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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個不屬於屋中兩人的男人聲音,冷森森的傳出:“司徒聰,你放走你女兒在先,毀了我們之間的信諾,如今又死硬不肯透露闢水犀角及寶藏的地點,我‘怒煞碑’皮九幽是好與麼?”

    伏在屋頂上的秦寶寶驚得差點叫出來,他已大概明瞭一切。

    司徒聰呻吟道:“敏兒不是我放走的,我也不贊同你為了私怨想污辱她。”

    傑傑怪笑有若狠嚎,“怒煞碑”皮九幽道:“當年你和鍾賤人私情暗通,由於你貪心,逼得鍾賤人下嫁宮老頭,使我受人恥笑,最後還中了宮老賊的奸計,害我多年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我要報復,最好的方法,就是毀了你們留下的賤種,讓你們痛苦、悔恨,我恨你們,我要讓鍾賤人在地獄也不得安寧,呵呵……我要報復!”

    “玉里刀”蘇紅梅聲音透着害怕:“九幽哥,不要這樣激動,對面好象也有不少武林人。”

    哼了一聲,“怒煞碑”皮九幽道:“司徒聰,放聰明點,別在皮爺面前扮什麼父女情深,你要是對小賤人有一點感情,也不會答應將她送給我受用,如今小賤人逃了,你老丈人就做不成,咱們的合作也到此為止,現在,你應該告訴我闢水犀角和寶藏到底在那裏?奉勸你不要給皮爺打馬虎眼,皮爺向來不懂慈悲為懷。”

    司徒聰恨聲道:“皮九幽,你這狗孃養的,老子栽在你手裏還有什麼好説?”

    沉寂一回,才聽“玉里刀”蘇紅梅膩聲道:“聰哥,你説出來,大家都有好處,何必這麼死心眼。”

    呸了一聲,司徒聰冷道:“蘇紅梅,算我瞎了眼才會看上你這臭妮子,你不必跟皮老狗眉來眼去的算計我,老實告訴你,根本就沒有寶藏。”

    皮九幽冷笑一聲,道:“司徒老鬼,我看你盡在胡説八道,不給你加些苦頭,你是不知道皮爺的手段。”

    “當”一聲,又惡狠狠道:“你號稱‘玉面判官’,平日最是愛惜容貌,要是皮爺在你臉上挖幾個洞或刻幾個字,看你今後如何見人,就算死後下地獄,鍾賤人看你變成鬼怪般醜,恐怕再也不會愛你了。”

    沉寂一會,才聽司徒聰嘆息道:“闢水犀角在我鞋後跟內,寶藏在鄱陽湖是我傳出的,目的是想借旁人之手取得闢水犀角,好安然渡海到東瀛。”

    皮九幽聲音充滿了驚訝:“三十年前的傳説是真的?”

    司徒聰聲音透着自信:“這點我敢肯定,上次遇海難以致失敗,所以我才想到闢水犀角。”

    皮九幽像在喃喃自語:“若真能得到那些隱世高人的傳授,我就不用再躲躲藏藏的過日子,整個武林將以我為尊,宮老賊算什麼,呵呵……”

    “玉里刀”蘇紅梅語聲驚惶道:“九幽哥,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別吵!”皮九幽道:“司徒聰,老實説,寶藏的傳説是真是假?”

    “你……”司徒聰遲疑道:“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皮九幽嘿嘿笑道:“如今你的命捏在我手裏,咱們就做個交易,取了寶藏均分,闢水犀角由我保管,你帶我上東瀛去,如何?”

    冷笑一聲,司徒聰道:“原來如此,敢情你是在中原混不下去了。”

    皮九幽怨叱道:“這不關你裏,條件對你有利無損,答不答應?”

    哼一聲,司徒聰道:“不答應成麼?蘇紅梅呢?”

    “玉里刀”蘇紅梅搶着道:“九幽哥,我跟你去,不許你拋下我。”

    皮九幽呵呵賊笑道:“你這騷妮子誰捨得拋下你?”

