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秦寶寶緩緩醒來,一睜開眼,便看見衞紫衣那張丰采如玉的面龐,一雙明亮的眸子,正憐愛地看着他。
秦寶寶頓時千言萬語齊湧心頭,卻又不知從何説起,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衞紫衣一凜,秦寶寶每次下山歸來,都是興高采烈,談笑風生,唯有這次卻是如此狼狽,忙問道:“寶寶,這幾個月你都到哪裏去了?怎麼會落得這個樣子?”
秦寶寶一陣抽泣,只説了聲:“大哥……”便撲入衞紫衣的懷中,泣不成聲。
衞紫衣心情一陣激動,緊緊地擁住秦寶寶,虎目落下了兩行相思淚。
過了一會,秦寶寶哭泣漸止,幽幽道:“大哥,你想我嗎?”
衞紫衣道:“想,我怎麼會不想?這幾個月,我度日如年,一步也沒有離開山寨,就是等着你回來相聚。”
秦寶寶聞言緊緊地抱着衞紫衣,生怕他會被人奪了去。
他突然感到只有在衞紫衣的懷裏,才有一種安全可靠的感覺。
這時衞紫衣道:“寶寶,你想我麼?”
“想,我想死了!”
“那你為什麼不早回來?這幾個月你都到哪裏去了?你知不知道金龍社的所有人手在滿天下地找你?幫中事務無人料理,幾乎癱瘓,三位領主和陰執法也急得下山去找你,以致於近日河南、山東幾個分舵接連被人挑了,也沒人前去追查。你……你這個玩笑開得也太大了!”衞紫衣漸漸有些激動。
秦寶寶聽説大哥為了找自己,幾乎毀了金龍社的基業,心中好不激動,忙將自己如何離開太湖水幫,如何摩雲嶺遭人劫殺,如何被東方泰一家人捨命相救,如何為了報恩同去唐門,如何與唐老爺子一道設計誘敵,如何接連受挫,以致於倉皇逃回子午嶺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衞紫衣。
衞紫衣聽後虎目圓睜,怒髮衝冠。
秦寶寶又道:“那獨孤元龍還要調集人馬,圍攻子午嶺。”
衞紫衣“嘿嘿”冷笑,道,“我倒要看看這獨孤元龍究竟是怎樣一個三頭六臂的人物!”
秦寶寶忽地驚呼一聲,跳將起來,問道:“大哥,我回來幾天啦?”
衞紫衣詫道:“你不是今天早上剛回來麼?”
秦寶寶看看日光當正午,稍稍放下心來,忙道:“大哥,咱們快去將東方伯伯和乾爹他們接回來。”
衞紫衣一聽此事刻不容緩,忙命人準備車輛馬匹。
秦寶寶道,“獨孤元龍手下那幫人個個武功高強,大哥,咱們一定要多帶人手。”
衞紫衣微一沉吟道:“山上的人手都出去找你,我雖已飛鴿傳書告訴各處分舵你已回來。
他們得到信最快也得明天才能趕回。寶寶,那個獨孤元龍真的有你説的這麼厲害?”
他不相信天下還有這等劍道高手。
秦寶寶幽幽道:“大哥,我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憑大哥你的劍法,恐怕難敵他百招!”
其實他也沒見過獨孤元龍劍法如何,只是從東方泰的劍法上想象而已。
一句話把衞紫衣説得張口結舌,目瞪口呆。
若説武林中稱自己為“江湖第一名劍”言過其實,衞紫衣倒也口服心服,他知道憑自己的劍法,若想打敗像少林悟心方丈和武當清風道長這樣的前輩名宿,恐怕不易,但也堅信若與他們動手,沒有千招難決勝負。
秦寶寶這會竟説出有人能在百招之內打敗自己,他何以能信?
秦寶寶又道:“《五嶽劍譜》乃集昔日‘劍壇十宿’精華之大成,等你見了東方伯伯,就知道這劍法的厲害了!”
衞紫衣“呵呵”一笑,道:“好好好,就算那人厲害,咱們小心就是。”
秦寶寶知道他是不見着厲害是不會相信的。
衞紫衣忽然“咦”了一聲,指着秦寶寶手腕上的銀鐲子道:“寶寶,這是誰送給你的?”
秦寶寶一想糟了,他剛才沒把和東方春雨定親的事告訴衞紫衣,原想等他們見了面,再由乾爹説清這事。
現在衞紫衣卻問起了這鐲子,秦寶寶頓時慌了神。
正這時,忽聽嘍羅來報,秋莫離山門求見!
秦寶寶一聽,藉口來了,忙蹦了起來,喝道:“這個臭小子,我正要找他報仇!”
衞紫衣一愣道:“他是你師兄,你和他有什麼仇?”
秦寶寶道:“就是他在外邊放風,説我破了江南那件案子,説王福死在我手上,把他的責任全推到我身上,才害得我摩雲嶺差點兒送了命!”
衞紫衣微微笑道:“他把功勞全讓給你,這本是出於好心,既然是無心之過,你又怎能怪罪於他?”
秦寶寶哼了一聲,道:“他出於無心?他還不是想趕我走?我差點兒為這事送了命,你還幫他説話!”
衞紫衣道:“好,待會兒等他進來,大哥替你出氣!”
隨後,他對嘍羅道:“打開寨門,有請秋神捕!”
嘍羅沒有下去,又道:“秋莫離聽説寶少爺回山,一定要聽寶少爺傳話,才肯進來!”
秦寶寶一想起秋莫離,氣就不打一處來,説道:“你讓他報門而入!”
嘍羅應聲出去傳話。
秦寶寶與衞紫衣來到山寨大廳,等秋莫離進來。
就見寨門大開,外面秋莫離喊道:“報,秋莫離進見……報,秋莫離進見……”
只見秋莫離光着膀子,背上綁着一塊大石條,足有百八十斤,走一步報一句,慢慢地進了寨門。
秦寶寶覺得奇怪,秋莫離這是幹什麼?
