能收買我的心,所以我為他殺人,就像你現在仍為他殺人一樣,我從不問他的過去,包括你們的來歷”。

    包不凡道:“現在你還在乎這些做什麼?”

    玄正道:“現在我要弄明白他的來歷,為的是證明一件事。”

    “你欲證明什麼?”

    “他叫我殺人,他説滿人不除,漢人必慘,那股子正氣……可是當我有難,他為什麼問也不問?他……好像有着絕大陰謀,他只叫我吃白粉,你們不吃,坑我,為什麼?”

    包不凡嘿嘿又笑了。

    他邊笑邊道:“關爺疼你,他也十分照顧你,他更要我們大家把你當成兄弟般愛護你,這樣,你就算死在他的安排之下,又有什麼好怨的?問那麼多幹什麼?”

    “我死了,當然也就認了,可是我逃出來了,情勢上也就與以往大不相同,我必須要弄明白。”

    “你想明白我們是不是西北人?”

    玄正道:“我以為他是,因為他暗中興風作浪,許多徵西大軍吃了暗虧,他若不是奸細,又為什麼千方百計幫助那些造反的西北人?”

    突然,包不凡雙手一拍,立刻就見一個俏女人向他走過來,那女人對包不凡很恭順,她站在包不凡左方,那模樣就算包不凡脱光她的一身羅裙,她也不會有絲毫反抗之意,甚至包不凡打她,她也不會動。

    女人如果順從一個男人,一定像個可憐的羔羊。

    玄正就覺得這女人好比羔樣面對着大野狼,有着逃也不是,留下也不是的樣子。

    “爺!”那女兒聲音之温柔,玄正就從未聽過。

    包不凡卻冷冷地道:“去,到灶房拿一塊滷好的醬豬肘子送過來,我餓了。”

    小女人回身便走。

    玄正吃驚地瞪大眼睛——他愣住了。

    包不凡卻嘿嘿笑道:“玄老弟,我以行動回答你的話,這樣也免得你對我的話不信任。”

    便在這時候,只見身影一閃,那女的飛一般的又轉回來,她那嫩白的雙手還託個木盤,盤上放置着一塊醬肘子肉,香味四溢,隱隱然還冒着熱氣。

    包不凡伸手抓住醬肘子,他笑道:“豬前腿肉比之後腿肉好吃多了。”

    説完,他張嘴就一口咬下來。

    包不凡吃着醬肘子肉,大嚼一陣嚥下肚。

    玄正期期地道:“至少……我知道你不是西北人,就像我知道週上天不是一樣。”

    包不凡一笑,便拋下手中肉,只不過手一揮,便見那俏女子已回身退下去了。

    他抽出身上絲巾擦拭着手上油漬,冷冷道:“我想你老弟已經知道‘箭雙飛’古映今之事了吧?”

    包不凡這時候提到“箭雙飛”古映今之事,玄正便火冒三千丈。

    他想起當年老父在沙場之上血戰之時,北上挨箭的事,在當時他無法去報仇,這件事還是在風火島上與師祖相遇,才從師祖口中知道。

    古映今乃是週上天的同門師弟,而古映今又是週上天請去營中喬裝打扮發箭射殺了老父。

    此刻,他認定關山紅就是反叛朝廷,也就是他在迷惘中得知古映今乃是殺父仇人,便也以為關山紅幾個也是同流合污之人。

    他沉聲對包不凡道:“難道會是假的?”

    包不凡道:“事情的發生並不假,可是我們卻並不是異族奸細,我是個正當的生意人。”

    玄正冷笑一聲道:“你也殺人,而且也殺了許多與你不相干的人。”

    包不凡又是一笑,道:“那是我的另一項職業.”

    玄正並不感到什麼,他淡淡地道:“你不是異族的人,甚至關山紅也可能不是異族的人,那麼,為什麼你們要在暗中弄詭?為什麼?”

    包不凡吃吃笑道:“你去猜吧!”

    玄正面色一寒,道:“我不猜,我要從你們嘴巴里説出來。”

    包不凡雙眉如掃帚,他的嘴巴稍嫌薄了些,但鼻子卻也顯得大了,他仍然冷漠地道:“怕是不容易吧?”

    玄正道:“我不但要你説出來,而且也要知道關山紅為什麼派人殺了我父親?收我在他身邊聽他指使,為他賣命呀!”

    包不凡又笑了。

    他這一回沒有開懷大笑,他只哈哈兩聲,又道:“關爺當然有他的目的,至於為什麼,玄老弟,你去猜吧!”

    玄正憤怒了。

    他冷視着包不凡,道:“我來了,當然免不了一場廝殺,姓包的,你約個時間地點,我等你。”

    包不凡撫掌一笑,道:“倒也乾脆,玄老弟,我一直打內心為你可惜……”

    不等包不凡説下去,玄正打斷他的話,道:“為你自己可惜吧!”

    包不凡聳聳肩,道:“可惜也是同情,這世上有許多人值得人們的同情,你老弟便是這種人。”

    玄正道:“我發覺你不但刀快,而且嘴巴也一樣的鋒利,只不過我對於你的話並不感興趣。”

    包不凡道:“有時候説話也是一種享受,能説出令對方快樂不容易,要對方痛恨就容易了,我只是同情你活着的時候不多,有機會多説幾句話,豈不比沒開口而死掉好得多?”

