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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義救販馬人

    方傳甲原是要拉根凳子坐下來的,但他發覺一支銀槍就放在一邊,見那槍尖尖好鋒利,忍不住取在手上察視着,他還自言自語地道:“不錯,果然夠鋒利的,只不過是否戳石會折……”

    有個老鐵匠笑道:“老俠客,你可以試一試呀,單隻一個槍尖便入爐出爐七十二次,已是百鍊精鋼了。”

    方傳甲不用以槍尖去戳向石板,他站到門口,把槍尖迎着陽光,以右手拇指在槍尖之上輕輕地抹弄着。

    方傳甲只抹弄了十幾次,他忽然不動了。

    他也不回身,因為他很清楚的發覺那銀亮的槍尖身上映出一個騎馬的人。

    馬停在街心上,馬背上的人也不動,冷冷的把那稍嫌清瘦的嘴角在牽動着。

    就在雙方一窒間,方傳甲忽地轉過身來,他便也看清楚那個注視他的人。

    那人的馬是好馬,全身雪白只有尾巴是黑色,名駒一條鞭是也!

    馬鞍上掛着一個箭袋,那張弓可真夠大的了,正掛套在他的肩頭上。

    真冷靜?馬上的瘦高漢子把馬緩緩地撥到鐵匠門口,小心地把繮繩拴在門口那個橫槓上。

    方傳甲仍然把那一截銀槍豎在面門前,他的面上也仍然的冷漠。

    瘦漢走近方傳甲,道:“老先生,好槍。”

    方傳甲道:“不錯!”

    瘦漢道:“請問貴姓?”

    方傳甲雙目落在瘦漢身上,道:“朋友,你不是為我的人立馬不去,你是看到了我手上的這管槍吧?”

    瘦漢嘿嘿連笑三聲,道,“你老先生説對了,這種銀槍分三段,有兩段尖尖地藏着,是不是?”

    方傳甲已猜到此人誰了,但他仍淡淡地道:“朋友,你有見識,不錯,是你朋友説的那樣。”

    瘦漢忽地面皮一緊,道:“容在下猜上一猜,你老是不是姓方?”

    方傳甲道:“你又猜對了。”

    瘦漢“咯嗤”咬咬牙,道:“嶺南神槍方傳甲。”

    方傳甲道:“不錯!”

    不料,瘦漢吃吃一笑,道:“好,太好了。”

    “怎麼説?”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呀!哈……”

    “嘿……”方傳甲也笑,冷冷地笑。

    瘦漢笑道指向北方又道:“想不到出塞一舉兩得呀,哈哈……太好了。”

    方傳甲怒叱道:“你是週上天,‘血箭’週上天。”

    瘦漢雙目一亮,道:“你認識周大爺?”

    雙方到了這時候,誰也不用稱先生道朋友了。

    雙方四目怒目相對。

    方傳甲沉聲,道:“你的招牌不就是你鞍袋中的利箭嗎?”

    週上天嘿嘿冷哼,道:“周大爺找你很久了。”

    方傳甲道,“你找我?”

    “不錯,而且很久了。”他頓了一下,又道:“真是老奸,見箭如上吶!”

    方傳甲道:“齊都統的棺材一邊放着的利箭,老夫一看便知道與三年前玄維剛被射的箭是一個樣的。”

    週上天道:“嗯,我也正是認準了你這銀槍才認出你這老狗是姓方。”

    他開始罵人了。

    週上天道:“你為什麼刺了我的師弟古映今?”

    方傳甲道:“因為古映今該死。”

    週上天道:“當我趕到古樹堡的時候,發現我師弟古映今的傷處,立刻便知道是你這老狗乾的,周大爺正打算此事之後追到嶺南找你吶!”

    方傳甲道:“你不用去嶺南了,老夫不就站在你的面前嗎?”

    他頓了一下,手中那管銀槍一緊,又道:“真是想不到,原來是你指使古映今去暗中射死玄都統,説,你們的組合到底是什麼目的,為什麼幾位徵西大將一個個死得不明不白,而你,又暗中杷齊都統害死?”

    週上天笑笑,道:“你想知道?”

    方傳甲道:“老夫正等你説明白吶!”

    週上天道:“行,我會告訴你,但那要在你快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

    方傳甲冷冷一笑,道:“憑你?”

    他剛説出此話,週上天鐵塔也似地直往方傳甲罩過來了,他以手上的弓當兵器,凌厲地去勒方傳甲脖子。

    方傳甲甩肩橫移,那截銀槍已往週上天疾點而上。

    兩個人還真不管這是大街上,立刻幹上了。

    這時候不但打鐵的不打了,四周的人也圍上了。

    要知在這邊陲地帶,人們都滲雜着野性,只要三言兩語不合意就會幹起來。

    當然,這些人更喜愛看打架。

    西北人民性強悍,蒙古人更喜歡摔跤,只要有打架的,他們可以不吃飯也要看一看。

    此刻,由於打架的一老一壯二人手上拿着要命的傢伙,看的人還得站遠些。

    不多久,遠處又奔來兩個。

    尚二管事與玄正奔來了。

    此刻,玄正一見是週上天,他的忿怒可想而知,他不立即出手,看姓周的如何對付師祖。

    方傳甲邊殺邊冷笑,他的身快極了,而週上天……

    週上天邊殺邊罵:“老甲魚,你今天非死不可,周大爺找你很久了,今天才碰上,我那師弟的仇也該在此了結了。”

    方傳甲嘿嘿笑,他手中只有一截銀槍,但卻逼得週上天左推右擋。

    他冷笑道:“別提你那個師弟了,我們漢家兒郎的臉都被他給丟了,他孃的!”

    週上天怪聲連連吼道:“那天我找到落風坡,也看了我古家兄弟的屍體,他死在銀槍下,想一想江湖上只有你這老甲魚會使槍,你果然承認了,今天你這老甲魚活該壽終於天馬集,老甲魚,你死吧!”

    他邊叫邊殺,四周勁風呼嘯,逼得看熱鬧的人立刻往後閃躲不迭。

    方傳甲這兩天在尚家吃得飽睡得着,他的精神可大了。

    他發出厲人的冷笑,道:“古映今橫行關內,不料暗中成惡邊民,夾雜在邊軍中對玄維剛暗下毒手,用箭把玄都統射死在疆場之上,姓周的你當知道玄都統與方某的關係,老夫怎能輕饒害他的人。”

    兩個人越殺越激烈,捲起一地塵土飛揚。

    玄正也湊雜在人羣中。

    玄正早就知道這段過節。

    方傳甲救他逃出風火島時已經對他説過了。不料今天週上天卻又為這件事找上師祖報仇。

    他本想出手,但卻更想繼續多聽些什麼。

    玄正想着週上天的真功夫在他那支弓上,便也想到自己手上未帶槍。

    師祖的銀槍送在鐵匠鋪,要打鐵的仿造一支。

    玄正拉拉身邊那夥計,道:“快帶我去鐵匠鋪取回師祖的傢伙。”玄正忘了他就在鐵匠鋪門口。

    那夥計指着右面,道:“就在這兒。”

    玄正擠過人羣,果然見那家門面很大的鐵匠鋪門口站着三個虯髯大漢正是三個打鐵的,他們都圍着一牛皮裙子拖到地面上,模樣兒就好像與馬蹄常年打交道,看上去牛皮裙上盡是馬印子。

    三個打鐵的見是玄正,當然他們更認識帶玄正來的那個夥計——二管事。

    那夥計走到三人面前,中間那人已笑道:“尚家二管事,你們的這位老客人同人打架了,老客人真的不含糊。”

    尚家二管事指着玄正,道:“這位玄爺,他要取回他們的銀槍。”

    三個鐵匠看看玄正,中間的那人指着正在拼鬥的方傳甲,道:“有一節在那位老客人手中。”

    玄正已看到另外兩截放在火爐邊,立刻躍過去取在手中。

    尚家二管事問那鐵匠,道:“什麼時候可以打造好?”

    那鐵匠道:“可費了不少力氣,明日一早送到尚老爺子那裏,一定誤不了事的。”

    玄正道:“要快,越快越好。”玄正又擠過人羣,忽然聞得“血箭”週上天高聲怪吼道:“等一等。”

    方傳甲便也跳出戰圈,冷沉地道:“你可是要交待你的後事?”

    他説得十分平淡,四周的人也以為方傳甲佔上風,這話由他説出口並不為過。”

    不料週上天虎目圓睜,叱道:“這話是老子要説的,姓方的,你如果不把後事交待,那好,我們在街南頭的土崗上決一死戰。”

    方傳甲吃吃冷笑,道:“想用你的箭?”

    週上天嘿然笑道:“怕了嗎?”

    方傳甲道:“誰怕誰?”