衞紫衣也莫名其妙,忙讓他放下石條,説道,“秋兄,你這是……”
秋莫離道,“我不是人,我不是東西,我豬狗不如,我忘恩負義,我狼心狗肺,我……”
他這一連串把自己罵了個狗血噴頭,弄得衞紫衣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秋莫離又道:“衞兄,你別攔我,我今天就是來負荊請罪的。”
説着他轉向秦寶寶,道;“寶寶,我知道你恨我,我不報你的大恩,反而喪心病狂地設那令人切齒的毒計趕你走,我真是萬惡不赦,”
他一指那根石條,道:“古人負荊請罪,我認為那荊條抽我,已不足懲罰我犯下的罪行,今天你就拿這個狠狠地打我吧!打死我心裏也好受些。”
衞紫衣已知道秋莫離如此佈置原是來賠罪的;看樣子還玩了個花樣,這根石條百八十斤重,秦寶寶又如何拿得起它來抽打人呢?
何況既然秋莫離已登門請罪難道能真的抽打他?
秦寶寶當然知道秋莫離的想法,忖道:“好啊!這種時候你還有心開玩笑,我非讓你自作自受不可!”
當下走出廳來,説道:“你是讓我拿這個打你?”
秋莫離虔誠地道:“對對對,你就打吧!你不打我,我就睡不着覺,吃不下飯,你多打我一下,我心裏就少一份自責,你打得越重,我心裏越痛快,你把我打死……我就什麼也不想了!”
“噗嗤!”一聲,衞紫衣忍不住笑出聲來。
“趴下!”秦寶寶冷冰冰地道。
秋莫離一愣,心説:“你真打呀?”又一想莫不是寶寶氣猶未消抑或懷疑我的誠意?
他忙往地上一趴,説道:“寶寶,你可要狠狠地打,往死裏打,決不要顧慮我是你的師兄,我們是曾經患難與共的好朋友,否則手一軟,我可就完了!”
他總算説出了實話,這麼重一塊石條,秦寶寶若舉在空中,手一軟掉下來,砸在身上,那可真的完了!
秦寶寶卻是無動於衷,衝衞紫衣道:“大哥,你幫着把石條立起來。”
衞紫衣知他不會真打,便依言將石條托起,立在秋莫離身旁。
秦寶寶上前雙手抵住石條,説道:“大哥,你鬆手!”
秋莫離一想,這石條被他推倒,砸下來也真夠受的。忙“啊”地慘叫了一聲,從地上蹦起來衝外面叫道:“阿嬌,救命啊!”
這時從寨門外抬進一乘小轎,轎簾開處,龍海嬌從裏面走出來。
秦寶寶一見龍小姐來了,狠狠地瞪了秋莫離一眼,喊了一聲“龍姐姐!”快步迎了上去。
這邊衞紫衣“哈哈”一笑,棄了石條,將秋莫離讓進大廳。
秋莫離一臉疑惑地問道:“衞兄,寶寶這是怎麼了?”
衞紫衣道:“他不肯原諒你,是另有原因。你可知道,你放的那個風,害得他九死一生,差點兒屍骨無存!”
“啊!”秋莫離大驚失色,道:“寶寶失蹤這幾個月,難道跟我那事有關?”
衞紫衣點點頭。
這時秦寶寶和龍海嬌手拉着手走上廳來,龍海嬌向衞紫衣行了見面之禮,隨後被秦寶寶拉到了後廳。
龍海嬌是秦寶寶結識的唯一一個閨中密友,在太湖水寨,秋莫離的新婚之夜,被他搶了去,二人一夜暢談,卻是心心相印,極為投緣。
秦寶寶這會見了她,就彷彿見到大救星,拉到後廳,將自己眼前最大的麻煩一鼓腦兒,全告訴了龍海嬌。
龍海嬌驚道:“寶寶,你怎麼這麼糊塗?定親之事,是隨便鬧着玩的?”
秦寶寶道:“我當時也不知會有今天這麻煩,龍姐姐,你幫我想想辦法好麼?”
龍海嬌微一沉吟,道:“這事還真麻煩,若現在就告訴衞大哥,你已和別人定了親,他可真的受不了!”
秦寶寶哼了一聲道:“活該!我們倆在一塊兒這麼長時間,他都不跟我提這事,現在讓他急急也好。”
龍海嬌道:“他不跟你提,你又為什麼不説?”
秦寶寶囁嚅道:“我……我又怎麼好……意思……開口!”
龍海嬌搖搖頭,道:“你們倆其實都到了他非你不娶,你非他不嫁的地步,還分什麼誰和誰?還有什麼話不好意思開口?寶寶,我提醒你,像你們這樣不説清楚,蓋着葫蘆搖,以後麻煩事還多着呢!”
秦寶寶羞道:“龍姐姐你別説,我知道了,現在你總得幫我把這事解決呀!”
龍海嬌道:“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事沒人能幫得了你。”
“啊——”秦寶寶登時傻了眼。
龍海嬌道:“只有讓衞大哥與那個東方春雨對了面,你當他們二人説明這事的原委,這樣才不會發生誤會,鬧出亂子來。”
這時就聽前廳裏秋莫離喊道:“寶寶,你快出來。”
秦寶寶一看天色不早,龍小姐一來,竟然忘了救人的事,連忙和龍海嬌來到前廳。
秋莫離劈面問道:“寶寶,你説的這些都是真的?”
秦寶寶知道衞紫衣已將自己的事告訴了他,見他質問,喝道:“你認為我在説謊?”
秋莫離忙道:“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這事太過荒誕,不合情理。”
秦寶寶道:“怎麼不合情理?”
秋莫離道:“你遭人劫殺,事出有因,你遇人相救,知恩識報,同去唐門,這事也無可厚非,可是你們一出唐門,接連遇上的這些事……”他忽地欲言又止,瞪眼看着秦寶寶。
秦寶寶道:“這些事怎麼啦?”
秋莫離一詫,寶寶是怎麼搞的?這麼明顯的破綻他都沒瞧出來?
秦寶寶不耐煩地道:“有什麼話你快説好不好,我還等着有急事要辦。”
秋莫離忙道:“按你所説的那獨孤元龍算無遺策,料敵先機,以至於先你們一步之下埋伏陷阱,害得你們連連受挫。他既然有此等謀略,又為何沒有算到你孤身上子午嶺求救呢?”