    玄正冷叱一聲,道:“少來,這種出手之前先挫敵人鋭氣的作風,我見得多了。”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也是幹殺人吃飯的,你少在我面前耍嘴皮子。”

    方傳甲開口了。

    他雙目精光如電,炯炯然一片不可輕侮地道:“姓包的,你真他娘羅嗦,老夫已不耐煩了。”

    包不凡一笑,道:“原來你老並不是啞巴,你會説話嘛,何不在這短暫的有生之年,痛快地説上幾句話?”

    方傳甲嗤之以鼻地道:“為你自己打算吧,兒!”

    他用罵的,也是挑逗性的回答,這在對一個出刀快的人而言,是一項十分危險的事情。

    然而方傳甲並不怕,他準備就在這兒殺。

    不料,包不凡還真沉得住氣,他仍然笑笑。

    這種修養雖然不為人所喜歡,但方傳甲也不由得打自內心裏吃一驚.

    一個殺手人物,在受到別人的欺侮之後,仍然是無動於衷,這個殺手就太可怕了。

    可怕的殺手往往是會被人忽略他的存在的,然而,一旦這殺手發動攻勢,那必將是閃電一般威勢,令人望而生畏!

    方傳甲尚未再罵,包不凡已笑道:“二位剛到陽關鎮上吧?我看門口的兩馬匹,就知道了,何不先坐下來吃點喝點再殺?”

    他老兄真會調侃人,這時候誰會有胃口吃東西?

    玄正冷笑道:“不屑於,殺了你以後,我們自會大事慶祝,痛飲一番。”

    包不凡淡淡地道:“要是被殺呢?豈不成了餓死鬼?玄老弟,且把這兒當成你初次來過時候一樣,一切都是自己的一樣看待。”

    他指指一門內,又道:“就算你二們想抽幾口大煙過過煙癮,我一樣叫最漂亮的姑娘侍候二位。”

    方傳甲眼一瞪,怒叱道:“你們他孃的真不是東西,弄個大煙館坑人。這種昧良心銀子你們也賺,卻害了多少有為的人。”

    包不凡雙手一攤又聳肩,道:“休談這些不切實際的話,在商言商,我們也是投下資本的人,白花花的銀子不能搶,我們可是規矩的商人。”

    他又大談生意經,玄正聽着不舒服,咬咬牙,怒道:“姓包的,彼此心裏已明白,別再胡扯蛋,你説,我們怎麼個殺法?”

    包不凡道:“如果你老弟不去壩上找關爺,我們就可以免去這場搏殺。”

    玄正道:“你應該知道,我非去找他不可。”

    包不凡道:“找到關爺又怎樣?你能吃了他?”

    玄正知道關山紅的武功高,只他手中的那雙“怪杖”,就叫人難以招架。

    他曾見過“怪杖”,只聽過變化多端,並未見過如何對敵。

    但他若是不見關山紅,這一輩子也心難安。

    他冷厲地大聲,道:“至少我要弄明白,他為什麼要週上天的師弟殺了我父親,至少我要明白,他為何叫我在無奈中殺一些我不該殺的人?”

    包不凡道:“你難道忘了,給關爺辦事是不許問‘為什麼’的?”

    玄正聞得包不凡的話,便不由得窒了一下,但也僅是剎那間的一窒,因為關山紅的作風,曾經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過兩年。

    他在發現諸多的問題之後,關山紅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不存在了,想看出任務之前的迷惘,更令他火冒三丈。

    玄正打從鼻孔中哼了一聲,道:“不錯,替關山紅辦事是不問為什麼,然而那是過去。”

    “現在也一樣,咆不凡緊接一句。

    玄正再冷哼,道:“對我而言,現在不一樣,相反的,如果得不到他的滿意回答,他將是我的敵人。”

    包不凡嘿然一聲怪笑,道:“玄老弟,你的口氣也大了些吧?你配與關爺為敵?嘿……太高估自己了。”

    玄正卻淡淡地道:“也許我不夠資格與關山紅為敵,但我若抱定必死的決心,我想那就不一樣子。”

    包不凡雙目凌厲地一瞪,他不開口了。

    玄正當然明白包不凡的舉止表示了什麼。

    但包不凡立刻又變了一副十分友善的面孔,倒令玄正猶豫了一下。

    一個善於變化的人,這個人的心眼便也是靈活,包不凡就是這號人物。

    包不凡出刀如閃電,所以他被江湖人稱“快刀”。

    方傳甲便在這時候開口了。

    他老人家早已不耐煩,只因為他想在二人的對話中聽一聽關山紅的動向與目的,豈料對方盡是耍嘴皮,説些不着邊際的話。

    方傳甲粗聲的,道:“喂,姓包的,我們沒時間磨嘴皮子,你約個地點時間,我們赴約,大家先熱熱身,我們手底下見真章。”

    包不凡轉而面對方傳甲,他上上下下看了方傳甲一個夠,方始點點頭,道:“七十上下的年紀了,你老的脾氣仍然如此毛躁。”

    “羅嗦”。方傳甲憤怒了。

    包不凡一聲哈哈,道:“急躁個啥?須知天燥有雨,惹禍上身,悔之晚矣!”

    方傳甲冷哼連聲,道:“怕惹禍就不會來了,姓包的,少在老夫面前狗屁倒灶,放乾脆吧!”

