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前後依然差上半步,未能傷及自己,但對方爪風過處,奇熱難耐,十幾個照面下來,也熱得汗流夾背,重衣盡濕!
那邊兩人更打得異常激烈,樊太婆一支龍頭拐,走的原是剛猛路子,她白髮飄動,拐勢如山,聲勢之強,當真有若石破天驚,山崩地裂之慨!
但寒伽尊者也絲毫不弱,一雙鬼爪,寒飆橫卷,奇冷澈骨,十縷尖風,劃空生嘯。但見人影拐勢,進退盤旋,分不出是此是彼。
只有樊秋雲姑娘,瞧着激戰中的四人,只覺一邊炙熱如焚,一邊冷飆搜空,她緊握着劍拐,站在中間,憂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一面卻望眼欲穿的盼望着葛仙翁和神州一劍,能夠及時趕到。
這時大半輪殘月,漸漸明朗,照得山石林木,十分清晰。
樊姑娘只聽一聲雕鳴,一團白影,漸漸飛到當頭,那是一隻全身如雪的大白雕,雕背上忽然響起人聲,那是兩個女孩子的聲音:“哦!雲兒,你瞧,下面有人打架呢!”
“不錯,我們下去瞧瞧!”
白雕雙翅倏斂,落到崖前,從雕背上一下跳出兩個穿白衣的女孩!
兩人長得一樣高低,看上去只有十二三歲光景,生得眉目如畫,十分娟秀,但她們神氣十足!
走在前面的那個,烏溜溜眼睛,向場中四人一轉,蘋果臉上,露出不屑之色,回頭道:“霓兒,那兩個賊禿,敢情不是好人?”
那被叫做霓兒的,立即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道:“對了,光瞧他們那手功夫,準是邪門歪道咯!”
樊秋雲眼睜睜瞧着兩人從雕上下來,已覺十分奇怪,此時再聽她們説話口氣,又大得出奇,心中正在驚奇!
赤伽尊者這一陣工夫下來,已知方玉琪除了奇奧莫測的身法之外,功力也只是平平,在自己“赤伽神煞”之下,決難久持,心頭方自冷笑,忽見場中忽然飛落一隻白雕,已暗自留神,許是敵人來了幫手?
及至跳下來的只是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那會在他眼裏,此時一聽小女孩口氣,竟然不把自己兩人放在眼內。
不禁觸發兇心,驀地一個急旋,右手一揚,拍出一股淡紅爪影,往兩個女孩身前抓去!
口中笑道:“小丫頭,佛爺面前,豈是……”
他話聲未落,驀聽一聲雕鳴,一團白影,比箭還快,往赤伽尊者衝去!
赤伽尊者右手才一揚起,立覺勁風拂面,鋭利鋼爪,業已劈面抓到!百忙之中,連瞧都來不及瞧清,雙足一點,身形暴退八尺!
耳中只聽“嘶”的一聲,身上一襲僧袍,已被撕下了一大塊,心頭大驚,定睛一瞧,原來猝然偷襲自己的,竟然是那隻扁毛畜生大白雕!
此時早巳停在那裏,偏着頭瞧着自己,似乎不屑追趕!
這扁毛畜生,好生厲害,居然不畏自己的“赤伽神煞”!他驀地想起這大白雕的來歷,難道是……
兩個白衣女孩,一齊拍手大笑,站在左邊的一個,忽然招手道:“大白,別難為他,快回來罷!”
右邊那個道:“這種窮兇極惡的人,讓大白教訓教訓他也好,攔它作甚?”
大白雕似乎不憤赤伽尊者的偷襲,聽了右邊那個白衣女孩的話,精神一振,全身雪白的羽毛,忽然豎起,一對金光閃閃的眼珠,盯着赤伽尊者發起威來!
赤伽尊者瞧着大白雕,也有點心頭髮毛,默運“赤伽神煞”,防他猝起發難。
右邊白衣女孩又喊道:“大白,快回來,別忘了隨便傷人,回去連咱們都要受罰呢!”
大白雕當真通靈,一聽回去受罰,它羽毛盡斂,金睛惡狠狠的盯了赤伽尊者一眼,好像在説着:“賊禿,便宜了你!”緩緩的往兩個小女孩定去,伸着頭,在她們身邊捱了幾挨,顯出十分親暱模樣。
這時寒伽尊者和樊太婆也早已停下手來。
兩個瘦骨僧人對望了一眼,寒伽尊者又嘴皮微動,依然不見説出聲音。
赤伽尊者濃重的哼了一聲,忽然向兩個白衣女孩走近幾步,打訊道:“兩位可是瓊宮侍者,恕貧衲眼拙。”
左邊一個白衣女孩,小嘴一撇,一臉不屑的道:“別羅嗦,你還打算怎的?”
赤伽尊者忍氣吞聲的道:“貧衲只是問問罷了。”
右邊那個瞪了他們一眼,揮手道:“姑娘瞧不慣你們這副模樣,別在這裏自討沒趣!”
赤伽尊者獰笑道:“那末你們果然是瓊宮侍者了!”
話聲一落,兩個枯瘦僧人,同時雙足一頓,兩條瘦影,劃空疾逝,瞬即消失在昏茫月色之中。
方玉琪自從歸駝子把畢生功力輸入他身上之後,功力大增,尤其領悟了幼年時候在海島上學會的迷藏步法。
短短數日之內,接連和崆峒掌門公孫泰,峨嵋三雲的白雲子、惡道人墨無為、神州一劍司徒昌明、以及五十年不出的七指煞君等人,先後都動過手,在這些名震一時的武林頂尖高手面前,從沒落過下風,就引以為豪。
不料今晚自己碰上赤伽尊者,他那炙熱如火的手爪,自己不但從沒聽人説過,而且自己雖仗“飄香步”保身,但時間一久,就奇熱難耐,頭腦昏眩,自己也感到難以持久,可見赤伽尊者,武功之高。
那知平空來了兩個白衣女孩,連手也沒動,就把他們嚇跑,當真天下之大,奇才異能之士,實在太多了,自己這點能耐,委實算得了什麼?
他想到這裏,不由抹了抹額上汗珠,怔怔出神!
赤伽尊者稱她們“瓊宮侍者”,不知瓊宮侍者又是什麼人?
別説方玉琪不知瓊宮侍者是誰?就是出身武學世家,以流星拐,縱橫扛湖數十年,如今白髮蒼蒼的樊太婆,聽赤伽尊者臨走時説的“瓊宮侍者”,也膛目不知所云。
光憑瓊宮侍者,就能把五台枯骨寺兩位尊者嚇跑,那麼瓊宮主人的厲害,更是可想而知,但她遍索枯腸,把數十年前的知名人物,從頭細數,也依然想不起這麼一個人來。
不過不管想得起想不起她們身後是誰,今晚這場兇險,總是這兩個小女孩來解的圍,樊太婆略為一怔,收起龍頭拐,正待向兩個白衣女孩道謝!