    週上天指着四周看熱鬧的人,道:“這裏人多,莫得倒叫別人挨我的箭矢,姓方的,我在山崗上候教了。”

    方傳甲道:“請。”

    那週上天走到他的坐騎前,騰身上了馬雕鞍——他的那箭袋共九支血箭,正掛在馬鞍一邊。

    他拍馬走的時候,已將他的弓弦上還撥了兩下,發出錚錚的聲音,週上天冷沉而又得意地厲視着方傳甲,道:“你逃不掉的。”

    方傳甲捋着白髯哈哈笑,道:“你又説出我要説的話來了,嘿……”

    週上天拍馬疾往南面衝,玄正這才走住方傳甲。

    方傳甲一見玄正,又見玄正手上握着兩截銀槍,便不由得伸手,道:“姓周的逼得緊,我不及用把三節銀槍湊合在一起。”

    玄正點點頭,道:“師祖,你老歇着,我去。”

    方傳甲道:“阿正,姓周的找的人是我,你不用去。”

    玄正道:“我正要找關山紅,師祖,姓周的與我都是關山紅的殺手。”

    方傳甲道:“阿正,咱們不能叫姓周的説孬種,哼!”

    他遙見週上天拍馬上山崗,又道:“他那點武功還放不進師祖的眼裏。”

    玄正道:“師祖,週上天有百步穿腸本領,我見過他放箭射野兔,他説射兔子左眼,就不會射中別的地方,準得嚇人。”

    方傳甲一笑,道:“西北武林中人,不管跑馬射箭的武士,我見得多了,但那是射的免了,阿正,我是人。”

    方傳甲握住玄正的肩頭,又道:“別以為師祖年紀大,師祖既然走出江湖,我的雄心就有萬丈高,你等着瞧。”

    玄正道:“我陪師祖一同前去。”方傳甲道:“但卻不能出手。”

    玄正知道這位老人家的怪脾氣,便點點頭,道:“我答應你,師祖,但要多加小心,週上天‘血箭’之名並非浪得。”

    方傳甲一笑,那是自然而又帶着輕蔑的笑,玄正已把手中握的兩節銀槍交在方傳甲之手。

    接過玄正那兩節銀槍,方傳甲立刻旋在一起,他迎空抖了個槍花,便大步往山崗那面走去。

    玄正緩緩地跟在後面行,他見師祖雙手端槍走地有聲,就好像豁出性命上戰場的武士,便不由得十分感慨,因為方傳甲已七十高齡之人,依然雄心不滅。

    天馬集那面擁擠着大批的人,他們擠在一道矮樹林邊上遙遙地看。

    每年,這地方都會聚集不少壯年人,回族、藏族、漢族的都有,他們在天馬鎮販馬羊,順便舉行跑馬射箭角力賽,所以天馬集的人都喜歡看熱鬧。

    今天他們看到的不是比賽,更非點到為止,而是真刀真槍的玩命。

    那真是玩老命,方傳甲人已古稀之年了。

    平時的比賽有人擠着看,此刻玩命更是難得見,天馬集幾乎除了女人,男的全到齊了,只不過這些人也怕濺到血,所以在百丈以外。

    玄正緩緩地走着,他很注意週上天的動作。

    他見週上天並未下馬。

    週上天坐在馬背上彎着腰,他的頭還低得好像脖子斷了似的在肩卜直晃盪。

    他的長弓已取在手上,箭袋上放着左手掌,只不過他並未抽出袋中箭。

    方傳甲已走向那山崗的小路了,他不走大道繞上去,因為他未騎馬,那條小道比之大道少走許多冤枉路。

    玄正也以為師祖選擇走小路是對的。

    但他與方傳甲都估理錯了。

    玄正以為雙方較量,總得雙方先面對面,

    方傳甲就以為週上天忽然慢下來,不外是在等自己走到山崗上。

    但就在方傳甲穩步往山崗上越過大路快到上面的時後,陡然傳來一聲狂笑。

    那笑聲當然是週上天發出來。

    方傳甲猛抬頭,便見一點寒芒已至面門。

    “真狠!”

    方傳甲怒聲中猛低頭,一支冷箭擦着左耳掠過。

    他也是老江湖,知道週上天發動了。

    他並未挺直上身,順勢便往左側滾地掠出一丈外。

    然而,週上天並未再發箭。

    一個善於用箭的人,就一定十分珍惜他的箭,如果沒有把握而又盲目的,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

    週上天射出第一支箭,只是測量敵人的反應,如果敵人的武功平常,他是不會浪費這支箭的。

    當然,能在第-支箭上就傷了敵人,那是更好不過。

    方傳甲果然躲過週上天的這支箭,二十丈外,週上天哈哈大笑,他拍馬話馳,笑聲與蹄聲形成一個令人吃驚的樂章。

    玄正就以為師祖要吃虧。

    他抬頭望過去,只見週上天已發動了。

    玄正覺得師祖吃虧在未曾騎在馬上,

    遠處,週上天彎腰取箭,怒馬奔騰如飛,就在山崗上繞着方傳甲打轉。

    他比着射箭的架式越過方傳甲,巨弓猛一彈便發出“嗡”的一聲,可是弦上的箭並未射出。

    週上天哈哈狂笑中厲吼:“姓方的老甲魚,你千萬小心了,我的箭一定會穿進你的右邊眼眶裏,射碎你的眼珠,穿透你的腦殼……”

    方傳甲雙手端槍哼聲連連,他怒視着縱馬奔馳中的週上天,厲聲罵道:“王八蛋,你有種下馬戰三百回合。”

    週上天馬上狂笑不斷,道:“老甲魚,既然豁上性命,當然是各顯神通,你小心了。”

    他拍着怒馬直往方傳甲迎面衝過來。

    那匹棗紅怒馬無視前面立着人,而且這人的雙手又拿着一支亮銀槍,仍然狂妄地橫過去。

    方傳甲毫無所動,他的臉上冷厲得好像西北高原上落霜的地皮似的,他還咬着牙。

    於是,怒馬就在雙方相距不過兩丈,忽見一朵紅雲也似地從他的頭上掠過。

    空中傳過來一聲大笑,週上天馬背上回過頭,道:“老甲魚,小心你的右面眼珠子,周大爺過來了。”

    他抖動繮繩撥轉馬頭,一聲厲叫,拍馬斜刺裏奔馳過來了。

    現在,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週上天十分慎重地搭箭在弦上,就像瞄準着什麼似的,對準端槍不動的方傳甲。

    他已經高聲叫過了,他一定會射向方傳甲的右目。

    方傳甲也在眨動着右目。

    他人雖然老,功夫未丟下,而視力比年輕人還好,他每天大部分時間閉目打坐,內功心法已至上乘,便也助長了他雙目的精芒逼人。

    他現在就流露出逼人的冷芒,注視着週上天手中那支快要離弦的箭。

    “血箭”週上天的箭離弦弓,勁急、準確、筆直地射向方傳甲的臉盤,那種氣勢,實在令人窒息。

    方傳甲旋身如幽靈一現,他的銀槍在撥打中猶似一道冷電閃掣,但聞“叮”的一聲,那支箭已被彈落地上。

    他的心中在冷笑。

    然而,週上天的那支箭只不過是把敵人導入歧途,就好像他説要射敵人的右眼一樣,志在叫敵人產生錯覺,因為

    因為他真正的目的,卻是在他剛剛射出那支箭以後自敵人一邊掠過。

    “咻,咻,咻!”

    三支利箭就在怒馬奔掠三丈遠處,好像齊發似的直往方傳甲勁射而到。

    豈料方傳甲卻也在此時手中亮銀槍一分為二——他是準備怒擲週上天的坐騎,當然,如果有把握,他在站起身以後便擲向週上天。

    但當他剛剛站定,二支利箭已到面門。

    方傳甲大吼一聲如雷,左右手不及擲出銀槍,急急忙忙的撥打着。

    “當”!

    一支利箭已狠狠地穿過他的麪皮,斜着自左耳下方透出來。

    方傳甲張口吐出一顆老牙,真令他傷心又氣急。

    人老了,便對於自己口中的幾顆碩壯僅存的老牙特別珍惜。

    方傳甲只撥落兩支箭,他一怒而起不料週上天人已在十丈外,且還發出一箭,這一支箭來的突然,“嗖”的一聲扎入他的小腿肚子上。

    一起又跌坐下去,方傳甲氣得怒罵,道:“王八羔子,你只能在馬上使詐!”