    包不凡眨動一雙豹目,道:“也好,為了不佔二位便宜,我們定在夕陽擱在山頭上的時候,就在陽光鎮南邊的土崗子上比劍。”

    他看看外面,又道:“你們不會留下來吃喝一頓,雖然我有意誠心請二位吃喝一頓,甚至叫姑娘們侍候二位幾管大煙壯壯精神,只怕二位也會拒我於千里之外,所以我不會留你們了,二位請。”

    方傳甲立刻示意玄正退走,他老人家自從走進“仙人醉”的時候,便把銀槍豎在胸前,對於一個以“快刀”聞名的人,他不能不防着一二。

    現在,他與玄正轉身往“仙人醉”的大門口走去,包不凡的身子未動,玄正走出三丈遠地還回頭看了包不凡一眼,他發覺包不凡很悠閒地站着。

    方傳甲根本不回頭看,他仍然豎起亮銀槍在胸前,那樣子看來有些呆板與頑固,因為他的雙目專注於他的銀槍上面,就好像他與敵人交手之前,先看看自己這件十分光亮的銀槍一樣。

    二人就要踏出大門了。

    大門外兩丈處便是七層青石台階。

    忽然,包不凡自屋內彈身而起,他的身子平飛如夜鳥投林,便在他的平飛中,一把鋒利無匹的薄刃尖刀已自他的右袖中暴彈出來。

    尖刀只不過一尺多點長,卻稍稍偏斜地指向走左邊的方傳甲。

    便在這時候,方傳甲好像後腦生了一雙眼睛似的,他暴吼一聲右肘已將身邊的玄正頂向一邊,他的身上突然低下三尺,便也撒出一片極光上刺。

    “嗆啷啷”一聲金鐵交鳴,碎芒點點撤下來,便見包不凡的身了半空中使了個金鯉漏網,擦身脱出一片極光,大喘氣地立在大門下。

    他滿頊驚訝之色,雖然他的左小臂在滴血,但他不為所動,就好像那是別人在滴血與他不相關似的.

    玄正憤怒得要出手,卻被挺立而起的方傳甲攔住。

    但玄正還是厲吼,道:“玩陰的,太不知恥了。”

    包不凡坦然地道:“能一舉殺了你二人,豈不快哉。”

    玄正道:“你已約下時間地點,難道説話算放屁?”

    包不凡依然如故地道:“也算大戰前的熱身吧!”

    玄正怒叱道:“豈有此理!”

    方傳甲咬着牙,道:“老夫面前,你還是栽了。”

    包不凡雙手一攤,他的尖刀早不見了。

    他好像難以掩飾其驚訝地道:“老先生,你老高招,可否明示?”

    方傳甲道:“少來,你想知道什麼?”

    包不凡道:“我確信你老的腦後沒有眼睛,像你這麼大年紀,耳朵一定沒有玄老弟台的耳朵靈光,但你卻及時發現我那致命而又從未失過手的一拳,老爺子,你是如何發覺的?”

    方傳甲仰天打個哈哈,道:“你真的想知道嗎?”

    包不凡恭謹如儀地道:“我請教。”

    方傳甲卻故弄玄虛地道:“因為我腦後有個照妖鏡,是妖就逃不了。”

    他話聲落,便拉着玄正大步走向台階下。

    包不凡怔住了。

    他當然不相信方傳甲的腦後有照妖鏡,然而他卻也想不通,自己那偷襲出刀確實無聲無息,為什麼那個老甲魚會發覺?而且又那麼巧妙地刺出一槍。

    包不凡咬咬牙,把左臂橫在面前。

    他伸出舌頭舔着流出來的鮮血,“呸”的一口連血帶口水一齊吐在地上。

    地上鋪的厚毯,他根本不管,他咬牙咯崩裂,道:“難怪週上天吃鱉,這老甲魚是個難纏人物。”

    玄正很佩服方傳甲,剛才那一刀如果不是師祖警覺,他也許已經死了。

    他是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總以為雙方既然約定,怎可突然變卦?

    玄正對於包不凡這一刀,便立刻降低了姓包的人格,原來“快刀”包不凡也是個不講信義的小人。

    走在陽關鎮的街頭上,玄正輕聲問方傳甲,道:“師祖,你是怎麼發覺姓包的偷襲?我並未聽到啊!”

    方傳甲一笑,他舉起手上的三節銀槍,道:“你看看我這銀槍,就好橡一面小鏡子那麼亮,姓包的形像雖變,但他若是移動,我便會在槍上面發現他的動向。”

    玄正立刻恍然大悟,難怪師祖退出“仙人醉”的時候把銀槍豎在面前。

    方傳甲冷冷地又道:“永遠不要相信敵人説出的話,我活到今天,就是我處處小心,偶一失手,遺恨終生。”

    玄正點着頭,他就是缺少這些江湖經驗,如今他更加佩服師祖高明。

    方傳甲抬頭望望天空,道:“找地方吃飽了睡一覺,我們不能乾耗兩個時辰。”

    於是,二人找了一家小客店,方傳甲要店小二把兩匹馬加上好料,便玄正二人關起房門商量。

    “師祖,那包不凡乃是關山紅手下悍將,心狠手辣,陰險狡詐,我們趕一舉收拾姓包的,免不了場斯殺,師祖有何計較?”