    換了語氣,皮九幽又道:“司徒聰,沒有資本是過不了海,寶藏到底在那兒?”

    嘿嘿自得而笑,司徒聰道:“那些傻瓜都以為寶藏在鄱陽湖底,也不動動腦筋想想可不可能?其實,真正的寶藏在這個鎮上銀樹衚衕最裏一家磚房,是已去世的‘剝皮王’江黑心的聚財之處。”

    再也忍不住的得意笑聲刺耳,皮九幽道:“昔年‘剝皮王’江黑心專門放高利貸致富,雖然有錢卻一毛不拔,深為武林人不恥,走了還不是帶不走一兩銀子………”

    瓦上君子秦寶寶不再聽下去,輕輕將瓦放回原處,凌空倒翻下地,朝始終楞在那裏的陰武一笑,走到已熄燈的右廂房。

    小偷似的在方才被發現形蹤的紙窗往內望,屋內人顯然未睡,懶懶道:“閣下寅夜二次光臨,到底有何實事?”

    秦寶寶清清喉嚨,變了聲音道:“閣下真好本事,居然聽出二次都是我,可否開門一敍?”

    一會兒,屋裏燈火亮了,門依呀開了,秦寶寶不顧屋主愕然,大大方方的走進去,然後將門關上,朝屋主一把抱去。

    屋主也忘形抱住他,喃喃道:“寶寶,怎會是你?你害大哥擔足了心。”

    原來屋主即是“金童閻羅”衞紫衣,龍雲天祝壽那日得知寶寶失蹤,和悟心大師對談數小時,預測寶寶會不顧危險前來鄱陽湖,所以悟心大師帶着明智三人和衞紫衣統領陰離魂、席如秀、馬泰及戰平,分兩路向鄱陽湖抄來,一路上分社傳來方自如的消息,明瞭寶寶沒有喪失記憶,放心之餘更加擔憂,深怕寶寶太過倔強不肯認輸,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會使他有生命之憂。

    所幸一直沒這個謠言,只有寶寶亂編的歪歌到處有小孩子在唱,衞紫衣失笑之際,也歎服寶寶這招很妙,至少有抵制作用。

    秦寶寶沒料到衞紫衣會這麼快找將來,心裏直罵方自如老混蛋,害他方才嚇得差點從屋頂上跌下來,大嘆恩人不好當。

    為今之計,就是如何應付衞紫衣這關。

    秦寶寶將頭埋在衞紫衣懷裏,可憐兮兮又充滿懺悔的道:“對不起,大哥,寶寶怕你會一氣之下把我趕出來,所以想等一段時間後你氣消才回去,大哥還在生我的氣麼?”

    衞紫衣擁着他的長髮,當真又憐又愛,心卻道:“這小傢伙愈大愈精,難以管教,不給他點顏色看不行。”

    當下將寶寶推開,扳着臉道:“你欺騙大哥在先,又戲弄我們為你擔憂,你還有臉見我麼?”

    沒料到衞紫衣會算帳,秦寶寶迷糊道:“我什麼時候欺騙你?”

    見他呆呆,衞紫衣心裏暗笑,口中卻氣道:“哼,嘴上説要回少林寺,卻到現在都沒踏近嵩山百里內。”

    秦寶寶雖精,也沒有衞紫衣在險詐江湖中練出的精明,辯道:“大哥危言聳聽嚇唬我,説領悟出你説的話,從此就不能回少林寺,所以找才不敢回去,恰巧遇見明智他們就玩到現在。”

    衞紫衣深知寶寶害怕知道真相會帶來煩惱,道:“不回少林也罷,總應和明智他們一塊回來,可是你……”

    秦寶寶截口嗔道:“明智他們欺負我,大哥卻什麼都怪我,你偏心!”

