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走?”
一個冷峻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抬目望去,那不是九陰夫人是誰?她面帶冷笑,不知何時,已站在牌坊之下。
方玉琪這一驚,真非同小可,猛的他想起自己左手還握着一片不凋金楓,立即劍交左手,葉貼掌心,揚掌吐勁,往九陰夫人拍去。
他此時功力大進,三陰真氣自然也隨着增強,一片紅葉飛到身前,九陰夫人才發覺方玉琪使的竟然還是“飛葉摧心掌”。
但“砰”然一震,她上身也不禁晃動了一下。
方玉琪眼看她擋在中間,自己既無法和她硬拚,就莫想奪路而去。心中一急,趁九陰夫人一怔之際,驀地掉頭往九陰谷里面跑去!
正好厲人龍、樸一虎、賀長幹、苗金戈、龍、虎、於、戈四大護法弟子,也同時追蹤趕到。
前面擋住去路的九陰夫人,自己雖有利劍,無法傷得她分毫,那麼只好往裏衝擊再説。
方玉琪此時無暇思索,銀練劍一橫,驀地往龍、虎、於、龍四人衝去!
那厲人龍、賀長幹兩人手上兵器,方才被銀練劍削去一截,知道對方手上,是一支削鐵如泥的利器,心存顧慮,一個可不敢硬接,一見方玉琪奮不顧身的衝來,立即紛紛避讓。
方玉琪大敵在後,那有心情戀戰,身形晃動,使出“飄香步法”,身如飄絮,一下從四人身邊掠過。
發足狂奔,往左邊一條谷口掠去!
九陰谷,兩邊峯巒如削,他往谷中奔去,寧非死路?但一個人在情急之中,自然難免有錯。
方玉琪武功遠在龍、虎、幹、戈之上,自然更超過九陰谷一干爪牙。這一路急掠,瞬息之間,已把所有追蹤之人,丟落身後。
他經過方才進餐的繕廳,也經過無數山洞。
不!兩邊許多山洞,像流水般掠過,但依然個敢稍停。
因為身後厲聲叱喝,蜂擁而來。兩邊削壁,漸漸狹窄,眼看九陰谷已到盡頭。
方玉琪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入死路。心頭一凜,不禁仰天長叫:“師傅、歸老前輩,弟子雖不能手刃妖婦,替兩位老人家報仇雪恨,但弟子要大開殺戒,殺他個落花流水,殲滅幾個妖婦爪牙!”
忽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壯哉此語!”
方玉琪聽得驀地一怔,回目四顧,那有人影,不由怒聲喝道:“爾等何人?”
那縷聲音又道:“九陰妖婦是你的仇人?唔,還有許多人追着你。你倒跑對了地方!哦,我老道要問你是否想生離此地?”
方玉琪細聽這一縷語音,好像發自石壁,不由心中大奇,忙道:“尊駕到底是誰?”
那聲音又道:“咳,時間不多,我問你想不想出去?”
方玉琪俊目放光,道:“在下身負師門血仇,雖然自問尚非妖婦對手,如能假以時日,終有手刃妖婦的一天!”
那聲音笑道:“好,這就是了,小夥子,你快記住!你武功不弱,大有希望,此時即速回頭,趕到兩條岔道交匯之處,有一座石樓,從窗口飛入,那是妖婦練功靜室,她榻上放着一個一尺來高的紫玉葫蘆。你只要搶到此物,妖婦就會放你出去。記住,不到谷外,千萬不可放手!”
話聲才落,只見龍虎干戈四人,帶着二十幾名大漢,已飛馳而來!
方玉琪急忙喊道:“老前輩,你是何人?”
那聲音急道:“不必多問,快走吧!”
“好小於,你還想往那裏逃?”
“別放了那小子!”
一干人紛紛湧到,厲人龍左手一揮,樸一虎、賀長幹、苗金戈三人即各率爪牙一齊散開,堵住去路。
方玉琪眼看九陰夫人並沒親自追來,心頭稍寬,那還猶豫。驀地大喝一聲:“擋我者死!”
銀練劍陡然射出森森寒芒,人隨劍起,快如閃電,往人叢中掃蕩衝擊!
只聽“嗆”“嗆”連響,驚叫慘號,同時響起,立有五、六個人手上兵器被削,應聲倒地。
方玉琪一招得手,清嘯一聲,“大羅天劍”、“六合真氣”、配合“飄香步法”,把一身絕學,悉數使出。
但見劍光流轉,所向披靡,莫説九陰爪牙,就是龍虎干戈四人,也莫攖其鋒。
轉眼之間,已衝出人羣,拔腳往前面飛去!
耳中聽到厲人龍的聲音,大聲呼喝:“這小子手上是柄利劍,大家小心,反正出路已斷,諒他也逃不出去!”
大家還在身後緊迫不捨,但誰也不敢迫近,和他保持了一段距離。
方玉琪緊記着那聲音的話,毫不停留,往來路狂奔。
夾峙在兩邊峭壁中間的一座石樓,已在眼前,但方玉琪目光乍接,頓時涼了半截。
原來擋在山路岔口上的,正是練成十三層“玄陰煞氣”,連自己手上鋼母鑄成的銀練劍尚無法傷得她分毫的九陰夫人!
她依然那麼安詳,瑩光如玉的臉上,瞧不出絲毫怒意。
左右兩邊,還是四個宮裝少女,垂手侍立,她們一個個睜着妙目,臉上露出驚詫和疑懼之色。
方玉琪目光一溜,果然那幢石樓上,繡簾隨風輕拂,兩扇窗户,左右敞開。可惜九陰夫人就站在岔道口上,自己總不能打她頭上飛越而過。他略一打量,便在距九陰夫人一丈之處,倏然住足。
龍、虎、幹、戈四人和九陰夫人的一干爪牙,也紛紛趕到,圍在自己身後一丈距離之處。
九陰夫人兩道精光如電的目光,瞧着方玉琪,徐徐的道:“娃兒,你身入絕地,插翅難飛,可知道老身如要殺你,易如反掌嗎?”