驀聽山崖上有人呵呵笑道:“喂!跛子快來,在這裏了,哈哈,咱們這幾十里路,總算沒有白跑。”
接着另一個口音應道:“不錯,是穿白衣的,噫,這裏怎麼弄出兩個來了?”
先前一個又道:“人家兩個,可見一個就是他同黨,怎麼?你栽了跟斗,就膽小起來?”
另一個怒道:“胡説,咱跛子一生怕過誰來?這小子不過仗着手中是一口利劍罷了,咱們下去!”
“嘶!”“嘶!”兩條人影,突然從山崖直像隕星般飛落!
那是兩個身穿綠袍的矮小老頭,右邊一個衣袖虛飄飄的,敢情缺了一隻臂膀。
左邊一個一條右腳,金光雪亮,原來是一隻銅腳!
這兩人驟然出現,方玉琪心頭猛然一震,暗暗叫了聲:“孫殘!李跛!”
孫殘、李跛落地之後,根本連正眼也沒瞧樊太婆和方玉琪一下,就並肩往兩個白衣女孩走去!這一走近,兩人同“噫”了一聲!
李跛回頭瞧着孫殘道:“老殘,我説弄錯了人,你還不信,這兩個還是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
孫殘氣道:“她們不是穿着白衣?”
李跛懷疑的道:“白衣倒是不錯,只是……”
孫殘搖頭道:“跛子,你真越老越糊塗,她們衣着相同,分明就是一黨!”
李跛大為佩服的道:“不錯,老殘,真有你的,咱們問問去。”
樊太婆自從兩人現身之後,她雖然不認識商山四異,但兩人身手不同凡響,她自然瞧得出來,此時聽他們一搭一擋,似乎衝着兩個白衣女孩而來。
她們身世來歷,自己固然一無所知,不過人家方才曾為自己解圍,此時怎好袖手旁觀,這就走前幾步,頓首道:“兩位夜臨荒山,不知有何見教?”
李跛頭也不回的道:“咱們是找穿白衣的,你不穿白衣,最好少管閒事!”
方玉琪見他們一再提及白衣,不由心中一動,陡然想起那個自稱是自己朋友,送碧玉蓮子解救師叔劇毒的人,不正是身穿白衣的書生?
他還説急於去追“蓮峯之鑰”,少則三天,多則十日,要自己千萬在菩提庵等他。
不錯!“蓮峯之鑰”,就是被李跛所得,如今這支金透,他沒帶在身上,敢情已被白衣書生奪去,所以他們要找身穿白衣之人。
他心念轉動,原是瞬息間事,只聽那個雲兒叫道:“老婆婆,你別理他們,他們要找穿白衣的,就讓他們説説來意好了。”
孫殘接口道:“不錯,老夫就是找你們來的。”
左邊一個叫霓兒的,小臉一繃,道:“我們又不認識你們,找我們幹嗎?”
李跛冷嘿一聲道:“小女娃,老夫問你們一個人,你們得老老實實的回答。”
霓兒烏溜溜的大眼珠一轉,嗤的笑道:“你知道我們願不願回答你?即使回答你,你怎知我們説的老實不老實?”
她嘻嘻哈哈地説得又快又脆,李跛給她問得一怔。
雲兒不屑地撇了撇嘴,嘻的笑道:“霓兒,聽他們説説要問的是誰?”
霓兒點了點頭,又瞥着兩人催道:“噫!你們怎的不説話了,到底要問的是誰?姑娘可沒時間和你們扯談。”
李跛幹嘿道:“老夫要問你們是否看見一個身穿白衣的書生。”
他此話一出,方玉琪暗暗“哦”了一聲,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霓兒和雲兒對望了一眼,笑道:“他姓甚名誰?”
李跛道:“這個就是老夫要問你們的。”
霓兒覺得甚是好玩,笑道:“你問我們,我們又去問誰?”
孫殘搶着道:“這道理很簡單,因為那小子身穿白衣,你們也全穿着白衣?不問你們,又去問誰?”
霓兒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回頭道:“真是活見鬼,天下穿白衣的人,多着呢,找不到人家,就找到咱們頭上來了?”
李跛陰笑道:“因為你們同在九華出現,那小子還搶走了老夫的東西!”
方玉琪又暗哦了一聲,心想要從李跛手中,奪走“蓮峯之鑰”,那麼白衣書生的武功,該是如何得了!
同時他又覺得奇怪,“蓮峯之鑰”是開啓蓮花峯石門之用,如今石門早已開了,裏面除了壁上刻着一首“翠蓮曲”,可説空無一物,那白衣書生,卻要從李跛手上,奪取此鑰,又為了什麼?
霓兒柳眉一挑,拍手道:“活該!你丟了東西,活該!”
雲兒卻低低的對霓兒道:“這兩人有點無賴,別理他們,我們走!”
李跛大聲笑道:“哈哈,你仍不説出那小子去了那裏?想走,可沒這麼容易?”
霓兒呼的逼前一步,氣道:“你們要怎的?”
孫殘幹嘿着向李跛道:“跛子,多説無益,把他們帶回九宮山去,不就是了?”
李跛點頭道:“不錯,咱們就這麼辦!”
方玉琪聽他們説出九宮山,心中又驀然一凜!
霓兒回頭甜笑道:“他們想動手呢!”
雲兒撇嘴道:“憑他們也配?”
那隻伏在兩人腳邊的大白雕,這時忽然引吭長嗚!
霓兒小手在它頭上拍了兩下,輕聲道:“大白,這兩人,我們足夠打發了,用不着你!
大白雕果然偏着頭,目露不屑的瞧了孫殘李跛一眼,又蹲下身去。
這幾句話,聽在孫殘、李跛耳裏,如何受得住?
孫殘道:“縱目江湖,只有老夫打發人家,還從未聽説過有人打發老夫的,小丫頭,你們口氣倒真不小!”
“小”字出口,人影一晃,伸手就往霓兒捉去!
同時李跛也驟然往雲兒抓到!
這兩人出手如風,快得使人無法看清,但他們卻撲了個空,兩個白衣女孩,依然好端端站在三尺開外!
這可把樊太婆、方玉琪等三人,全弄得目瞪口呆,簡直使人不相信剛才孫殘、李跛已經出手。
雲兒繃着小臉哼道:“你們真想打架?”
霓兒嬌笑道:“這還有假的?”
她雙辮一擺,一股淘氣的樣子!
雲兒應道:“好,咱們就打發他們!”
霓兒笑出聲來道:“本來早就應該打發他們咯!”
兩朵白雲,倏然飛起,四條玉臂,同時往孫殘、李跛面前拂去!
孫殘李跛一着落空,心知對方兩個女孩,果然不是易與,雖然不再出手,但都已運功戒備,一見兩人襲來,立即陰哼一聲,右手一起,各自劈出強猛勁風,往兩女撞去!
兩女似乎知道厲害,直欺過去的身子,輕靈無比往斜飄去,兩手招式不變,依然急如星火,往對方打去!
孫殘、李跛,何等功力,右掌一帶,左掌又已拍出!