    “放肆!”衞紫衣怒道:“你愈來愈壞,一點也不懂事。”

    大大受了委屈,秦寶寶雙目噙淚,指着衞紫衣道:“你是假的,你不是大哥,你跟上次假冒的人一樣壞。”

    聞言大驚,衞紫衣再也顧不得教訓,忙道:“有人假冒大哥想害你?是那幫人敢動你腦筋?”

    秦寶寶捉住機會想扳回勢,道:“是歐陽必羣那堆賊,我以為他是大哥,一時太高興沒注意看差點沒命,沒想到現在又有一個對我兇巴巴的大哥,哼,再見!”

    他溜得快,衞紫衣身手更快將他抱回來,憐惜道:“那賊子傷了你沒有?”

    秦寶寶白着眼,挖苦道:“如今我倒希望遇害,大哥忙着替我報仇就不會生氣了。”

    衞紫衣見教訓又失敗,笑道:“想害你也沒那麼容易,誰不知你鬼靈精一個。”

    人家認輸,寶寶就高興,拉着衞紫衣的手吱吱喳喳簡略説了二個月來的遭遇,及在對面廂房所聽到一切。

    衞紫衣面露微笑聽他説,聽到陰武面上微露一絲驚訝,但一閃即過,卻給秦寶寶捉住問道,他笑而不答。

    喘口氣,低頭喝着衞紫衣送到嘴邊的茶,秦寶寶道:“大哥,我們將寶藏拿出來救濟貧民好不好?”

    衞紫衣冷酷的一笑,道:“沒想到司徒聰會勾結上皮九幽設計陷害你,這事不徹底解決,你將難以安寧過日,也該給那些貪財的人致命的一擊。”

    秦寶寶有點害怕,道:“大哥……你是想下殺手?”

    點點頭,衞紫衣道:“鐵血江湖,原本毒膽辣心,尤其敵對之間,更須立斷立決,那能有什麼仁慈悲可言?你不殺他,他即殺你,這是誰都明瞭的事,你還小又不懂江湖險惡,大哥實在不希望你走江湖。”

    秦寶寶不服氣,道:“我是不喜歡江湖,只是,大哥也太小看我了,我不是好好的麼?”

    衞紫衣不再辯,扯着他的手起身,道:“叫醒他們,由他們去搬銀子,咱們捉賊去。”

    秦寶寶小聲叫道:“大哥想把司徒聰和皮九幽捉起來打屁股?”

    衞紫衣哧哧笑道:“胡鬧!捉了他們向武林承認一切計謀均出自他們之手,才算真正解了你的危機,懂麼?小鬼。”

    “不懂!”

    秦寶寶嘟起嘴,衞紫衣好久沒見他這樣,大感有趣。

    出了房門,衞紫衣在每個房間各敲三下,用手招招陰武走近,不一會,陰離魂、席如秀、馬泰和戰平均悄悄出了房門。

    席如秀見到寶寶反應最激烈,差點就大叫出來,還是衞紫衣眼快忙低聲喝止他禁聲,低聲吩咐幾句,才向陰武道:“小兄弟,麻煩你帶他們到銀樹衚衕好麼?”

    除武見到衞紫衣就十分心折,忙點頭答應。

    陰離魂打從見到陰武,心中就有種説不出的奇妙感覺,彷佛和他十分親近,又彷佛是陌生人初遇,一時百感交集。

    席如秀摸摸寶寶長髮,建議道:“魁首,咱們一起捉賊後再去搬銀子不好麼?”

    “不。”

    衞紫衣道:“你們將寶藏交由少林寺接收,回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辦。”

    眾人見衞紫衣嚴肅的表情,知道事情沒有圜轉的餘地,只有展開身手去做一件從來沒做過的事情——搬銀子!

    待他們走了,衞紫衣拉着寶寶,慢踱向左廂房,突然道:“你又瘦了,有沒有好好吃飯哪?”

