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埡鎮連着龍埡渡口,又是個魚市場,十分熱鬧,住有上千户人家,衞海幫總舵遷至此地後,人相增加,漁業興旺。
原先這裏有個大漁霸馮祿馮五爺,手下有兩名高手,一叫侯鈺,人稱陰陽臉,因其一邊臉上有個大胎記而得名,為人兇狠,喜怒無常。
一人叫孔志,外號鎮山虎,力大無窮,殘暴乖戾,衞中柱親率四大巡主,於夜間登岸,殺了馮祿,逐走了侯孔二兇,得以在此立足,重振聲威。
這天上午,衞中柱在總舵大宴羣雄。
總舵佔了馮五爺的住宅,共有三進大院,後面還帶個小花園。
宴席就設在第三進院內。
衞中柱父女、四大巡主分兩桌陪同客人。
衞中柱、魏金龍、朱喜奎、陳大寶陪同宇文浩、鍾震坤夫婦、諸葛鼎、司馬俊、峨眉二女。衞荻、衞青萍、張志海陪肖勁秋、鍾瑩瑩、温金寶、邊小龍、齊隆、張合。
衞中柱原想請肖勁秋和他一桌,但引客人席時,肖勁秋卻到了另—桌,接着温、邊、齊、張就跟着他,而司馬俊、峨眉二女則到自己一桌,也就不好再説什麼。
他已注意到,司馬俊和峨眉二女並不搭理肖勁秋,更不理睬笑狐—幹人。
司馬俊出身名門,師傅屠龍秀士名滿天下,眼高於頂,徒弟看不起邊小龍等人也並不奇怪,但不管是誰,都是來衞海幫助拳的,他不能慢待。
此刻,酒已斟滿,他舉杯起立,朗聲道:
“今日衞海幫得以接待宇文前輩、鍾大俠伉儷、司馬少俠、肖少俠及各位貴客,全幫上下無不感到萬分榮幸。現衞海幫面臨生死存亡之際,蒙各位仗義援手、拔刀相助,在下及全幫弟兄無不感恩德!在此,聊借水酒一杯,以表敬意!”説完仰頭幹了酒,亮出杯底。
眾人也滿飲一杯,彼此亮杯,只有幾個女的滴酒不沾。
宇文浩忽然端起酒杯、拿起碗筷,道:“對不住,幫主,老秀才要找酒朋友賽酒去了!”
衞中柱不解何意,忙問:“前輩要找誰?”
諸葛鼎笑道:“衞幫主莫管,宇文兄要找肖少俠比酒,他二人酒量大得驚人。”
此刻,宇文浩笑嘻嘻來到了肖勁秋一桌,他們人本來少,大家讓了個座位給他。
趁這當兒,司馬俊忙叫鍾瑩瑩:“瑩妹,快過來讓宇文前輩!”
鍾瑩瑩和青萍一見如故,便手拉手坐了一桌,她想離肖勁秋近些,聽他説説話,好對他有個瞭解。
她總覺得他與一般人不同,行事也有些奇特,讓人猜摸不透,是以對他有很強的好奇心,想看看他到底是怎樣—個人。
司馬俊當着這許多人的面叫她過去,這使她感到尷尬,心裏十分生氣,便答道:“我在這裏很好,謝謝司馬少俠!”
肖勁秋注意到她並未稱他“兄”,而且不願過去,這使他心花怒放。
字文浩一坐下,便道:“笑狐,由你監酒,老秀才今日要與你小老弟大戰三百合!”
笑狐笑嘻嘻道:“是是,老前輩,由晚輩監酒。只不過老前輩要是不行了,晚輩是不是請肖老弟讓着些兒,不要逼得太狠。”
“胡説八道!我老秀才何時輸過了?”
“是是,沒有輸過,不過肖老弟的酒量卻非同小可,老前輩要是萬一……”
“沒有什麼萬一,少嚕嗦,先看我幹十杯!”
宇文浩説完,一口喝乾杯中酒,笑狐立即斟滿,二人喝一杯斟一杯,轉眼十杯下肚。
直看得衞青萍、鍾瑩瑩瞠目結舌。
該肖勁秋了,他也一口氣喝了十杯。
宇文浩道:“好,再來十杯!”
温金寶道:“還有俺和尚呢,俺算一個!”
老秀才把和尚打量了一下:“你小子行麼?十杯下肚就成了死豬,那可掃興得很!”
温金寶道:“老先生,你就看俺喝吧!”
他喝完一杯,坐在他旁邊的齊隆給他斟滿一杯,果然毫不費力就喝完十杯。
宇文浩驚奇地看着他:“咦,小和尚,你還真有一手,好,算你一個!”
第二輪十杯喝完,三人全無醉意。
衞青萍駭然道:“呀,三個都是酒鬼!”
宇文浩笑道:“錯了,娃兒,是酒仙!”
鍾瑩瑩道:“吃些菜呀,光喝酒傷身。”
肖勁秋一笑,立即動手夾菜,十分聽話。
宇文浩道:“喂,笑狐,還有你狗貓,別光看人家喝,你們一人幹了十杯!”
笑狐等人自然也是此道高手,一個個自斟自飲,瞬間幹了十杯。
衞荻笑道:“各位好酒量,吃些菜慢慢喝吧,在下不行,不敢奉陪各位,由張巡主代我敬各位三杯吧!”
張志海立即舉杯,眾人又幹了三杯。
郎金秀見他們熱鬧,一拉蘇芝秀,兩人蝴蝶般飄了過來。
老秀才道:“丫頭,過來做甚?要喝酒賭酒麼?來來來,老秀才奉陪!”
郎金秀笑道:“自然是來喝酒的,好酒嘛,誰人不愛?”説時向衞、鍾二女眨眼。
蘇芝秀道:“你們喝的是啞酒,一點不熱鬧,讓我們女中豪傑顯顯豪氣。”
郎金秀道:“瑩妹,來,划拳!”
鍾瑩瑩也起了鬧心,道:“好,划拳,不過輸了誰喝酒呢?”
郎金秀一掃那些男人:“喏,這麼多酒罈子在這裏,你還怕沒地方裝酒麼?”
“也是,不過,我不會劃。”
“怎麼不會?自己編詞呀。”
鍾瑩瑩會意,點點頭。
“四枝花呀!”郎金秀叫道。
鍾瑩瑩喊的是:“兩朵梅呵!”
笑狐樂了:“新鮮新鮮,聞所未聞!”
“五個酒鬼!”蘇芝秀在一旁叫。
“一個和尚!”衞青萍也來了興致。
宇文浩哼道:“亂七八糟,不入耳不入耳!”
郎金秀叫道:“一個秀才呀!”
鍾瑩瑩同時叫:“三隻小豬哇!”