雲兒卻並不和他們硬對,你一掌拍出,我就換一個方向攻到!
孫李兩人,也異常靈敏,不論雲兒,霓兒攻到那裏,他們雙掌,也立即拍到。
四個人全都以快攻快,迅速絕倫!
但云兒、霓兒是以手法身法見勝,她們掌指併發,忽拍忽點,上下掄飛,專找致命大穴,使你防不勝防,腳下所踏方位,也神奇異常,朗朗飛舞,飄忽無定,使人不可捉摸!
孫殘、李跛卻以功力見長,掌風雷奔,匯成一道道洪流狂飄,威猛無比,真有山搖地動之勢!
十招不到,周圍二三丈以內,已捲起無數風柱!
這些風柱,互相排蕩,捲起滿天砂石,四處飛激!
但兩朵白雲,卻在勁風狂飄中,進退自如,起落飄忽,乘隙進招!
這真是武林中罕見的場面,就是連夙以流星拐成名數十年的樊太婆,和熟諳“飄香步”的方玉琪,都被這種驚世駭俗的打法,吸引住目光,@謝絕收費會員網站轉載@屏息凝神,注目不霎,樊秋雲姑娘,更睜着一雙妙目,瞧得暇花白撩亂。場中四人,此時已越打越快,孫殘、李跛目睹兩女出手奇奧,心中雖然暗自驚懍,但也知道對方只不過仗着身法神奇。
如論內力造詣,比自己兩人,差得極遠,是以一面快打疾攻之中,一面不住的吸氣運勁,暗暗加重力道,但聽呼嘯鳴喑,愈來愈是凌厲,只要稍微掃上點,怕不立負重傷?
這—點兩女當然也極為清楚,玉掌翻飛,白衣飄忽,始終不敢和他們硬碰硬砸。
一陣工夫,差不多已打了將近百十來招,雲兒、霓兒身手雖然不同凡俗,但總究和人家功力懸殊,身法漸見滯沌,攻勢也不似先前靈活。
方玉琪不禁替她們耽心,悄悄摘了一片樹葉,緊貼掌心,準備必要時,好使初學會的“飛葉摧枯掌”。
孫殘喝道:“小丫頭,還不乖乖就縛,真不要命了?”
喝聲之中,呼呼兩掌,把霓兒逼退了三步,突然身發如電,左手迅速無比使出大擒拿手,往霓兒右臂拿去!’這一着當真像電光石火,奇快無比!
霓兒驚“啊”一聲,從傭面疾轉而進,瞬息之間,陡然銀虹吞吐,她手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兩尺來長的短劍,光華耀目,往孫殘右側劃到!
孫殘自然是識貨之人,瞧她手上短劍,寒虹吞吐,分明是一柄極為犀利之物,一時慌忙收手後退,還是遲了一步,嘶的一聲,一隻虛飄飄的右手衣袖,立被截斷!
孫殘既驚且怒,猛喝一聲:“小丫頭,你找死?”
他左掌獨掄,又猛攻而去,但霓兒手上多了一柄短劍,已不像先前顧慮,劍發如風,立還顏色!
這時雲兒也被李跛逼得步步後退,險象環生!
她是因李跛雙掌環擊,自己只忙着應付,連拔劍的工夫,都騰不出來,不像孫殘只剩了一隻左手,劈出的掌風,雖比李跛渾厚得多,但總究缺了一手,才使霓兒有拔劍的機會。
何況功力又比人差得很遠,是以除了勉力應付,被逼後退,根本已失去還手之力!
小姑娘氣得粉臉通紅,情勢十分危急!
樊太婆白髮飄動、龍頭拐一頓,正待出手!
方玉琪早已默運三陰真氣,右掌一吐,一片樹葉,“嘶”的往李跛身後射去!
“呼!”一團白影,恰好同一時迅如掣電,往李跛身前投去!
李跛正在步步進逼之際,只覺急風外面,如鈎鋼爪,當胸抓到,而且身後也發現一股陰柔潛力,同時襲來!
心頭大駭,趕緊身形一蹲,橫竄而出!只覺左肩一陣劇痛,原來他應變雖快,仍然被大白雕的爪尖劃破三條血溝,鮮血涔涔而下!
就在李跛這一驚駭暴退之時,兩個白衣女孩,同時一躍而起,跳上雕背,只聽一聲長鳴,大白雕已破空飛起!
雕背上傳來兩個女孩恨恨的聲音!
“老賊,你們記着,瓊宮侍者,不是好欺侮的……”
孫殘、李跛幾十年來,還是第一次吃了大虧,此時看兩女騰空而去,一點也沒法奈何人家!
李跛撫着左肩,突然滿臉獰惑的轉過來,朝着樊太婆嘿嘿的陰笑道:“老婆子,方才偷襲老夫的可就是你?”
樊太婆何等人物,明知對方此時老羞成怒,極非易與,但豈肯示弱,手技龍頭拐,雙目精光暴射,冷冷的道:“兩位不是找身穿白衣之人,要老身少管閒事?方才老身目睹那位小姑娘身陷危境,倒確有相助之意,不過老身尚未出手,那小姑娘已轉危為安。而且老身數十年來,流星拐從不輕易出手,尊駕偷襲兩字,似乎還安不到老身身上。”
她説得不卑不亢,極有分寸,李跛瞧她神色,似乎不假,但回眼打量方玉琪、樊秋雲兩人,一個年輕小子,一個黃毛丫頭,似乎和方才那偷襲自己的陰柔潛力,不大相稱!
不由幹嘿一聲,還未説話,方玉琪早已劍眉一軒,敞聲笑道:“李跛,方才那一片樹葉,正是區區方某所發!”
李跛見他突然叫出自己名字,不由微微一怔,哼道:“小子,憑你也配?”
孫殘卻目光閃爍,朝着左側林中,陰惻惻的道:“林中何人,何不與老夫出來?”
李跛又是一怔,暗想原來林中還躲着有人,自己今日怎會如此大意,始終認定方才那股陰柔潛力,方玉琪決難有此功力,是以聞言立即掉頭轉去!
一片樹林之中,果然飄然走出兩個人。
前面一個身穿團花藍袍,面貌清癯,長鬚飄胸,肩上斜背一柄古劍。
後面卻是一個瘦小道人,縮着一顆蓬蓬的腦袋,雙手緊捧着硃紅藥箱,生似有人要搶他的一般。
這兩人正是神州一劍司徒昌明,百草仙翁葛長!
他們見到樊太婆,立即拱手為禮,葛長庚小眼珠一轉,瞧瞧樊秋雲,又看看方玉琪,咧嘴笑罵道:“小子,你也來了?”
司徒昌明卻大不剌剌的只作不見。
方玉琪知道他心胸狹小,多半還是為了昨晚自己從他劍招下脱身而出,他既然以“一劍”馳名武林,自己輕描淡寫的脱出身來,就好像損了他的威望,這是沽名釣譽之輩!心中想着,不由也臉色冷漠,傲不為禮。
神州一劍司徒昌明原是高傲剛愎,孤標自賞之人,如今給一個年輕後輩,如此不理不睬,態度狂傲,心中甚是忿怒,但又不好發作,精光電射的雙眼,向孫殘李跋,略一打量,立即微哼一聲,道:“兩位敢情就是商山四異中的孫殘李跛了?據説尊駕四位,平日影形不離,不知還有兩位,怎會不在?”
