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怪二孃不通人情,她也是氣急了才要我們這些晚輩學規矩,希望同樣的事有一無二,我們平平安安不再讓長輩操心。」井向天不説二夫入是藉題發揮、掃人顏面,委婉的解釋不傷和氣。
「我能怪誰?怪只怪自己能力不足,連個臭丫頭也護不了,若是有一天讓我養豐了羽翼……」看誰還能動他的人。
井向雲話到一半沒了下文,可言下之意已不言而喻,幼虎的撩牙在長大後終會變得鋭利無比,稱霸百獸。
聽了他未竟之語,井向天眸子微微的閃了一下。「快吃吧,別餓着了,等養足精神,明天咱們再向馬主人討回公道。」
陸清雅心一跳,記得上一世後來查出馬主其實就是闖了禍跑走的胡一虎,他後來被井府的人打斷雙腿,丟棄在亂葬崗自生自滅。
她暗付着,心想該怎麼化解兩家的仇恨,前世胡一虎死了沒她並不清楚,但是胡母為了此事之後在井府門口懸樑上吊,並在門上寫下血咒,發誓世世代代化為厲鬼,要井府老少永無寧日……
無論如何,她不希望這件事再度重演,既然己知慘案會發生,她就要盡全力阻止,使其和平落幕。
「清雅小姐,你的茶。」
流水無情,落花匆匆,風兒帶來秋的信息,枯黃了葉片滿地落花,垂穗的金黃田稈隨風搖曳,揚起一片黃澄澄的波浪。
轉眼間,幾個寒暑隨四季的變化悄悄溜走,原本嘈鬧的井府更加不平靜,短短的六年發生不少事,令人不勝秋呼。
先是老太爺夜裏受寒,久咳不愈漸成宿疾,拖了兩年在去年嚴冬一病不起,趕不上開春就闔了眼,新漆的牌位供奉在老祠堂裏。
同一年,陸家老爺終於被揮霍成性的大房妻女給氣死了,等不及小女兒陸清雅孝順他,只有他下葬的棺木和所需費用全由她一手支付,沒花到井府半毛錢。
不過説一點關係也沒有,倒又有些不近人情,畢竟陸清雅這些年來得手的銀兩和值錢物品大多來自井向雲的貢獻,而她也拿得理直氣壯,毫無愧色。
墓子有付出才有獲得的道理,她並不是全無長進,至少她算盤打得精,無人能出其右,井府一些見不得光的私帳由她打理着,倒也一目瞭然,條條分明。
説句中肯的話,只要和銀子有關的事找她準沒錯,想有錢精的功力來幫忙,舍她其誰。
「冬梅,什麼時辰了?」陸清雅素白纖腕輕輕一抬,瑩潤有澤,早不復年幼的細瘦枯黃。
r小姐,申時剛過近酉時。」模樣嬌俏的丫囊冬梅答道,她年約十五、六歲,有一雙愛笑的眸子。
「原來已近黃昏了,難怪天色有些暗,坐了一天都腰痠背疼了。」撥了撥算盤珠子,陸清雅姿態秀麗地握筆沾墨,潤了潤筆才寫下翻開頁數的最後一行。
「是該休息了,小姐,要是你累壞了身子,奴婢擔當不起。」只要事關小姐,井二爺的脾氣便蠻橫得很,總不問緣由先論罪,誰沒做好分內事誰遭殃。
左側端了一碗蓮子湯出聲、穿着鵝黃色衣裙的丫鬟叫夏螢,今年十七歲,臉型偏長額上有個美人尖,性情清冷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從不打馬虎眼。
「你家二爺又交代了什麼?瞧你這般嚴肅,我都要提心吊膽了,擔心你準備了熊掌或狠腦,要對我強行灌食。」她只是天生蒲柳身姿,並非弱不禁風,風一吹就倒。
「小姐,你上回連咳三夜,吃了十幾帖藥都未見好轉,二爺只是關心你的身子,不希望你病倒了。」夏螢坦白道,她性冷卻實在,是陸清雅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哼!假好心。他要真為我着想,就不會丟下一堆麻煩事要我處理,也不想想我才幾歲,花一般的年華,人家是在園子裏撲撲蝶、賞賞花,閒時繡兩朵並蒂蓮,可我呢?連朵花也沒瞧見,整日埋首在帳簿裏。」説來井向雲是物盡其用呀,連她都利用個徹底。