方玉琪絕頂聰明,聽她口氣,分明有收羅自己之意,自己何不將計就計,趁她不防之際,才能下手。心念轉動,卻故意態度傲慢,凜然冷呼,反問道:“你可知方某即使要死在九陰谷,憑區區師門武學,手中利器,也總會撈回幾個陪葬之人!”
九陰夫人輕唔了一聲,又道:“但老身卻不想殺你!”
方玉琪仰天朗笑道:“方某身銜師門血仇,你不殺我,我必殺你。”
九陰夫人身邊四個傳女,聞言一齊變色,九陰夫人也擬乎微微動容,頷首道:“姓方的娃兒,你説得有理,不失為有骨氣之人!”
她語氣似乎對方玉琪頗為嘉許,頓了一頓,又道:“好!我們不談這些,老身還有幾句話要問你,如肯實説,老身仍可破例放你出去。”
方玉琪道:“你放我出去,不怕方某再向你尋執?”
九陰夫人微微一笑道:“老身豈會怕你娃兒尋仇?不過那自然也有條件,你要在我九陰谷禁閉一月,一月之內,老身決不難為你,只要你和兩個熟人相見,一月之後,老身就讓你自由離開。”
方玉琪道:“你要我見的是誰?”
九陰夫人道:“這個你到時自知,這條件你如果同意,老身就有話問你。”
方玉琪點頭道:“好!咱們一言為定,你問吧!”
九陰夫人道:“老身瞧你這身武功,並非藝出崆峒,想必另投名師,尊師可是人稱神州一劍的司徒昌明?”
方玉琪暗哦一聲。這妖婦説來説去,原是想盤問自己底細,心中想着,不由哈哈大笑道:“司徒昌明徒有虛名,他只不過學會一招劍法,那配做我師傅?”
九陰夫人問道:“那麼你師傅是誰?”
方玉琪不加思索的道:“無名老人。”
九陰夫人沉吟了一下,道:“無名老人!老身從沒聽人説過這個名字?”
方玉琪道:“無名老人隱跡東海,你如何知道?”
九陰夫人又道:“那麼你的‘飛葉摧心掌’,也是他教的?”
方玉琪搖頭道:“這是方某無意學來的。”
九陰夫人奇道:“那麼教你的人是誰?”
方玉琪驀地計上心來,故作神秘的道:“他就是九陰谷的主人!”
九陰夫人急急的道:“你説是誰?”
方玉琪敞笑道:“爾總知道九陰谷的主人,該不是九陰夫人吧?”
九陰夫人儘管武功通玄,聞言也不禁身子一震,失聲道:“你是説先夫?他沒有死?他……他……在那裏?”
方玉琪見她中計,驀地抬頭,目光望着削壁,大聲叫道:“九臂老前輩,你快出來……
九陰夫人不防方玉琪有此一叫,心裏一陣激動,不禁驚“啊”
一聲,立即隨着方玉琪目光,抬頭向削壁望去。
練武之人,原只要一絲疏忽,便授人以隙,方玉琪這一機會,那肯放過?
在這一瞬之間,立即施展“飄香步法”,身形晃動,一下閃到九陰夫人身後,雙腳一點,身子凌空躍起,閃電般往石樓窗口躍去。
九陰夫人反應何等敏疾,但方玉琪使的“飄香步法”,出之天下奇人無名老人,內藴玄機,奧妙無窮,九陰夫人雖及時發覺,依然遲了一步。
只覺眼前一花,方玉琪頓失所在,心頭一凜,趕緊轉身瞧去,方玉琪身形一躬,業已從窗而入。一時怒從心起,厲喝一聲:“豎子敢爾!”
身如電射,急急撲起。
方玉琪閃入窗口,略一打量,那是間佈置講究的寢室,他此時無暇多看,目光掠過,果見錦榻前面,一張紫檀案上,放着一個一尺來高的紫玉葫蘆,不由心頭狂喜……
“小子,你是找死?”
九陰夫人冰冷的聲音已在身後響起。
不!一縷陰柔指風同時襲到背梁。
方玉琪心中一緊,慌忙使出“飄香步法”,身影一閃,便已搶到案前,一下把紫玉葫蘆取到手中。
九陰夫人武功入化,但她見方玉琪這種奇奧身法,還是第一次見到,一指落空,不禁微微一怔。晶瑩如玉的臉上,滿布殺氣,變得十分獰厲,喝道:“小子,你再不放下,莫怪老身手下無情!”
方玉琪在九陰夫人面前,兩次使用“飄香步法”,對方都有措手不及之感,心中恍捂自己鋼母鑄成的銀練劍,和天下無雙的“大羅劍法”,依然無法傷她;但自己的“飄香步法”一經展開,對方也一樣無可奈何自己,想到這裏,不由心情大定,朗聲笑道:“你即使手下無情,也不見得傷得了方某,何況……”
瞧瞧紫玉葫蘆,得意的道:“何況這視同性命的‘紫芝駐顏仙露’,又落在方某手裏。”
九陰夫人雖然十分震怒,但東西在人手上,總究投鼠忌器。
要知這“紫芝駐顏仙露”,乃是她搜求名山大川,花了無數心血,才得到的一枝九葉紫芝。和配合其他靈藥精製成。
她年近九十,望之如三十許人,就是全仗仙露功效,保持青春,如果一旦服食中斷,她嬌美如玉的容顏,就會變成雞皮鶴髮的老嫗。
女人把容顏看成第二生命,何況像她武功通玄,又具有徵服武林野心的人,對駐顏自然更為重要。
此時方玉琪一舉搶到她“駐顏仙露”,當真空有一身武功,無法施展,兩道冷電,盯着方玉琪,迫近一步,厲聲喝道:“小子,這是誰教你的?還不給老身放下!”