    捏捏他的手,又道:“差不多隻剩皮包骨,你大概很懷念補品的滋味。”

    秦寶寶連忙抗議:“大哥也瘦了一圈,怎能只強迫人家吃。”

    轉話題又道:“大哥,你看他們會不會已溜去搬銀子,連夜逃走?”

    衞紫衣衝他一笑,大聲道:“放心吧,他們迷不掉。”

    “誰,誰在外面亂叫?”

    一聲尖鋭的女高音劃破夜晚的沉寂,衞紫衣和秦寶寶不給他們有其它反應的機會,急快震斷門閂走了進去。

    只見屋裏陳設和衞紫衣房中相差無幾,司徒聰一條右臂用布條掛在胸前,兩隻靴子均被脱下來,見到他們,嘴張得可塞雞蛋。

    另有一位五十來歲的蝤髯大漢怒目瞪視他們,方方的大臉,滿面黑泛白的硬須似叢林,塌鼻方口,長相十分不好看。

    秦寶寶看了心裏暗笑:“他就是皮九幽?難怪鍾敏敏看不上他,張領主雖也胡腮,看起來很有英雄氣概,他給人的感覓卻是土匪一個。”

    大眼好奇的瞄向看上皮九幽的“玉里刀”蘇紅梅,這一看卻怒氣上心,原來蘇紅梅一雙媚眼在俊逸瀟灑的衞紫衣身上打轉,一點大姑娘的羞去也沒有,秦寶寶暗罵:“這女妖精見一個愛一個,該打!”

    冷不防脱了衞紫衣掌握,秦寶寶動作恍若電閃,不知他如何出的手,雙手幻成千般掌影暴射蘇紅梅面門,在蘇紅梅驚異倒翻的瞬息,皮九幽暴喝一聲擋在蘇紅梅面前,寶寶叫道:“大哥,這隻刺蝟讓給你。”

    “臭小子無禮!”

    “怒煞碑”皮九幽雙手形同一面大網罩向秦寶寶。

    在流翻呼嘯的掌風裏,衞紫衣身形穿掠騰挪,在此斗室三舍卻做着廣原千里般迅捷自如的閃射,接了皮九幽的重掌。

    蘇紅梅見機不妙正待穿窗溜走,已無後顧之憂的秦寶寶一個撲地旋,雙手猛起正中她飛越而起的胸口,蘇紅梅罵道:“你這小不點敢阻攔老孃去路。”

    “侮辱少爺,掌嘴!”

    秦寶寶人影滴溜旋轉,施展“幽靈鬼影”幻出四尊人形,根本無法分清誰真誰假了,劈劈啪啪聲響,打了蘇紅梅十七八個耳光,原本妖嬈的面孔已腫得像饅頭,不再有絲毫誘惑力,蘇紅梅怒極攻心,雙爪拼命似向秦寶寶捉來。

    哧哧一笑,秦寶寶道:“好可怕的指甲功,活像虎姑婆。”

    原來蘇紅梅的指甲浸過藥水,長而硬,攻擊力不亞於鋼爪。

    有道是不怕貨比貨,只怕不識貨,秦寶寶不料有人會以指甲當武器,五招一過,一個疏忽,着了蘇紅梅道兒。

    “嗤”聲輕響,寶寶左肩衣棠被撕裂,現出二道血痕。

    “啊——”火燒般的疼痛使寶寶禁不住痛呼一聲。

    另一旁的衞紫衣和皮九幽如大人與小孩在比武,皮九幽多年來日子驚惶,功夫沒多大精進,衞紫衣的功力卻是足以和當今少林掌門抗衡,甚至更勝一籌,二十招不到已制服皮九幽,順手點了司徒聰穴道。

    這時傳來寶寶短促的痛呼聲,衞紫衣心中如被針猛扎一下,心痛如絞,猝然翻飛準確,雙掌狂砸猛擊,力逾萬鈞,流動的勁勢呼轟作響,宛如整間房全在震動!