    他咬着牙把箭自腿中拔出來,便也帶起一溜鮮血飆濺得三尺遠。

    那面,週上天在撥轉馬頭了。

    這一次,他的箭一併兩支搭在弦上。

    江湖上能夠一弦搭雙箭的人,只怕也只有“血箭”週上天一個人了,因為“箭雙飛”古映今已死了。

    怒馬又開始奔騰了。

    便在這時候,一條人影自草叢中一躍而起。

    這條人影的動作比馬還快,飛鳥也似的投入方傳甲身側,不等方傳甲阻止,便取過方傳甲手中兩截銀槍,直往舞來的怒馬迎上去。

    不錯,玄正出手了。

    玄正早就想出手了,但他明白師祖的個性,不到緊要之時,師祖是不會叫自己放手一搏的。

    但玄正看得真切,一上來師祖就失去先機。

    高手決鬥,失去先機便失去了主動。

    玄正就知道師祖要吃虧,方傳甲果然中了兩箭。

    現在,玄正必須扭轉這種頹勢,他一定要搶回先機,所以他冒着挨箭的危險,迎上去了。

    雙方對奔,距離縮短得很快,玄正人在空中,他已做了三個動作。

    他擲出一截短槍,對準週上天的馬首。

    他又忙着把另外一截銀槍扭脱,分握在手上。

    他也連滾三個筋斗,撞向敵人。

    玄正這一連串的動作,果然奏效。

    週上天大感意外在先,因為他想不到半路還會殺出個多事的“程咬金”。

    他也吃驚在後,他不能叫坐騎挨槍,怒馬在空中,躲之十分困難,唯一的動作便是收弓撥馬與回偏。

    於是,他與玄正錯身而過,週上天在閃過玄正空中怒刺中,他吃驚地大聲叫:“一條龍,是你?”

    “一條龍”乃是玄正在關山紅手下當殺手的時候,大夥送他的外號。

    玄正落地未停,因為他太清楚週上天在射箭上的造詣,自己一停住身子,週上天是不會失去機會的,目標固定,便立刻變成箭靶。

    玄正偏着身子往右旋,忽然又掠向右面,到了這時候他才面對敵人。

    果然,他發覺馬背上的週上天舉箭左右移動,卻又無法把箭射出來。

    玄正雙手各持着一節亮銀槍,冷冷的面對着週上天,道:“周兄,你的箭不多了。”

    週上天答非所問的哈哈一笑,道:“果然是你,一條龍玄正,玄老弟,太久太久了吧,你怎麼忽然失蹤了?我們好想你喲廣

    他已把手中弓箭分開來垂在左右,卻並未拍馬過來。

    相距七八丈遠,玄正冷冷地道:“我也想你們,我更想關當家。”

    週上天道;“關當家命兄弟們到處找你,玄老弟,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快活壩’上?”

    玄正重重地道:“我會回去的,周兄,我一定會趕回快活壩,我活着就是為了要見關當家。”

    週上天面帶寒笑,他發出吃吃的聲音,道:“玄老弟,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見關當家?”

    玄正心中在琢磨,為了叫他們不安寧,回“快活壩”的日期是不能定下來的。

    如果不把日子確定,快活壩那面就得要緊張地等他上門,關山紅雖然手下有許多厲害的殺手,但玄正的武功,在關山紅的心目中,仍是不可忽視的一員。

    玄正看看馬上的週上天,他高聲道:“很快,我很快就會去見關當家,因為我還沒忘記我是他的人,我更未忘記許久前他對我的一番關愛。”

    週上天道:“關當家最疼愛玄老弟,我們都知道。”

    玄正道:“我知道,周兄,回去説我想念他,他對我真的太好了。”

    週上天似乎尚未聽出玄正話中含意。

    他以為玄正仍然忠於關當家,但他心中卻也明白,玄正如果失去利用價值,怎好留他在世上?

    他淡淡地哈哈一笑,道:“你説對了,關當家一直沒有忘記你,他也在想着你吶!”

    他側面指着崗上遠處跌坐地上的方傳甲,又道:“玄老弟,你認識那老甲魚?你不會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吧?”

    他不等玄正回等,立刻又道:“玄老弟,我找這老傢伙很久了,他刺殺了我的師弟。”

    玄正當然知道這件事。

    方傳甲早把這件事告訴了玄正。

    玄正聞得週上天提起這件事,心中十分激怒,他知道週上天的這個師弟是“箭雙飛”古映今。

    當年這古映今扮成叛軍與清軍對抗於天山南麓,古映今是專為對付玄維剛,他射殺玄維剛於一道土坡下面,然而玄維剛背中十九支箭,其中兩支箭很特別,有經驗的老江湖一看就知道是古映今的。

    此刻,週上天提起這件事,玄正心如刀割,師祖方傳甲替他報了殺父仇人,而週上天卻要為他的師弟找上方傳甲。

    玄正看看仍然坐在地上的師祖,他知道師祖腿上那一箭一定不輕,否則師祖早就站起來的。

    他面無表情地望着週上天,道:“我以為你那個師弟該死!”

    週上天吃驚地道:“玄老弟,這話什麼意思?”

    玄正道:“很簡單,如果他們不該死,又怎麼會被人剌死?”

    週上天摸不清玄正這話的意思,他面色一寒,指着方傳甲道:“他是什麼東西?”

    玄正道:“他不是你口中的東西,他是人,但重要的是這個人是我師祖,當然,更重要的是他也是我父在世時候的師父。”

    他緩緩往週上天面前走着,又道;“你周兄應該明白,師父替徒弟報仇,應該不會錯吧?”

    週上天吃驚地道:“玄老弟,我聽不懂你在説些什麼,那老甲魚-….”

    玄正突然喝叱,道:“他也不是老甲魚,當你知道他是我師祖的時候,你就不應該再呼叫他老甲魚。”

    週上天反而笑笑,道:“真抱歉,可是他卻刺殺我那個好師弟。”

    玄正道:“你的那個師弟卻改扮成叛軍,射死了我的父親,這又該怎麼説?”

    週上天故意吃驚地道:“這是誰造的謠言?玄老弟,你千萬不能上當呀!”

    玄正道:“如果謠言出自真兇之口,那就不是謠言了,尤其是家父背上中的箭,只有‘箭雙飛’才有,你也有。”

    週上天搔搔短鬚,道:“玄老弟,你相信我那個師弟會把自己幹下的醜事隨便説出來?”

    玄正道:“我相信我師祖不會冤枉好人,古映今帶回千兩賞銀是不會錯的。”

    週上天雙目殺機一現,他面無表情地道:“徵西大軍幾乎全都來自三湘,古家老弟長年在關內走動,我以為不可能為了千兩銀子去當叛逆吧?”

    玄正已站在週上天馬前三丈遠,他仔細地看着馬背上的週上天。

    週上天為了取信於玄正,便也把左手的箭又插回箭袋中。

    他笑笑,道:“我不會放棄為我師弟報仇之事,只不過今天看在玄老弟的面子,我暫且罷手。”

    玄正道:“周兄,我也不會罷手,古映今只不過是被別人所利用,我卻要查出利用他的幕後主使者,因為那才真正是我的殺父仇人。”

    週上天面上一寒,道:“他人已死,玄老弟又如何去迫查。”

    玄正道:“主使他的人一定是個不吃素的傢伙,你説是嗎?”叛軍都想殺死玄維剛。

    他這話聽得週上天麪皮一緊。

    江湖上有許多信奉宗教的人,終其一生也不會説出一句有損教規的話。

    週上天心中冒火,他冷冷對玄正,道:“玄老弟,你去查吧,不過你要記住快回到‘快活壩’,你失蹤太久了,關當家一旦有你的消息,高興是想見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得馬上把這好消息送回去,叫大夥都高興。”

    玄正道:“周兄,你多費神,請為我帶句話。”

    週上天道:“應該的,你請説。”

    玄正道:“請轉告關當家,我會把事情查證以後,立刻去見他。”

    週上天道:“如要幫忙,儘管回來找關當家,你知道關當家十分器重你,他也寵你。”

    玄正一笑,內心卻在泣血,道:“不錯,關當家是很愛護我,他連我的親事也一直在心上。”

    週上天呵呵一聲笑,指着方傳甲對玄正,道:“去吧,他中了我的箭,應該及早療傷,我走了。”

    玄正抱拳,道:“你好走。”

    周止天緩緩撥轉馬首,他好像收起弓了。

    他還淡淡地開口,他未回過頭,道:“多日不見,不知玄老弟的武功進境到了什麼樣的境界?”