言下之意:你根本就不可能活着上子午嶺。
秦寶寶也不相信獨孤元龍有未卜先知之能,他對這事也想不通,當下問道:“那你是怎麼認為的?”。
秋莫離沒説話,他來到桌前,將幾個茶碗排成一排,説道:“這一排茶碗就如比獨孤元龍在你們未出唐門之前就早已安排好的陷阱,然後他再派人領着你們一個一個地往這茶碗上撞……”
秦寶寶脱口道:“你是説咱們中間有奸細?”
秋莫離道:“正是,我看那個東方泰……”
“你胡説!”秦寶寶怒喝道,“東方伯伯對我有舍妻救命之恩,他一家人的底細難道我沒你清楚?這一路上若有破綻我會瞧不出來?我們危險之時,他如何不顧性命地相救,你知道麼?”
一連串地質問,問得秋莫離啞口無言。
龍海嬌在一旁暗自皺眉,她見秦寶寶對自己的夫君説話,就像訓孫子似的,心中忖道:
“寶寶怎的對莫離這麼兇?”
她可不知道秦寶寶這一連串的遭難,全都是因秋莫離而起的。
衞紫衣也覺得寶寶過分了,忙道:“寶寶,那你對這事怎麼解釋?”
秦寶寶將桌上的茶碗橫放一排,説道:“獨孤元龍若是在每條道上都預設陷阱,同時又緊緊地盯着咱們的行程,我們不是仍免不了出事麼?”
秋莫離驚道:“那得要多少人手?”
秦寶寶説道:“他還想調派人手圍攻咱們子午嶺呢!”接着又將昨晚百丈崖上見着的事細説了一遍。
秋莫離愈疑惑不解,自語道:“這事倒真奇了……”
秦寶寶急着去救人,哪有心細想這想,忙道:“好了好了,咱們還是救人要緊,等他們安全上了嶺,再好好計議!”
秋莫離道:“好,我也去!”
衞紫衣道:“秋兄,你是客人,這是咱子午嶺的事,哪能讓你……”
秋莫離一擺手道:“衞兄,你這話可就見外了,再説遇上這事,幹我這行的本就該義不容辭。”
龍海嬌也道:“那獨孤元龍既然這麼厲害,多一個人就多一個幫手,我看還是讓他去吧!”
秦寶寶深情地拉了拉龍海嬌的手,向她表示謝意。
龍海嬌在她耳邊悄聲道:“別忘了,到時候可要看你自己的啦!”
秦寶寶知她是説“毀婚”的事,不由臉一紅,頭又大了起來。
※※※※※※
車馬轔轔,衞紫衣帶着數百個壯漢,駕着兩輛八匹馬的大車,來接東方泰和唐竹一行。
龍海嬌沒有同來,秦寶寶讓她在山上幫着料理安排酒宴,準備接待來客。
龍海嬌知道自己陪着去也派不上用場,若真地遇上強敵,反添累贅,正好子午嶺山寨缺人,暫時當會兒“大當家”,又何樂而不為?
龍海嬌和秋莫離雖是暫別一時,卻還要千叮嚀,萬囑咐,小夫妻倆“嘰嘰咕咕”説了半天悄悄話。
路上,秦寶寶道:“師兄,龍姐姐待你好麼?”
秋莫離道:“那可真叫‘沒得説’!我秋莫離這輩子可算是交了好運,娶了這麼個如花似玉、千嬌百媚、體貼入微、無微不至的好老婆,這真是老天有眼。我這個老婆咱們暫不説她水性本領如何,就説她理財持家,待人接物……”他獻寶似的將龍小姐大誇了一番,簡直將龍小姐説成了完人。
秦寶寶看着秋莫離誇誇其談,眉飛色舞的樣子,好生羨慕,秋莫離變了,變得無憂無慮,彷彿是天底下最快樂的人。
這難道就是結婚的好處。
想到這兒,他不禁臉一紅,偷眼去看衞紫衣。
衞紫衣也正在看他,二人目光一對,秦寶寶急忙避開,一顆心鹿兒似的亂跳,忖道:
“這怎麼辦?待會兒他們見了面,我……我又該怎麼説?”
就聽秋莫離又道:“這次我帶她上京,順便繞道過來看衞兄,也想打探一下寶寶可有下落。沒想到了山下,聽説寶寶已回來,她才給我出了這麼個主意,説:‘寶寶好樂,你這樣只要把他逗樂了,寶寶就會原諒你。’所以我就這麼來了,卻不料寶寶你這麼狠心,要知道那石頭倒下來,可真得把我砸進泥裏去……”
秦寶寶想起他剛才那副狼狽像,不由“咯咯”笑起來。
秋莫離見寶寶笑了,忙道:“寶寶,你肯原諒我了?”
秦寶寶道:“要我原諒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你説!”
“幫我破這案子!”
秋莫離向來都是請寶寶幫着破案,沒想到這次寶寶倒反過來向他救教,當真受寵若驚,忙道:“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秦寶寶“咯咯”笑道:“誰要你去死啦!你要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對得起你的那個老……”婆”字沒説出來,他突然瞥見衞紫衣正看着他手腕上的銀鐲,嚇得頓時不言話了。
為怕衞紫衣問起鐲子的事,她忙道:“師兄,大哥,我到前邊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説完下了馬車,叫人牽過一匹馬,騎到前邊去了。
秦寶寶去後,秋莫離道:“衞兄,你和寶寶的事……準備啥時候辦?”
衞紫衣臉一紅,沒想到秋莫離突然問出這話,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顯得侷促尷尬。
秋莫離老氣橫秋地道:“衞兄,這是咱倆私下裏交談,我若説得過火,你可別見怪。”
衞紫衣笑道:“秋兄這是哪裏話。”
秋莫離道:“咱可是‘過來人’,咱可提醒你,女孩子的心那可真叫比天高,比海深—
—難測啊!像寶寶這樣成天在江湖上東闖西撞,你可得當心啊!”