方玉琪瞧她色厲內荏的焦急神情,心中暗暗高興,一面笑道:“九陰妖婦,你再敢逼近一步,小爺就先碎了此瓶!”
九陰夫人當真八十歲老孃倒繃孩兒,心頭儘管憤怒,還是站定身子,點頭道:“好!只要你放下此瓶,老身就放你出去。”
方玉琪緊緊抱着紫玉葫蘆,又道:“在下還有一個條件。”
九陰夫人寒着臉道:“你説。”
方玉琪冷冷的道:“夫人如有誠意,請把囚在九陰谷底的人,先行放出。”
九陰夫人臉色微變,重重哼了一聲:“原來是瓢浮子指點你來的,好,老身依你就是。那麼你也得據實答覆老身,‘飛葉摧心掌’,究竟何人傳授於你?”
方玉琪聽她説出九陰谷囚着的竟是瓢浮子,不由暗暗哦了一聲。
瓢浮子,不是惡窮神歸老前輩的生前至交,在三年前失蹤,歸老前輩臨終之時,還提到過他。
想不到給自己誤訂誤撞的找到,自己總算替歸老前輩了卻一件心願,一面大笑道:“哈哈,方某使的叫做‘飛葉摧枯掌’,比你‘飛葉摧心掌’要厲害得多,這位老前輩,就是和尊夫齊名的七指煞君!”
九陰夫人身子一震,道:“七指煞君,他還沒死?你在何處見到他的?”
方玉琪道:“你把飄浮子老前輩放出來再説不遲。”
九陰夫人從袖中取出一方玉磐,輕輕彈了兩下,只見房門啓處,走進一個宮裝少女,躬身道:“夫人有何吩咐?”
九陰夫人隨手一揮,道:“你把囚在後崖的飄浮子請來。”
宮裝少女躬身退下,九陰夫人望着方玉琪道:“現在你總該相信了吧?”
方玉琪笑了笑道:“七指老前輩當年只傷未死,在五大門派集會之日,趕上黃山尋仇,不想和恩師無名老人相遇,被禁閻王壁下,還是方某把他釋放的。”
九陰夫人將信將疑的道:“你此話當真?”
方玉琪朗笑道:“信不信由你。”
正説之間,驀聽一聲“哈哈”,有人洪聲説道,“夫人百忙之中,怎地想起受困三年的貧道來了?
話聲之中,走進一個長髮披肩,長鬚拂胸的道人,兩眼精光如電,瞧到方玉琪胸前緊緊捧着紫玉葫蘆不由點頭道:“小娃兒,真有你的!”
九陰夫人冷冷的道:“飄浮子,三年之中,老身可説並沒虧待你。”
飄浮子長袖一科,敞聲笑道:“貧道不是先後替你煉了九十九口利器?”
九陰夫人臉色陰沉,回頭向跟在飄浮子身後的宮裝少女道:“你傳我命令,讓他們離開九陰谷,不得阻攔。”
一面向方玉琪喝道:“老身已答應讓你們出去,還不把玉瓶放下?”
方玉琪輕笑道:“你只管放心,這位老前輩和方某出了九陰谷,自然奉還。”
九陰夫人厲聲道:“老身言出如山,豈會失信於你?”
方玉琪大笑道:“方某堂堂天台門下,又豈會失信於你?”説到這裏,捧着紫玉葫蘆,向飄浮子躬身道:“老前輩請!”
瓢浮子頷首微笑,示意方玉琪走在前面,自己卻跟在他身後,飄然往門外走去。
九陰夫人雖有通天澈地之能,此時也不敢魯莽,只好跟着兩人下樓。
九陰洞府四周,龍、虎、幹、戈四大護法弟子,早已率同一干九陰爪牙,全都刀劍出鞘,如臨大敵,守在門口。
此時一見方玉琪抱着一個紫玉葫蘆,從容走出,他身後還跟着長鬚拂胸的飄浮子,大家正待一湧而上,但瞧到兩人身後,九陰夫人保送客似的跟了出來,不由全都愣然相顧,沒有夫人的命令,誰敢妄動?
是以方玉琪和飄浮子態度安詳的步下石階,大家雖然手執兵刃,卻依然鴉鵲無聲的靜立如故。
九陰夫人鐵青着臉色,微微抬手,道:“沒事啦,你們下去好了!”
龍、虎、幹、戈弄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既有夫人吩附,大家瞧了方玉琪一眼,立即梢無聲息的紛紛後退。
方玉琪還緊抱着紫玉葫蘆,向前急走,沒有絲毫放下之意。
九陰夫人忍不住厲聲喝道:“姓方的,你這會總該相信老身了吧,還不把葫蘆放下?”
瓢浮子敞笑道:“夫人但請放心,我老道擔保方老弟一到隧道出口,立即奉還。”
説話之間,已越過空地,漆黑無光的隧道出口,就在眼前。
方玉琪心中清楚,這紫玉葫蘆中貯着的“紫芝駐顏仙露”,不僅是九陰夫人仗以保持青春,可能還是助長內功的靈藥,真恨不得把它一下摔碎,方雪心頭之恨,但瓢浮子既已答應還她,自己自然不能任性胡來,走到入口之處,便站定身子,回頭向瓢浮子瞧去。
瓢浮子面含微笑,緩緩從懷中掏出一顆鵝卵大小漆黑生光的東西,託到手中,點頭到:“方老弟,咱們不能失信於人,你就把紫玉葫蘆還給夫人罷!”