早幾年,鶯聲果然生出別的心思,一心要攀高枝,冷眼旁觀的她也不加以阻攔,反正各人有各人的際遇,她攔了也只是多生怨慰。
誰知陰錯陽差,她當初設計的是醉酒的井二少,哪知過了一夜醒來,身邊竟是兩眼迷濛的井大少,眼看兩人光着身子躺在一塊,八成生米不熟也煮熟了。
後來大夫人做主讓大少爺收她為妾室,給了個不丟人的名分,雖然搞錯了對象,鶯聲卻也如願以償,當上井府的鶯姨娘。
只是她猶如「背主」的行為,令原先選她要給兒子暖牀的二夫人相當不快,也不知是不是暗中動了手腳,她為妾三年竟肚皮毫無動靜,始終未曾隆起。
見她嫁得如意,燕語也動了邪念,可惜她運氣差了點,下在酒裏的春藥被一名卑下的護院給喝了,當晚成就好事,竟就有了身孕。
她哭着説不要嫁,要打掉腹中胎兒,可井向雲的一句話卻令她不得不嫁—她是買斷終身的家埠,若是不嫁人就等着被賣入青樓為妓,因為井府不養敢算計主子的奴才。
最後,她只好哭哭啼啼地跟着那名護院回老家,不過日子過得不是很好,夫妻倆常為錢事爭吵,好幾回她都偷跑回來想求井府收留,但守門的小廝已得到吩咐,見她一來就轟了回去,不許她再跨入井府半步。
「小姐這麼説是冤枉人了吧?你不是愛數銀子,二爺投其所好讓你管錢,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冬梅不解的問,每回小姐一瞧見白花花的銀子,那臉上發着光的表情,美得教人捨不得移開眼呢。自從老太爺過世以後,府裏的兩位少爺就改了稱謂,大少爺井向天是井
大爺,二少爺井向雲成了井二爺,老爺夫人們的稱呼不變,但家中大權逐漸落到大房夫人手中,二房的權力日漸薄弱。
由於老太爺死時並未分產,所以大房嫡子佔了優勢,當家主母無二話是大夫人,因為她是元配,理所當然佔大位,這也是井老爺默許的。雖然二夫人大哭大鬧地吵過,想要丈夫改變初衷,從大夫人手中奪取權力,可是她進門晚是事實,名不正言不順地理虧,即使井
老爺有心想祖護也使不上勁。
但不過為了公平起見,井老爺只好讓她掌管採買府中物品,算是個庫房,不用知會大夫人便可向帳房支錢,只需再繳回購買名單和確切金額即可,其中可撈多少差額,那算她的本事,這才平息了一場糾紛。
「悴!聽聽,她數落起小姐我了!二爺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沒心肝的丫頭一面倒,説起他的好話了。」她真是白疼了這丫頭,胳臂肘盡往外彎。
「人家説的是實話,不然小姐問問夏螢姊姊,二爺哪一回出遠門回來不是給你捎金帶玉的,你牀底下那兩隻鐵盒都裝滿,該改換銅櫃了。」大一點才裝得多嘛。
陸清雅眼皮一抽,似笑非笑地想着該把自己省吃儉用的私房錢換個地方藏,看來是太醒目了,連貼身的丫囊都曉得她藏在哪。
「冬梅,我要是少了一根簪子、掉了一塊銀錠,唯你是問。」
「啊?為什麼是我?我又沒拿。」冬梅苦着一張臉,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誰教你戳破我的秘密,我沒殺人滅口你就該偷笑了。」陸清雅不由得失笑,這丫頭真是不禁嚇。
以前的鶯聲,燕語就機靈多了,她起了個頭她們就開竅,不需她吩咐便自個做事去,完全不用她多費心。