衞紫衣一詫,道:“當什麼心?”
秋莫離道:“當心他瞧上別人,把你給甩了。”
衞紫衣哪能相信秦寶寶會對自己變心,見秋莫離胡説八道,忙一轉話題,問道:“秋兄,在太湖水幫,你真的沒過三招,就讓那個王福給傷了?”
秋莫離一詫,道:“是啊!你問這個幹嘛?”
衞紫衣道:“我不信天下有這樣的高手。”
秋莫離身為“天下第一名捕”,除了善識真偽明察秋毫外,一身武功也自非同小可,若説有人三招之內能敗他於劍下,那少林武功又何以盛傳百年?
秋莫離道:“我三招被傷,實屬實情,只不過那是王福乘我不備,偷襲所致。”
衞紫衣道:“原來是偷襲的!”
秋莫離道:“雖是偷襲,但此人確實厲害,我自忖;若與他公平對敵,恐怕難敵百招!”
衞紫衣驚道:“這《五嶽劍法》當真這麼厲害?”
秋莫離道:“你若不信,何妨不試一試?”
衞紫衣道:“人家現在正遭罹難,我又如何開得了口?”
秋莫離道:“哎呀!你不能想想辦法?”
衞紫衣一愣。
秋莫離道:“來,我教你!”附在衞紫衣耳邊輕言。
衞紫衣聽完一驚道:“這行嗎?”
秋莫離拍胸脯道:“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衞紫衣笑道:“秋兄,也虧你想得出。”
秋莫離道:“不過話可説回來,若你武功不濟,出了事,咱可不負責任。”
衞紫衣笑道:“就這麼説定了!”
這時秦寶寶撥馬回來,指着遠處一片密林道:“就這片林子!”
秋莫離道:“寶寶,發現有什麼可疑的人麼?”
秦寶寶道:“沒有。”
秋莫離道:“那你先去報個信,我們隨後就到。”
秦寶寶應了一聲,撥馬走了。
進了林子,秦寶寶喊道:“秋燕姐姐,東方伯伯……”
人影一閃,東方秋燕掠出,驚喜道:“寶寶,你回來啦!快快跟我來!”
秦寶寶道:“你們沒事吧!”
東方秋燕道:“沒事。爹爹就是怕你有什麼危險,現在你回來了,咱們可就放心啦!”
説着話,將秦寶寶拉進了林子深處的一座破廟內。
秦寶寶將馬拴在外邊樹上,以便大哥他們找來,然後快步跑進廟裏,喊道:“伯伯,伯伯我回來啦!”
東方泰掠出神殿,滿臉欣喜地看着秦寶寶。
秦寶寶道:“乾爹和道長他們好麼?”
東方泰噓了一聲讓他別出聲,然後指了指殿內。
秦寶寶探頭往裏一看,見乾爹他們三人,正倚着牆熟睡。
他伸了伸舌頭,悄悄退去。
東方泰輕聲問道:“寶寶,你是怎麼擺脱他們的?”
秦寶寶便將百丈崖的經過説了一遍。
東方泰聽得心驚不已,道:“這麼説獨孤元龍就在這附近?”
秦寶寶道:“正是。伯伯,我已請來了救兵……”
正這時忽聽廟外有人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秦寶寶一聽,這不是秋莫離的聲音麼?他喊叫什麼?
又聽衞紫衣的聲音道:“你再喊!我宰了你!”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在搞什麼鬼?
秋莫離不喊了,哀求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孩兒,一家老小就靠這幾個銅板,打算過一年,你若搶了去,讓我一家子怎麼話,”
幾個銅板;一家人能過一年,這位可真夠省的。
衞紫衣喝道:“要錢不要命,要命不要錢,你看着辦吧!”
為幾個銅板就要人命,這大王也算上窮兇極惡。
東方秋燕這時已縱了出去。
秋莫離一看出來個女的,知道是秦寶寶所説的那個東方秋燕,忙跑過去,道:“小姐,大俠,女英雄,救命啊!”
東方泰聽得可疑,忙也出了破廟。卻被秦寶寶拉住,站在一邊靜觀其變。
秦寶寶知道二人如此做戲,必定有事。
東方秋燕最受不了別人獻殷勤,何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遇上這等事,當然不能不管。
縱身上前,她喝道:“大膽劫匪……”
只説了四字,她卻突然住口,呆呆地望着衞紫衣。原是看清衞紫衣劍眉朗目,俊逸飄然,竟是個貌比潘安的美兒郎。
秦寶寶一見東方秋燕那副神態,就知要糟,有人要跟他“搶”大哥了。
這時候秋莫離也正用一種幸災樂禍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説;“我洞房花燭夜,被你搞得好慘,現在也讓你難受難受。”
秦寶寶衝他瞪了一眼,心説:“我才不擔心大哥會被人搶去!”雖是這麼想,卻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偏偏這時衞紫衣卻説了句從未説過的話:“小妞長得好美,不如隨我回去,做個壓寨夫人。”
秦寶寶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衞紫衣竟會當他的面,對別的女子説出這種話。
東方秋燕臉一紅,喝道:“你找死!”抽出劍來,一劍刺去。
秦寶寶心中也跟着喊道:“對,刺死他!”忽地一想:“刺死他?刺死他我怎麼辦?”
衞紫衣心中暗喜,秋莫離這辦法真靈,果然激得對方與自己動手了!
原來秋莫離告訴衞紫衣,只要激得對方動手,無論説什麼話,捅多大漏子,最終都由秋莫離來“補”。
衞紫衣一心想見識這《五嶽劍法》的高明之處。他一向以·自己劍法高超而感自豪,自出道以來,憑一柄“軟銀劍”叱吒江湖,所向披靡,他早已厭倦了別人的崇拜和羨慕,內心深處常有孤獨無對,難求一敗之感,有心想找少林武當兩大掌教比試切磋,可輩分懸殊,又如何開得了口?