老秀才罵道:“讓我秀才與豬相提並論,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眾女大笑,又叫又鬧,亂成一片。
司馬俊心中好不難受,有心去和眾女湊熱鬧,又不願和逍遙生等人同桌,直讓他坐立不安,老把眼睛往那邊瞅。
肖勁秋、温金寶、笑狐等爺們也樂不可支,搶着喝姑娘們輸的酒。
衞中柱、諸葛鼎等人也朝那邊看,不時笑着,酒宴氣氛比先前不知熱鬧了多少。
這頓飯,足足吃了一個時辰才散。
司馬俊心中憋着口氣,他在席上旁觀,肖勁秋不時向鍾瑩瑩注視,隱約感到又來了個情場敵手。
黃浩自離開江陵後就未見面,少了個對頭,正是他達到心願的最佳時候,他必須儘快找機會和鍾瑩瑩吐露心曲。
他相信自己才貌勝過黃浩,更勝過肖勁秋,該是穩操勝券。
這一次迎戰大舉來犯的海盜和税監府高手,他要盡展武功揚威,好使鍾瑩瑩佩服,使鍾震坤夫婦對他更為看重。
散席後,他想找鍾瑩瑩説説話,哪知她和衞青萍、峨眉二女一道,和肖勁秋、宇文浩等人到花園中去了,他只好悶悶不樂地回二院歇息。
傍黑,龍埡鎮上雅雀無聲,家家關門閉户,除了一隊隊巡邏的幫眾,街上見不到人影。
衞海幫已作好了應敵的準備。
總舵內,眾俠均着緊身衣,隨身帶着兵刃,在第三進院子裏等待。
由於大敵當前,眾人都有些緊張,沒人開口説話。
直到二更,不見敵人蹤跡,衞中柱從前院進來,請大家各自回屋歇息,有事鳴鑼為號。
這一夜,無人睡得踏實,但竟然平安無事,上下游派出的監視船,也無一艘趕回報信。
可就在巳時末近午時,大家準備吃午飯之際,手下人匆匆來報,下游出現大量快船,船上分別掛着東海一霸的白底黑骷髏旗、南海蛟龍的藍底黑龍旗,海龍幫的白底青龍旗。
衞中柱未及傳令,又有人來報,從上游下來了兩艘大船,身份不明。
衞中柱對四大巡主道:“他們終於來了,傳令鳴鑼示警,各司其事,在碼頭空地列陣。”
四大巡主匆匆走了,他又命人去請眾俠,讓衞青萍陪同隨後趕來,這才與衞荻匆匆來到街上,巡視幫眾家人撤離鎮上的情形。
鎮後丘陵地樹多,是絕好的隱蔽地。
只見老幼婦孺,相扶相攙,川流不息往鎮後去,無人驚慌,無人哭叫,數十精壯幫眾,手持利刃,在街上巡邏。
見了幫主,帶隊的小頭目過來行禮。
衞中柱讓他們最後離鎮,保護家小。
隨後來到街上的諸俠,見到了井然有序的撤退情形,俱都讚歎衞中柱治幫有方。
不多時,所有店鋪均關好了門,街上除了巡邏的幫眾,已無閒雜人出入,頓時顯得冷冷清清。
到了碼頭,只見空地上已列隊嚴陣以待的幫眾不下三四百,有弓弩手,刀劍手,個個神情嚴肅,勇悍無畏。
碼頭上下水面,停泊了數十艘船隻,中間空着很大一片,以待來船停泊。
眾俠來到時,江面上敵船已到,只見大批人上了碼頭列隊,也不下三幾百人。
從上游下來的兩隻大船,走出來五六十人,和下游來的人會合一起,然後朝空地上走來,在相距衞海幫隊伍十來丈處停下。
衞中柱率衞荻、四大巡主迎了上去,對方也走出了五六人,雙方相距二丈餘停下。
衞中柱抱拳揚聲道:“衞海幫幫主衞中柱恭迎貴客,敢問各位來此,有何見教!”
對方一精壯漢子抱拳回禮:“海龍幫幫主蘇瑞升,奉東海閻王温島主、南海神牛島蛟龍寨萬寨主之命,宣諭衞海幫上下,從即日起,龍埡鎮為閻王島分舵,衞海幫臣屬閻王島……”
衞荻喝道:“住口!……”
衞中柱道:“讓他説下去,不必急躁。”
蘇瑞升稍停了停,續道:“衞海幫臣屬閻王島,幫主以下任分舵大小頭目。若是執迷不悟,抗不從命,則滅幫毀人,玉石俱焚!望爾等三思,免遭滅頂之災!”
話一完,立在他身旁的一個壯實漢子道:“本座閻王島神龜堂堂主張鎮,奉温總舵主令,宣諭衞海幫除名,收歸閻王島,更名龍埡分舵,由神龜堂副堂主温良駒任分舵主,原衞海幫幫主、總巡主父子二人,着令前往閻王島聽候調遣,四大巡主調歸神龜堂任執事……”
稍頓,提高聲音道:“有請閻王島龍埡分舵舵主温良駒……”
話音未落,從隊列中走出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尖下巴,粗眉毛,三角眼,一臉精明,神情陰鷙。
他一露面,衞海幫除幫主外,上下羣情激憤,一時大譁,人人切齒痛恨,詈罵出聲。
衞中柱雖也心火噴發,但表面上異常鎮靜,手一抬制止喧譁,人聲立即靜滅。
温良駒若無其事,三角眼兇光閃爍,嘴邊強露笑容,生硬冷酷。
張鎮續道:“本座警告衞海幫上下,若膽敢抗命,過了今日,龍埡鎮再無活口!”
話一完,又走出一條漢子,大咧咧道:“本座乃神牛島萬總寨主麾下第一水寨寨主汪大龍,奉總寨主命,着令衞海幫即日臣屬閻王島,若是忤逆不從,斬殺無赦!”
言畢,温良駒道:“衞海幫弟兄都聽清了,俗話説,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大勢使然,若是執迷不悟,違拗天意,當死無葬身之地!”
衞中柱喝道:“我衞海幫上順天意,下從民心,抗倭抗暴,安民靖海,哪像温武魁、萬昌雷、蘇瑞升掠財害民、勾結倭寇,無惡不作,天良喪盡。你温良駒於五年前,勾結温武魁和倭寇,突襲本幫白少島總舵,妄想滅除衞海幫正義之師,以除心頭之患。但衞海幫卓爾不羣,於災厄中求生,立足在埡鎮,五年來更愈興旺,你等海寇欲再施淫威,無異飛蛾投火,今日管教有來無回!”
温良駒一陣冷笑:“衞中柱,你死到臨頭,還敢口出狂言,今日本座向你引薦幾位大爺,你自問是大爺們的對手麼?”