    玄正未動,他淡然的一哂,道:“也許有一天周兄會知道。”

    週上天仍然未回頭,他仍然那麼樣的口吻,道:“我真有迫不及待之感。”

    他的馬在跳動了。

    他已弛出卜丈外了。

    玄正忽然拔身而起,急急忙奔在方傳甲身邊,只見師祖的一條褲腿上是鮮血,倒是面頰上的一箭血流的並不太多。

    玄正取出布巾替方傳甲扎着,道:“師祖,我們儘快迴天馬集,你的傷……”

    他只説到這裏,突然間,方傳甲目眥欲裂,突抬右臂直把玄正撥滾在地。

    玄正心中吃驚,卻見方傳甲的左手拍出,但聞“絲”的一聲,一支利箭已穿過方傳甲的掌心,直到穿過一尺那麼長,才被方傳甲抓牢。

    玄正拔空而起,直往週上天追去。

    他追不及了,因為週上天拍馬疾馳在二十丈外。

    週上天還哈哈笑,道:“玄老弟,千萬別放在心上,這一箭我知道不會傷得了你的。”

    等到週上天笑聲傳過來,玄正幾乎以為是從十里外飄來的魔音。

    週上天每一句話,玄正都當成鬼話,他再也不會相信週上天的話。

    他當然也不相信關山紅是唯唯諾諾,玄正對週上天幾位也十分尊敬,只不過經過這次的折磨,他已覺悟到自己是那麼的愚昧。

    瞭解自己愚昧的人,也正是聰明的人,因為這個人還叫白昨非而今是。

    玄正扶着方傳甲走回天馬集的時候,天馬集的人幾乎全部擠在那條塵土飛揚的街兩旁。

    這些人有一半是塞外人。

    這些人也最喜武功,騎馬射箭在這些地方乃是極為平常的事,摔跤舞槍年輕人都會,玄正在山崗上義救方傳甲,他們早就傳開了。

    玄正不高興,他正在思索着如何去找關山紅。

    他預感與關山紅之間必有一場惡殺。

    尚家二管事見玄正扶着方傳甲走進大門,便立刻往街上奔去。

    他對玄正道:“我去請大夫。”

    天馬集只有一家小藥鋪子,大夫兼夥計只有一個人,這位大夫也沒家小,他的家小在關內,他為什麼跑到關外來幹郎中,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尚家的二管事只奔出幾丈遠,已發現迎面有個人笑呵呵的走過來。

    “丁大夫,你……”

    那人正是這天馬集唯一的大夫,他揮揮手,笑道:“找我是嗎?我不是來了。”

    尚家二管事道:“你不請自來呀?”

    丁大夫道:“天馬集只我一個看病的,你不找我又找誰去?”

    尚家二管事笑笑,道:“真熱心。”

    丁大夫道:“那老人流了不少血,瘦幹得像風乾的鴨子,竟還能流出許多血。”

    兩個人走進尚家大門。

    方傳甲是流了許多血,他腿上的一箭好像穿過幾條血脈,痛得很厲害。

    他若能忍住痛苦,玄正與週上天面對面的時候,他早就出手了。

    尚老爺子與丁怡心迎着方傳甲與玄正,玄正把方傳甲扶進客房躺下,尚老爺子對丁大夫道:“用最好的藥,多少銀子不用計較。”

    丁大夫笑笑,道,“尚老爺子,我應該的。”

    他把藥箱放在桌子上,取出幾包粉藥,就在他拉起方傳甲褲管時候,不由一驚,立刻又取出一根老山人蔘塞在方傳甲口中,道:“你流了許多血。”

    方傳甲點點頭道:“我也很幸運。”

    他的話不清楚,因為他口中還含着一根老人蔘。

    丁大夫把方傳甲的傷包紮好,他卻走近玄正,道:“玄少爺,可還記得我?”

    玄正吃驚道:“你是……”

    丁大夫一笑,道:“在下丁良,當年也是都統帳下的隨軍大夫,今見你的兵器,便想起當年督軍大人的英姿,玄少爺,將門虎子呀!”

    他豎起大拇指,滿面欽佩模樣。

    玄正心中熱血沸騰,道:“怎的會流落在這裏?”

    丁大夫道:“三湘子弟不少落籍在此,玄少爺,戰爭帶給人們痛苦,我是個大夫。”

    玄正道:“所以你留下來為痛苦的人治病。”

    丁大夫道:“自從玄督軍戰死以後,我便離開軍營在這小小的天馬集住下來了。”

    玄正道:“丁大夫,你家鄉……”

    丁大夫道:“我老婆帶着我的女兒住在家鄉,逢年過節我會回關內一趟。”

    玄正道:“學濟世之術,為救人而做,你真是令人欽佩。”

    丁大夫一笑,收起藥箱,道:“但求心安理得。”

    那尚家二管事已奉上一錠銀子,道:“收下吧,丁大夫,這是你的了。”

    丁大夫淡淡地搖頭,道:“如果我為銀子,便等着你去叫我了,我怎會自己提着藥箱子匆匆趕來?”

    二管事愣住了,他張口説不出話。

    玄正點點頭,他便送走丁大夫。

    方傳甲住在尚可家中養傷,玄正小心地侍候着,丁怡心看出玄正很孝順方傳甲,便也陪在方傳下身邊説些長安城中發生的事情,替方傳甲解悶。

    玄正見丁怡心陪伴着師祖,他便去往鐵匠鋪中看那三個名匠打造三節銀槍。

    打鐵的早已知道玄正的身世,對他十分客氣,只要玄正要求的,他三人立刻照辦。

    這日玄正剛從客室走出來,他打算再去鐵匠鋪看那三個鐵匠打造的銀槍,就在院子裏遇到尚可。

    尚老爺子笑迎上去,道:“玄少俠,可否隨我到後屋説幾句話?”

    玄正點點頭,他發覺尚可的眼神中似乎有着什麼渴求,住了六七天,尚家上下對待他們十分周到。

    玄正內心就覺得,比之住在客店還方便。

    尚可十分高興,他陪着玄正來到後院。

    玄正發覺尚宅後院還有假山迴廊,正面堂屋雕樑畫棟,竟是關內漢族貴胃住宅似的,很氣派,比之前院的單凋,又是一番景象。

    進入下面堂屋,玄正發覺這堂屋兩邊還各有一大間暗房,堂屋內八仙桌椅帶條凳,擺設着古玩字畫還放着一對大象牙,青銅香煙里正冒出一股子檀香味香煙,既莊嚴又大方,完全是有錢人家擺場。

    玄正坐在八仙桌一邊,那尚家二管事已捧着一碗蓮子湯走來。

    尚可坐在玄正對面,就在這時候,從暗室中走出個灰髮老太太,玄正很禮貌地向老太太抱拳一禮。

    那老太太好慈祥的-張面孔,半眯着一雙眼睛上下一直在打量着玄正。

    尚老太太坐在尚可身邊,她仍然笑眯眯地看着玄正,倒把玄正看得心頭怦怦跳。

    尚可很小心地問玄正:“玄少爺今年貴庚?”

    玄正道:“好像二十四了吧!”

    一怔,尚可回頭看看那灰髮婦人,只見那婦人也是面含驚訝!

    玄正立刻笑笑,道:“只因為在下被陷在風火島上,歲月早已不清,所以很難確定年紀多大了。”

    尚可哈哈一笑,道:“還以為玄少俠連自己的年紀也不知道了,哈……”

    灰髮婦人也哈哈笑起來,倒令玄正不好意思地陪着二人乾乾一笑。

    尚可指着蓮子湯,對玄正道:“吃,吃。”

    玄正喝了一口蓮子湯,覺得甜甜的,他直視着面前一雙老夫妻,心中思忖着:“如果他們是自己的父母,看着他們的兒子吃着蓮子湯,那該多麼的好,只可惜他們不是,他們是別人的父母。”

    他放下碗,暗自嘆了一口氣。

    尚可又很小心地道:“那位姑娘原來不是你的……你的夫人?”

    玄正道:“尚老爺子説的那位姑娘,她姓丁,已經嫁過人了。”

    尚可撫掌笑對身邊的灰髮婦人,道:“真的不是這位玄少俠的夫人,哈……”

    那婦人再一次的上下打量着玄正。

    玄正道:“玄某已是孤苦一個人了。”

    尚可撫髯笑笑,道:“受了傷的老爺子原來是玄少俠的師祖?”

    玄正道,“我爹在世時候跟方爺爺學過幾年武功。”

    尚可點點頭,道:“這幾日我發覺你與方爺都是性情中人,行俠仗義,唔……這年頭很少有你二位這種人物出現了,我們很幸運,能遇上你們。”

    玄正一笑,道:“其實追根究底,風火島上那批惡徒,原是為了追拿我們才出現的,我們應該援手。”

    尚可道:“你們處在危難中尚肯援手,已經難能可貴了,若是換了別人,躲之唯恐不及呢!”

    那婦人仍然看着玄正,她好像越看越有興趣。

    玄正心中正感奇怪,那尚可又道:“玄少俠,聞得太平天國還有餘黨在各地暗中興風作浪,你可曾聽説過?”

    玄正搖頭,道:“這些年天下大亂了。”

    他喟然一嘆,又道:“先是太平天國自兩廣起兵作亂,後又是回人作亂,這幾年連西北陝甘寧也在造反,我爹就是死在平亂的沙場上。”

    玄正心中滴血,他父親死在敵人買來的那個“箭雙飛”

    之手中,死得真慘!

    他也想到“血箭”週上天那臨去的一箭,若非師祖眼明手快一擋,他也許已經死了。

    尚可道:“玄少俠,傳言這幾年來了不少洋人,他們不會武功,但他們卻有洋槍,比武功還厲害?”