    “玉里刀”蘇紅梅早被驚得呆住,只有待宰的份兒。

    奇怪的是,衞紫衣可怕的攻勢掃過,她卻全身無損,只是地上多出剛好十片又長又硬的指甲,反觀蘇紅梅的手指禿禿的十分整齊。

    將心中的怒氣發出,衞紫衣忙着查看寶寶的傷勢,左肩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膚,兩條二寸長的血痕未深入骨,看來卻很可怖。

    衞紫衣急着替他敷藥,一指點了蘇紅梅穴道,抱起寶寶如流星趕月到對院廂房,小心翼翼幫他清洗傷口,可是任他再小心,寶寶還是痛得臉都白了,卻是哼也不哼,表現無比的勇敢。

    見他咬牙忍痛,衞紫衣也咬緊牙根,彷佛比他更痛,輕輕為他上了藥,找來布條包紮妥當,遠處梆聲已打了四更天。

    白蒼蒼的臉蛋泛起微笑,秦寶寶道:“虎姑婆的虎爪好生厲害,一抓帶肉見血。”

    衞紫衣笑得很勉強,卻很嚴肅道:“寶寶,答應大哥,傷口絕不要讓別人看見,待會兒他們回來要探視傷口深不深,答應大哥,絕不能現出來。”

    秦寶寶也不想被當怪物似的觀賞,點頭道:“好,下次要敷藥就找大哥。”

    衞紫衣紅了臉,道:“小棒頭在就方便多了。”

    秦寶寶想及夥伴,忙問:“我走後小棒頭有沒有哭!那小鬼最愛哭了。”

    嗤的一聲,衞紫衣笑道:“你叫他什麼?你比他小多了哩,至於他哭不哭,大哥怎知道?”

    秦寶寶聽了也不怪他,只因寶寶知道衞紫衣實在很忙,那有閒情去管一個僕人哭不哭的問題。

    這時——

    院裏傳來説話的聲音,衞紫衣知道搬銀子的人回來了,取出件長袍罩在寶寶身上,那是件名符其實的長袍,袖子、下襬都長出多多,衞紫衣雖瘦,但他的衣服穿在寶寶身上還是大得離譜,勉強用帶子縛好,袖子可以捲起來,下襬卻會絆腳,衞紫衣只好幫他將下襬撕掉一段,總算勉強能穿。

    秦寶寶低頭看這身不倫不類的長袍,前看後看都不滿意,嗔叫:“這是什麼衣服嘛,叫人家穿這樣,難看死了。”

    衞紫衣強憋住笑,安撫道:“忍耐點,天亮大哥就派人給你買幾套新衣裝。”

    秦寶寶白眼嗔道:“他們一定會笑我的。”

    傳來敲門聲,席如秀在外道:“魁首,你們在裏面麼?”

    秦寶寶忙向衞紫衣搖手示意,衞紫衣笑指卧牀,寶寶大喜忙和衣上牀,用被蓋住怪長袍,衞紫衣這才提高聲音道:“進來吧!”

    席如秀推開門,陰離魂手提司徒聰,馬泰押着皮九幽,戰平推着蘇紅梅,陰武殿後魚貫進來,見房內只有一人,席如秀道:“寶寶呢?魁首,他並沒有在對院廂房呀!”

    “我知道。”

    衞紫衣指指卧牀,笑道:“鬧了一夜,剛才又受點瘍,我要他上牀睡了。”

    陰離魂指着蘇紅梅道:“是這位姑娘傷了寶寶麼?”

    席如秀指着道:“我也是這般想,這位姑娘臉上的饅頭定是寶寶賞賜的,寶寶之所以會這麼做,十之八九這位姑娘對魁首有意思,引得他醋勁大發,不過,好象打得重了點……”

    “席領主,你敢冤我!”

    秦寶寶側身怒視席如秀,道:“我是看不慣蘇紅梅朝楚暮秦才教訓她,你説我什麼大發來着?”