一面又向九陰夫人笑道:“夫人大概識得這顆海南異寶‘碧焰陰雷’吧?要是夫人認為貧道和方老弟這樣出去,大為便宜,仍想把咱們兩人捉回去的話,貧道只有冒天下之大不諱,把九陰谷數里方圓,悉數夷為平地了。”
海南異寶“碧焰陰雷”,還是百餘年前名震寰宇的碧落真君親自制煉,一經出手,山崩地裂,數里方圓,悉成火海,威力之強,無與比倫,真君因此物太以歹毒,除了當年製成的八粒之外,此後就嚴禁門下仿製,是以失傳已久;但武林中人,只要一經提起“碧焰陰雷”,還是談焰色變,不知飄浮子從那裏弄來這麼一顆!
方玉琪雖然沒聽人説過,但瞧飄浮子如此説法,心頭大定,依言把紫玉葫蘆放到地上。
隨侍九陰夫人身後少女,立即捧過,九陰夫人此時似乎對“紫芝駐顏仙露”倒反而顯得並不關心起來。
因她聽説瓢浮子手上託着的就是海南異寶“碧焰陰雷”,也不禁臉色微微一變,一雙如電目光,盯了“碧焰陰雷”幾眼,冷冷的道:“瓢浮子,$武俠盡在清風閣$你把老身當作何等人物?海南異寶‘碧焰陰雷’慢説失傳已久,即使是真,老身自問要從你身上奪取,也並非難事;不過,老身言出如山,既已答應過你們離開九陰谷,決不為難,除開今日,下次遇上,就沒有如此便宜了。”
飄浮子還沒説話,方玉琪已星目放光,朗聲笑道:“九陰妖婦聽着,姓方的和你仇深似海,慢説他日遇上,一年之內,就是你不找我,我也一定會找你算賬!”
九陰夫人陰哼一聲,轉身回谷。
瓢浮子、方玉琪兩人也不再多説,匆匆向甬道中走去,不多一會,出了甬道,緣索而上,翻登九雲嶺,一口氣走出一二十里遠近。
瓢浮子才舒了口氣,瞧着方玉琪笑道:“方老弟,你武功膽識,全都勝人一籌,好叫老道心折不止,聽老弟口氣,好像尊師就喪在九陰妖婦手下,不知老弟究是何派門下?能否見告?”
方玉琪毫不隱瞞,把自己經過情形,扼要説了一遍。
瓢浮子聽到當年黃山天都峯與會之人,除了自己外,悉遭毒手,連老友惡窮神歸駝子也死在“飛葉摧心掌”下,更是烯噓不止。
過了一會,才沉吟道:“據老道所知,九陰妖婦的‘玄陰煞氣’,還只練到十一層左右,平日極少出谷,當然,她因丈夫九臂魔君死在五大門派手下,懷恨入骨,非消滅五大門派,難雪其憤;但在五大門派掌門人悉數遭害後的今天,她還幽居九陰谷,可見殺害五大門派掌門人的兇手,另有其人,決非九陰妖婦本人。”
方玉琪驚道:“老前輩説殺害先師等人的,並非九陰妖婦?”
瓢浮子捻鬚道:“老道是説幕後使的,當然還是妖婦,但執行命令的,恐怕妖婦還有許多得力幫手,依老道的想法,要消滅九陰妖婦,必先剪除她的羽黨。”
方玉琪拍手道:“老前輩説得極對。”
當下就把九陰妖婦創立“玄黃教”,並由自己大師兄龍步行出任總壇主之事,也詳細説了一遍。
飄浮子道:“我説如何?九陰谷除了妖婦本人,只有四個護法弟子,顯然她認為九陰谷地勢隱僻,也無人敢去輕捋虎鬚,是以把全部實力,都集中在九宮山玄黃教上,準備借本年端陽的開壇大典,一舉消滅異己。”
方玉琪心頭猛震,急急説道:“老前輩,那麼我們趕快設法阻止他們的開壇大典才好!”
飄浮子笑道:“開壇大典他們請柬已發,倒也用不着阻止,只要在會前剪除他們羽黨,削弱妖婦實力,然後一面聯合各大門派,犁庭掃穴,才是上策。”
方玉琪聽得心中大喜,忙道:“老前輩,目前距端午時間不多,那麼我們快走。”
這—老一少,邊走邊談,在勾漏山脈中,居然定下了撲滅九陰谷的大計。
他們經容縣、蒼格,一路北行,第四天到達湘境的藍山縣,已是傍晚時分,正想打尖,忽見路旁有一座酒樓,裏面顧客雲集,非常熱鬧,方玉琪一時高興,便向飄浮子笑道:“老前輩,這家酒樓,生意鼎盛,想必甚是出名,咱們這幾天連日趕路,難得有暇,何不上去湊個熱鬧,飲上幾杯,潤潤喉嚨。”
飄浮子捻鬚微笑道:“你既想去潤潤喉嚨,大家湊個熱鬧也好。”
方玉琪沒聽出他言中之意,便興匆匆跑了上去,那知上樓一看,竟然座無虛席,候了片刻,才由酒保在朝街一個小角上,收拾出一張小桌,讓兩人落坐。
方玉琪雖然閲歷不夠,但一經坐下,也覺得此處偏僻小縣,又不是交通要道,這座酒樓,會有這好的生意?心中好生奇怪,正在尋思,酒保已將杯箸擺好,問兩人要些什麼酒菜,瓤浮子隨意要了幾樣酒菜。
酒保招呼下去,便忙着走開。
那知過了一會,還不見端上萊來,而且人也不見。
方玉琪少年氣盛,等了半晌,漸感不耐,正待喝叫,只見飄浮子面含笑容,向自己微微搖頭,不由臉上一紅,便忍了下去。
這時正好自己鄰桌,原坐着兩個商賈打扮的人,只吃喝了一半,因久候酒菜不來,大喊酒保,似要發作。
那酒保含笑過去,悄悄在那人耳邊,説了幾句。
兩個商賈人不但沒有發作,臉上反而顯出慌張,連叫了的菜,也顧不得再等,匆匆付過灑賬,便下樓而去。
這兩人剛走不久,又上來了一個酒客,此人年約三十,生得儀表俊秀,英氣勃勃,背上斜掛一口長劍,上樓略一打量,就往那張空桌上坐下。
方玉琪只覺來人十分眼熟,好像在那裏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這時滿堂客人,正在轟飲,呼麼喝六,熱鬧非常。那人上來時,酒保正好送先前兩人下樓,一見又來了這麼一位佩劍之士,不由走將過來,哭着問道:“尊客可是九嶷上香去的?”