    方傳甲道:“我們按計劃一步一步逼,對付一個包不凡,我們有七成勝算。”

    他頓了一下,又道:“姓關的這個人,他真的是異族奸細嗎?姓包的當面發毒誓,肯定他不是奸細。”

    玄正想了一下,道:“我就是不明白,關山紅為什麼叫我殺清軍的人。”

    方傳甲冷哼一聲,道:“此時別想得那麼多,按我們的方法,剷除姓關這人的羽翼,最後找上快活壩,到時候還怕他不説出自己的身份。”

    原來方傳甲替玄正出了個“各個擊破”的謀略,他不要玄正直上“快活壩”找關山紅,因為那會是件極危險的事,萬一關山紅的人馬在等他前去自投羅網,玄正就慘了。

    陽關鎮上一片沉寂,不少人家在門前灑水,街道上的灰塵不再像人多時候一樣的場塵年鼻了。

    便在夕陽灑下一片赤紅裏,兩匹健馬馱着方傳甲與玄正二人,緩緩地往鎮南外的一座小土崗上馳去。

    方傳甲未開口説話,玄正也沒有,只因為這是一場搏殺的前夕,也是山雨欲來之時。

    玄正面上一片肅穆,便方傳甲也把少了半距牙的癟嘴巴閉得緊緊的,就好像他裝了一肚子的悶氣一樣。

    兩匹馬踩着碎石子路。迂迂地繞上那座山坡上,卻發現五個人站在棵大下。

    那是四個彪形大漢,每個人的右肩頭上扛着一把在砍刀,四個人挺胸凸肚腰三寸牛皮帶,燈龍褲子系黑帶,頭上還纏着紅絲帶,並肩站在一個人的身後面。

    那個人當然是“快刀”包不凡。

    就在玄正當先上得小土坡,包不凡已抬頭看看西落的太陽——真準,正巧那赤紅的太陽像個大火盆也似地擱在一道山坡上。

    包不凡吃吃笑道:“我尊敬守時的人,玄老弟,你們都是包某尊敬的人。”

    玄正不開口,他與方傳甲一齊下得馬來,他把馬拉在土坡一邊,發現方傳甲已往包不凡走去。

    玄正緊追上,於是,雙方照面了。

    包不凡仍然吃吃笑,他好像不是來玩命一樣,笑得那麼的輕鬆。

    方傳甲站在那兒面無瑤情地,道:“姓包的,對於掩飾自己內心恐怖的方法有許多種,你的傻笑便是其一。”

    包不凡立刻收住笑,他那掃帚眉摶一挑,道:“老甲魚,你説包大爺內心恐怖?”

    方傳甲重重地點着頭,道:“難道不是?”

    包不凡忽又仰天一聲哈哈,道:“錯得離譜了,姓包的從不知道什麼叫怕。”

    方傳甲立刻遙問一句,道:“然則有什麼好使你發笑得不亦樂乎?”

    包不凡道:“老子笑你們兩個不自量力,這世上有許多不自量力的人,他們的結束,都是一樣,招來了悲慘可笑的下場,我以為你二人就是這種不自量力的人。”

    方傳甲笑了。

    他笑的聲音似鴉鳴,悲壯中帶着幾分淒涼,那是他發自,內心的最深感觸。

    笑着,方傳甲戟包不凡,道:“江湖翻滾五十年,今日才遇上你這位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的混帳小子,你不覺着自視太高了嗎?”

    不料包不凡並不惱怒,他仍然一副笑臉,道:“我一向不自視很高,但在你二位面前,我卻有這種感覺,你們正應了那句老古話,‘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難道不是?”

    方傳甲沉聲,道:“是誰進地獄,此時言之過早,那得交手之後方才知道。”

    包不凡聳動着雙肩吃吃笑道:“老小子,你人老心不老,還以為你是長生不老仙吶,你豈知長江後浪推前浪的道理,前浪推不動,後浪就會造你的反。”

    他身子一橫,指着四個彪形大漢,又道:“老甲魚,你一定不認他四人吧,他們就是後浪,最大的今年才二十七,當你的孫子還可以,只不過他們不會尊你一聲爺,他們是來取你狗命來的。”

    方傳甲被罵,火大了。

    玄正卻冷笑一聲,道:“就知道你會找來幫手,右否介紹一二?”

    包不凡得意地道:“唐山四虎,你聽過嗎?”

    玄正雙眉一緊,道:“唐山……那是正南方……?”

    包不凡點頭,道:“不錯,正是南方海邊上。”

    他轉而面向方傳甲,又道:“老甲魚,上午你那一槍很妙,實在令包某想不透,你……?”

    方傳甲冷冷,道:“你怕了是嗎?”

    包不凡面色一寒,怒道:“什麼怕,老子怕你嗎?”

    他真的發火了。

    方傳甲心中明白,這姓包的先是撩撥自己發火,然後產生急躁與不安,可是他一上來便看穿了姓包的陰謀,所以他反而不是急於出手。

    要知高手搏殺,契機與先機最為重要,而造成最佳下手機會的,奠過於把對方的氣焰先壓制住。

    包不凡也是出刀老手,就是這打算,然而他的撥弄與謾罵,對方傳甲並不發生效果,雖然玄正早就不耐煩準備出手。

    包不凡反被逗火了。

    當然,方傳甲內心已覺得包不凡不過如此。

    包不凡抖然一橫身,指着“唐山四虎”對方傳甲,道:“老甲魚,有興趣與他兄弟過幾招嗎?”