    席如秀忙換了關切的語氣問道:“你醒啦,寶寶,傷口痛不痛?”

    唉叫連天,秦寶寶痛着聲道:“本來不怎麼痛,被你亂罵一通,現在痛得好厲害。”

    席如秀喃喃小聲道:“原來罵人也會傷人,我真厲害!”

    嗤的一聲,陰離魂笑罵道:“臉皮之厚,萬牆不敵!”

    秦寶寶高興的笑道:“我心有慼慼焉也!”

    衞紫衣叱道:“寶寶,不許亂接口。”

    吐吐舌頭,秦寶寶賭氣翻個身,不小心把傷口正對牀壓下去,痛哼一聲,衞紫衣忙過來察看,見傷口沒出血,放心和悦道:“別鬧了,乖乖睡一覺。”

    席如秀等人在牀邊看,席如秀道:“寶寶傷口沒什麼大礙吧?”

    衞紫衣轉身笑道:“過些天就好。”

    清清喉嚨,又道:“如秀,這三位朋友就交給你,知道該如何做麼?”

    一拍胸膛,席如秀自信道:“放心吧,魁首,屬下擔保以後沒人敢再找寶寶麻煩。”

    讚許的點點頭,衞紫衣目光閃動着笑意:“我很相信,你的確很有這方面的才能。”

    陰離魂看了寶寶一眼,道:“啓稟魁首,方才我們在樂平寺遇見悟心大師,這會兒也該來了。”

    秦寶寶猛的坐起,求救道:“大哥你要幫我説話哦,不然大和尚叔叔會捉我回去唸經悔過。”

    “嗤!”

    席如秀指着寶寶笑道:“你……那是什麼衣服,肩線垂到手肘,呵呵……”

    衞紫衣成人的肩膀寬,秦寶寶又比同齡小孩的肩細,小孩穿大人的衣服,衣肩自然也成了袖子的一部分,但席如秀也言過其實。

    瞪起圓圓的大眼,秦寶寶冷道:“你們當家的長袍也認不出來?你是笑我還是笑你們當家?”

    其它人看着寶寶穿著不倫不類,怎麼看都不適合他穿的衣服,又扳起可愛俊美的臉蛋説話,愈發顯得不相稱,均忍不住仰夭大笑。

    席如秀噴着笑意道:“魁首的長袍是照他的體型裁製的,也只有魁首本人穿來才好看,你這小不點穿起來就……呵呵……”

    摟腰笑個不停。

    秦寶寶抱怨的望向衞紫衣,衞紫衣拍拍他右肩,示意他不要介意,又答應為他向悟心大師説好話,才安撫住寶寶。

    突然,馬泰從皮九幽身上搜出蒼犀角,道:“魁首,寶寶的蒼犀角果真在他身上。”

    衞紫衣接過端詳幾眼,笑道:“幾可亂真,可惜不是真的,寶寶?”

    秦寶寶小聲嘀咕:“大哥的賊眼愈來愈厲害。”

    巧手在髮束上轉呀轉,突然又現出一塊蒼犀角,原來犀角還是在發上,只是他把它移到髮束後,蓋上濃細的黑髮,任誰也瞧不出來。

    “真妙!”

    陰武突然興奮道:“我正在懷疑沒有闢水犀角如何到鄱陽湖尋寶藏哩!”

    秦寶寶不悦這:“這犀角的確少見,可是並非什麼闢水犀角,居然有許多人為了一件飾物你爭我奪的狗咬狗,當真好笑!”

    司徒聰又是失望又是不相信,道:“你發上那塊也不是闢水犀角?”

    秦寶寶不願和他交談,衞紫衣代他道:“不是,據古書上記載,闢水犀角乃是暗綠色,而且必須是百年以上的母犀角才真有闢水的功能,你們也都看見了,寶寶發上的犀角是瑩亮的翠綠色,這下該死心了吧?”

    司徒聰宛如泄氣的皮球,道:“那為何又有一塊假的犀角?”