那人微微一怔,搖頭道:“我是路過此地,打個尖的。”
酒保眉頭一皺,陪笑道:“小店今晚都是給九嶷山上香的主顧包了,酒菜準備得不多,尊客請包涵一點,上別家去吧!”
那人方要答話,正趕先前招呼瓢浮子和方玉琪的酒保,連酒菜飯食一齊端上,方玉琪原想和飄浮子兩人,慢慢吃酒,不想先是久等不來,這會卻連酒帶飯一齊來了,而且還有幾個菜,自己並未叫過,也一併送來。心想也許廚下太忙,才趁空一併做好,多出的菜,定是方才酒保聽錯,既已送來,也只好將就。
但酒卻只送了一小壺來,自己兩人如何夠喝?這就劍眉微蹙,招呼道:“酒保,你們生意忙了,菜要現做,酒可不要現做,你再添一兩壺來,免得臨時叫你。”
那酒保聞言,趕緊湊近桌邊,先向瓢浮子瞧了一眼,才壓低聲音,陪笑道:“尊客原諒,今晚這裏有事,這位最好少喝點酒,改日再請過來吧!”
瓢浮子微笑道:“你只管放心,我和這位老弟酒德最好,何況我們路過這裏,聽説你們的酒菜出名,才特地上來過過酒癮,決不會多言多事,你儘管送來,回頭多給你些小賬好了。”
方玉琪聽到瓢浮子説出“決不會多言多事”,心中一動,不禁向四處看去。
果然滿堂酒客,除了雅座以內,看不見外,其餘的人,個個都是橫眉豎目的勁裝漢子,心知自己還未上樓之時,敢情瓢浮子早已看出,他同意自己上來喝一杯,也無非想藉着吃喝,看個動靜罷了。
自己最近還滿以為閲歷大增,那知姜終究是老的辣!心中想着,只見酒保尋思了一下,陪笑叮囑道:“道爺既然這般説法,小的就再替兩位送兩壺酒來,不過待會無論看到什麼,千萬不要多説。”
飄浮子笑道:“就是你不説,我們出門人也自理會得。”
酒保應了聲是,果然匆匆的又替兩人送上一大壺酒來。
正當此時,只聽一個人大聲説道:“你們開了酒店,就是賣酒賣飯,為什麼別人都可以賣,輪到我就不賣了?今晚我非在這裏吃喝不可!”
方玉琪回頭瞧去,説話的正是方才上樓的那個酒客。因酒保勸他到別家去吃,心中冒氣,吵了起來。招呼他的那個酒保,見他大聲叱喝,直急得低聲央告,那人卻端坐如故,兀自執意不肯。
方玉琪回頭過去,正好和那人打了個照面,只覺越看越是眼熟,不由站起身來,往那人走去。那人一眼瞧到方玉琪,也微微一愣,立即迎着起身,驚詫的抱拳道:“你……你就是方少俠?”
方玉琪還禮道:“在下正是方玉琪,兄台……”
那人不等方玉琪再説,爽朗笑道:“哈哈,江湖上風傳方少俠在九華遇害,原來吉人天相,在此巧遇,兄弟傅青圭,數月之前,曾隨家師崑崙鍾二先生,在黃山和方少俠曾有一面之緣。”
方玉琪連稱幸會,一面就邀傅青圭到自己桌上,引見了瓢浮子。
傅青圭聽説這長鬚老道,就是名列三奇的瓢浮子,連忙離坐,重新施禮道:“久聞家師道及老前輩風采,晚輩心儀已久。”
瓢浮子呵呵笑道:“尊師崑崙名宿,傅老弟名門之秀,不可客氣,快請坐下好談!”
那酒保見他們雙方,原是熟人,只得問傅青圭要吃些什麼。
飄浮子笑道:“這裏有許多菜,才端上來,還未動過,你們今日既有人包了,菜不齊全,隨便把順手的再配幾樣,也就是了。”
酒保退下之後,傅青圭問起九華的情況,方玉琪毫不隱瞞,把自己被孫殘、李跛擊下山崖以後的事,扼要説了一遍。
傅直圭驚詫的道:“原來紅葉妖婦,就是當年勾漏雙魔九臂魔君的妻子,各大門派公推家師為首,分頭查探紅葉妖婦的下落,至今尚無眉目,不過大家認為玄黃教在各大門派掌門人新喪之際,掘起江湖,廣發請柬,極有可疑之處,但也瞧不出半點和紅葉妖婦有甚關連之處,方少俠此一發現,真是十分寶貴的資料。”
方玉琪説完之後,也問傅青圭何以隻身南來?
傅青圭道:“目前各大門派,以河南少林寺為集會中心,分頭搜索紅葉妖婦下落,互通消息,只有神州一劍司徒老前輩,自從黃山之後,就一去杳然,但曾有人在岳陽見過他老人家。家師因玄黃教開壇,只剩兩月光景,就命兄弟一路尋來,順便也尋找方兄令師叔靜因師太的下落。”
方玉琪聽得又是一驚,急急問道:“傅兄,敝師叔怎樣了?”