孫殘愣得一愣,點頭道:“不想老夫兄弟四十年不出,江湖上人,還沒有忘記賤名!”
神州一劍仰天長笑,聲音清越震耳,笑畢,拂鬚道:“老夫四十年來,遍找名山大川,始終不見四位蹤跡,還以為四位物化多時,不想居然重出江湖、肆虐武林,黃山蓮花峯多少同道慘遭毒害,老夫聞訊趕去,又和四位相左,那知卻在這裏遇上了。”
李跛幹嘿道:“尊駕何人,口氣還不小!”
神州一劍神色自若,凜然微笑道:“老夫神州一劍司徒昌明。”
孫殘陰惻惻的道:“神州一劍?老夫還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唔!你是公冶玄何人?”
神州一劍道:“正是老夫先師!”
李吸大笑道:“哈哈,後生小輩,也在老夫們跟前大言不慚起來,當年始信峯上,公冶玄僥倖獲勝,可惜他死得太早,老夫兄弟無法再找他印證,你既是他的傳人,想必有點氣候,你能在老夫手下,走得出十招嗎?”
神州一劍敞笑道:“老夫找你們四位,就是有為世除惡之心!”
李跛陰哂道:“來,老夫就教訓教訓你少年喪師的狂妄小輩!”
神州一劍緩緩的走到場中,從背後撤下長劍,淵停獄峙,撫劍笑道:“兩位最好還是一齊上!”
方玉琪瞧他撤劍起步,果然不愧劍術大家風度,心中也暗暗讚賞,一面也朗笑一聲,對着李跛喝道:“李跛,你方才不是要找襲擊你的人嗎?方某已經據實奉告,是否值不得你一顧?”
李跛想不到連這個年輕小子,也會指名叫陣,冷笑道:“等老夫收拾了這小輩,諒你也逃不出多遠!”
説着回頭向神州一劍道:“小輩,老夫四人,如在一起,照例四人同上,今晚正巧只有咱們兩個在此,就給你便宜一點,不過你覺得還吃虧的話,不妨叫他們一起來。”
神州一劍微笑道:“兩位儘管進招就是!”
“好!”李跛口中才一出聲,不見他點足晃肩,兩道人影,已疾逾閃電,挾着嗡然嘯風,當頭劈落!
神州一劍神定氣閒,目注長劍,劍尖上翹,似乎對孫殘、李跛凌空下劈之勢,恍若無睹!
方玉琪因昨晚被逼和他動手,只覺他那一招劍法,劍氣森森,壓力奇重,但自己沒等他劍式變化,就施展“飄香步”,脱出劍網,對他久負盛名的一劍,未能得窺全貌,此時那肯放棄機會,屏息凝目,全神貫注!
眼看孫殘、李跛兩人,合手出擊,凌空下劈的掌勢,即將壓體,突然神州一劍司徒昌明正身發劍,尖上曇花驟湧,劍氣大盛!和孫殘,李跛兩人擊出掌風,一觸即開。
他這一劍,果然使得光明正大,氣勢磅礴,使人有博大精深之感!
果然有點門道!孫殘、李跛身形一落,倏忽之間,同時拍出五掌,不但勁風狂卷,內力驚人,抑且招數奇奧,武林罕見,快得幾乎無法瞧清!
司徒昌明也正心誠意,振腕發劍,他雖然攻出劍勢,只是一式,但方向不同,變化繁複,劍尖轉動,宛若天權雲錦,絢麗繽紛!
眨眼之間,將孫李兩人的掌勢,化解開去。
原來司徒昌明雖然只學了他師傅神州劍客公冶玄一招劍法,但他立誓要昌明這套劍法,經四十年精心苦研,融會各家之長,從這一招劍法中,參悟出許多玄妙變化,是以雖只一招劍法,卻變化繁複,精奧無窮,“神州一劍”的美號,確也當之無愧!
此時他面臨強敵,依然從容不迫,正心誠意,振腕發劍,每次雖然只是一招,但劍尖所指方向不同,變化各異。
孫殘、李跛同時拍出的勁風狂飄,只要和劍光一觸,便立被化解。
瞧得站在一旁觀戰的方玉琪大有心領神會,目不暇接,中心暗暗讚歎,神州一劍,果然名下無虛!
但這只不過是四五招的工夫罷了,四五劍之後,形勢已經不對。
不!這四五劍,只是指神州一劍司徒昌明發的劍招而已!
至於孫殘李跛,究竟發了多少招?實在因他們手法怪異,武林罕見,起落之間,快得令人無法瞧清招數,至少兩人在瞬息之間,都已攻出十招以上。
孫殘李跛,是何等人物?當年神州劍客公冶玄以整套劍法,力戰商山四異,最後還被逼得勉強使用劍氣,才把他們打散,自己也因功力不足,傷及內腑致死。
四十年後的司徒昌明,卻僅憑一招劍法,接下孫殘李跛十招以上,實在已難能可貴,縱目武林,已可説無人能夠辦到了。
連崑崙派碩果僅存的名宿鍾二先生,也只在趙矮手下走了三招。原來孫殘、李跛先前還懾於對方師門那套神妙劍法的餘威,不敢魯莽出手,及幾招之後,他們發現司徒昌明只是反覆使用一招大同小異的劍法,不由連聲陰嘿,兩條人影,分合之間,掌勢驟緊,一前一後,勁風如潮,連綿出手!
司徒昌明只覺兩人奇快絕倫,古奧無比的掌勢,陡然重逾山嶽!
不!一掌重過一掌,綿綿攻到,自己非力貫劍尖,運足十成功力,便無力化解!
而且每次化解掌勢,自己非被震的後退出一兩步不可,不禁心頭大凜,這樣下去,自己掇耗真氣,也不能支持多久。
這一戰當真有天崩地裂的威勢,單憑孫殘、李跛兩人發出的真力,已激盪出震耳異吼,三數丈方圓,不但砂飛石走,連山石都紛紛滾落,跌出老遠!
要知商山四異四十年前在黃山始信蜂上,已是各大門派無人能敵的高手,平常遇上敵人,不過三招兩式,就可解決。
神州一劍司徒昌明仗着他師門一招神妙無比的劍法,和四十年潛心苦練的心得,才能走得出十招以外!
但他此時,清癯的臉色,已汗出如油,出手應敵,更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兩三招之間,已使盡一身所學,不但沒有時間可以思索,簡直連轉念的機會也沒有,每一出劍,就被震得連連後退。
他知道形勢不妙,對面這兩個當年敗在自己恩師手下的強敵,比自己實在強得太多!