    玄正道:“曾聽我爹説過,當年林則徐在南邊火燒洋人鴉片的時候,就見過洋槍洋炮了。”

    尚可一拍手,道,“原來玄少俠也知道了。”

    玄正道:“我們大清朝打仗,仍然是刀槍劍戟,斧鉞鈎叉之類的兵器。”

    尚可點點頭,他似乎想着什麼,一時間空氣有些窒息,玄正想起身告辭,他要去看鐵匠打造銀槍。

    尚可忽然對玄正道:“玄少俠,尚某有句話……當然這也是心裏話,希望玄少俠聽後三思。”

    玄正點點頭,道:“尚老爺於的話,定是金玉良言,在下洗耳恭聽。”

    尚可道:“尚某家業之大,在這天馬集也算數一數二,只是身邊只有一女,看玄少俠一人漂泊在江湖之上,何如就在我這裏安住下來,如果你點頭,他日便可接替我的事業,包你此生享用不盡。”

    玄正雙目一亮,他那日見過尚家大姑娘,那確實長得標緻可愛。

    他起身站在桌前,重重地施了一禮。

    尚可夫妻正自高興,忽聞玄正道:“實在感激二位老人家厚愛,只不過在下大仇在身,必須了卻這一心願,否則生不如死。”

    尚可訝異地張大了嘴巴。

    這原是多少人夢寐難求的好事,想不到玄正會淡淡的加以推辭,真叫他難以相信。

    玄正看出自己的幾句話,或多或少的也傷了這二老的心,便立刻又安慰地道:“一旦等在下報了大仇以後,如果有緣,在下一定趕回天馬集。”

    尚可費了一番唇舌,想不到仍然不能挽留住玄正,他聞得玄正的話,心中多少也覺安慰。

    那灰髮婦人已對尚可暗暗點頭。

    尚可道:“玄少俠,我們就此説定,等你儘快回來。”

    他拍拍手,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立刻又見尚家二管事走進來。

    這一回二管事手中端着一個新制的小羊皮長袋,玄正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兵器——三節亮銀槍。

    他走上前去取在手中,面上一片嚴肅的喜悦。

    尚可笑道:“昨夜已打造好了,紅粉送佳人,兵器贈武士,你收下吧!”

    玄正道:“花了尚老爺子不少銀了。”

    尚可大笑,道:“玄少俠,你猜錯了。”

    玄正愣然拿着槍,道;“怎麼説?”

    尚可道:“那三個鐵匠都是我的人,他們也一樣仰慕玄少俠英雄,他們還感到榮幸。”

    玄正走到堂屋門口,他取出袋中銀槍仔細看。

    他不能在此地舞弄,但覺這槍打造得十分精細,三個槍尖還發出泛青光芒,顯然鋒利至極。

    就在這時候,忽見有個夥計奔進後院,那夥計走到堂屋長廊上,對尚可施禮,道:“前面客房中方老爺子在找玄少俠。”

    玄正立刻隨那夥計走到前院,發現方傳甲與丁怡心二人正站在客房門口。

    玄正迎上去,且又把手中銀槍交給方傳甲,道:“師祖,這槍……”

    方傳甲笑笑,道:“剛才見那二管事匆忙地拿着一個小着皮袋奔進後院,就知道槍已打造好了。”

    丁怡心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玄正道:“師祖的傷……”

    方傳甲道;“治了七八天,已經好了。”

    玄正很高興,卻也帶着一分緊張與傷感。

    尚可也走出來了,那尚老夫人上前拉住玄正,道:“多住幾天再走。”

    玄正心中很感激,彷彿尚老太太就是他娘一樣,如果玄夫人仍在,大概同尚老夫人的年紀一樣。

    方傳甲就看出尚老夫人的舉止有異,那尚可也對玄正,道:“但願你能早早回來,休忘了你的諾言。”

    方傳甲又是一怔,他奇怪,怎麼尚可竟説出這些話,難道玄正對他們許下什麼諾言?

    他看了一眼玄正,玄正對尚可點點頭,只因為身旁還站着丁怡心,有些話他此刻不便出口。

    方傳甲對玄正道:“我們今天就走。”

    玄正早就想走了,他急於去找關山紅,但因為丁怡心的關係,他不得不先去風火島。

    玄正答應丁怡心救出成千業,雖然丁怡心並不真希望玄正為她去冒險。

    一邊,尚老夫人道:“多住幾日,何必急在一時?”

    尚可卻知道玄正是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悠閒的日子裏,如果強留,反倒不好,不如放人,也許他們會早日再回天馬集。

    他對尚家二管事吩咐,快去備下一百兩銀子,到馬廄拉三匹快馬,再告訴灶上,準備一桌上好灑席,我要為玄少俠三位餞行。”

    玄正甚覺過意不去,只是無法攔阻。

    方傳甲一聲宏笑,道:“尚當家真是設想周到,如此我們敬領你的厚愛,叨攏你一頓酒菜了。”

    這一次尚老爺子把酒席擺在後堂上,他真的把玄正當成一家人看待,席間還叮嚀些長輩對小輩的話,更對玄正的起居行路也細心地説着,玄正幾乎有些忘了自己原是個從孤島逃出來的死囚了。

    丁怡心當然更關心玄正,玄正為她即將去風火島上玩性命,她內心的感激自不在話下,更何況她與玄正自小有婚約,在她的心中,她還是愛着玄正。

    丁怡心雖然不開口,但她的眼睛已在説話,玄正就發現丁怡心有滿腹的話對他在訴説着什麼。

    三騎快馬緩緩馳出天馬集,玄正在丁怡心身邊道:“怡心,我們此去風火島原是拼命大幹一場,希望能把成千業平安地救出來,到時候你們夫妻儘快遠離,找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過日子,再也別在官場混,這些年朝廷不爭氣,連洋人也打進來了,西北那邊又不斷的在出事,江湖已是浪濤天了。”

    丁怡心面無表情地看看玄正,道:“我早就明白官場上那種勢利小人樣,真正拼命的人卻被坑陷,你爹……”

    玄正搖搖頭,道:“算了,別提過去了,還是聽我的話,你們一旦團圓,立刻遠走高飛。”

    半天未開口的方傳甲冷哼一聲,道:“怪只怪你的父親太現實,好好的卻拆散一雙好姻緣,如今可好,他又得到了什麼?哼!”

    丁怡心低下頭,她這幾天與方傳甲相處,早已知道方傳甲是個烈性子,這種人得順着他,否則他可能會把自己趕走。

    三個人拍馬弛了三千里,玄正看看前面一道小河,立刻對方傳甲,道:“我們在河邊打尖,袋中裝的是乾糧,馬匹也要飲些水了。”

    方傳甲看看四周,覺得這地方很靜,便風也似乎不見吹送,他點點頭,道:“也好,我們吃飽了趕路,約莫着明日上午應可看到風火島。”

    拍馬到了河岸,玄正發覺這條小河河水甚清。

    河水也不深,清澈中可見一粒粒河底石頭,那半尺不到的小魚兒見到有人來到,便立刻轉頭遊走。

    豈止是魚兒見了人立刻逃走,這世上什麼樣的動物見了人也要逃,因為人太可怕了。

    世上人當然不會説自己可怕,就算是風火島上的大凶煞,人是不會承認自己可怕——惡人很會打扮自己。

    打扮就是偽裝?這世上有許多人就是靠打扮才會人模人樣,如果都不打扮,這世上真太可怕了。

    男人善偽裝,靠偽裝的男人往往也是欺騙高手,你如果只靠真功夫真本事闖天下,準定會碰得鼻青臉腫。

    方傳甲早就看出來了,走江湖幾十年他可看得多了。

    現在,他發覺了自己的縮影——玄正就是自己的縮影,對於玄正剛才的話,他老人家身有同感。

    如果他們這一次能救出成千業,他也會勸他們小夫妻二人走得遠遠的——沒有人的地方最好,沒有人的地方你才會覺得自己是個人物,因為什麼動物都怕你。

    這一夜他們找到一處土窯,但還是可以住在裏面。

    那土窯口邊還有一棵樹,看上去樹彎着樹身要倒的樣子。

    那樹當然不會倒,因為樹依然枝葉繁茂。

    三匹馬栓在樹上,玄正當先走進那土窯裏面看一遍,他笑對方傳甲,道:“裏面地上鋪着乾草,正好可以當墊子,我們帶有毛毯。”與丁怡心二人走進土窯裏面,玄正已取過乾糧分給二人。

    三人圍坐在草堆上,荒洞外面颳着風,風沙發出沙沙響聲,就彷彿在訴説着什麼。

    丁怡心慢慢地嚼着,她的眼光卻不時地望着對面坐着的玄正。

    她也看着白髮稀疏蒼白的方傳甲,一個人如果活到方傳甲這種年紀,應該是兒孫繞膝,享受之樂,頤養天年了,如今方老爺子卻為了義氣而風餐露宿,找人拼命。實在令人感動。

    丁怡心又想到風火島上被囚的成千業,她實在不明白,爹是看中成千業什麼地方好過玄正,如果爹當年能放大心懷,在玄維剛死後不久,便把玄夫人二人從咸陽接到長安,大家一齊住在一起,今天也不會發生這個令人無可奈何的局面。

    丁怡心轉而望着玄正,她的內心便充滿了無可奈何之感,因為她已經嫁給成千業為妻了。

    江湖上有許多無可奈何之事,而且每天都會發生,只不過有些人面對現實,默默地去承受着,而有些人卻為這無可奈何而一敗塗地!