傅青圭道:“靜因師太自從方兄遇難的消息傳出之後,就帶了青霓姑娘趕赴九華,此後也失去了聯繫。”
方玉琪聽得臉色驟變,還沒開口,只聽博青圭又道:“方兄別急,兄弟奉命南來,已有半月光景,可能令師叔早有信息,也説不定;方兄只要去趟少室,就可知道。”
這時酒保又替他們端了幾式菜餚,和一壺酒來,三人邊談邊吃。
忽聽樓下一陣大亂,接着樓梯噔噔直響,上來一大羣人,為首一個生得招風耳掀天鼻,尖嘴鷹目,一臉精悍之色,身後跟着七、八個人,一式勁裝緊靠。
在這人未上來之前,樓上酒客吃酒划拳,聲音甚是噪雜,但這羣精悍漢子剛一走上樓梯,全堂酒客,立即停杯放箸,站起身來,眾口齊聲恭恭敬敬的喊了聲“瓢把子”,滿堂鴉雀無聲。
那精悍漢子連正眼也沒瞧他們一下,好像鼻孔裏輕“唔”了一下。
此時官座裏也一起走出四、五個人,像眾星捧月般,把他擁簇着進入官座去了。
全堂酒客等精悍漢子一人官座,頓時又亂了起來,但這一次與適才情形大不相同,沒有一個敢大聲説話,大家只是交頭接耳,低聲説着。
酒樓上所有酒保,也全都趕到官座內伺候去了。
先前招呼飄浮子和方玉琪的酒保,卻趁機過來,悄悄的對飄浮子道:“道爺酒飯如果用畢,就請隔天再光顧小店吧!”
瓢浮子正待回答,只見從官座內走出一個人來,對大家揮了揮手,滿樓酒客,立即轟然四起,拿東西的拿東西,穿衣服的穿衣服。
只聽樓板上一陣雜沓之聲,一霎時,百來個人爭先下樓,走了個乾淨。
方玉琪恍惚聽到鄰座有人説着:“就要開壇啦!”
那酒保因見大家紛紛走去,知道不會再有差錯,而且飄浮子三人,也尚無去意,也只好退了下去。
方玉琪因聽到“開壇”兩字,不由心中一動,悄悄告訴了兩人。
傅青圭道:“難道這些人都是玄黃教的?他們在這裏設立了分壇?”
方玉琪還待再説,忽見瓢浮子對自己兩人,使了個眼色,便都停止不語,回頭看時,那官座門簾起處,精悍漢子已大不剌剌的走了出來,其餘的人跟在後面,簇擁着下樓而去。
方玉琪回頭之時和精悍漢子,正好打了個照面,那人一雙兇目,橫了三人一眼,臉上微露不豫。
先前那個酒保,等他們走後,才上來招呼道:“這番沒事了,三位安心吃酒吧,小店東家,知道三位是過路客人,方才多有怠慢,特意吩咐小店廚房,做幾樣拿手菜,補敬三位,不知三位還要些什麼,待小的一齊取來。”
飄浮子笑道:“你們有好菜,何不早説,如今我們已是酒足飯飽,改日再來吧,我倒想請問,方才這一班酒客,在這裏聚會,好似有什大事,你可以説給我們聽聽嗎?”
酒保聞言,先抬頭向四下看了一看,才悄聲説道:“三位是過路人,説也無妨,最後上來的就是咱們湘南瓢把子九頭大鵬陸天九陸九太爺。聽説九嶷山最近來了三位了不起的人物,邀請陸九太爺創立什麼教,由陸九太爺擔任總壇主。今天是開壇日期,九太爺在此招待手下弟兄,小店樓上樓下,原是包了,不打算再賣外人。我是因為九太爺手下,什麼樣人都有,$武俠盡在舊雨樓$照例又不許人問,所以道爺兩位上來時,我們也不知是不是九太爺的客人,等道爺要了酒菜,才知兩位是過路客人,但已經叫了酒菜,又不好説今天不賣。
“後來東家知道了,還着實埋怨了我幾句,所以只好叫廚下勻出工夫,把酒菜一齊做好端來,原想兩位吃完就走,不想後來又來了這位客官,我們那個夥計又不會説話,招得客官生氣,幸好大家都在鬧酒,沒被聽到,不然,這亂子可就不小,三位在這裏吃喝,我們背地裏誰不捏着一把汗。
“尤其九太爺上來,怪小的沒預先打個招呼,三位連起立都不起立,幸而在偏角上,又因大家今晚有事,才沒注意,要是瞧到了,三位的麻煩就大了。”
方玉琪聽説九嶷山有人創教開壇,越發料定是玄黃教無疑,當下向瓢浮子瞧了一眼。
瓢浮子微微一笑,等酒保走後,才回頭道:“九嶷山離此不遠,兩位老弟如果有興,我們就去看看情形。”
方玉琪、博青圭自然同聲説好,當下就站起身子,會過酒賬,向九嶷山趕去。
此時夜幕低垂,九嶷山起伏峯巒,已被雲氣籠罩,更顯得陰森神秘。
三人奔近山腳,知道此種開壇典禮,決不容人偷窺,山林之間,定然佈下明崗暗哨,是以全都十分留神,藉着林木隱蔽,往山上走去。
剛翻過一重山嶺,忽見樹林前面,人影閃動,正有兩個勁裝大漢,守在路側。
瓢浮子向身後兩人,打了個手勢,雙腳一點,人已飄然飛去,打樹梢橫掠而過,一下就閃人對面樹林。
別看他寬袍大袖,這份輕功,當真爐火純青,悄無聲息!