    方傳甲一聲哈哈,道:“有什麼不可。”

    便在他的話聲甫落,只見“唐山四虎”一齊發出虎吼聲,四個人就像大鵬鳥也似地騰身躍在土坡中央,四個人站的陣式十分怪異,一個在前,三人在後,相隔不過一丈遠,看上去好像只有一個對敵似的。

    方傳甲卻不如是想,面他老人家久經沙場,心中明白,一旦放手搏殺,唐山四虎前面的一人一定有名堂,至於是什麼名堂,那得動手才知道。

    玄正怕師祖有閃失,忙拉住方傳甲,道:“師祖,我們別上當。”

    不料,包不凡呵呵笑,道:“怕了,是嗎?”

    玄正虎目一瞪,叱道:“誰怕誰?”

    方傳甲面對“唐山四虎”在沉思,他發覺四個彪形大漢的架式不一樣。

    前面站的一人雙手抓住大砍刀斜在左下方,那姿式只一出手就是風雷一刀殺!

    後面三人更是怪,從右邊一人看,他把刀守一,令人覺得一片嚴肅氣氛;中間那人的砍刀未變,仍然擱在肩頭上;最左邊的一人卻砍刀託在右掌上。’

    玄正對方傳甲道:“師祖,我們聯手。”

    不料,方傳甲搖手,他在旋接他的三節亮銀槍,邊沉聲道:“看牢姓包的,他若出手,你就收拾他。”

    他的話包不凡當然聽到了。

    包不凡怪笑如號叫,道:“放心以二位,你們最好是聯手心被各個擊破,包大爺就自來了。”

    玄正冷笑,道:“姓包的,你休想在我們動手的時候偷施辣手,玄正不會上你的當了。”

    包不凡拍着胸脯,道:“玄老弟,你盡放一百二十個心,這一回姓包的若是再偷襲,就不得好死。”

    包不凡雙手一攤,道:“玄老弟,你若是站在一邊看熱鬧,萬一你的這位師祖被唐山四虎分屍,你可就此生難安了。”

    玄正還真被包不凡説動了心。

    他向方傳甲道:“師祖,由我先出手吧!”

    方傳甲沉叱道:“聽敵人的話就是自掘墳墓,這時候更定下心神。”

    玄正果然不開口了。

    他選了個有利的地方站定,三節亮銀槍端在雙手,直視着滿面狡詐的包不凡。

    方傳甲一步步往唐山四虎逼近,他每踏出一步,地上砂石成粉,顯出他的足印半寸那麼深。

    唐山四虎未動,他們麪皮的在動——那是一種輕蔑的冷笑,拉扯得他們的面上肌肉好像在抽動。

    他們的姿式也投變,仍然一副金剛樣子,就好像四雙猛大犬面對着不屑一顧的小羔羊。

    就在雙方不過兩丈遠距離,唐山四虎突然發動了。

    前面那在漢忽然雙手握刀打着一片的冷芒激盪,凌厲至極地罩上去。

    空氣中發出裂帛也似的刃鋒破空聲,七朵梅花形彩芒,快得宛如返回逝去的時光般,穿刺向那片刀芒之中。

    但,就在一陣金鐵碰撞中,另外三條人影出刀了。

    那是後三個方面殺過來的。

    兩邊二人是包抄狂斬,中間一人騰空起,一個跟斗落下來,便也撒下一片流芒。

    天爺,這是三度空間的博殺,便是再強的敵人,也無法兼顧着四個方面的狂劈。

    好個方傳甲,果然薑是老的辣,他在刺出銀槍之後,並未跟進,他反而在後面三人發動之時,收槍反彈,三個空心跟斗往後翻,便也翻出一片刀海中。

    原來,方傳甲出槍的目的,就是要看這唐山四虎的殺法,果然他引誘招成功。

    他在地上並未停,端槍橫身躍,他發覺唐山四虎個個兇狠,其中一人的輕功造詣不錯,那就是站在後排中間的大漢。

    經刻,唐山四虎一經發動,便揮刀不絕,他們追殺着方傳甲,口中發出虎吼聲。

    玄正在一邊看得真切,如果剛才是他,他有把握能刺死兩三人,但難保自己不受重傷。

    方傳甲正自遊走中,忽然回身撤出一片銀芒,那是他的絕活“毒龍出雲”,立刻一個大漢飄着鮮血拋刀往外撞去,他雙手捂着面,一副痛苦的樣子。

    大樹下面,包不凡冷哼一聲,道:“大煙抽多了,武功也不練了,不長進。”

    但在他的咒罵聲中,忽見三個大漢品字形地往方傳甲殺過去,他們口中好出厲吼:“殺!”