現在他居然聽説世間還有更令人歎為觀止的《五嶽劍法》,自是夢寐以求,不顧一切地需求印證。既然有秋莫離拍胸脯打了“包票”,他也就未開先河地頭一遭當秦寶寶的面“調戲”別的姑娘。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東方秋燕這一亮劍,衞紫衣已知不俗,為了逼她展顯身手,他身形一側,左掌翻出切向東方秋燕的腕脈,口中調笑道:“哎唷!你要謀殺親夫啊!”
秦寶寶聽了這話,差點兒跳起來。
秋莫離卻在一旁洋洋自得,衝着秦寶寶擠眉弄眼。
東方泰面沉似水,別人公然調戲他的閨女,他哪能不生氣?只是他極有涵養,忍而不發,似乎堅信自己的閨女必能懲治這輕薄之徒。
東方秋燕大怒,一轉劍柄,劍刃回截,同時劍柄點向衞紫衣咽喉。
衞紫衣識得厲害,急轉身形,雙掌錯落攻上,連環進去。
東方秋燕見這山大王身手不弱,不敢輕敵,展開一套華山劍法,凝神應付。
衞紫衣赤手空拳與東方秋燕過了三十餘合,覺得並不如何吃力,開始有些懷疑《五嶽劍法》言過其實。
東方秋燕見三十招下來,仍未“料理”對方,也有些急了,身法一變,施展“飛雪流星劍”攻來。
衞紫衣見她身輕似燕,劍法迅捷而不失法度,點點寒光,耀眼奪目,知道來真格的了;忙暗自喜道,“這樣才過癮!”展動身形,穿梭於寒光劍影之間,仍是空手對敵。
秋莫離看着一片銀白色的光環,卷繞着一個飄忽不定的身影,暗自替衞紫衣捏一把汗。
萬一衞紫衣有什麼閃失,自己罪過可就大了!
秦寶寶見場中衞紫衣驚險萬分,已知他的用意,暗罵秋莫離使壞,藉機報復自己。
他既知大哥是為了見識《五嶽劍法》才説出那些輕薄言語,心裏稍稍安定。不過衞紫衣妄自託大,不肯抽劍抵敵,自免不了讓秦寶寶心驚肉跳。
又打二十合,東方秋燕劍雖快,卻仍是在間不容髮之際,被衞紫衣游魚般的身形滑開,她氣得杏眼圓睜。
衞紫衣心下駭然,已將輕功小巧身法施至極限,若東方秋燕的劍再快一成,自己恐怕非逼得抽劍不可。
他一向自視極高,對方是一年輕女子,自已若然仗劍與敵,有失顏面。可是戰到現在仍是不分勝負,他不由得暗自歎服——《五嶽劍法》果然不凡。
東方泰在一旁看得聚精會神,忽地喝道:“逆水行舟!”
衞紫衣身法極快,不及剎住身形,竟然直往劍尖撞去。
眼看衞紫衣就要被一劍穿胸,秦寶寶驚得籲出聲來。
“叮!”衞紫衣在千鈞一髮之際,手指一彈東方秋燕的劍脊,借力後縱,這才險險避開。
衞紫衣鬥得興起,“哈哈”一笑,道:“妄自託大,罪過罪過!來來來,咱們再會一程!”
縱起身形,直撲而上,同時伸手在腰間一摸,寒光一閃,已抽出一柄薄如柳葉的軟劍。
東方秋燕一看衞紫衣手裏軟劍,驚呼道,“你就是金童閻羅衞紫衣?”插劍入鞘,竟不打了。
東方泰“哈哈”笑道:“‘江湖第一名劍’果然名不虛傳!”説完大步迎上。
衞紫衣見自己被人瞧破,這“架”沒法打了,暗道:“可惜!”忙歸劍入鞘,上前施禮道:“參見東方前輩。”
衞紫衣因此人於秦寶寶有救命大恩,是以大禮相見,東方泰連忙伸雙手相攙,笑道:“閣下如此大禮,叫老夫如何消受,請快起來!”
這時東方秋燕欣喜萬分地來到秦寶寶面前,説道:“寶寶,你真行!”
秦寶寶冷冷地道:“你走開!”一肚子醋勁。
東方秋燕拉住他的手道:“寶寶,你怎麼啦?”
秦寶寶剛想擺脱,忽地覺得手臂一麻,緊接着“檀中”、“俞氣”兩大穴竟被東方秋燕封住。
秋莫離見衞紫衣同東方泰已見了禮,心説,自己也得上前表示表示,別到時候雙方一解釋,全是自己的“餿主意”。
想到這兒,也連忙上前,衝東方泰一揖到地。
誰知他剛彎下腰,就聽衞紫衣驚呼一聲,隨後自己的“背宮”大穴一陣劇痛傳來……”
※※※※※※
東方泰面顯陰沉,目露兇光,緩緩地追向秋莫離。
秋莫離莫明其妙,看衞紫衣呆立在邊上,搖搖欲墜,再看秦寶寶卻苦着臉兒一言不發,心説:“這是怎麼搞的?”
他見東方泰臉色不善,忙連連擺手,道:“東方前輩,你別搞錯吧!他是衞紫衣,我是秋……”
“秋莫離!”東方泰代他説了。
秋莫離一愣,笑道,“啊——你認識我?”
話音剛落,就聽“啪”的一聲,東方泰一掌抽在他臉上,將他打出一丈開外。
秋莫離被這一記耳光打得眼冒金星,頭暈腦脹,他大喝一聲,欲“鯉魚打挺”站起來,卻發現全身已軟弱無力。
東方奉衝上前去,一把揪起他來,咬牙道:“我怎麼能不認識你?朝庭三品都頭,少林悟心掌門的大弟子,龍在天的乘龍快婿,明察秋毫的天下第一名捕。”
他説一句,打秋莫離一個耳光,五句話下來,將秋莫離打得面目全非。
再看秋莫離早已失去昔日神采,在東方泰手中,像個吊死鬼一般,兩個腮幫子腫得饅頭大小,嘴角流出的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兩個眼珠突兀而出,像鋼球一般,緊盯着秦寶寶。
東方秋燕這時候拉着秦寶寶的手,有意亮出秦寶寶手上的銀鐲子,笑道:“嫂子,你可真行!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這兩個傢伙給騙來了。這回你替咱們家立了大功,哥哥不知該有多高興。你真是我的好嫂子!”