神州一劍司徒昌明僅以一招劍法,名霞武林,出道以來,從沒有受過挫折,也從無一人逃得出他一招劍法之下。
有之,那麼只有身法離奇的方玉琪,在他劍法還沒完全展開之前,閃出身去,就因這一點,他還耿耿於心,未能釋懷!可是如今,他用盡全身每一點可以用得出的力量,及四十年苦練,劍法中可以應變的技巧,依然無濟於事。
五招以後(以他自己發出的劍招計算)的兩三招工夫,雖然只是眨眼時間,但他已有度日如年的感覺,一招殘缺不全的劍法,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功力,此刻已到了他能力所不能打破的極限!
這樣又捱過了兩招,他已被震得心頭狂跳,血氣翻騰,往後斜退,孫殘、李跛兩條人影,卻如影隨形,像狂飆怒卷而來!
司徒昌明一聲厲喝,奮起餘力,振腕一劍,猛劈出去!這一劍,他是持着全身功力而發,但劍尖顫動,銀花如雨!
“哈哈!”
李跛一聲狂笑,劍影未落,金光燦然的銅腳,已迎着飛起!
司徒昌明猛覺手上一震,一柄長劍,立被踢起三丈來高,他還算見機得快,長劍脱手,人已借勢往後暴退!
身形落地,卻“哇”的噴出一口鮮血,人已搖搖欲倒!
但就在這一瞬之間,孫殘、李跛同時身形倏然一分,十分匆忙的舉手發掌。
“砰”、“砰”接連響起兩聲巨震。
孫殘只是上身晃了一晃,李毆卻因堪堪一腳踢飛神州一劍的長劍,身子還沒站穩,竟被震得後退了半步!
這一突然的變故,幾乎使兩人驚詫得不敢相信,憑這發掌之人的內力估計,似乎不在自己兩人之下!
但場中除了和神州一劍同來的瘦小道人,此時正僂着身子,替司徒昌明療傷,另外是一個白髮皤皤的老婆子和兩個青年男女,並無其他之人,孫殘在倉猝接掌之際,似乎瞧到有一片東西,輕飄飄的落在自己身前。他微微一怔,立即跨前一步,彎腰從地上拾起一片樹葉,陰鷙的臉上,頓時露出驚疑之色!
“哈哈!孫殘、李跛,你們現在總該相信發掌的就是區區在下了罷?”
朗笑聲中,方玉琪英俊地迎着孫殘、李跛走出!
原來他自從神州一劍司徒昌明出場之後,就一直全神貫注,揣摩着這位名震一時的大劍客每一個發劍動作,潛心默記,愈瞧愈覺得人家每一劍勢,都使得光明正大,氣勢磅礴,一時直瞧得心領神會,精妙無比!
漸漸,他發覺神州一劍已被逼處下風,振腕發劍,也有了滯沌跡象,但那招劍法,只要一經出手,依然變化精奧,毫無遜色!
方玉琪自幼練劍,自然知道司徒昌明吃虧在只有一招劍法,雖然神妙,總究氣勢無法連貫,何況對方又是功力極強之人,才被逼得有難以為繼之感,他心念轉動,立即暗暗摘了三片樹葉,緊貼掌心,一面目不轉睛的盯着三人。
果然李跛突使怪招,一腳踢飛司徒昌明手中長劍,同時孫殘也如影隨形,一掌劈到!
方玉琪心頭一驚,立即使出三陰真氣,右掌一吐,兩片樹葉,奇快無比的分向兩人襲去。
孫殘、李跛果然功力非凡,在閃身追擊之際,還各自拍出一掌,硬接方玉琪“飛葉摧枯掌”,身形微微一滯,司徒昌明才算保全老命,同時方玉琪也迎着兩人走去。
這一段話,説來話長,其實三方動作全是電光石火,瞬息間事!
孫殘給方玉琪一喝,臉上神色,更是陰晴不定。他瞧着手上那片樹葉,向方玉琪一陣打量,還沒開口!
李跛想不到先後兩次偷襲自己的,果然是這個瞧不起眼的年輕小子,心頭一怒,驀地一聲陰笑:“小於,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人隨聲出,左手奇快無比,往方玉琪當胸抓去!
方玉琪那會被他抓中,冷笑一聲,身形輕晃,使出“飄香步”,打橫裏閃出。
但就在他身形閃出之際,只覺疾風颯然,一條人影,閃電躍出,搶在李跛前頭,一下擋在自己身前,口中喝道:“跛子,不可魯莽!”
左手一探,硬接了李跛一抓!
“砰!”兩條人影,各自震得後退了半步!
李跛定晴瞧去,只見擋在方玉琪面前,硬接自己一爪的,竟然會是孫殘,這一下,不但李跛大感意外,連站在兩人邊上的方玉琪,也瞧得莫名其妙。
只見李跛臉色一沉,怒道:“老殘廢,你瘋了?”
孫殘陰鷙的目光,微微眨動,笑道:“跛子,咱有話和你説,來,咱們到那邊説去!”
説着回身往右邊一處灌木叢中走去。
李跛遲疑的瞥了方玉琪一眼,道:“老殘廢,你又賣什麼關子?讓咱打發了這小子再説不好?”
孫殘回頭道:“不!跛子,快來,這事情十分重要,耽延不得!”
李跛又瞧了方玉琪一眼,意思似乎怕他抽空逃跑,腳下卻隨着孫殘走去。
方玉琪目送兩人一齊在灌木叢中,相對蹲下身去,孫殘開始咬着李跛耳朵,低低説了幾句,接着李跛也附到孫殘耳邊説話。
看樣子,兩人敢情在商量着一件什麼重要之事,交頭接耳的説了一會,才站起身子,從灌木叢中出來。
方玉琪不知他們鬼鬼祟祟的有何詭計,一見兩人迎着自己走近,不由暗暗凝集真氣,全神戒備!
孫殘瞧着他這種戒備神情,忽然面含笑容,雙手一拱,“哈哈,小兄弟今晚之事,咱們誤會不小,大水衝了龍王廟,老朽兄弟深感抱歉,請恕先走一步!”
方玉琪瞧着他們前掬後恭的情形,心中大感奇怪,尤其孫殘那句“大水衝了龍王廟”,好像自己還和他們一路?
哦!他們在黃山蓮花峯,接連殺害各大門派中人,此時神州一劍又身負重傷,他們當着神州一劍,和葛仙翁面前,説出此話,分明是在陷害自己!
他心念轉動,不由怒從心起,劍眉陡軒,朗聲笑道:“哈哈,方某不才,也不會和你們沉澳一氣,孫殘、李跛,你們何不把話説清楚了再走?”
李跛走在孫殘後面,忽然停住身子,愣愣的道:“小兄弟,你難道沒聽説過老朽的賤名?”
方玉琪敞笑道:“商山四異,聞名已久,不然方某焉知你們叫做孫殘、李跛?”
李跛又是一懾,喝道:“你……難道不是夫人手下四大護法弟子?”
孫殘接口道:“跛子,你也真是糊塗,這位小兄弟要不是夫人手下,怎會方才一手?咱們這次才由令主引進,小兄弟可能還不知道呢!”