    方傳甲見三面受敵,騰身在半空中,忽地一個暴閃,銀槍化為兩隻短槍,那麼不要命地刺向下面敵人。

    這是玉石俱焚的殺法,也是殺紅眼的殺法,玄正已狂吼如雷,飛身便撲過來。

    好一陣金鐵撞擊聲傳來,碎芒中夾着鮮血飛濺,便在這種慘烈的搏鬥中,一個大漢瘋虎般的殺向玄正……

    那人好像一直注意玄芷的動向,這人雖然雙肩冒血,卻仍然揮刀狂劈。

    玄正知道師祖必已受傷,但他此刻被這大漢攔住……

    也只有這個大漢一人站在地上揮刀,因為已經三個大漢倒卧在血泊中了。

    方傳甲左手短槍拄地,他的身上至少捱了五刀,卻仍然不倒下去,他還嘿嘿笑。

    玄正出手就是十七槍罩過去,那大漢左手撥右手殺,身上立刻又冒出鮮血往外濫……

    包不凡出手了。

    他那細高的身子不見動,卻那麼快速地指向玄正身後殺到。

    “阿正小心!”方傳甲一聲大叫。

    玄正早就注意包不凡了。

    他一直注意着包不凡的動靜,就算包不凡面無表情,他也十分小心地注意着。

    方傳甲出口示警,玄正立刻橫身疾閃三吏外,三節亮銀槍便也抖出九朵槍花。

    唐山四虎唯一生存的人,一心要纏牢玄正,仍然不要命地撲向玄正。

    於是,方傳甲出手了。

    方傳甲沒有動,但他奮力擲出右手短槍,“嗖”地一聲響,便聞得那大漢發出淒厲地叫:“喔!”

    大漢挺着肚子,痛苦地轉過身來,他仍然仰起手中大砍刀,他不是殺向玄正,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向方傳甲,他那雙目中在冒火,嘴巴有些扭曲,每出一腳,似乎拖着重過千斤的鐵鐐似的。

    只不過他在距離方傳甲一丈遠處,便睜一雙牛蛋眼倒在地上。

    方傳甲的槍正擲入他的後背,當方傳甲伸手拔出他的那節短槍時候,一股鮮血飄濺出來,好像地泉噴出的血泉一樣,真嚇人。

    包不凡一拳未中,玄正已正面同他對上了。

    這兩個人均曾是關山紅手下的大殺手,不幸在此相互搏殺,真是當初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包不凡的刀神出鬼沒,一忽兒刀光閃閃,一忽兒他雙手空空,那身法之滑溜,就那像穿梭在花間的大蝴蝶。

    突然,玄正掠開一丈外,他拖槍便走。

    包不凡厲吼一聲:“哪裏走?’

    玄正當然不會走,他想起那日師祖教的一套槍法口訣,也是方傳甲幾十年出槍經驗中,苦思的妙招,現在……

    現在玄正就要在包不凡的身上作實驗了。

    他拖槍疾走,便是引誘包不凡追來——如果包不凡不追來,玄正只有再回頭,然而包不凡飛身追上來了。

    玄正拖在身後的銀槍,忽然化作一道電光陡然自地上升起,“噗嗤”一聲扎入包不凡的左肩下方,真夠玄妙的,那銀槍就好像從地面上冒出來似地入包不凡的肩骨下,足有三寸深。

    玄正本是一槍取命的,只不過他出手快了那麼一點點,而沒有給敵人一個穿心。

    包不凡也非弱者,他在挨槍之後猛彈身,就在玄正抽槍的時候掠過玄正的頭頂,冷芒一現,削落了玄正的一撮頭髮帶着頭巾飄下來。

    玄正便覺頭頂一涼,伸手一摸暗叫幸運。

    包不凡沒有停下來。

    當然,他也不會再搏殺,他落地又起,右手使力按在左肩下的傷口,拼命往山坡下奔去。

    玄正沒有去追殺,他以為包不凡挨的那一槍足夠他老實半個月。

    他急忙奔到方傳甲身邊:“師祖,你的傷……?”

    方傳甲卻笑容滿面地道:“孩子,你果然沒叫我失望,那一招你用得差強人意。”

    差強人意當然是尚不夠完美,玄正心裏明白,如果那一招“拖槍之計”運用到妙處,包不凡就逃不掉了。

    玄正當然更關心方傳甲的傷。

    他仔細察看方傳甲身上幾處流血,他發現都是皮肉傷,如果方傳甲還年輕,他早就大步走了。

    方傳甲淡淡地笑道:“我一共捱了五刀,都是些不要緊的所在。”

    玄正高興地道:“真幸運。”

    方傳甲搖搖頭,道:“如果幸運就不會挨刀了。”

    他取出身上的傷藥,玄正幫他往傷口敷着,便又聞得方傳甲道:“一個搏鬥者,也要學着挨刀,孩子,挨刀比殺人還難,這門學問可大了。”

    玄正愣然問道:“挨刀還論學問?”

    他打個哈哈,又道:“師祖絕非説笑,要知道,一個武者,必須知道什麼過程中該是把自己血肉這軀送上敵人刀口之上,因為只那麼一送之間,便可換取更大的利益,致敵人於死地。”

    他喘了一口氣,又遭:“會挨也的人是不會輕易被敵人殺死的。”

    玄正愣然點着頭,道:“師祖,你老的話使我頓開茅塞,我懂了。”

    方傳甲站起來了。

    他雖然瘦垮垮的身上肉不多,但五處刀傷仍然未傷及他的筋骨,雖然如此,他在玄正的扶持下,仍然痛得吡牙咧嘴。

    玄正騎在馬上問方傳甲,道:“師祖,我們找個什麼地方先歇下來?”

    方傳甲道:“陽關鎮是不能去了.”