方玉琪跟在他身後,瞧得暗暗點頭,方想依樣掠去,忽聽其中一人突然“咳”了一聲。
另外一人問道:“老何,怎麼啦?”
那叫老何的道:“老張,方才好像有條黑影,打咱們頭上飛過!”
老張挺了挺氈帽,仰天笑道:“你真見他媽的鬼,明明是一隻夜梟,你就大驚小怪。”
老何又道:“今夜是咱們開壇的日子,總得小心點好!”
方玉琪正待縱起身子,趕緊停了下來。
只聽老張低笑道:“哈,就是咱們開壇的日子,看誰吃了豹子膽,敢來撞魂?”
老何歇了歇,才道:“啊,老張,咱真想不透咱們湘南幫好好的,瓢把子怎麼信起教來?
老張哼道:“你真是他媽的糊塗蛋,飄把子原只管轄咱們湘南一家,如今當上了總壇主,管的可多呢。你想,別的不説,光是排教他們的的勢力範圍,就遍佈長江上下流,如今加盟之後都得受總壇主節制了。”
老何懷疑的道:“人家排教總舵主黑幡追魂是副教主名義,可比總壇主還大呢!”
老張嗤的笑道:“副教主名義固然好聽,那有總壇主的權大?”
方玉琪、傅青圭兩人,因恐瓢浮子久等,不願多聽,互相打了個手勢,立即長身往對面樹林掠去。
憑他們兩人的身手,這兩個明崗,最多也只覺黑影一晃而逝,那想看得清楚,何況此時還在聊着天兒。
掠過樹林,飄浮子已在林下相候,見面問道:“你們聽到些什麼?”
方玉琪奇道:“老前輩怎會知道的?”
瓢浮子笑道:“憑這兩個蠢東西,你們除了想聽他們説些什麼之外,那會耽擱時間?”
方玉琪把聽來的兩人對話,説了一遍。
飄浮子詫異的道:“這又奇了,玄黃教請柬上既然只以總壇主龍步青的名義出面,足見九陰妖婦在未到公開露面之時,不會有教主的名稱,何以這裏又弄出一個副教主和一個總壇主來?何況排教總舵土黑幡追魂索煥堂,雖然名震長江,也算不得是什麼了不起的字號,玄黃教斷無聘他為副教主之理。”
傅青圭接口道:“晚輩方才也是這樣想法。”
方玉琪悄然的道:“老前輩,他們既然舉行加盟開壇大會,我們還是快去瞧瞧,不就清楚了嗎?”
瓢浮子點了點頭,便領着兩人往前走去。
這一段山路,居然發現了不少椿卡,瓢浮子知道距離漸近,便叮囑兩人務必小心。一陣功夫,又翻過一重山頭,只見左首山谷中,燈火輝煌,矗立着一座廟宇,廟外廣場上已是人影幢幢、十分忙亂,看情形,似乎開壇大會,並不怎樣避諱。
三人施展輕功,悄悄掩到店前十來丈遠的一片樹林中,然後各自找了一顆樹葉茂密的大樹,隱敝身形,這裏居高臨下,雖然距離廟內正殿,約有廿餘丈遠近,但憑三人的目光,廟中情形,仍可一目瞭然,而且也不易被人發覺。
山門橫額上,此時張掛着一幅紅布,上寫:“開壇大典”四字。
儘管山門外面人頭攢動,鵠立着四、五百人,但大門之內,卻靜悄悄的,除了八個勁裝大漢,肅立在階前之外,不見一個人影!
大殿上成品字形放了三張長案,桌面全披着紅綢,兩旁是八字型的長方凳,敢情是“開壇大典”尚未開始。
方玉琪因和飄浮子、傅青圭各自隱身於一棵樹上,無人交談,只好耐着性子,靜靜等候。
這樣過了約有頓飯光景,後殿傳出一陣陣鐺鐺鐘聲!
鐘鳴九響,從後殿忽然轉出四個手捧長劍的道僮,道僮身後,大搖大擺跟着一個身穿儒服,手搖羽扇的矮老頭。
此人緩步走近正中長案,道僮點起兩支巨燭,然後分左右站定。
儒裝矮叟昂然登上品字形的左邊一席,面外站定,口中高聲喝道:“鳴炮!奏樂!”
大門外的人羣自從鐘聲響起,早就肅靜下來,此時更添了一份嚴肅氣氛!
門前劈劈啪啪的燃起爆竹,兩廊也同時弦管紛陳,奏起樂來。
方玉琪瞧得暗暗失笑,一個江湖上的幫會,居然排場不小,心中想着,只聽那儒裝矮叟又在高聲朗叫了:“教主、副教主率同各壇主開壇……”
大殿後面,魚貫走出一行人來。
為首一個是身穿黑袍,頭挽道髻,獨目如電,面相獰惡,手執鐵拂的道人,方玉琪自然認識,他是惡道人墨無為,原來他也當起教主來了,但目光一轉,落到第二個人身上,方玉琪不由俊目射煞,怒從心起!
原來第二個是白皙無須的中年書生,揹負長劍,青衫飄忽,尤其一張瘦削臉上,隱露青筋,神情冷漠,他正是黃山蓮花峯劫走呂雪君的惡郎君崔如風!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惡賊……
“方老弟,此時不宜衝動!”