話音一落,從隊列中大搖大擺走出十個人來。
他一個個高聲唱名:剝皮閻羅邢甲、獨臂虎爪曹三、獨眼豹胡定、秦川三梟徐彪、黃其、盛鵬,齊魯雙雄丘雷、張大勇,龍爪門門主林永昌、追命羅漢了空。
嘿,全是黑白道上的響亮人物,尤以剝皮閻羅邢甲、追命羅漢了空兇名最著,衞海幫上下,無不懸心吊膽。
躲在衞海幫隊列後的諸俠,也都悚然動容,今日定有一場惡仗,只肖勁秋、老秀才神色自若,渾不把來人當回事。
衞中柱也沒料到對方竟來了這麼多高手,對幫中士氣大為不利,正欲將己方高手呼出,以振士氣,卻聽有人笑道:“啊喲啊喲,來了這麼多位大名鼎鼎的人物,真讓我肖大爺喪氣,我説狐兄,這些爺們怎麼都變成了人家的看門狗了呢?這其中奧妙到底何在?”
原來是肖勁秋,後面跟着和尚、狐、尤、豹四位,正搖搖擺擺從隊列後走出。
笑狐道:“別人貪什麼我不知道,唯那死閻羅邢老甲魚要的是秘籍,我只要從書攤撿本破爛玩意回來,包管邢老甲魚衝我喊狐爺、狐祖宗、狐……”
那邢甲生性最為暴躁,一聽笑狐損他,頓時兩眼噴火,怒髮衝冠,大吼道:“死狐狸,爺爺剝你的皮!”
笑狐滿不在乎:“老甲魚,你威風什麼?今日有逍遙生大爺在此,包你老甲魚四腳朝天,去陰曹地府見你老祖宗!”
逍遙生大名自葛洪山攪了天靈教的局之後,聲譽鵲起、各噪一時,大鬧荔枝宴之後,聲名更是如日中天,轟傳江湖,衞海幫幫眾並不知曉他已來到幫中,此時無不歡欣鼓舞。
再聽笑狐作踐兇名極威的剝皮閻羅,人人開懷大笑,一時間人人活躍,悚懼之色盡退。
邢甲不曾與逍遙生照過面,也未將其放在心上,一心只想把笑狐活劈,大喝一聲道:
“笑狐,你有種就出來受死!”話聲中大步走出。
追命羅漢了空道:“阿彌陀佛,邢兄為今日之主腦,一隻騷狐狸,值得動手麼?”
稍頓喝道:“胡定,把那隻騷狐狸宰了!”
獨眼豹胡定一抖五環刀,嗆啷啷一陣響,神氣十足走到場中,一指笑狐:“出來!”
笑狐嘻嘻笑道:“獨眼老貓,憑你那把破環刀,能把狐爺爺奈何得了麼?”
正在此時,又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邢甲,你敢不敢和我金扇書生一較高低?”
話聲中,司馬俊偕郎金秀、蘇芝秀、衞青萍、鍾瑩瑩一起走到場中。
金扇書生的大號早已傳遍江湖,他一出場,雙方人眾的視線都集中於他。
只見他面若冠玉、唇紅齒白,風流倜儻,人才一表,後面跟着四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直看得人發痴。
司馬俊得意地引薦四女:“這位是神龍劍鍾大俠的獨生女兒神龍女鍾瑩瑩,這兩位是峨眉派高足峨眉雙秀郎金秀、蘇芝秀,這位是衞海幫衞幫主千金衞青萍姑娘,你們一羣妖魔小丑,錯以為衞海幫無人,今日就讓你們開開眼界,煞煞威風,死得明白!”
原來,正值衞中柱與對方答話時,肖勁秋便與宇文等人商議,説由他和温金寶等四人出去對陣,其餘人不必露臉,讓敵方不摸虛實。
宇文浩、諸葛鼎、鍾震坤、寧月娥也覺這辦法好。
但司馬俊有心炫耀武功,等肖勁秋等出場後,説對方人多,肖勁秋才五人,他要出去助陣,並邀鍾瑩瑩等一起出陣。
鍾震坤、諸葛鼎覺得多去幾人更有把握,也就不再反對。
司馬俊一出場就向邢甲叫陣,果然使得場上風光集於一身,因此十分得意,他就是要把肖勁秋壓下去。
此刻胡定叫道:“笑狐,有種的出來!”
司馬俊喝道:“胡定,你不是對手,叫邢甲出來領死!”
胡定對金扇書生頗為忌憚,但又不能就此退身,只好硬着頭皮道:“司馬小子休狂,胡大爺領教領教你的破銅扇!”
司馬俊意在揚威,怒喝道:“公子爺成全你,叫你成一隻瞎貓!”
“貓”字出口,金扇一閃,人已躍出。
胡定不敢怠慢,大喝一聲,舞動五環刀,嗆啷啷使個“黑馬躍澗”,兩腿小跳步分岔成前弓後箭,一刀直搠對方心窩。
司馬俊金扇一掄,橫閃側身,一扇直點對方腰肋。
胡定不及閃避,急忙使個“葉裏藏花”,兩腳半蹲,左臂高抬,五環刀直豎,擋那點來的一扇。
但司馬俊中途變招,指向腰肋的金扇忽改橫擊,“當”一下敲在對方五環刀刀背上,勁力之大,使胡定拿捏不住,五環刀嗆啷啷脱飛出手,人也震得斜跨一步,腰身抬直,眼前金光一閃,一隻獨眼猛覺疼痛鑽心,血往下流,只覺一片黑暗,嚇得他大叫起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司馬俊大喝一聲:“去吧!”一掌擊其背,胡定狂吼一聲,撲地而亡。
這真是先聲奪人!一招點瞎了對方獨眼,再一掌結果其性命,使雙方人眾看得目瞪口呆,一時作不得聲,隨後衞海幫幫眾大聲喝彩,為其助威,人人揚眉吐氣。
而對方人眾都驚惶無聲,第一陣就死了一名高手,怎不喪氣?
司馬俊存心今日出盡風頭,金扇一指邢甲:“出來,用不着打發那些下三流送死,我司馬公子早有除你之心,為那些死在你手裏的冤魂報仇!快出來領死!”
鍾震坤等人初次見司馬俊顯露功夫,見他一招要了胡定的眼,胡定的命,不禁大吃一驚,屠龍秀士的高足果然不同凡響,就是自己下場,恐怕也難做到,不由連聲讚歎,只有宇文浩秀才搖了搖頭,不置一詞。
鍾震坤見司馬俊指名索戰,有些擔心,道:“邢甲不比胡定,小心司馬賢侄有失,我們不如也進場,好及時援手。”
宇文浩道:“不必擔心,有逍遙生呢。”
老秀才既不願出,鍾震坤不好再説話。
鍾瑩瑩和三女一起,本意是出來助戰,她擔心肖勁秋人少,對方又有剝皮閻羅這個大惡人。
司馬俊一出場就搶先動了手,把她看得心驚肉跳。
那胡定先瞎眼,後丟命,使她心裏有一股説不出的味道。
對司馬俊的功夫,她也十分佩服,見他指名邢甲交手,心裏又有些擔心。
在她一旁的峨眉二女,早已讚不絕口。
她又偷眼去看肖勁秋,卻見他眉頭略皺,嘻嘻哈哈的神情卻沒有了,莫非懾於剝皮閻羅的兇名麼?正想着,肖勁秋已把目光對着她,又是一副不正經的嘻嘻哈哈的神態,窘得她趕緊低下了頭。
此時,邢甲已從立身處走了出來。
只見他一臉猙獰、雙目赤紅,十分可怕,這人喜剝人皮,落在他手上的對手,無不受盡折磨慘死。
江湖上只要聽見他的名號,就會叫人頭皮發麻,心驚肉跳。
就是這樣一個形同野獸的劊子手,今日活生生站在眾人面前,怎不叫人發怵?