    玄正道:“師祖,我還真想再去找包不凡,我也想砸爛他的大煙館/.

    方傳甲道:“能在陽關鎮上開大煙館,姓包的心與官家有勾結,我二人乃是越獄犯,少惹那種不值得的骯髒氣,我們換個地方去。”

    兩個離開土皮不過五七里遠,忽聞得一輛馬車自後面追上來,玄正撥馬回頭看,他真的吃一驚!

    遠遠望去,馬車上坐着兩個大姑娘,那年頭姑娘趕大車,也算一件稀奇事。

    當然,會趕大車的姑娘必然與馬有關係,玄正雙眉在打結,因為他漸漸地看清楚了。

    他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追上來的人竟然會是這一對姐妹花。

    與馬為伍而又會趕大車的姑娘,除了安家姐妹二人之外,還會有誰?

    是的,安梅雙手抖着繮繩,那麼瀟灑的把大車停在路一邊,好的口中還發出“籲……啊……!”

    方傳甲也驚訝地道:“你們怎不在仙岩石,跑到此地幹什麼?”

    玄正滿面不悦地道:“誰叫你們來的?”

    安梅嘻嘻笑道:“來了有什麼不好?”

    玄正無奈何地道:“你們以為我與師祖二人去遊山玩水?告訴你們,我這是去玩命,幹危險的事,有你們在我身邊是累贅。”

    安蘭笑接道:“有我同姐姐在你身邊,大家都方便。”

    玄正一片冷漠地道:“這話怎麼説?”

    安蘭指着方傳甲,笑呵呵地道:“方老爺於受了傷,我姐姐立刻弄來這輛車,你看看,老爺子騎馬不能坐,屁股上還在流血,上車去躺着有多好呀!”

    玄正道:“你們怎麼弄來的車?”

    安蘭得意地道:“塞上南北道,各家騾馬棧,只要提起我爹的名號,什麼方便事兒都很容易。”

    她説的不錯,那安大海乃西北道上馬販子頭兒,手下結夥兄弟上千人,各地騾馬棧房自然都認識。

    方傳甲下得馬來,他滿面帶笑地道:“老夫要躺在車上了,只不知你們這兩個丫頭要把老夫送到什麼地方去養傷?”

    安梅立刻去扶住方傳甲,她温柔地道:“什麼地方也沒有你老曾住過的仙岩石好,那地方也是養傷休閒的風景地,我送你老去。”

    方傳甲一笑,道:“真會拍馬屁。”

    安梅忙分辨道:“這不是拍馬屁,多難聽呀,這是孝順,你老慢慢上車。”

    安蘭坐在車轅上,道:“小心碰着傷處,我們來得匆忙,只找了一張舊棉被鋪在車上,你老湊合着躺下吧!”

    玄正愣然問道:“你二人大概早就跟上我們了?”

    安梅道:“我們答應你,絕不影響你報仇之事,所以你們在搏殺的時候,我們只有替你褥告,求上天保你平安,哈……你果然沒有事。”

    他看看車上躺的方傳甲,又道:“可是老爺子受傷了,我二人急忙去找車,救人第一,便顧不了被你發現了。”

    安蘭接道:“就知道你發現我們會不高興。”

    玄正嘆了一口氣。

    他的內心正充滿了矛盾,玄正自己苦,他卻一直不便説出來。

    當然,最令他難以安心的,莫過於他答應了尚可的婚事,只等他報了大仇,他就會回到天馬集與尚家姑娘成親,這在當時,他有感於自身的悲慘,再加上丁怡心千里迢迢地來探監,加上自己決心要救出成千業,便自然地對丁怡心死了心,如今……

    如今成千業與丁怡心二人仍在天馬集,不知怎麼樣了?

    玄正心中真正關切的,也只有丁怡心——她太可憐了。

    當然,更令玄正內心不安的,乃是安大海,安大海這位草莽英雄作風粗獷,他竟然一口氣把兩個女兒推向玄正,而且他的兩個女兒真聽話,竟然很樂意。

    其實,玄正去風火島上救人的時候,安家姐妹就對他發生了好感。

    玄正儀表堂堂,與馬販子們一比較,玄正可就瀟灑多了。

    此刻,玄正對方傳甲道:“師祖,有安家姐妹照顧,我放心了。”

    方傳甲先是看看安家姐妹,他一聲苦笑,道:“就是怕有點不習慣。”

    不料,安蘭在車上回頭一笑,百媚生姿地道:“習慣,習慣,你老一定會習慣,我那老爹就經常由我姐妹服侍,不信以後你會知道。”

    方傳甲對玄正點點頭,道:“師祖倒是沾了你的光了,哈……”

    玄正衝着方傳甲一抱拳,道:“師祖先回仙岩石養傷,我這就去一趟白楊鎮。”

    方傳甲道:“你找‘小子’石玉?”

    玄正重重地點點頭,道:“照我們的計劃,先是各個擊破,然後直上‘快活壩’。

    方傳甲道:“你要多加小心了。”

    玄正對安家姐妹道:“有勞二位小心侍候我師祖,我不會忘記二位的。”

    安梅俏笑,道:“相公見外了,你的師祖也是我們的師祖,當然會像你一樣地侍候他老人家了,你放心吧!”

    方傳甲聞得安梅的話,內心大是心動,不覺喟嘆,道:“真是乖孩子,誰會相信安大海會有這麼一雙懂事又細心的好女兒!”