秋莫離聽了這話,一陣亂動,嘴裏“咕嚕”了半天,沒説出話,卻吐出滿口碎牙。
他知道這張嘴暫時恐怕是説不出話來,已經麻木失去了知覺。
他轉頭去看衞紫衣。
衞紫衣此時已倒在地上,他沒有説話,一雙亮澈的眼睛緊盯着秦寶寶,似乎在等他説什麼?
秦寶寶站在那兒,什麼話也沒説,而是痴痴地望着東方泰。
東方泰“哈哈”一笑,上前拍拍秦寶寶的肩頭,道:“寶寶,這次你辛苦啦!”
隨後衝東方秋燕道:“把他們帶到裏邊去!”
東方秋燕上前,一手一個,將二人拎起,進了破廟。
東方泰臉色突變,衝着秦寶寶連連冷笑,隨後解開了秦寶寶受制的“啞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話要問,你問吧!”
秦寶寶木訥地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
東方泰咬牙道:“因為王福是我唯一的兒子!”
秦寶寶聽完頓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東方泰見他真的暈過去,這才點了他的“昏睡穴”自語道:“不讓你受盡折磨,豈能消我心頭之恨?”
衞紫衣和秋莫離被東方秋燕拎進破廟內的神殿,看見清風道長和老爺子正倚着牆角,望着殿堂上殘缺不全的神像發呆。
一見他們倆人被拎進來,二人發出了一陣長長的嘆息。
他們四人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腕人物,這種名人聚會倒也別開生面。
唐竹無望地説道:“你們倆也來了!”這叫先入為主,雖然同是淪落人,但還得主次分明。唐竹先打招呼,算是盡了“地主之誼。”
衞紫衣道:“二位前輩,寶寶這是怎麼回事?”
唐竹嘆道:“寶寶這回算是給東方泰徹徹底底地騙了!”
衞紫衣忽地瞥見坐在不遠處看着他們的東方春雨手腕上也戴了個與寶寶同樣的銀鐲,便問道:“那這鐲子……”
唐竹道:“這事一言難盡,好在咱們有的是時間,大夥兒能聚在一起也不容易,以後咱們慢慢聊。”
他倒挺想得開,落地為安,看樣子是不打算“重新做人。”
東方春雨走過來,取下那枚銀鐲,笑道:“這鐲子十兩銀子一對,街面上到處有的買,你想要就送給你吧!”將銀鐲往衞紫衣身上一扔,轉身回去。
衞紫衣哪曾受過這等怨氣,冷喝道:“朋友如何稱呼?”
東方春雨道:“我們這兒的人都姓東方,以劍派為名,某家東方太極。”
衞紫衣道:“這個名字我記下,日後定找你請教!”
東方太極不屑地道:“你想必就是那個‘天下第一名劍’金童閻羅衞紫衣了?”
衞紫衣道:“正是。”
東方太極道:“閣下大言不慚,號稱‘天下第一名劍’,今天長見識了吧?”
衞紫衣喝道:“狗膽鼠輩,暗箭傷人,有種的就放我禁制,公平一點戰!”
東方太極“哈哈”狂笑,道:“上者鬥智,下者鬥力,你們這些草包莽夫,只知爭強鬥狠,大砍大殺,以致於武林中俱都是些低能弱智之輩,為滿足私慾,作奸犯科,不擇手段。
江湖上天天都有燒殺血腥,姦淫劫奪的事情發生。今天我們就是要除去你們這些渣子,再造一個完美無邪江湖。”
衞紫衣被他連珠炮似的一通訓斥,竟弄得張口結舌。一時沒明白怎麼回事?
秋莫離雖然嘴腫得説不出話,心裏卻明白透徹:此人所言句句在理,與自己平生所求不謀而合,只是用詞過於偏激。不過他們若是善惡分明的正義之士,又怎會將我打成這個樣子?
清風道長忍不住衝衞紫衣道:“衞大當家別理他,這人腦子有毛病。”
東方太極並不生氣,衝清風微微一笑,道:“我在你面前將你這老猴兒玩弄於股掌之間。
大智若愚的道理你懂麼?”
清風道長頓時啞口無言,索性閉上眼不理他。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怪不得清風道長與唐老爺子有如此“雅量”,原是早受夠了怨氣。
衞紫衣想通了,這會在別人手裏,爭強鬥狠,無濟於事,反而招惹辱沒,乾脆向老前輩們學習——只要不開口,神仙難下手,看你奈我何?
東方太極見清風不理他,又轉向衞紫衣,道:“你怎麼樣?還有什麼不服氣的?”
衞紫衣連忙搖搖頭,示意:“不敢再説了!
東方太極得意地一笑,又衝秋莫離道:“你呢?”
秋莫離想就自己的“慘狀”駁斥他幾句,嘴已動了半天,只聽到“咕嚕,咕嚕”聲,卻不知説些什麼?
東方太極討了個沒趣,轉身回去。
此時。東方泰拎着昏迷過去的秦寶寶走了進來。
衞紫衣見來了個“腦子好使”的,忙喝道:“東方泰,你把寶寶怎麼樣了?”
東方泰“嘿嘿”一笑,道:“衞少俠,你儘管放心,我決不會傷他一根毫毛。”
衞紫衣道:“你打算把我們怎樣?”
東方泰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等我們到了清靜的地方,再細細詳談!”
這時就聽廟外人聲鼎沸,金龍社的數百弟子鼓譟着走來。
東方泰道;“我不想難為你們,希望你們也別難為我!”
説完他將衞紫衣拎了出去。
金龍社的弟子一見當家的被擒受制,登時呼喝一聲,四下散開,將破廟團團圍住。
東方泰微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你的這些手下倒也訓練有素。”
衞紫衣道:“既然閣下沒有惡意,為何不敢與咱們開誠佈公地坐下來談,而要施這等詭計?”
東方泰道:“我現在沒功夫和你説這些,你是想讓他們一個個都活着回去,還是想讓他們在這兒成為孤魂野鬼?”
衞紫衣冷哼道:“這件事你不該來問我?”