    衞紫衣失笑道:“我閒極無聊時曾照寶寶的犀角雕了一塊,沒想到卻被他拿去欺騙你們,這也是天意,註定你們要敗事。”

    席如秀惡狠狠道:“司徒老狗,你三番兩次陷害寶寶,這次可沒那麼便宜放過你。”

    皮九幽粗着嗓門道:“你們找的是司徒老狗,捉住皮爺是什麼意思?”

    蘇紅梅也可憐哀怨的道:“各位英雄,我是被拖下水的,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住口!”

    衞紫衣冷冷的道:“全是一丘之貉,不能饒恕,如秀,明天可以將事情辦好麼?”

    席如秀躬身道:“魁首放心,屬下一定辦到。”

    衞紫衣點點頭,又下一道命令:“馬泰、戰平,點住他們啞穴,押到別房關着。”

    陰武幫着趕下囚,衞紫衣又道:“天快克了,都回房休息去吧,悟心大師既然沒來,天一亮我就帶寶寶上樂平寺,唉,這小祖宗真會給我惹麻煩。”

    扁扁嘴,秦寶寶嘟聲道:“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大哥何必直皺眉,大不了我一個人去。”

    衞紫衣眼中閃着戲謔的意味:“真的麼?”忽又改顏朗聲道:“大師來了,我們出門迎接!”

    遠處傳來——

    “阿彌陀佛,衞施主功力非凡,老納佩服。”

    衞紫衣等羣雄出房門,不多久悟心大師領着明智、明理、明月前來、雙方見禮後,衞紫衣先説了寶寶受傷之事,好讓悟心大師心疼之餘顧不得責備,不料梧心大師卻笑道:

    “衞施主如此寵愛寶寶,老納當可放心將他交給你。”

    説着朗聲大笑,一行人魚貫進房,卻都楞住了。

    原來寶寶側身跪在牀上,前面放着一隻倒翻的茶杯,右手拿着一根竹棒,見到他們進來,扭頭苦着臉苦着聲音道:“大和尚叔叔不要生氣,寶寶自己先罰了。”

    用手中的竹棒敲着倒翻的茶杯,秦寶寶朗聲念道:“南無喝囉恆……嗯,恆那多羅……夜耶,還有南無阿唎耶,再來是婆……對婆盧羯帝……這個爍缽囉耶……”

    起初還蠻大聲的,後來聲勢愈來愈小,最後是蚊子咬似的沒人聽得見,寶寶急得冒汗,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種拗口的經文有書給他看都會別字連篇,沒法只有敲着不像木魚聲的假木魚。

    沒有人笑他,因為人家都知道他是真的想念好一篇經文,無奈當初沒有用心記起來,看他額上冒汗,均於心不忍。

    悟心大師憐愛的輕輕拿下寶寶手中竹棒,慈祥道:“不要勉強自己,和尚叔叔知道你最討厭唸經。”

    秦寶寶始終低着頭,立時轉身面對悟心大師,突然雙臂平舉,手掌合併朝天,抬眼可憐兮兮望了悟心大師一眼又忙垂下,大師詫異道:“你這是做什麼了?”

    秦寶寶小聲道:“大和尚叔叔拿着竹棒不是要打我麼?寶寶知錯不敢反抗。”

    悟心大師放下竹棒,把寶寶的手按下來,無奈道:“你這孩子從小就會胡思亂想,誰打過你來着?”

    秦寶寶雙眼閃閃發亮,大喜道:“大和尚叔叔不怪我啦?”

    端詳寶寶,悟心大師道:“看你瘦巴巴的,大叔有最大的怒氣也消了。”

    明理向來活潑拘束,笑接道:“方丈,寶寶痛罪可免,但不痛罪難逃。”

    秦寶寶連忙嗔道:“大和尚叔叔已經原諒我了,明理少來挑撥離間。”

    明智幫着明理道:“方丈,這不痛罪對寶寶很有好處,請方丈准許,也請衞大俠助陣。”

    衞紫衣望着寶寶,微微一笑,點頭答應,任寶寶抗議,無效。

    席如秀的好奇心被引起來,問道:“這不痛罪到底是什麼,魁首好象知道了?小和尚你説呀!”