只是笨一點也有笨的好處,至少不會想太多,好高臀遠、自作聰明,見自己稍有姿色就妄想往上爬,擺脱低人一等的身分。
現在的夏螢和冬梅是她自個挑的,人老實、守本分,家裏已沒人了,也不會胡思亂想打主子的主意,為人實在到近乎愚忠,主子説的話從不打折扣,奉若圭泉。「小姐,你欺負人……」冬梅跺着腳,一臉無奈又氣惱。
「就欺負你,怎樣?你敢反咬小姐我一口嗎?」她呀,學得最精的也是仗勢欺人,近墨者黑的被某人帶壞了。陸清雅在心中暗笑的想。
「我……嗯,不敢。」冬梅背過身,孩子氣地扭着絲帕。「她不敢,我敢!我看看咬哪裏好?是細嫩的頸子呢?還是嫩得足以滴出水的瑩潤粉頰?泳肌雪膚的藕臂也不錯,嚐起來的味道……嗯,比蜜還甜。」
一道男聲加入,邊説邊動作起來。
「哎晴!還真咬我?你是禽獸嗎?牙口利得我都疼了。」可惡!準又在她身上留下讓人取笑的齒痕了。
醇厚的大笑聲振動胸膛,神色俊朗的偉岸男子揮了揮手,要丫囊們退下。「我想你了,小雅。」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是真的想她了。
「去去去!少説違心話,你這一趟出門才七日,哪來的牽牽掛掛?人不回來沒關係,銀子要先送到我面前。」陸清雅嫌惡地推開壓在肩上的黑色頭顱,沒有好臉色的説。
「你就一點都不想我?口是心非可是會遭雷劈的,你要想清楚再回答。」勾着迷人的微笑,一身靛藍衣衫的井向雲黑眸定定的凝視着她。
「我……」她一句「不想」説不出口,眼眸一轉流露出些許嬌態。「這回帶了什麼給我,禮輕情意重就不必了,我要實質的稿賞。」
他笑了笑,抓起她一絡髮絲在鼻下嗅聞,「剛才聽見有人説連朵花也沒瞧見,我就吃虧點,折朵鮮花贈佳人,免得耳朵發癢,讓人在背後埋怨我虧待她,連點附庸風雅的小玩意也拿不出手。」
「花免了,我個人偏好現銀,折現更能彰顯你的誠意,你曉得我從以前到今兒個都是俗人,做不了文人雅士。」她自稱市儈,渾身銅臭,老是説世上最令人動心的東西是白銀。
當然,燦亮得教人寧願瞎眼的黃金更好。
「等你看了這朵花再説,我想『愛不釋手』,會是你這個見錢眼開守財奴對待它的方式。」他笑着輕擰她鼻頭,眼中有濃得化不開的寵溺。
自從她當年在馬蹄下救了他一命,還因此落下病灶後,他對她的心態便由一開始的對待驟然轉變,真正認真地看待這身高不及他肩頭的小東西。
也許是兩人都由鬼門關前撿了條命回來,因此對彼此的看重更勝於他人,後來更幾乎無所不談,毫無隱藏。
不過隨着小丫頭的日漸成長,原本瘦弱的身板在一番嬌養下也有了少女柔和的體態,雖然沒養出一頭小白豬,卻也秋纖合度,臉蛋水嫩得彷彿初綻的月季花,白裏透紅、吹彈可破,散發着珍珠般的潤澤。
冷豔全欺雪,餘香乍入衣,春風且莫定,吹向玉階飛。
誰料想得到,昔日不起眼的小女娃在精心照料下,竟也會像花一樣的綻放,柳眉杏眼,嫣紅小口芙蓉面,瑤鼻如玉動人心,輕輕一睞便小有風情,偶爾帶着慧黯的俏皮神情更教人久久移不開視線。
往昔讓人嫌惡的小媳婦如今己有當禍水的本事,只要她願意,相信必有不少公子哥兒拜倒她的石榴裙下。
當然,和她相處最久的井向雲早對她產生異樣情慷,他看着她一天天更脱俗,蜕變得千嬌百媚,心頭的悸動也有如潺潺流水,愛意淚淚地流向她,綿延不絕。
杏陣微睜,她露出一絲好奇的表情。「不許吊我胃口,快拿出來獻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