    此刻丁怡心的內心中就是這麼想,她已經被老父造成的這種無可奈何打倒了,而且永無翻身爬起來的勇氣。

    她只吃了幾口,便嘆口氣流下了眼淚。

    玄正立刻安慰地道:“怡心,你放心,我一定有辦法救出你丈夫成千業。”

    丁怡心淚眼更加黯淡地道:“我不是為這件事哭,阿正兄,如今我們都大了,誰心裏想些什麼,應該可以猜得到的,是嗎?”

    她這句話令玄正一怔,他有些迷惘地道:“怡心,已經發生的痛苦,總是令人無可奈何的,只不過我們要在這種無可奈何中找回些什麼,你説是嗎?”

    半天未開口的方傳甲,這時候沉重地搖搖頭,道:“孩子如何去找回過去的無奈?她都嫁給成千業了,難道你還想以救出姓成的小子換回你的心上人?”

    他這句話令丁怡心愣然地看向玄正,她難以相信,如今玄正的心中還會有她的影子存在。

    玄正卻低下了頭,他這種表現,至少令丁怡心感覺到點滴温暖,如果玄正的心中真還存在着她的影子……

    了怡心對方傳甲的話很感動,便也令她從內心把方傳甲看作她的爺爺般,她露出那麼可愛的光芒。

    方傳甲抹抹嘴巴上油膩,接道:“孩子,難道師祖的話不對?”

    玄正道:“師祖,我只是義不容辭。”

    方傳甲冷淡地道;“如果換成那小子,他會救你?老夫就不信。”

    玄正道:“成千業一心想逃出風火島,但他住的囚牢有暗門,通往東方大奶奶那兒的,他很難逃得了。”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我們這次去救他,還應想個周全方法,最好別驚動東方大奶奶那個惡婆娘。”

    丁怡心滴淚,道:“我感謝,卻也更覺慚愧,我不知如何是好。”

    玄正道:“怡心,別再煩惱,人若處在那種地方等死,都會發瘋的。”

    丁怡心猛吸一口氣,道:“阿正哥,你以俠義之心,為我那自私自大的丈夫去拼命,令我好羞啊!”

    玄正淡淡地,道:“其實,如果單純的為成千業,我不一定去救人,我不是聖人,我一樣凡夫俗子,而是為了你,怡心,成千業應該感謝你。”

    丁怡心道:“你應該恨我的,阿正哥,雖然嫁成千業我無法反抗,但我也曾想過出家,你知道蓮花庵嗎?”

    玄正道:“西洞庭蓮花庵,我知道。”

    他頓了一下,又道:“別再提過去了,人吶,沒有幾個人會對自己的過去感到滿意。”

    丁怡心道:“都是造化弄人呀!”

    玄正-:“我已經滿意了,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心中仍然有我,這就夠了。”

    方傳甲道:“同你爹一樣,真是性情中人也!”

    丁怡心道:“我仍然感覺羞慚,成家父子都是自私的人,我嫁到他家便知道了,結果……唉!”

    丁怡心並未再説下去,玄正當然不好追問。

    玄正只想着如何去救出成千業。

    他還急着去找關山紅,他不能當冤大頭,玄正只要想到關山紅,他便全身發熱手心冒汗。

    當然,他更想到關山紅手下幾員殺手,個個兇殘剽悍,殺人就好像宰只小雞一樣,那週上天的背後施放冷箭,他絕對不是試探自己武功進境,如果那一箭得手,不但自己活不成,便師祖也完了,因為週上天是為他的那個師弟才找上師祖。

    想着關山紅這些殺手,玄正心中實在緊張,如果一對一的局面,他的成功率應是六四之分,至於關山紅本人,便很難料定了。

    這一夜三人睡得並不安穩,除了心事重重,這地方的蚊子螞蟻特別多,天快亮的時候,三人方才蒙嚨地睡了一個時辰。

    方傳甲起身換出一堆乾草,那乾草可以餵馬匹。

    玄正取出乾糧分送給方傳甲與丁怡心二人,三個人吃着,玄正對方傳甲道:“師祖,我想了個計謀,也許可以上風火島。”

    方傳甲道:“奪船,是嗎?”

    玄正點頭,道:“不錯,我們先奪那艘通往風火島的渡船。”

    方傳甲道:“我們也扮成船上的人樣。”

    玄正笑道:“師祖,我們不謀而合。”

    他回頭看看丁怡心,又道:“怡心在附近藏起馬匹,等我們救出成千業以後,立刻接應,我們有馬匹可騎,風火島上便有追兵,怕也追不及了。”

    丁怡心道:“我可以在船上接應你們,萬一沒有渡船,你

    們就很難逃出來了。”

    玄正道:“不,你在渡船上不安全,留在岸上我放心,我不能為了救成千業而讓你受到傷害。”

    這句話令丁怡心大為感動,玄正就是為了她又才去救成千業,如果不是丁怡心的出現,玄正早就去快活壩找關山紅了,救成千業?那得等以後再説了。

    不由自主的,丁怡心上前伸手位住玄正一臂,她面無表情地嘆道:“你這樣做,越令我難以安心,阿正哥,不要對我太好,那會令我痛苦的。”

    玄正笑笑,道:“我説過,你並不欠我什麼,這世上太多數的人並不懂得什麼叫愛,有些人拼命把愛的人擁為已有,有些人卻為愛貢獻出一切,但卻並不一定要擁為已有,怡心,我就是後者。”

    方傳甲已上了馬,他點點頭,對玄正的這幾句話深有同感。

    玄正扶着丁怡心也上了馬鞍,他拍拍那馬頸,又對丁怡心,道:“聽我的話留在岸上,今天能不能救出成千業,就得看我們的造化了。”

    丁怡心無言地點點頭,雙目之中流露出異樣的光芒。

    就在三匹馬緩緩奔馳在一條下坡的黃土大道上時候,遠處已聞得轟隆隆的河水聲音傳來,黃河已不遠了。

    玄正走在前面忽然舉起手來,他叫身後二人停下馬,因為,這時候從對面走來一騎。

    那是一匹駱駝,駝背上兩邊各坐着一位女子。

    兩個女子均是包巾蒙面,看不出二人的長相,但從她們的衣着上便可以看出那是兩個女人。

    在這一帶騎駱駝的人並不為怪,只不過這兩個女人的穿着實在很鮮豔,粉紅色面紗用金色環扣壓在頭頂上,珠練成雙串垂掛在脖子下,衣衫褲子五顏六色,就好像幾種不同顏色的花朵簇擁在一起的鮮麗惹眼,便是那匹高瘦的駱駝,脖子上掛的銅鈴也像金子做的一樣,發出叮叮噹噹響聲。

    玄正看到的時候,鈴聲也已傳人他的耳朵。

    他就覺得那鈐聲好比是仙樂,兩個女人就好像天上的仙女下凡塵。

    當然,兩個女子也看到玄正三人了,她們還把駱駝抖向大道邊。

    玄正當先馳近那匹駱駝前面,他只不過遲疑了一下,便又抖動繮繩催馬前行。

    方傳甲看的一怔,他知道這條大道上通河岸,那是去風火島的唯一大道,怎麼會出現這兩個女子?

    他多看了兩個女子一眼,便聞得駱駝上的姑娘開口了。

    那女子的話聲真好聽,細細的,柔柔的,道:“請問老先生,你們是風火島上的人嗎?”

    方傳甲一瞪眼,他從那女子的口音中可以分辯出她們是漢族人。

    已馳出五丈外的玄正聞言,便也立刻攏住馬,他回過頭看向兩個女人,只見那駱駝也已停在道旁。

    方傳甲上下打量駱駝上兩個女子,道:“不是,我們路過此地。”

    不料他此言一出,駱駝上的一位女子回身指着來路,道:“你們一定走錯路了,這條路只通風火島,你們既然不是島上的人,那就改道吧!”