兩方人眾,噤若寒蟬,全神貫注。
邢甲發出一陣慘笑:“司馬小子,你仗着屠龍秀士的臭名,竟敢小看你邢爺爺,今日爺爺就當眾活剝了你!”
話聲中,他已走到場中,平扣起兩隻前臂,十指箕張,眾人才發現他十指上都套着一隻深藍的指套,指套前端尖長,猶如留長的指甲,陽光下閃出一絲幽藍,好不怕人。
司馬俊也不由一愣,這難道就是他的兵刃?看樣子鐵指甲上一定猝過毒,倒要小心了。
邢甲見對方盯着他的鐵指甲,獰笑道:
“小子,看清楚了,這指甲上有見血封喉的劇毒,只要爺爺在你身上抓出一道血痕,你這條狗命就算活到頭了。不過爺爺卻不讓你被毒死,等你中毒散了功力,趁你未死之前就剝皮,受夠活罪再死,你明白了麼?”
他這番話,在場人眾都聽清了,無不感到頭皮發麻,汗毛倒豎,原來他剝人皮是在對手中毒喪失功力之後,想想落在他手中的那些人,真叫人不寒而慄!
司馬俊心中一懍,暗想在福寧州郊外曾與他交手幾個回合,當時他赤手空拳,並不見有指套,這可得加倍小心。
突然,邢甲大喝一聲,左爪當胸一把抓來,其勢如電光石火,驚得兩邊人眾喊了起來。
司馬俊連忙一閃,但不及還手,老怪右爪又到,他在急閃時還了一扇。
兩人動作之快,使人眼花繚亂。
二十招一過,邢甲又變了招式,專以雙爪去迎對方的金扇,旨在抓其手、腕、臂,使司馬俊招式難展,縮手縮腳。
在後觀戰的宇文浩、諸葛鼎、鍾震坤夫婦都為司馬俊捏了把汗。
剝皮閻羅名不虛傳,不獨招式奇特,內功也十分深厚,雙爪抓出時颯颯有聲,不愧為一代梟雄。
試想他橫行江湖三十年,手段殘忍曾引起武林公憤,但各大派卻無奈他何,要是沒有一身高超技藝,焉能橫行到今日?司馬俊縱是名師之徒,但畢竟修為尚淺,恐不是老怪對手。
鍾震坤又提議出場押陣,以防不虞。
老秀才這次不再多説,四人遂從隊列之後往前走,和鍾瑩瑩站一起,老秀才卻走到肖勁秋一夥裏去。
他一指肖勁秋:“好你個小子,竟然一邊乘涼!”
肖勁秋一笑還未及作答,笑狐就接了嘴:“前輩放心,有名門子弟在,哪裏輪得到我們小老弟?再有二十招,司馬大俠必勝!”
肖勁秋道:“把你那狐嘴閉上,少惹是非,邢老甲魚是好鬥的麼?”
此時,場中鬥得激烈,五十招過去,雙方勝負難分,但司馬俊已守多攻少。
温金寶道:“阿彌陀佛,這閻王果真了得,再有一陣子,司馬老兄只怕……”
説到這裏,他被肖勁秋拐了一下,把話剎住。
鍾瑩瑩等四女看得心驚,兩人武藝之高,讓她們開了眼界,都希望司馬俊快些取勝。
司馬俊今日已使出了看家本領,他這才知道邢老怪不是浪得虛名之輩,如此鬥下去只怕要糟,當着這許多人的面,豈不砸了招牌,還累及師門清譽,一急之下,他心氣浮動,險些被老怪鐵指甲抓中,只聽“潑刺”一聲,袖口被抓去了一片,驚得四女叫出聲來。
聽到她們的驚叫,他不由鼓起了勁,説什麼也不能在姑娘們跟前丟臉。
於是猛吸一口真氣,凝神定心,接連攻出三招,乘老怪閃避之際,把從未用過的扇中劍使出。
他以掌心內藏一壓機紐,扇子中間一根最粗的扇骨中“突”一聲,跳出一把七寸劍刃,“嗤”一聲刺穿了邢甲的腰背衣服,但未傷及皮肉。
這一來,兩人算是扯平。
老怪被激得怒火上升,立即展開反擊。
司馬俊金扇劍刃立即縮回,快得場上眾人並未看得真切,只覺扇尖白光一閃不見。
司馬俊扳回顏面,心中安定下來。
扇中劍在近身攻擊時防不勝防,高手過招避讓往往只差幾寸,扇中劍突然跳出使對方無法避讓。
出道以來,他未逢過強硬對手,所以,不曾使用過,今日試用,果然有效。
對手為防扇中劍,不敢靠得太近,但不靠近十個指甲就用不上,所以邢甲攻勢不再如先前一般凌厲。
此時宇文浩小聲對肖勁秋道:“小子,今日尋機把邢甲魚斃了,這老小子罪大惡極!”