    玄正走了。

    他拍出馬馳出半里遠還回頭看,馬車仍然未走,安家姐妹似乎還站在那裏痴痴地望着。

    這更增加了玄正的苦惱,將來不知如何是好?

    玄正帶着一肚皮的愁腸拍馬疾馳,一馬行進白楊鎮,“小子”石玉就住在這裏。

    “小子”石玉的話説得並不清楚,聽起來好偈在吃着地瓜説着話,有些嘟嘟噥噥的,然而石玉的麪皮長得像姑娘,白嫩嫩的臉上泛着紅,一雙眼睛水汪汪,男人的麪皮泛桃色,這人一定迷女人。

    當然,石玉喜歡找女人乃是真的。

    當年玄正也是關山紅手下大殺手之一的時候,關山紅就曾警告過石玉,別為了找女人而誤了大事情。

    現在,玄正來了,他直直地穿過白楊鎮那條南北一條通的大街,直待他到了最北邊一家門樓下,方才下得馬,他拉馬拴在一棵街邊大榕樹下,抬頭看看天。

    “唔!”玄正內心發出無奈,只因為當年都是一起共過事,一起吃喝過,如今卻要刀兵相見了。

    三節亮銀槍插在後腰帶上,玄正大步登上石階,他不由得吃一驚!

    這時候應該打烊了,天都快黑了,難道石玉改行了嗎?也許關山紅把他的這個堂口送了別人?

    玄正就在懷疑中走進門,立刻,他聞到一股子濃濃煙味飄出來。

    “是大煙。”玄正自語着。

    玄正心中思忖,當然石玉主侍這個堂口,掌管的是糧食買賣,那時候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糧食成了主要物資,而關山紅也賺了不少銀子,如今……

    如今這兒也開起大煙館來了,就好像陽關鎮上的“快刀”包不凡一樣,玄正知道包不凡主持的堂口,做的買賣是布莊,可是……

    玄正正在思忖着,忽然自屋裏閃出一個人來,這人匆匆地走出大門外,並未注意玄正,但玄正卻認得此人,正是石玉的心腹。

    大煙館地方,什麼樣的人物都有,這時候屋子裏直通二道院,牛鬼蛇神進進出出,那人就不會注意到玄正的來到。

    那人匆忙地奔出門外,倒引得玄正的好奇心,便也跟了出去。

    玄正跟在那人身後面,出了鎮往北走,有一頂小轎在路邊,兩個大漢守着轎,另外抬僑的站路邊。

    那人只一到,立刻手一揮,道:“跟我來。”

    抬轎的立刻抬起小轎,緊緊地跟在那人後面奔去。

    玄正也跟着走,他掩飾得很好,一直未被那人看到他的出現。

    其實,那人並非不注意四周的人,只因為“小子”石玉在這白楊鎮也是“亨”字人物,沒兩把刷子的人,還真不敢惹他,有了石玉的後台,這些人當然不會把一般人放在他們眼裏。

    那人再也想不到玄正不是一般的人。

    玄正就跟蹤在他們的後面行。

    小轎匆匆地進了白楊鎮,從一個小衚衕轉進去,一直來到一座小小紅牆院門外。

    那人伸手推開門,小轎從門口直接進了小院裏,就在一座三大間的紅瓦屋前放下來。

    這時候,玄正的雙手攀住牆,半張面送上兩雙眼睛溜溜轉,只見……

    玄正冷笑了。

    只見那人伸手請,小轎裏走出一位美嬌娘。

    那美姑娘的身段真好看,何止是阿娜多姿扣人心絃,簡直叫人以為她是天仙。

    身段雖然美,臉上什麼樣,玄正卻是看不見,只不過玄正以為這個姑娘一定很好看,因為“小子”石玉要的女人當然是挑揀出來的。

    想起當年他在關山紅手下的時候,就沒有這些狗屁倒灶的事,也許那時候他還年紀輕吧!

    玄正就要回身走,他是來找“小子”石玉麻煩的,就好像他找包不凡一樣,目的,當然是要剷除關山紅的羽翼,最後找上“快活壩”。

    就在玄正剛落下地,忽聞得那人吩咐:“送些酒菜來,別叫姑娘餓着了,等一會兒石爺就來了。”

    玄正一聽,再看看這地方,便不由得笑了。

    清靜的地方也是打架的好地方,有許多搏殺不都是找沒人地方嗎?

    玄正不走了,他轉個彎坐在一塊石階上,那是水井邊小土地公廟邊的石階,望望天,天好像快要黑了。

    於是,抬轎的走了,玄正卻坐在井邊閉雙目微微笑起來了。

    不旋踵間,又見兩個大漢奔來,這二人手上提着食盒,那當然是送酒菜來的。

    兩個人把吃的送進屋,兩盞大燈照得可真亮,紅瓦屋中,只見那人取過吃的,一件件撮在一張玉石桌面上,有個翹嘴小瓷壺,明光光的好惹眼。

    送吃的兩個大漢遂又走了,他二人好像專為送吃的而來。

    紅瓦屋裏,卻只有那“小子’石玉的心腹守在門邊,他不住地回頭露出個奸笑。

    於是,玄正動了。

    他一路翻過房,就像個狸貓似的落在那紅瓦屋的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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