    姑娘的聲音好聽,又是如此熱心,方傳甲點頭一笑,道:“我們雖不是風火島上的人,但我們是來看個朋友的,我們沒有走錯路。”

    他的話甫落,忽見有個女子口中發出“喔喔喔”聲,便見她們騎的駱駝立刻坐卧在地上。

    兩個姑娘跳下駱駝,雙雙走近方傳甲坐騎前面,兩個人同樣的先施禮,其中一人道:“我們真幸運,能在此時遇上老先生,真是老天幫忙。”

    方傳甲有些迷惘地道:“二位姑娘……”

    玄正已逼近駱駝附近,他看不清楚兩個姑娘的面孔,只覺得兩個姑娘不平常。

    又是右邊的姑娘開了腔,道:“先生,我姐妹是來探監的.我們每半年就會來一次,這已經是第八次了,不料這一次島上的人全變了,他們不接送探監的人,我們送的禮他們照單收,只是不許我們再上島上去。”

    方傳甲冷冷道:“風火島上是個活地獄,從未聞可以容人去探監,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玄正道:“風火島是個死囚獄,只有囚犯死了方能開啓囚門,你二位的話,我實在難以相信。”

    有個女的立刻從駝背上取出一個錢袋,道:“我們半年看老父一次,送給島上的銀子一百兩,你看這錢袋,如今只有五六兩銀子,可是他們收了銀子以後,這一次只對我們説會照應我們老父,就是不許我們上島上去。”

    另一姑娘,道:“我們也曾去過七次了,為什麼這一次不許我們上去?我們是女人,又不打算劫獄,他們怕什麼?”

    方傳甲當然知道風火島上出了事,那不只是逃了玄正,而且第二天派人追捕時,也死了不少人,李七就死在他們手中,這是風火島上從未有過的事。

    玄正道:“你們是怎麼上的風火島?島上那些……”

    有個姑娘看看玄正,她的雙目一亮,輕輕地點着頭,道:“我們上去事先要搜身,是個老太婆搜的,另外有兩個大漢緊跟着,我們不能亂走,只在那厚重的鐵門外小洞口看看我們老父,送些滷味什麼的,唉,只是來看一次就得花上一百兩銀子。”

    另一姑娘接道:“花銀子沒關係,可是這一回偏就不要我們上島上去了。”

    方傳甲道:“我請問二位,你們的老爹犯了什麼罪?”

    那女子道:“我爹在雁門關附近掌管驛馬傳遞軍報,唉,他本來不是官家的人,只因為起了動亂,我爹人在江湖看不順眼,他老人家投效在左帥帳下,被分配掌管傳遞消息。”

    方傳甲道:“傳遞軍務,説小也還真大,一個疏忽,便會貽誤軍機。”

    那姑娘道:“老先生猜對了,那日我爹發出去的快報,半路上被一個裝瘋賣傻的酒徒,從手中偷去,等到發覺,那人已不去向了。”

    方傳甲道:“你爹的麻煩大了。”

    那姑娘道:“左帥的軍糧被搶了,我爹被囚上風火島,可是我爹知道這是有人暗中搗的鬼,只是不知道那個酒鬼是什麼人。”

    玄正心中一震,他思忖着,那酒鬼,會不會就是關山紅的大殺手之一“酒邪”水成金?

    如果真的是水成全,那更證明關山紅有問題。

    玄正咬牙咯咯響,他真想立刻找上快活壩。

    快活壩住着關山紅,玄正也在那兒住過兩年。

    他跳下馬,走近兩個姑娘身邊:“請問二位貴姓?”

    那姑娘看看玄正,道:“我們姓安。”

    玄正道:“安姑娘,你爹……”

    那姑娘道:“我爹名叫安大海。”

    方傳甲竟然吃一驚:“馬販子安大海呀!”

    他聽過玄正説起在牢中戒除鴉片煙毒之事,此時見這兩個姐妹花,便也忍不住地吃一驚!

    兩個姑娘立刻迎上方傳甲,道:“老爺子也知道我爹的名呀?”

    方傳甲道:“聽説過。”

    他也知道安大海乾過小小驛站官,人説——大小是個官,像似冒股煙。

    馬販子在西北是一股相當大勢力,有些馬販子還兼副業,他們的副業便昌偶爾客串強梁,殺人放火併不多,偷馬搶糧時有傑作。

    只不過馬販子安大海較正義,他的實力也較大,只是他才當了沒幾年的驛官,卻因為誤了軍機而被徵西湘軍送上風火島。

    此刻姑娘説出她爹的名字來,又嘆口氣,道:“我爹當驛官,一片忠心沒人知。”

    安蘭道:“當初我就不喜歡爹去當那管馬官,他就是不聽,他只聽胖阿姨的話。”

    誰又是胖阿姨,此刻自是無人問。

    方傳甲道:“兩位姑娘的名字是?”

    “我叫安梅。”

    “我叫安蘭。”

    玄正早就怔在那兒張大嘴巴説不出話來了。

    玄正突在自喉管憋出粗聲來:“安大海安老就是二位親爹呀!”

    安梅急問:“你小哥認識我爹呀?”

    玄正道:“何止認識,我們還曾被囚在一室吶!”

    安梅急又問:“我爹同你囚在一起?不可能,我知道風火島上的囚犯,每人一小間囚房的。”

    她姐妹七次上風火島花銀子探老父,當然知道風火島上人犯的地方。

    安蘭又問道:“小哥哥,我問你,你説與我爹同住過一間囚牢?”

    “不錯!”

    “那麼,你應知道那是第幾號囚牢吧?”

    “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九號。”

    安蘭立刻點頭對安梅,道:“姐,他真的同爹一間囚室也,太好了。”

    方傳甲沉聲道:“不好,太苦了。”

    安梅急問玄正,道:“你怎麼逃出來的,我爹怎麼又沒逃出來?”

    玄正道:“我逃出來是在另一囚室,也是我師祖救我出來的。”

    安梅道:“我爹怎樣了?”

    玄正道:“我被送上風火島,原是要填補到第九號囚室的,因為第九號囚牢中的老人快死了。”

    安家姐妹一聽,立刻相擁哭了起來。

    安梅邊哭邊道:“難怪他們這次不叫我們上風火島,原來爹死在島上了,嗚……爹……”

    安蘭也哭道:“姐,去找她們討公道。”

    這兩個姐妹立刻又大哭起來。

    玄正一看卻笑了:“真孝順的女兒,安老應該安慰了,太好了。”

    安梅大怒,叱道:“你説什麼?太好了?你逃出來了,當然太好了,我爹可是死了,我爹還有什麼好安慰呀,你幸災樂禍。”

    玄正愣了一下,道:“誰説令尊大人死了?”

    兩個姐妹齊拭淚,道:“難道我爹還活着?”

    玄正道:“而且活得好得不得了。”

    “真的嗎?”

    “我從不説謊。”

    安梅道:“你同我爹住在一起有多久?”

    玄正道:“黑獄無日月,也不知住了多久,我們還打架,天天打架,我很感激他老人家。”安梅大怒叱道:“我看你是不正常,同我爹打架,而且天天打,還感激我爹呀,豈有此理。”

    玄正笑了,道:“這又是另一段,我不説,等你們的老爹對你們説去。”

    安梅可就拉住玄正不放了。

    安蘭也逼道:“非説清楚不可。”

    玄正道:“同你們老爹一個樣的脾氣。”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其實我們打架是有目的的呀!我的身上有毒癮,因為有毒癮才被人控制為人操刀,但我並不知道,可是等我被人送上風火島,你們想一想,島上是囚牢,哪裏有鴉片煙粉吃,我天天發作,每發作就十分可憐,真想一頭撞死,當時二位的老爹在我們彼此照應下,他的病好起來了,便提議在我毒癮快發作時候兩人打上一架。我累了,出汗了,倒容易把毒癮熬過去,就這樣,我的毒癮也戒了,我應該感謝令尊的吧!”

    就這麼一解釋,安家姐妹笑了。

    安梅道:“這麼説,我爹他沒死呀!”

    玄正道:“活得非常好。”

    安蘭道:“你們牢中有難同當了。”

    玄正道:“正是如此。”

    安蘭笑吃吃地拉住玄正.道:“你説話喘大氣,嚇了我們一大跳,你好壞。”

    玄正見安蘭撤起嬌來,他哈哈笑了。

    安梅急急地自駱駝背上取下吃的送過來。

    此刻安蘭也把一張毯子鋪在地上,道:“快來坐,邊吃邊商議,怎麼去救人。”

    玄正道:“我們吃了東西了。”

    安梅道:“我爹怎樣了?”

    玄正道:“我被送上風火島,原是要填補到第九號囚室的,因為第九號囚牢中的老人快死了。”

    安家姐妹一聽,立刻相擁哭了起來。

    安梅邊哭邊道:“難怪他們這次不叫我們上風火島,原來爹死在島上了,嗚……爹……”

    安蘭也哭道:“姐,去找她們討公道。”

    這兩個姐妹立刻又大哭起來。

    玄正一看卻笑了:“真孝順的女兒,安老應該安慰了,太好了。”

    安梅大怒,叱道:“你説什麼?太好了?你逃出來了,當然太好了,我爹可是死了,我爹還有什麼好安慰呀,你幸災樂禍。”

    玄正愣了一下,道:“誰説令尊大人死了?”