肖勁秋道:“晚輩也有此意,但對方人手不少,恐難如願。”
老秀才道:“見機行事,莫失良機。”
突然,場中情勢發生了變化,司馬俊金扇竟被邢甲十個指尖扣住,雙方已較起了內力。
司馬俊將左手搭在右上臂,兩人目瞪對方,動也不動,片刻間兩人腳下深陷二寸。
老秀才道:“糟,拼內力兇險,肖老弟,危急時你我只有出手。”
肖勁秋答應着,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兩人。
鍾瑩瑩等四女都是行家,情知已到了緊要關頭,一個個急出了冷汗。
此刻場中拼鬥的兩人,足已下陷五寸,司馬俊頭上已沁出了汗珠,邢甲稍有些氣喘。
老秀才道:“不妙不妙,趁早出手吧。”
肖勁秋道:“不勞前輩出手,晚輩與師弟代為效勞就可。”
説話間,追命羅漢了空前出幾步,秦川三梟緊跟身後,肖勁秋拉了温金寶一把,也走出了幾步,雙方相互提防。
此時,司馬俊又矮了一截,土已埋到脛骨,邢甲情形好不了多少,兩人頭上有了薄霧。
司馬俊臉色蒼白,邢甲臉色灰暗。
肖勁秋看出,再過盞茶時間,司馬俊就支持不住,邢甲可以比他多熬一會,必須立即將他們分開。
但這樣做風險極大,等於把兩大高手的內力往自己身上引,若自己功力只略比兩人中一人強,就會震破內腑,若自身功力極強,盡出全力,則會震死兩人,因此必須慎重。
這道理諸葛鼎、鍾震坤夫婦都明白,所以,明知司馬俊勢弱也無法可想,只在一旁着急。
尤其是寧月娥,她對司馬俊甚為關切,急得眼淚也流出來了。
至於老秀才,他當然知道厲害,所以要肖勁秋和他同時出手,拼着損耗內力負點傷,把司馬俊救下來。
但肖勁秋説他和胖和尚聯手,他雖未出聲,心中卻十分狐疑,那小和尚能有足夠的功力麼,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事。
正沉思間,場中情勢更顯危急,司馬俊再有片刻便會燈枯油盡,正想再次告訴肖勁秋,他兩人聯手化解場中拼鬥兩人,沒料到人影一閃,肖勁秋、温金寶已飛身而出。
了空和尚大喝一聲,與秦川三梟飛身躍出,但他們卻被一個胖乎乎的年青和尚阻住。
與此同時,只見肖勁秋雙掌從橫裏推出,一聲大震之下,司馬俊、邢甲各自退了五六步,晃晃悠悠站立不穩,各自向後跌倒。
肖勁秋卻被震得一個身子飛出三丈遠,落地後噴出了一口鮮血,驚得笑狐、混天犬雙雙躍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替他護法讓他調息。
老秀才又驚又喜,連忙也走到肖勁秋身邊,卻見肖勁秋閉上雙目,原地調息。
再看場中,温金寶與了空和尚赤手空拳幹了起來。
烏雲豹張合手舞鬼頭刀,與秦川三梟之一的徐彪動手,徐彪也使的是鬼頭刀,兩人鬥得兇狠。
衞荻則敵住了黃騏,巡主陳大寶敵住了盛鵬。
司馬俊已被峨眉二女抬到一邊,有鍾震坤夫婦監守,諸葛鼎與衞中柱則注目場中。
鍾瑩瑩卻跑到肖勁秋身邊,眼帶淚花問老秀才:“前輩,他傷得重麼?”
宇文浩道:“哪還有不重的,司馬俊邢甲雖然內勁已不足,但肖老弟未出全力,是以,兩人拼鬥的這股力道仍很大。
若是肖老弟出全力,怕把兩人都震死,當然了,邢甲震死活該,司馬俊震死就太冤,所以,他只好拼着自己受傷,救出兩人……”
説到這裏,只見敵方接連躍出幾人,妄想趁火打劫,襲擊肖勁秋。
老秀才身形一晃,剛好阻止來人,差點沒迎面相撞。
老秀才喝道:“沒出息的東西!想來偷雞摸狗麼?我百杯秀才在此,不要命的只管放馬過來,讓老秀才打發了你們!”
“百杯秀才”大號報出,齊魯雙雄丘雷、張大勇,福州龍爪門門主林永昌等人,一個個忙不迭退了回去,他們可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老兒就是名震江湖的異人宇文浩。
有他在衞海幫,今日休想討得便宜,不禁大大泄氣。
老秀才驚退來人,又往場中看,只見温金寶與了空和尚大打出手,他驚奇地發現,胖和尚可是個了不得的高手,他卻是看走了眼。
此時,温金寶打出了癮,他從來沒有這麼痛痛快快地與人較量過。
那了空則打起了無名火。
憑他在江湖上的名號,居然二十招都沒把這個不起眼的小和尚打成肉餅,實在是氣人不過。
他猛提真力,嘴裏如獅子般吼道:“打!打!打!”温金寶不甘示弱,也打雷般和他賽着喊:“打!打!打!”兩人掌對掌,胳膊撞胳膊,兩襲袈裟飄來舞去,惹得兩邊人眾都朝他倆看,漸漸地各為己方吶喊助威。
齊魯雙雄中的丘雷把秦川三梟叫了回來,若是了空和尚再敗,他們今日只有認栽,所以,其他人不必再動手。
場中退走了廝殺的三對,就只剩下兩個和尚狠鬥,兩邊人眾紛紛吶喊,為己方鼓勁。
衞青萍對温金寶極為關切,她和眾俠—樣,根本就料不到他有這麼高的功夫,因此,又喜歡又擔心,一雙秀目緊盯場中,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温金寶有什麼閃失。
此刻兩個和尚已鬥了三十回合,兩人動作忽然慢了下來,最後一掌一掌拼。
“砰!”第一掌拍實,兩人各退三步。
“砰!”第二掌拍實,兩人各退四步。
“嘭!”第三次了空和尚雙掌齊出,温金寶雙掌迎戰,了因退了六步,温金寶少一步。
了空和尚氣得兩眼瞪得比銅鈴大,喘了幾口氣,身形一矮蹲了半樁,兩臂一伸一縮,全身骨骼暴響,待運足了氣才開始邁腿,邁一步一個腳印,足踝深陷土中,這份功力令人驚駭。
看得出,這將是致命的一擊。
温金寶睜大圓眼,訝然注視着了空的舉動,然後學他的樣,也蹲了矮樁,雙掌提起,但不移動,只是靜等對方走過去。
雙方人眾都懸起了心,人人緊張萬分。
了空功貫全身,兩臂集千鈞之力,走到離温金寶兩步遠停下。
“咳!”兩人吐氣開聲,吼聲如雷。
“嘭”一聲大震,四掌相擊,罡風四溢。
了空和尚“噔噔噔”倒退了五六步才停住,“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温金寶卻讓人出乎意外,只退了兩步,除了喘氣,並無受傷跡象。
只聽他吼道:“兇和尚,知道我自在僧的厲害了麼?”説着又跨前兩步,手一指:“你服不服?不服再拼十掌二十掌!”
了空服麼?當然不服!縱橫江湖二十年,卻栽在一個小和尚手裏,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大家也都不明白。那麼,要不要,敢不敢,再拼他一個十掌二十掌?
阿彌陀佛,一掌也不拼,保命要緊!
他目露兇光,咬牙切齒,卻再也説不出一句話,聽任秦川三梟把他架回去。
“好啊!好啊!”衞海幫人眾歡呼雀躍。
鍾震坤等人大大鬆了口氣,對温金寶的功力讚歎不已。
衞青萍更是眼淚如斷線珍珠滾滾而下,這是喜極而泣,她忍也忍不住。
此時,敵方喪膽,已無鬥志。
閻王島温武魁屬下神龜堂主張鎮大步走了出來,遙對衞中柱抱拳道:
“衞幫主,今日我等認栽,但閻王島決不罷休,望衞幫主及時省悟,以免累及幫眾家小……”
言未畢,衞海幫幫眾有人吼了起來:“滾回去!”剎時數百條嗓門齊吼:“滾,滾!”
衞中柱一抬手,幫眾頓時禁聲。
他厲聲道:“今日衞海幫不為己甚,放爾等一條生路,望爾等省時度勢,改邪歸正,若敢再犯,嚴懲不貸!”