“那問誰?”
“問他們!”
東方泰“哈哈”大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隨後大喝一聲,“殺!”
林子中人影掠動,竄出八個人,有男有女,人手一劍。
金龍社十餘名弟子迎了上去,卻見一道劍光閃過,十餘個弟子全都倒地斃命。
衞紫衣大駭,仔細一瞧,每人的咽喉部位,都有一道血槽。
金龍社弟子登時呼喝起來,一個小頭目喊道:“兄弟們,咱們跟他拼了!”揮刀衝上前來。
衞紫衣連忙喝道:“住手!”
東方泰將手一擺,八個弟子仗劍分列兩廂。
那小頭目呆呆地看着衞紫衣。
衞紫衣道:“你等全都回去,將這裏的事告訴秋夫人,等五位領主和大執法回山後再做打算。”
小頭目急道:“那當家的你……”
“嗯?”衞紫衣臉一沉,不怒自威。
小頭目不敢不遵,一揮手道:“走,回去!”
東方泰道:“把車馬留下。”
眾弟子一個個怒目橫視。
衞紫衣道:“照他説的辦!”
眾弟子無奈,只得棄了車馬,迴轉子午嶺山寨。
東方泰微微一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衞少俠,我很賞識你的為人!”
衞紫衣冷笑道,“有得閣下賞識,衞某不勝榮幸!”
東方泰不再理他,轉向手下的弟子道:“咱們走!”
衞紫衣、秋莫離、唐竹、清風道長四人被人像扔草包似的扔在大車的車篷裏,隨後,車簾放下,車輪啓動。
衞紫衣喊道:“東方泰,東方泰!”
車簾一掀,東方太極探頭進來,道:“你嚷什麼?”
衞紫衣一看到他就頭疼,但他還是不能不説:“寶寶呢,他為什麼不跟咱們在一塊兒?”
東方太極道;“他受特殊照顧,獨坐一輛車。”又眼一瞪,道:“你要再嚷,我割了你的舌頭!”
唐竹道:“衞少俠,你別費心了,他們是不會讓寶寶見咱們的。”
東方太極微微一笑,放下車簾。
衞紫衣詫道:“為什麼?”
唐竹道;“你相信寶寶這是幫着別人害我們麼?”
衞紫衣道:“我不相信。”
唐竹道:“你在剛被制的時候,又怎麼想的?”
衞紫衣想起先前廟門前,東方秋燕拉着寶寶的手,所説的那一段話,自己當時確實想找寶寶討個説法。
唐竹又道:“當時你肯定要問寶寶為什麼要這樣做。”
衞紫衣當時沒問,可他的眼神卻已表達了他的意思,可謂無聲勝有聲。
唐竹道;“我敢肯定當時東方泰不會給寶寶解釋的機會。”
當時秦寶寶確實沒有解釋,難道他被點了“啞穴”?
衞紫衣道:“東方泰為什麼要這麼做?”
唐竹道:“因為他恨寶寶,恨之入骨。”
衞紫衣脱口道:“他怎麼會恨寶寶?”
唐竹看了看秋莫離,道:“因為那個在江南太湖水寨內被你們正法的王福,是他的兒子!”
“啊!”衞紫衣驚呼一聲。
秋莫離叫苦不迭,這下完了,怪不得自己與他們“待遇”不同,原來東方泰這是在為兒子報仇。
他嘴唇嚅動着,眾人只聽見“晤唔……”的聲音,卻不知説些什麼?
衞紫衣道:“他既然這麼恨寶寶,為何又要救他?那個在摩雲嶺劫殺寶寶的人又是誰?”
秋莫離連連點頭,這正是他要問的,寶寶在東方泰的心目中,應該是殺他兒子的元兇惡首,可現在的“待遇”似乎比自己“優惠”多了。
他並不是妒嫉,而是認為不可理解。
唐竹道:“這正是東方泰的高明之處,摩雲嶺劫殺寶寶,是他整個復仇計劃的第一步!”
衞紫衣現在明白了,東方泰先設計陷害秦寶寶,再將他救活,什麼“舍惠活命”,“不惜一切”全都是為了騙取寶寶的信任和感激。
唐竹接着又將寶寶如何為了報恩,答應東方春雨親事的事告訴了衞紫衣。
衞紫衣心下駭然,能將寶寶騙到如此地步,東方泰心機之深可想而知。
唐竹又道:“東方泰取得了寶寶足夠的信任,就利用他與咱們的關係,將咱們一網打盡。”
這時候秋莫離又支吾起來。
衞紫衣道:“你們一路上出了這麼多可疑之處,寶寶難道會看不出破綻?”
秋莫離“唔唔……”連連點頭。
唐竹道:“信任和情感會使人失去精明,正如你我,不也是因為相信寶寶,才落到這般地步的嗎?”
他一想起過漢江後,自己和道長曾一度懷疑過寶寶,心中就有些內疚,可當時的情景遭遇,誰又能不起疑?
他後悔萬分,若當時能與寶寶挑開了談談,或許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成為東方泰的階下囚。
不過他認為這樣也並非不值,至少他已見到了害了兄長一生的兇手。只是大仇能否得報,還須從長計議。
秋莫離懊悔不已,子午嶺上聽寶寶説完經過,他就曾懷疑東方泰,只恨當時太過相信寶寶,以致於不曾堅持己見。
這真是一報還一報,自己無心害了寶寶,寶寶又無心將自己拉下了“水”。
唐竹嘆了口氣,道:“現在咱們已被東方泰一網打盡,看樣子他是要為子報仇,對寶寶下手了!”
“他敢?”衞紫衣厲喝道。
可他為什麼不敢?東方泰到了這種時候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衞紫衣想到這些,心中發慌,他突然大喝道:“不,我要見寶寶,我要告訴她,我不怪她,我不能沒有她,我要陪她一塊兒死……”
他一喝,車簾掀起處,東方太極探身進來,什麼話也沒説,一指點了他的“啞穴”,放下車簾。
衞紫衣氣得雙目赤紅。
唐竹道:“衞少俠,你稍安勿躁,現在東方泰還不會要寶寶的命。”
衞紫衣精神一振,似乎聞聽有生以來最大的喜訊,衝着唐竹直比劃,意思是:你快説,你快説,為什麼?