    兩個姐妹齊拭淚,道:“難道我爹還活着?”

    玄正道:“而且活得好得不得了。”

    “真的嗎?”

    “我從不説謊。”

    安梅道:“你同我爹住在一起有多久?”

    玄正道:“黑獄無日月,也不知住了多久,我們還打架,天天打架,我很感激他老人家。”安梅大怒叱道:“我看你是不正常,同我爹打架,而且天天打,還感激我爹呀,豈有此理。”

    玄正笑了,道:“這又是另一段,我不説,等你們的老爹對你們説去。”

    安梅可就拉住玄正不放了。

    安蘭也逼道:“非説清楚不可。”

    玄正道:“同你們老爹一個樣的脾氣。”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其實我們打架是有目的的呀!我的身上有毒癮,因為有毒癮才被人控制為人操刀,但我並不知道,可是等我被人送上風火島,你們想一想,島上是囚牢,哪裏有鴉片煙粉吃,我天天發作,每發作就十分可憐,真想一頭撞死,當時二位的老爹在我們彼此照應下,他的病好起來了,便提議在我毒癮快發作時候兩人打上一架。我累了,出汗了,倒容易把毒癮熬過去,就這樣,我的毒癮也戒了,我應該感謝令尊的吧!”

    就這麼一解釋,安家姐妹笑了。

    安梅道:“這麼説,我爹他沒死呀!”

    玄正道:“活得非常好。”

    安蘭道:“你們牢中有難同當了。”

    玄正道:“正是如此。”

    安蘭笑吃吃地拉住玄正。道:“你説話喘大氣,嚇了我們一大跳,你好壞。”

    玄正見安蘭撤起嬌來,他哈哈笑了。

    安梅急急地自駱駝背上取下吃的送過來。

    此刻安蘭也把一張毯子鋪在地上,道:“快來坐,邊吃邊商議,怎麼去救人。”

    玄正道:“我們吃了東西了。”

    安梅道:“再吃呀,我們帶有吐魯番葡萄酒,喝上幾口有精神呀!”

    方傳甲一笑,道:“也好,咱們嚐嚐吐魯番葡萄酒是個什麼味道。”

    幾個人坐下來喝起來了。

    安梅這才問:“你們真去救人?”

    玄正道:“不錯!”

    安蘭既緊張又興奮地道:“你們有什麼辦法去救人?風火島上看不出有多少人,可是一旦出事情,也不知從什麼地方會冒出許多殺手來。”

    這些話玄正他當然知道,他也與那些大漢們照過面,吃過苦頭,他也知道那些大漢們住在下層。

    方傳甲卻問道:“聽二位姑娘口氣,好像你們也曾遭遇到那些惡漢的麻煩了?”

    安梅道:“我們也想救出老父。”

    方傳甲道:“你們每一次探監都想下手,是嗎?”

    安梅道:“老先生,如果你們不表明身份,這些話我是不會説的。”

    她頓了一下,又道:“我們是有劫獄打算,可是我們沒有機會下手,他們防守得太嚴了。”

    玄正道:“他們不但守得嚴,而且囚犯的腳上那根鐵鐐更是粗,我……”

    我本來要説自己磨了多日都磨不斷,但話到口邊他又咽回去了,因為他不想説的太多。

    安梅卻笑笑,道:“我們早就知道囚犯的腳鐐很重,我曾伸手往囚室洞口翅吃的東西,順手摸過我爹腳上的鐵鐐。那實在夠粗的。”

    安蘭接道:“所以我們回去以後找來鎖匠研商,那鎖匠替我們打造了一把萬能鑰匙,只不過我們一直沒有機會拿出來,因為有兩個提斧大漢就站在我姐妹身後面。”

    安梅也接道:“我們當時只一稍露行藏與目的,一定會他們用刀砍死在囚室門口。”

    玄正知道她們口中的兩個大漢是牛老八與馬老七二人,那兩個人也是東方大奶奶身邊的悍將。

    方傳甲聞得安家姐妹身邊還有打造的開鐐鑰匙,立刻伸手,道:“拿來我看。”

    安梅立刻拾起右足,就在她那隻雙層厚破靴底下,她用力掀起後根一層,果然掉出一根兩寸多長的鋼針,只不過鋼針的一端有個小小的“之”字形鈎。

    方傳甲接到手上,他滿面愉快地道:“真是天肋我們了,我正在發愁救出的人如何打開他的腳鐐,想不到卻又在此時遇上你們。”

    玄正道:“事不宜遲,師祖,我們走。”

    丁怡心便在這時開口了。

    她拉住玄正的手,道:“阿正哥,你多多小心了。”

    玄正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我自會小心。”

    他問方傳甲,道:“師祖,我們就把馬匹留在此地,有安家姐妹陪着怡心。”

    那安梅驚訝地道:“只你二人去救人?”

    安蘭也驚呼,道:“還是大白天?不好吧!”

    玄正一笑,道:“當然,我們也要運用些謀略手段,儘量不作正面交手。”

    安梅道:“二位,風火島不同於一般監獄,萬一二位身隱島上,只怕無人能救得了你們……”

    玄正道:“二位只管在此等候,我的這位妹子姓丁,你們如果等到明天日出尚不見我們回來,那就請二位多多照顧我的這位妹子了。”

    丁怡心的內心很激動,因為玄正是為她而赴湯蹈火,尤其在臨去之前,還不忘託人照料,她幾乎感動得要哭出來。

    玄正與方傳甲二人取過兵器——三節亮銀槍反插在腰帶上,玄正看看天,他只是淡淡地一笑。

    方傳甲已大步往前走去。

    這二人真的玩命了。

    人若到了拼命的時候,心中的熱血比滾開水還燙,他二人就有這種感受。

    兩個人金剛怒目,走地有聲,順着黃土大道直往黃河岸邊走去。

    丁怡心雙手後着口鼻,真想叫回玄正,她的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好像再也看不到玄正了。

    安梅拉着丁怡心的手,關懷備至地問道:“妹妹,你真好福氣,那位可是你的……”

    丁怡心道:“我們自小認識。”

    她不能説出身世,如今她只是成千業的妻子,玄正就是為了救她丈夫才去拼命的。

    丁怡心指着一處高原,對安家姐妹,道:“二位姐姐,我們把坐騎藏起來,一齊登上那處高原上,也許那個高處可以看到黃河中間的風火島。”

    安梅當然同意丁怡心的話,丁怡心已拉着兩匹馬慢慢往一處矮林中走,安蘭幫她拉另一匹坐騎跟在後面。

    那安梅從駝背上取下一袋東西,便也把駱駝拉入矮樹林子裏。

    三個女子一齊往附近的高原上走去。

    那座高原方圓至少四十五里那麼大,這地方正是河套範圍,像這種平台似的高原,這一帶有好幾座。

    三個人登上百丈高原上,那上面還真美,平疇綠地一望無垠,莊稼高得比人還高。

    安梅拉着丁怡心,表現出十分關懷的樣子,道:“丁姑娘,從你的舉止,看得出你是大家閨秀,那位玄公子果真不是你什麼人?”

    丁怡心在高原上已望見遠處的風火島,她正在尋找玄正與方傳甲二人的影子,聞得安梅的話,便回眸一笑,道:“我們也是很好的朋友。”

    安梅心中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又問道:“他二位前去救什麼人?”

    丁怡心面上一緊。卻也無奈何地道:“他們很義氣,是去救回我丈夫的。”

    她此言一出,安梅與安蘭各自驚訝地帶着些許愉悦之情,那模樣丁怡心是看不出來的,因為安家姐妹均蒙着一層若隱若現的面紗。

    安梅仍然拉着丁怡心,道:“你們的關係一定夠好,否則他一位又怎肯冒此生命危險去救你的丈夫。”

    丁怡心再一次嘆口氣,只不過她並未回答。

    她是不會把不光彩的事告訴安家姐妹。

    她突然雙目一亮,指着遠處的黃河岸,對安家姐妹急切地道:“你們看,他二人快到河岸邊了。”

    安蘭也指着河岸,道:“姐,是他二人。”

    安梅面上一副驚急的樣子,道:“不錯,我看見了,只是這時候天還那麼亮,他們怎能上得風火島?”

    丁怡心仍然不開口,但她內心卻在唸叨不已。

    她在內心中祈求着什麼,她的模樣很凝重,就好像她正面對着觀音菩薩一樣。

    安梅低聲對她妹子道:“求神保佑他二人能順利地救出爹與丁姑娘丈夫,求神更保佑他們能平安地歸來。”

    這三個姑娘,竟不約而同地跪了下去,六雙明亮的眼睛,充滿了渴求的眼神,等待着她們的好夢成真。

    遠處,黃河岸邊正迂迂地走着兩個人,當然,這時候的日頭是往西落,在黃河的反射下,那一輪火也似的太陽,就好像一個滾燙的火球,往河水裏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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