來犯之敵在幫眾的吼聲中倉惶撤走。
肖勁秋、司馬俊兩人都受了內傷,兩人傷勢都不算輕,各自在二院待客專用的屋裏調息養傷,司馬俊虛弱乏力,需要靜養,後又移到了小花園裏的小樓,由衞幫主指派專人侍候。
寧月娥母女對傷者親疏稍有不同,做孃的往花園裏去的多,做女兒的往二院跑的多。
鍾瑩瑩很佩服肖勁秋的胸襟,幾次冒險救人,從不計較對方對自己觀感如何。
相比之下,司馬俊氣度似乎就顯得小些。
他對肖勁秋施救受傷很不以為然。
他説:“晚輩與邢老怪拼比內力,並非冒險之舉,若無幾分把握,豈敢輕易動手。晚輩在最後關口仍保持餘力,只是表面故作不支,讓老怪做出全力之後,再將其震斃。這本是制敵方略,沒想到肖某人不知安的什麼心,居然冒死化解,使老怪保住了一條命,讓晚輩內腑受傷。觀其來往之人,全無一個名門大派子弟,有的都是不三不四的東西,象紫衣羅剎、笑狐、混天犬之類的人物。因此,晚輩絕不可能信任他,望門主千萬小心!”
這番話是當着衞中柱父女三人、鍾瑩瑩全家、諸葛鼎的面説的。
衞中柱道:“衞荻從葛洪山回來後曾説過逍遙生的種種情形,觀其言行,不失為正人君子,唯交友一道,仍有些不慎,他對紫衣羅剎二女有些偏袒,對笑狐等人過於信任,這使在下有些為難,因為他們都是來此助拳的……”
司馬俊道:“就怕他們以助拳為名,刺探幫中虛實,衞幫主若不果斷,只怕遺患無窮。”
衞荻道:“逍遙生敢與程税監作對,自是正派中人,唯笑狐等人聲名不正,留在幫中有些不妥,不如留下逍遙生,請笑狐等人離去。
衞中柱沉吟半晌,又問諸葛鼎、鍾震坤夫婦,三人還未入幫,不便多説,都覺這是兩全之計。
司馬俊卻不以為然,他道:“肖某與笑狐等一夥,這叫臭味相投,若趕走笑狐留下肖某,遺患仍未消除。為衞海幫今後着想,還是一併請出去的好。”
寧月娥見衞中柱父子面有難色,便道:
“司馬賢侄不必多慮,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肖大俠留下多一分力,若異日發覺可疑,再作處置不遲。”
這話正合衞中柱父子心意,均點頭贊同,司馬俊心中不快,但也不再多説。
鍾瑩瑩對笑狐甚有好感,忍不住道:
“爹、娘,笑狐與惠叔叔交好,在葛洪山又屢次幫我,他明明是個好人,怎麼……”
寧月娥道:“他雖幫過你,但其生性狡詐,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不可輕信。”
司馬俊道:“在福寧州的行為是衝着寶典來的,瑩妹難道就忘了?”
瑩瑩道:“紫衣羅剎二女救過我們,笑狐也幫過我們,總不能忘恩負義吧!”
司馬俊訝然道:“瑩妹何出此言?當時黑白兩道都以為寶典被仲氏兄妹和黃浩、瑩妹你們所藏,所以任何人都不允許有人劫持你們四位,這全是為了寶典,並非真心實意救人,再者完全不能相提並論,瑩妹你説對不對?”
鍾瑩瑩心中有氣,礙着爹孃跟前,不再説話,只把臉側向窗户外面。
衞中柱道:“衞海幫頂風冒險,在下獨力難支,請各位入幫共圖大計如何?在下讓賢,幫主一職請各位推出一位……”
諸葛鼎道:“幫主此言差矣,我等願入幫效力,幫主一職卻不敢問津,況衞兄治幫有方,易人反害士氣,就不必再提了吧!”
鍾、寧夫婦也這般話,衞中柱遂不再提此議,當即請他們三位和司馬俊、肖勁秋、温金寶任護法,位同幫主,請鍾瑩瑩及峨眉二女任巡主。
若宇文前輩甘願留下,則任總護法。
這是昨天下午的事,晚上不知衞幫主有沒有找肖勁秋説,所以鍾瑩瑩今日一早便去二院看望肖勁秋,她隱約感到如果不留下笑狐等人,肖勁秋只恐不願留下,而這正是她所擔心的,她必須儘快問個明白。
一進肖勁秋住室,只見肖勁秋一人悶坐。
相處七八天,已經相熟,肖勁秋嘻嘻笑着站起來,道:
“仙女下凡,光照斗室,在下逍遙生不勝惶恐!”
鍾瑩瑩嗔道:“又來了,你怎麼沒有個正經的時候?我問你,今日藥吃了麼?”
肖勁秋笑道:“有仙女駕臨,吃藥何用?只要仙女多給些體恤,不吃藥傷也會好。”
鍾瑩瑩臉紅:“休要胡扯,説點別的。”
肖勁秋道:“這是人生大事,怎麼會是胡扯?自打見了仙女一面,就令我魂牽夢縈……”
鍾瑩瑩板起臉:“你再説我就走,不理你!人家來是有事問你,你卻……”
“好好,問吧,在下恭恭敬敬回答。”他馬上變得一本正經,彬彬有禮。
鍾瑩瑩瞅了他一眼:“你真是的,人家就沒法子和你説兩句正經話。我問你,衞幫主昨晚找過你了麼?”
“找過了,父子兩人一同來的。”
“説了些什麼?”
“他們説請我任護法。”
“光説這一點,沒有了麼?”
“還有。他們説笑狐、混天犬、大黑貓……”
“看你,烏雲豹説成大黑貓,盡拿人家開心!好吧,往下説。”
“他們説這三人聲名不正,勸我交友要慎,以免累及聲名,還説幫中不留他們。”
“那你以為不對麼?這都為你好!”
“不對,一點也不對!”
“你的理由呢?”
“沒多少理由,只能説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可我卻不敢苟同他們的説法,狐、犬、貓三人本性不壞,況引人為善,豈不是大功德?”
“可紫衣羅剎、玉面蛇精二女呢?江湖上都説她們不好,可你卻與她們稱姐道弟,這其中又是什麼緣故,可以告訴我麼?”
“可以可以……”他把二女的遭遇説了。
鍾瑩瑩聽得入神,這是她最為關心的事,她怕他被二女美色所誘,墮入邪道。
末了,肖勁秋道:“程税監還知道用人不分黑白兩道,兼收幷蓄,我輩又為何不能廣開門路?豈不知人無完人,縱使當年有錯,又何須耿耿於懷?況各門大派弟子,也未必人人光明磊落、心胸坦蕩,不也有一些小人,只知沽名釣譽,譁眾取寵以謀取私利麼?”