飄浮子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方玉琪知道他怕自己貿然出手,才用“傳音入密”,要自己暫時忍耐。
第三個是長袍大褂的老者,年約五旬,雙目炯炯有光,方玉琪不識是誰。
第四個就是酒樓上見過的湘南幫瓢把子九頭大鵬陸天九,他身後還有六個身穿勁裝的漢子,敢情也身份不低。
這一行人到達中間長案之前,分兩排站定,面裏背外,前面一排,是惡道人墨無為後中,左邊惡郎君崔如風,右邊是高大老者,第二排由湘南幫的九頭大鵬陸天九居中,其他三個勁裝漢子分立左右。
此時高踞左席的儒裝矮叟,朗聲叫着:“上香……獻花……獻爵……禱告天地……教主、副教主升座……”
墨無為等人遵着他的禮讚上香、獻花、獻爵,跪拜之後,才一齊登上中間那張長案。
“總壇主、暨各壇壇主升座……”
九頭大鵬陸天九昂然登上右首一座,其他六個勁裝漢子,分向左右兩排長凳坐下。
“本教軍師宣讀天地教昭武林同道文……”
高踞左席的儒裝矮叟,於喝聲出口,立即正身而立,右手從桌上取起羽扇,整了整喉嚨,雙手抱拳,朗聲説道:“敝座孔繼明,人稱矮冬烘,咳!其實應該稱兄弟矮諸葛,才和名實相符,所以敝座從今日起,正號矮諸葛,天人共鑑,江湖共鑑!咳!咳!敝座蒙教主副教主效茅蘆三顧,棄稼穡於不顧,毅然投筆,出任天地教軍師之職,諸君其不吝賜教乎!”
説到這裏,忽然臉色一整,捧起一卷黃紙文書,徐徐打開,朗聲誦道:“天地教文曰:‘天地乃覆載之宇窗,教化垂萬世之典式,蓋天為清輕之象,共工觸而盤古分,地即凝濁之謂,夏禹鉚而唐堯封,德配天地,本教命名之由來,功參造化,江湖稱臣之肇始也,乃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則被玄黃一教,實在我天地之下,於理已甚明矣……’”他這篇奇文,朗朗誦來,唸到得意之處,居然搖頭晃腦,音調越唱越高!
方玉琪聽得差點笑出聲來,那矮冬烘孔繼明正在淋漓盡致,得意忘形的時候,大殿前面,忽然飄落兩條白影!
那是兩個身穿白衣的小姑娘,肩頭垂着兩條小辮,看上去只有十二三歲,生得眉目如畫,十分娟秀!
兩人身形站定,四隻烏溜溜的眼睛,向大殿上骨碌碌一轉,走前幾步。
左邊一個,一手叉腰,一手向殿上一揮,指着中正三個初登寶座的正副教主,嬌聲喝道:“喂,你們快下來迎接公主。”
矮冬烘孔繼明正在朗誦着他那篇洋洋灑灑的“精心傑作”,才到一半,就被這兩個白衣小女娃一嚷,便自停了下來,羽扇一指,皺眉道:“值此開壇盛典,婦孺小孩,理應肅靜迴避,豈可亂闖法壇?汝家大人安在哉?”
右邊一個白衣少女,瞧着他搖頭晃腦的模樣,不禁“嗤”的笑了出來,回頭向左邊一個道:“霞兒,你瞧,這人滿口之乎者也,真像三家村的冬烘先生!”
左邊那個叫做霞兒的,瞧了矮冬烘一眼,笑道:“雯兒,人家還是軍師呢!”
方玉琪瞧這兩個白衣少女,衣飾打扮,和自己在九華山見過,自稱“瓊宮侍者”的雲兒、霓兒,完全相同,那麼這兩人,也是“瓊宮侍者”了!
唔!聽她們還説什麼迎接公主,她們的公主,敢情是“瓊宮公主”了?
他心念轉動,只聽矮冬烘孔繼明忽然“咄”了一聲,指着雯兒搖頭道:“汝豈不聞‘名不正,則言不順’,故必也正名乎?本座身膺天地教軍師之職,矮冬烘一號,業已昭告天下,正名矮諸葛矣,汝焉得仍以冬烘名之?”
接着偏頭問道:“汝兩人胡為乎來哉?”
霞兒小腮一鼓,氣道:“你聾了耳朵,咱們公主玉駕即將蒞臨,你們還不下來迎接?”
矮冬烘哦道:“貴公主亦風聞天地創教,遠來致賀者耶?既有嘉賓,請、斯可矣!”
雯兒被他纏夾得大是不耐,蘋果臉一繃,嬌喝道:“你別羅嗦,快叫他們一起下來。”
此時高踞右座,新任天地教總壇主九頭大鵬陸天九,瞧得有點看不過去,霍地起座,沉聲道:“這是什麼所在?容你們大聲叫嚷,你家公主是誰?”
雯兒小嘴一厥,不屑的道:“憑你,也配問我家公主?要命的,就快下來迎接!”
九頭大鵬陸天九在湘南算得上首屆一指的人物,此時新任“總壇主”,當着這許多兄弟面前,給小女孩這麼大聲喝叱,如何下得了台?鷹目之中,隱射殺氣,陰惻惻的笑道:“原來你們兩個丫頭,是受人指使,故意搗亂來的!”
説到這裏,右手一抬,喝道:“來人哪,把她們帶下去!”
“喳!”階前肅立着的八名勁裝大漢,同時喳了一聲,立即有兩個應聲而出,大踏步向霞兒、雯兒走去,口中低聲喝道:“小女娃,快跟咱們到後面去。”
雯兒兩手叉腰,怒道:“你們想怎麼樣?”
兩個勁裝大漢,那容她們分説,一人對付一個,伸手就抓!
這下,可出了事啦!
兩個大漢身形才動,只聽“劈啪”兩聲,兩人臉上,各自重重的捱了一個巴掌!
不!他們連人家如何出手,都沒瞧清,噔噔地往後直退!
別説這二個大漢,沒瞧清楚,就是連高踞右座的“總壇主”九頭大鵬陸天九,又何曾瞧清來着?
兩個勁裝大漢,被打得昏頭衝腦,後退了幾步,同時愣了一愣,突然猛喝一聲,雙雙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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