方玉琪聽他們説什麼“夫人”“令主”,心下猛然一動,還沒開口。
李跛連連點頭笑道:“不錯!這小兄弟只知咱們的名頭,還不知道咱們已經是一家人了。哈哈,小兄弟,你迴轉九陰谷,就會知道!”
方玉琪這會完全證實,他聽七指煞君説過,勾漏山九陰谷,乃是當年勾漏雙魔隱匿之所。
谷中那株“不凋金楓”,就是師傅和五大門派掌門人先後身死時發現的“金邊紅葉”,那麼他們口中的“夫人”,敢情就是十年前限令五大門派,在十年之內解散的女人聲音無疑!
由此推斷,這“夫人”也就是殺害自己恩師等人的紅葉教主。
而且蓮花峯一場浩劫,也是這位“夫人”一手安排的毒計,志在一網打盡各大門派之人。
方玉琪一念及此,陡覺無數頭緒,一旦豁然開朗,胸頭仇怒之火,再也按捺不住,反手掣出長劍,俊目射煞,厲聲笑道:“哈哈!你們果然是紅葉妖婦的爪牙!”
李跛奇道:“老殘廢,他口中的紅葉妖婦,是在説誰?”
孫殘臉色陰沉,答道:“那自然是指夫人。”
李跛道:“這麼説來,這小子並非夫人手下?”
孫殘遲疑道:“但他方才使的,明明是‘飛葉摧心掌’!”
“哈哈!”
方玉琪一聲大笑道:“紅葉妖婦既用‘飛葉摧心掌’殺害五大掌門,小爺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
李跛大聲喝道:“小子,憑你也配?”
孫殘陰惻惻的笑道:“跛子,咱們把這小子弄回去,倒真是大功一件!”
“不錯!”
李跛“錯”字出口,右手一探,往方玉琪就抓!
這一下,他聲到手到,神速無比,那知方玉琪待他手爪近身之際,忽然間一個轉身,便已消失不見!
方玉琪用“飄香步”,一下閃到李跛身後,振腕一劍,急刺而出!但就在方玉琪發劍的同時孫殘也一晃近前,伸手往方玉琪拿來。,方玉琪劍發一半,被逼得再次旋身,打孫殘身邊閃出,正好李跛一抓落空,不見敵人蹤跡,暗吃一驚,身形驟轉,左手一掌,往身後掃出,一股勁風,頓時變成向孫殘奔去。
孫殘轉眼之間,不見方玉琪人影,同時發覺李跛的掌風,向自己橫掃而來,不!一縷劍風,也從斜刺裏攻到!
他不愧功力老到,腳下橫跨半步,讓過李跛掌風,左手如鈎似鎖,硬生生迎着方玉琪劍勢抓去。同時李跛也雙掌如風,接着撲來!方玉琪自然識得兩人厲害,他仗着“飄香步”,雙肩晃動,一招“日月雙懸”,劍分左右,襲向兩人。
自己身子卻又從兩人之間,轉到李跛身後,手起劍落,疾盧而出,但未等李跛反擊,腳下浮動,一下又轉到孫殘身側,挺劍急刺!
總之,他運用“飄香步”乘暇蹈隙,周旋在孫殘、李跛之間,發劍收劍,迅速利落,委實稱得上神妙無方!
空使兩個絕世高手,眼花撩亂,被他逼得像捉迷藏似的,四處亂轉,死自沾不上人家半點衣角!
七八個照面下來,李跛似乎漸感不耐,怒聲叫道:“老殘廢,這小子邪門得很!”
孫殘接口道:“不錯,他身法有點古怪。”
李跛道:“乾脆把他劈了就是!”
孫殘忙道:“跛子,你別亂來,他不過仗着小巧身法罷了,那想逃得出咱們手去?”
這幾句話的工夫,方玉琪己感到情勢陡易,對方兩人,雖然對自己“飄香步法”,還無可捉摸,但他們四雙鬼爪,掄轉如風,快速得宛如一片網幕,在身後身前,互相交織,只要自己身形一動,就先後抓來,有幾次幾乎觸手可及!
儘管他們為了想生擒方玉琪,並沒施展殺手,可是反應之靈,出手之快,比之先前兩個五台枯骨寺僧人,還要驚險得多!
此時除了全心全意施展“飄香步法”,在兩人四隻手爪之下,遊走趨閃,手上長劍,根本已無暇刺出,反而成了累贅。
方玉琪靈機一動,立即把長劍插入劍鞘,正等配合“飄香步法”,施展“鐵掌銀鈎”,忽然發覺自己左手掌心,還緊緊握着一片樹葉。
原來方才他在神州一劍步步後退之際,暗暗摘了三片樹葉,後來一連發出兩掌“飛葉摧枯掌”,還留下一片樹葉,並未丟棄。他這一發現,心中大喜,暗想如能出其不意,先傷他一個,豈不是好?
想到這裏,不由精神一振,就氣聚丹田,神凝玄關,施展“飄香步法”,只守不攻,處處閃讓着孫殘李跛的古怪手法。
“飄香步法”,步步藴蓄玄機,奇奧絕倫,他這一專心運用,果然立奏奇效。
儘管孫殘、李跛武功入化境,身手詭異,四隻手臂,漫天疾掄,但卻始終和方玉琪差了一步,明明從自己身邊閃過,伸手即可抓住,就會消失不見。
這樣又過了盞茶光景,方玉琪轉危為安,逐漸定下心來,閃動遊走之間,暗暗運功行氣,準備反擊。
此時神州一劍司徒昌明,服下百草燦翁葛長庚秘製傷藥,他不過只是真氣耗損,內腑受震,經過一陣調息,漸已好轉。
此時目睹方玉碟以玄奧身法,力敵兩人,心頭大感慚愧,自己要非人家適時出手,早就死在孫殘李跛掌下!
葛長庚和樊太婆祖孫,更瞧着目瞪口呆,眼花撩亂。
他們因方玉琪居然能夠在兩人手下,走出數十個照面,應付自如,不勝驚詫,同時緊張的心情,也逐漸放寬下來。
正當此時,驀聽方玉琪一聲長嘯,喝道:“李跛,你接小爺一掌!”
喝聲未落,他蓄勢已久的右掌,驟然吐出,三陰真氣裹着一片樹葉,悄無聲息的往李跛激射而出!
商山四異要算李跛最為急燥,他這一陣子,像捉迷藏似的,始終瞧得到抓不到,心頭早巳憤怒難耐,只是因為孫殘一再阻攔,必要把這少年人生擒,才沒施展殺手,此刻喝聲入耳,陡覺一股陰柔勁氣,往自己身前撞到!
而且那一股無聲無息的陰柔勁氣,果然是從一片樹葉上震出,心頭驀地一驚,大喝一聲:“好小子,果然是‘飛葉摧心掌’!”自然識得厲害,一時可也不敢大意,身形一停,右掌立即巡着推出!