“唔,你説的也有道理。可正邪兩道水火不容,你説的小人畢竟不多,你為何就沒有幾個出身名門大派的朋友呢?”
肖勁秋笑道:“怎麼沒有,你就是一個,而且是紅粉知己……”
鍾瑩瑩臉又紅了,啐道:“呸!你總是不説正經話,不准你胡扯!”
肖勁秋嘆口氣:“真心話沒人聽,可惜!”
“衞幫主既有此意,你打算怎麼辦?”
“笑狐他們三位是我請來的,既然衞海幫疑忌他們,我也只好跟他們一起走了。只不過又要與紅粉知己別離,一顆心豈不碎了?”
“那你為何不留下?”鍾瑩瑩羞得低下了頭。
“留下來只怕不妥,司馬兄大概也容不下了,況且荀、甘二位姐姐回來後還要與我聯絡,豈不又引起幫中上下疑心?”
“那你就不能不與她們聯絡麼?’,
“不能,一則二位姐姐可探得税監一些秘密;二則她們武功高強,還要借重;三則不能對人無義,你説對麼?”
鍾瑩瑩道:“那你一定要走?”
“你願和我一同走麼?”
鍾瑩瑩嚇了一跳,她卻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但這個想法卻又使她嚮往。
“爹孃不會讓我離開身邊。”她嘆口氣説。
“司馬俊老兄時時向你獻殷勤,我看着就像往心裏灌了一瓶醋……”
“我不聽你説!”瑩瑩矇住了耳朵。
“我今日就要走了,仙女不給我這個凡人一點許諾麼?”
鍾瑩瑩低下頭不出聲,心卻怦怦猛跳。
“仙女莫非對司馬俊有意?還請仙女明示,以斷了我這個俗人的念頭。”
“你胡説!”鍾瑩瑩紅着臉瞪他。
“那麼,是對我這個凡人……”
“不准你説!”
“我今日一走,不知何時見面,幾句體己話兒還不准我説麼,芳心何忍哪!”
“你是説笑還是認真?”
“人生大事,豈能説笑?”
鍾瑩瑩心裏很亂,她不知該怎樣回答。如説對他無意,那是自欺欺人,但若對他有個許諾,效前人來個私訂終身,她又覺時候不到。
一則對他的為人還沒摸透,二則爹孃也不允許。她咬咬牙,狠下心來回答:“以後再説。”
這話留有餘地,肖勁秋卻感到失望。
他還想再説幾句,狐、犬、豹和宇文老秀才來了,鍾瑩瑩趕忙起身招呼。
笑狐繃着臉問肖勁秋:“小老弟,聽説衞幫主下逐客令……”
“你怎麼知道的?”
老秀才道:“我秀才在花園裏遇到他們説的,今天一早我才知道。”
笑狐冷笑道:“我笑狐幾根骨頭賤,非留在這裏才能活麼?”
烏雲豹張合嚷道:“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我還幹我的沒本錢買賣去!”
齊隆道:“你嚷嚷什麼?當初説好跟着肖老弟的,怎麼才過幾天就變了卦?”
張合道:“我怎麼變卦了?肖老弟留在幫中當護法,莫非我們厚着臉皮賴在這裏不成?’’
笑狐道:“老貓,你這就錯了,肖老弟就這麼不講義氣,拋下你和兄弟自己留下麼?你把肖老弟當什麼人了?以後傳出江湖去,肖老弟還能做人麼?那不是隻好去做賴皮狗了……”
肖勁秋笑道:“狐兄,你用不着拿話擠兑我,也用不着繞着彎兒罵人,我幾時説過我要留下與三位老兄分開?”
張合大喜:“對啊,這才是好兄弟!”
笑狐道:“怎麼樣,我笑狐的眼睛能把人看錯麼?咱們爺仨走人,他老弟也不會留下,我看事不宜遲,收拾東西走吧!”
肖勁秋道:“不忙不忙,我去找幫主辭行,總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吧!”
宇文浩道:“你真要走?”
肖勁秋苦笑:“前輩,狐、犬、貓三位是我請來的,早已説好同甘苦共患難,所以……”
老秀才無頭無腦罵了一句:“我秀才最看不慣小雞肚腸!”
肖勁秋一愣:“前輩,我……”
老秀才不理,又罵一句:“最看不慣處處以正人君子自居的小人!”
笑狐訝然道:“啊喲,老前輩,你罵誰?”
老秀才道:“你是正人君子麼?”
“不是不是,我笑狐哪裏配稱君子?”
“既然不是,那就沒有罵你,你多什麼嘴?”
“是是,晚輩這就把嘴閉上吧,免得惹你老人家生氣,人上了年紀不能生氣,一生氣就容易把氣給斷了,氣一斷就嗚乎哀哉……”
“什麼?你敢咒我老秀才早死?我先把你小子的狐皮扒下來,再煮一鍋下酒!”
肖勁秋笑道:“這狐肉又騷又臭,吃不成,倒腥了你老人家的尊口。”
老秀才瞪着笑狐:“你還不快到我老秀才屋裏去,替老秀才收拾好東西!”
“怎麼?你老也要走?上哪兒去?”
“你們走了,我老秀才找誰侍候去?”
笑狐眼一瞪:“老人家和我們一起走?”
“誰和你一起走了?配麼?我老秀才是和酒朋友做伴,日日喝他個一百杯,豈不快意哉!”
齊隆、張合大喜,搶着要侍候老人家。
笑狐大笑道:“哈哈哈,衞海幫不留爺仨,這下倒貼了一個護法,一個總護法,我笑狐爺爺早就説過,從不幹賠本的買賣!”
老秀才喝道:“你得意什麼?還不快收拾東西去!”
笑狐哈哈笑着到隔壁房間去了。
鍾瑩瑩想,和他們在一起,人不會發愁,要是爹孃不在跟前,自己一定跟他們走。
這時,肖勁秋要去辭行,被老秀才攔住。
他道:“你去辭什麼行?這不是叫衞老兒難看麼?不如一走了之,彼此也少些尷尬。”
肖勁秋一想也對,就對鍾瑩瑩説:“那就請鍾姑娘代為轉告幫主,就説我們有事暫離,以後再相見吧。”
老秀才問鍾瑩瑩:“怎麼?你這娃兒不跟我們走?”
鍾瑩瑩道:“我不敢呀,家父母……”
“人大了,自己拿定主意吧!”
鍾瑩瑩黯然,一時無話可説。
這時,温金寶興沖沖回來了,他一大早被衞青萍叫去江邊釣魚。
“嘿嘿嘿,俺釣了一條大魚,這麼長!”一進門,他就傻笑着,比劃魚有多大。
老秀才道:“你還高興呢,要走啦!”
“走?上哪兒去了”
肖勁秋把經過説了,問他:“師弟,你是留在幫中做護法還是跟我走?”
温金寶道:“那還用問,師兄走哪俺跟着走哪,一點也不含糊!”