唐竹道:“他不是答應過你,不傷她一根毫毛麼?”
衞紫衣一聽頓時泄了氣,怎麼能寄希望於東方泰的承諾?
唐竹又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東方泰,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東方泰這個人決不是你們所想象的那樣窮兇極惡,言行反覆鼠輩小人!”
衞紫衣和秋莫離全愣了,唐老爺子這話從何説起?
唐竹道:“此人雄才偉略,算無失策,確實是個罕世奇才!只是他誤入歧途,殫精竭慮地要再造一個新江湖,以致於物極必反,幹出這些事來。”
清風道長開口説道:“這傢伙一定受過什麼刺激,以致於變了心態,竟有這等荒唐的想法,偏還有那麼多弟子對他崇拜不已,誓死與共,真是一幫瘋子!”
衞紫衣和秋莫離似懂非懂,他們想起在廟裏東方太極説的那番話,真是大幹世界,無奇不有,竟還有人想改造武林和江湖的格局?
這真是件新鮮事,二人大長見識!
清風又道:“他的事咱們不提,一提他,貧道腦袋就疼。待會兒,他定會找咱們談心,你們倆可得小心,莫不要被他言語盅惑了去。”
衞紫衣心忖道長也太過謹慎,衞某豈是三歲孩童,那麼容易被騙?
秋莫離的心打鼓似的跳,他先前聽了東方太極的話,差點兒便引以為知已,他們所要再造的那種江湖,沒有血腥,沒有仇殺,沒有罪惡……真是自己夢寐以求而不得的,道長這話只怕是衝自己而言的。
清風又道:“説到寶寶這事,我倒有個想法,那老瘋子不傷寶寶分毫,只怕比殺了他更殘忍。”
他稱東方泰為“老瘋子”,可想而知對其之恨,已到痛心疾首的地步。
唐竹道:“道兄所言,我有同感。寶寶於他有殺子絕後之恨,他這是要讓寶寶受盡折磨而死!”
清風道長嘆道:“寶寶這孩子天真無邪,活潑可愛,又從未吃過虧,這下栽了大跟頭,正是需要安慰的時候,可恨這老瘋子,竟惡毒若斯,這樣折磨一個孩子,真是喪盡天良!”
衞紫衣身心巨震,大呼道:“寶寶,你要想開些,我們決不怪你!”
他“啞穴”受制這些話連身邊的人都聽不到,更何況前面那輛車上的秦寶寶?
唐竹哀嘆一聲,道:“這回就看寶寶能否想得開,度過此劫了!”
馬車顛簸搖晃,似是在山道上行走,眾人暗自嘀咕,東方泰這是打算去什麼地方?”
就聽有人説道:“師父,好像後面有尾巴。”
衞紫衣知道那一定是自己金龍社的人。
東方泰的聲音道:“他們投鼠忌器,奈何不了咱們。”
那人又道:“可他們總跟在後面,我瞧着噁心。”
東方泰笑道:“前呼後擁,這不是好事麼?”
那人道:“有什麼好的?這樣容易暴露,一點心機也沒有,分明是些蠢貨弱智人。咱們可不稀罕這樣的人前呼後擁。”
東方泰道:“好吧,那你就去開導開導他們,讓他們換些有能力的人來。”
衞紫衣心説:“東方泰這幫人他媽的全都吃錯藥了?説話怎麼總覺得聽着新鮮?”
那人應聲去了。
東方泰又道:“太極,該給他們吃藥了!”衞紫衣一驚:給我們吃什麼藥?
車簾一挑,東方太極探身進來,掏出個藥瓶,倒出四粒藥丸,每人一粒。
唐竹和清風拿過,毫不猶豫地吃了,隨後閉目睡去。
衞紫衣和秋莫離拿藥在手,卻誰也沒吃,只是看着東方太極。
東方太極解開了他的“啞穴”,道:“你還嚷麼?”
衞紫衣馴服地搖搖頭。
東方太極道:“你想跟我説什麼?”
衞紫衣道:“我想知道這藥吃下去,會不會跟你一樣?”
秋莫離聽了這話,嘴裏發出“唔唔”的聲音,連連點頭,他不是有話要説,而是在笑,不過他那張面目猙獰的臉,誰也看不出其表情是笑還是哭。
東方太極卻沒聽出他話中有音,一撇嘴道:“你要想跟我一樣,至少得跟師父再學五年。
哼,異想天開,這藥是保命的,你別做夢了!”
衞紫衣將藥丸往旁一扔,別過頭去,不再理他,心説:“寶寶既然凶多吉少,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東方太極對他這一舉動,卻是欣喜不已,説道:“哎啊!怪不得師父對你頗為賞識,你果然不俗。”
衞紫衣莫明其妙,心説:“他這話我怎麼聽不明白?”
東方太極又道:“不過要成為我這樣的人才並不是吃一粒藥便可的。你既有此心,那就好辦了!來來,咱們不妨好好談談。”説完他下了馬,鑽進車篷。
衞紫衣嚇得忙撿起那藥丸,塞進嘴裏,學着老前輩的樣,閉目睡覺。
東方太極討個沒趣,正想出去,卻見秋莫離衝着他“唔唔”地直比劃。
原來秋莫離嘴唇麻木,不聽使喚,藥丸塞進去,卻咽不下去,他這是讓東方太極給幫幫忙。
東方太極揚手給了他一嘴巴,藥丸在嘴裏一跳,蹦進了喉嚨,秋莫離這才嚥下去。見東方太極又要再打,忙衝他點頭示意:行了,行了,不用幫忙了!
東方太極見他態度極“虔誠”,睜着一雙眼睛上下直打量他。
秋莫高一慌,心説:“幹嘛?別人不理你,你又找上我了?”嚇得忙將眼一閉,就地躺倒。
東方太極見這些人見了自己,就像見了鬼一樣地怕,不禁發出一聲慨嘆:“唉,世人魯鈍,知己難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