李跛積數十年修練之功,這一掌威勢之強,非同小可。
但方玉琪的“摧枯掌”乃是名震武林的勾漏雙魔七指煞君親傳,名為“搜枯”,含有摧枯拉朽之意,已非原來的“飛葉摧心掌”所可比擬。
何況方玉琪本身,又有歸駝子輸給他的三十年內力真元,這一掌又蓄勢已久,凝聚了十成功力所發出,震力強勁,也極為霸道!
兩股潛力,在中空一合,響起一聲輕微震波,以李跛的功力,居然還被那片輕飄的樹葉,震彈得後退了兩步!
方玉琪可更不得了,掌力對實,只覺壓力如山,身不由己的後退!
他施展“飄香步法”,原以奇奧身法,穿插兩人之間,這會被震得往後直退,身形自然完全暴露,腳下還沒站穩,孫殘獨臂驟伸,業已飛外而至!
方玉琪還算見機得快,身形一偏,矮身從孫殘右首虛飄飄的衣袖底下鑽了過去!
這一下當真奇險無比,堪堪躲過孫殘的大擒拿手,耳中只聽李跛暴喝一聲,一陣奇猛絕倫,裂石開心的狂濤,已像巨浪般湧到身前,再想躲閃,已是不及,只好猛吸一口真氣,運起全身功力,雙掌平胸推出!
試想方玉琪施展霸道無倫的“飛葉摧枯掌”,尚非李跛對手,這會僅以本身功力和人家硬擠,自然差得更遠。
只聽一聲“轟”然大震,方玉琪一個身子,立即應聲飛起,往巖外絕塹中墮去!
“啊!”樊秋雲嚇得心膽俱碎,尖叫聲中,對崖也有人驚“啊”出聲,一點白影,比流星還快,跟着落下,一閃而沒!
孫殘搖頭道:“可惜,可惜,跛子你這一手,豈非功虧一簣?走!”
李跛卻大笑一聲:“哈哈!”
兩條人影,同時拔空飛起,瞬息走得無影無蹤!
只有樊秋雲姑娘肝腸寸斷,淚流滿面,嗚咽哭叫:“方大哥,我一定替你報仇!”
方玉琪和孫殘一掌對實,只覺身子被巨大壓力猛然一震,內腑劇痛,雙目發黑,恍惚之中,自己好像晃悠悠虛飄飄的往上飛起,這是靈魂離開軀殼,呼息困難,無法出聲,漸漸沒有痛苦,也沒有了知覺。
但他並沒有死去,好像經過一段漫長的時間,也好像是一場噩夢。
他終於悠悠的醒轉來了,只有他自己才感覺得到,身子正四平八穩,躺在冰涼的大石上,眼皮重得有如壓着沉鉛,努力睜了一會,才算睜了開來。
只見自己躺在一個通體似玉,瑩瑩晶光的石洞之中,這洞約有三丈見方,二丈來高,四周白淨得宛似整個玉山雕鑿而成。
自己則仰卧在一張大石牀上,洞頂嵌着一顆鵝卵大的珠子,散吐出乳白珠光,照得無數鍾乳,瓔珞交輝!
他目光轉動,忽然瞧到石牀邊上,還有一對亮晶晶的眼睛,正在瞧着自己。
不!那是一張晶瑩如玉,明眸皓齒的俏麗面孔!
也不!那是一個身穿白衣的美少年,側坐在自己身旁,雙眉緊鎖,目光含着無比關切,一霎不霎地盯在自己臉上。
這人好生面熟,只是自己腦中,有若一片白紙,此時再也想不起來!
白衣書生一眼瞧到方玉琪醒轉,立即愁雲盡掃,泛起一臉喜容,俯下身子,柔聲的道:“玉哥哥,你醒過來了?還覺得不舒服嗎?”
方玉琪實在想不起眼前的白衣書生是誰,但他這聲“玉哥哥”,又叫得如此親切,而且聲音又是那麼熟悉!
白衣書生?他……他就是自稱是自己好友,以“碧玉蓮子”解救師叔鐵線蛇毒,留言要自己在菩提庵等他的白衣書生?
同時也陡然想起自己和孫殘李跛動手的情形,不由驚異的道:“啊!啊!在下還活着嗎?那一定是兄台救了在下性命!”
話聲一落,就要翻身坐起。那知不動倒還沒甚感覺,這一動,陡覺全身骨節,全都散了似的,胸口之間,劇痛若裂,口中不期低哼出聲!
那白衣書生一見方玉琪似要掙扎着起身,慌忙伸出一隻白玉般手掌,輕輕按在方玉琪肩頭,急道:“玉哥哥,你重傷初醒,千萬動不得,快躺下……”接着修眉微皺,又道:“都是我不好,遲到一步,害你受這種苦頭!”
他自怨自艾的説着,似乎眼中有點潤濕!
方玉琪心頭一陣感激,忙道:“在下多蒙兄台相救,大德不言報,只不知兄台如何稱呼?這裏又是什麼地方?”
白衣書生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等方玉琪把話説完,才含笑道:“玉哥哥,你真的想不起我來了?”,方玉琪愣愣的道:“在下只覺兄台十分面熟,只是……一時……”
白衣書生笑了一聲,但他很快掩住半個面孔,道:“你再想想,有沒有我這麼一個朋友?”
方玉琪瞧他一個男人家,笑將起來,卻女孩子似的嬌憨作態,心中想來想去,兀自想不起自己還有這麼一個朋友。但他的臉型、聲音、自己又那麼熟悉,一時不由尷尬的道:“在下只覺兄台似曾相識,但一時實在想不起來,還請兄台多多原諒!”
白衣書生目含幽怨,臉色一黯,慢慢別過頭去,口中吟道:“相逢何必曾相識,似曾相識燕歸來,玉哥哥,你難道真個忘了幼年伴侶?”
方玉琪聽得心頭一怔,急道:“你……”
白衣書生應道:“我……唉!這也難怪,我們已經相隔七年了,七年漫長的歲月,我們都長大了,何況我又……又……”
他突然轉過頭來,皓腕一伸,摘下頭巾,只見一頭烏雲似的青絲,隨着披散下來。
眼前的俊俏書生,頓時變成了英麗少女,她那張宜喜宜咳的臉上,進起一層淡淡紅暈,彎月似的秀眉底下,一雙清如秋水的眼睛,還含着兩顆晶瑩珠淚。菱角般紅唇,卻微微上翹,掩不住她心中的喜悦!這是多麼熟悉的臉型!七年來自己一直懷念着的倩影!雖然眼前的人,已經有些不同,那是一種長大成熟之感,模樣兒並沒有什麼改變!
她……方玉琪心頭狂喜,興奮得忘了自己傷勢,大聲叫道:“蓮兒,你是蓮兒!”
他驀地伸手握住她按在自己肩頭的一隻玉手,兩隻眼睛,瞪在姑娘臉上,一霎不霎。
她,正是方玉琪幼年時候青梅竹馬的伴侶蓮兒!