肖勁秋故意道:“你不留下喝魚湯啦?”
“魚湯是想喝,可又有啥辦法?”
笑狐聞聲走了回來,高興得手舞足蹈:“好哇,好哇,又走了個護法,讓他們乾瞪眼去!
哼哼,以後總有他們後悔的日子。”
“誰後悔了?你們説什麼?”衞青萍這時走了進來,只聽了半截話。
笑狐道:“還會有誰,説你老子呢!”
青萍一愣:“説我爹?”
肖勁秋忙道:“姑娘別聽他胡説,鬧着玩的,你早上釣魚去了?”他想岔開話題。
可青萍是知道底兒的,這一掩飾,反使她悟到笑狐話中的含意了,不由粉臉一沉,道:
“有什麼法,我爹被人逼着……”她把話忍住,沒把司馬俊説出來。
昨晚司馬俊又來找她爹,説如果留下肖勁秋,他就走人,弄得她爹不知所措,婉言請他留下。他説恩師教誨,正邪水火不容,他不能敗壞師門清譽,壞了規矩,決不與狐鼠之輩同流合污,肖勁秋和他之間,由她爹擇出一人。
她爹被逼無奈,決定請他留下,讓肖勁秋走。他這才滿意而去。
他走後,她問爹為何要這般選擇,與其留他不如留肖勁秋、温金寶,她知道肖一走温也不會留。
爹告訴她,司馬俊的師傅是當世稀有的高手,聲望還在百杯秀才之上,司馬俊是他的單傳弟子,武功在衞海幫所有人之上,他只是人年輕,一時達不到火候,再有些日子,定能技壓羣雄。
留下他,衞海幫才能與強敵爭勝,這是其一。
其二,司馬俊與鍾家關係非同一般,他若走了,鍾家和諸葛鼎、老秀才、峨眉二女會留下麼?與他相比,肖勁秋武功雖然也高,但不知其師門,諒他師傅無論如何也不能和屠龍秀士相比,再説,肖勁秋和聲名不佳的人稱兄道弟,長此下去,名門正派將把衞海幫視作何物?
所以,兩相權衡,只能留下司馬俊。
她不同意爹的説法,但又沒什麼理由可以説出來,只在心裏生悶氣。
她哥哥衞荻也説,衞海幫不能壞了名聲,他出身少林,是名門大派之中最為顯赫的一派,更不能玷污師門,與笑狐、混天犬之類人往來。
至於怎麼對肖勁秋説,他出了個主意,讓爹只説請笑狐他們走,看肖勁秋怎麼説,若他表示不願留下就順水推舟。
商議定,父子匆匆去找肖勁秋。她獨自在屋裏坐立不安,老舍不得讓肖、温二人離開。
也不知怎麼搞的,她對温金寶十分有興趣,覺得他又傻又好玩,只可惜是個和尚,他要是能還俗該多好,但又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自己未免想得太多了,走就讓他走吧,免得日後生出煩惱。正痴想着,爺倆回來了,都説事情順利,大家都好下台。
肖勁秋果然要和笑狐等人一起走,讓他們免了一場尷尬。
她回房後,一夜睡不安寧,天剛亮就來叫温金寶去釣魚,想把內情告訴他,勸他留下,但臨時又説不出口,終於沒説。
這時,笑狐問她:“姑娘,是誰逼……”
老秀才斷了他的話:“你少嚕嗦,管他是誰,東西收拾好了麼?”
笑狐道:“你老人家的好了,我的還沒收拾,我這就去,這就去,早一刻離開才叫高興。”
犬、貓二人也忙跟着去。肖勁秋、温金寶合住一屋,便開始收拾衣物。
衞青萍、鍾瑩瑩相互瞧瞧,不約而同上去幫助收拾,肖勁秋滿不在乎,温金寶卻紅着臉不讓衞青萍動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俺的僧衣不乾淨。”
衞青萍白了他一眼,一把將他推開:“瞧你亂糟糟的,衣服揉成一團,不會整整齊齊迭好麼?”
不多一會,眾人收拾停當,恰好衞中柱父子過來探望肖勁秋,見狀忙問這做什麼,待午飯擺宴餞行完再走。
肖勁秋笑道:“多謝多謝,在下等叨擾了多日,已承幫主盛情款待,這就趁涼離去,只是麻煩幫主給叫支船就成。”
衞中柱道:“多謝各位仗義援手,他日有空再來做客。”
老秀才道:“多謝幫主的款待,我秀才這就向幫主告辭!”
衞中柱大驚:“咦,前輩不是答應留下任總護法的麼?為何又要離去,莫非有慢待之處麼?望前輩寬宏大量,原宥不周之處……”
老秀才岔話道:“哪裏話來,幫主對老秀才抬舉,待如上賓,何來什麼不周和慢待?只因老秀才與肖老弟一見如故,喝酒又是棋逢對手,故隨肖老弟一同離去,並非別的原因。”
衞中柱父子面面相覷,他們可沒想到老秀才竟然跟着肖勁秋離開,一時説不出話來。
老秀才是當今武林仍然不離風塵的異人,有他坐鎮衞海幫,無疑提高了衞海幫的威望,並能鎮懾敵人,他若一走,實在是損失太大。
老秀才説走就走,也不等衞中柱父子開口,徑自出了門,大家提着包裹,跟在後面。
衞中柱父子欲送到碼頭,被肖勁秋攔住。
他道:“二位留步,就此別過,後會有期,請恕在下孟浪,不請自來,給幫主總巡主平添麻煩,在下於心不安,只能請二位寬宥是幸!”説吧連連行禮。
衞中柱心中有愧,可又無話可説,十分尷尬,只得連連還禮。
肖勁秋等人出了總舵,鍾瑩瑩、衞青萍手拉手跟着他們,心裏説不出是什麼滋味。
笑狐邊走邊道:“總算還我自在之身,從此無拘無束,四海飄流。”
混天犬齊隆道:“晦氣,你還樂呢?沒想到咱們這號人在人家眼中,真是把帽沿兒做了鞋墊,一貶到底啦!”
烏雲豹張合道:“狗兒你胡説什麼?咱們又不是無路可走,前面就是滿街掛燈籠的光明大道,跟着秀才前輩和肖老弟,你還怕幹不出一番事業來麼?”
老秀才讚道:“貓兒有見識,那狐狸就不是東西,光想自己滿天下亂跑!”
笑狐笑道:“秀才老爺冤枉我啦,我是説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這所謂: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何必非要賴在衞海幫呢?”
來到碼頭邊,眾人與二女作別。
船開行時,二女竟流出了眼淚。
肖勁秋、温金寶並立船頭揮手告別。
肖勁秋高聲吟道:“門外若無南北路,人間應免別離愁”……吟罷又道:“這是唐詩,我來加上兩句,以表心意:‘他日再走東西道,與君相逢長久時。’兩位記住了,後會有期!”
二女淚痕滿面,呆望着遠去的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