她任他捉着自己纖手,並沒縮回,一雙妙目,略帶羞郝地着着他,四目相對,含情無語,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們似乎用不着説話,也沒有一句話,可以表達得出他們此時的心情。
這一刻,石洞裏靜極了,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
方玉琪心頭充滿着高興,也有着一連串急於想知道的問題,忍不住道:“蓮兒,你幾時從海島上來的?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蓮兒抿嘴道:“這地方你不是來過嗎?”
方玉琪驚道:“啊,原來我已經回到島上來了!”
蓮兒嗤的笑出聲來,一面説道:“蓮花島離這裏可遠着呢,一天一晚工夫,那想趕得回去。這是黃山蓮花峯!”
“蓮花峯?”
方玉琪驚異的道:“你説我來過這裏?”
蓮兒掠着秀髮道:“誰説不是?你們那天不是到過這裏,只是沒發現石室的秘密罷了,告訴你,老伯伯以前就住這裏。後來他老人家在東海發現了菠花島,搬列島上去住。”
方玉琪忽然想起惡窮神歸駝子説過:十年前崆峒等五大門派掌門人,因受紅葉妖婦限期解散五大門派的警告,邀同一劍、雙枴和瓢浮子集會天都,商討對策。當時曾有一個手策竹杖的銀髯老人,説要消數浩劫,可到蓮花峯瞧瞧。
同時他又想起七指煞君口中的蓮峯老人,也是手持竹杖,銀髯飄胸,而且還會“飄香步”。
那麼……五十年前七指煞君遇上的蓮峯老人和十年前在天都之會上出現的銀髯老人,都是老伯伯了。
心念轉動,一面插口道:“啊!原來都是老伯伯,蓮兒,你快説下去!”
蓮兒睨了他一眼,續道:“老伯伯雖然遷到東海去了,但在這裏卻留下了他老人家一生曠絕武林的武功口訣,原想留待後世有緣之人,所以把開啓石室的‘蓮峯之鑰’,也隨手扔在黃山上。”
“啊!”方玉琪睜大眼睛,啊了一聲。
蓮兒淺笑道:“唉!那口訣,你不是也會嗎?”
“我……”方玉琪呀得十分奇怪,自己幾時學過老伯伯的武功口訣?但他還沒開口,蓮兒早咭的笑了一聲,漫聲唱道:“蓮花蜂……生翠蓮……”
方玉琪聽得差點跳了起來,急急的道:“蓮兒,你是説‘翠蓮曲’?‘翠蓮曲’就是老伯伯的武功口訣?”
蓮兒嬌笑道:“誰説不是?玉哥哥,你不是早就會唱了嗎?‘翠蓮曲’,這是你替它起的名字?當真美極啦!啊!你聽我説下去呢,老伯伯還怕人家看不懂詞中之意,就在地上留下‘飄香步’腳印,和石頂上‘大羅天劍’的劍痕。”
方玉琪想起那天自己確曾在石室圓頂上瞧到無數縱橫交叉,密如網罷的劍痕。
當時心中原也感到奇怪,卻不久呂姊姊發生了意外,被惡郎君劫走,自己來不及細瞧。
心中想着,只聽蓮兒又道:“翠蓮曲前面兩段,就是‘飄香步’和‘大羅天劍’的心法,最後一段是修練‘六合真氣’的口訣。但老伯伯説,一個人天賦再好,如果沒有‘翠玉蓮實’,助長先天之氣,就休想練成‘六合神功’。
“你離開蓮花島之後,老伯伯帶着我來過一次中原,發現已有人練成了左道中最厲害的‘玄陰煞氣’,而且利用練氣成絲的‘千里傳音’之術,|看武俠,請到清風閣|威脅五大門派,江湖上不出十年,便有一場無可避免的浩劫,他老人家就説起你,天資高,殺孽重,也許可以挽救將來的一場劫運。我就央求老伯伯當時就去找你,老伯伯説—切都是運數,目前還不到時機,這樣我們又回去了,老伯伯從那時起,才開始教我練武。”
方玉琪暗想十年之前,正是自己師傅等人,集會天都的那一年,一面問道:“蓮兒,老伯伯可就是你師傅?”
蓮兒搖頭道:“不是,我就叫他伯伯咯!”
方玉琪道:“你從小就在島上?”
蓮兒搖了搖頭,接着眼圈一紅,道:“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來歷,老伯伯叫我蓮兒,我就叫他老伯伯,還是最近,老伯伯説我武功一道,已練得差不多了,要我到江南找你,然後再去黃山,找尋‘蓮峯之鑰’,開啓石室,要你在石室中練習他老人家的武功。
“臨走時,老伯伯才説出我原來也是被海浪捲到蓮花島去的,只知道我姓姜,那時我還只有兩歲光景,是被縛在一棵大木上,才沒有淹死。”
方玉琪聽她娓娓説來,原來還有這許多內情,一雙手緊握着蓮兒柔夷,輕輕撫摩,大是愛不忍釋,口中問道:“蓮兒,前幾天我和師叔他們一同來過這裏,怎會沒發現這間石室?”
蓮兒輕輕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掌,抿嘴笑道:“不但你們沒有發現,就是幾個殘廢老頭,也都沒瞧出來,其實只要進入外面那間石室,再把石門關上,這間石室的門就會自動開啓。”
方玉琪“啊”了一聲,還想再説,蓮兒卻白了他一眼,道:“玉哥野,你重傷初醒,已經説了這許多話,也該休息了!”
説話之間,不容方玉琪開口,纖手一指,點了他睡穴,然後瞑目運息,平伸兩掌,在他身上三十六處大穴,緩緩推動。
方玉琪傷勢雖重,但他早由蓮兒餵了一粒天財地寶,功參造化的“翠玉蓮實”,傷勢已在逐漸痊癒。
此時得經蓮兒以本身真氣,助他推動全身經絡,自然好得更快,一覺醒來,只覺氣機通順,全身舒暢,蓮兒依然守在牀邊,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方玉琪霍然坐起,口中叫道:“蓮兒,我已經好啦!”
兩手一下握住她一雙柔滑的玉手。
蓮兒似乎被他嚇了一跳!被他雙手一拉,身不由己的倒入方玉琪懷中,像依人小鳥,柔若綿羊!
方玉琪拉是把她拉過來了,但這只是一種喜極欲狂的表示,此時玉人在抱,反而慌張得不知所云,一顆心簡直要從口腔裏直跳出來!
尤其她那玲瓏嬌軀,柔若無骨,這一緊貼着自己胸膛,一陣陣令人慾醉的甜香,直沁肺腑!他意亂情迷,再也把握不住,猛地低下頭去,在她櫻唇上親了一下。
蓮兒一張粉臉,羞得通紅,忽然掙脱方玉琪懷抱,揹着身子,嬌急的道:“玉哥哥……你……”
這可把方玉琪難壞了,他脹紅俊臉,不知是怕,還是羞?怦怦不安的跨下石牀,走近她身邊,慢慢伸出兩手,搬着她肩頭,結結巴巴的道:“蓮兒,蓮兒,你不要生我的氣,我……我太魯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