    秦寶寶那許他説出來,抱住悟心大師,撒嬌道:“大和尚叔叔,他們都欺負我,您答應不罰我的,不能再答應他們。”

    悟心大師是一頭霧水,安慰道:“好,好,不過,聽聽明理他們説什麼好不好?”

    “不好!”

    秦寶寶忽又改變道:“好吧,反正他們説出來也白説,大和尚叔叔先答應我的。”

    明智、明理及明月嘀嘀咕咕商討半天,由明智代表發言:“第一,不許寶寶吃三碗飯;第二,不準寶寶吃大補品;第三,寶寶必須再次流落街頭;第四,從今不歡迎寶寶回少林寺。”

    羣雄聞言,一股兒楞住,第三、第四還像罰條,第一、第二簡直是正中寶寶下懷。

    明智退下,明理上來接着道:“剛才方丈答應寶寶不照我們訂出的罰條做,意思就是反過來實行,如此一來,第四,歡迎寶寶常回少林寺;第三,不準再流落街頭,第二,必須常吃大補品;第一,寶寶每餐要吃三碗飯。”

    明月緊接着道:“方丈親口答應,衞大俠願意助陣,寶寶別想要花招,好好生受吧!”

    “哈哈……”

    除了苦着臉的秦寶寶,眾人均禁不住仰天長笑,直叫妙!

    “不算,不算,你們不能連合起來欺負我,大欺小,羞羞臉。”

    秦寶寶大聲抗議,可惜沒有人願意聽他的,紛紛附和明智、明理、明月的主意,想讓寶寶狠狠栽一次跟斗。

    送走悟心大師和明智師兄弟已是二天後。

    衞紫衣雙目如電直盯着大執法,道:“離魂,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你該有個決定。”

    陰離魂被盯得全身不自在,吶吶道:“魁首,答應跟你來時,我已下了決心。”

    “很好!”

    二人宛如兄弟互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拋開煩惱坐船渡江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尤其船上生的均是所愛的人,彼此閒話家常,了無拘束,更是人生一大樂事。

    桌上擺的是江西最有名的“九江茶”,另有幾碟秦寶寶看了就眉開眼笑的江南點心,當地著名的瓜果也擺了不少。

    席如秀磕着瓜子,漫不經心的問:“我説寶寶,什麼原因使你沒有掉入鄱陽湖?”

    喝甜甜的九江紅茶,秦寶寶正大感舒服,聞言搶得直咳嗽,叫道:“我什麼地方得罪了席領主,非咒我掉入鄱陽湖不可?”

    衞紫衣一直躺在躺椅上閉眼休息,聽得咳聲,睜眼道:“如秀,説清楚點,別嚇壞寶寶。”

    秦寶寶猛的回頭笑道:“大哥醒啦,我看你好象沒精神,喝杯甜茶如何?”

    “不了!”衞紫次微微一笑,道:“你們繼續談,我洗耳恭聽。”

    扁扁嘴,秦寶寶佯怒道:“席領主最壞,居然咒我掉入鄱陽湖,可惡!”

    咯咯一笑,席如秀睨着眼道:“嘿嘿,薑是老的辣,饒你精似鬼,還不是被我嚇了一跳?説正經的,你怎知鄱陽湖底沒有寶藏,沒有跳下去洗洗澡?”

    秦寶寶本欲賭氣不説,最後忍不住嘴癢,道:“‘金龍社’乃天下第一幫,社裏密探如雲,從來就不聞鄱陽湖底有寶藏,突然冒出這種消息,豈不可疑?況且寶藏必有主,江湖中人居然無人知道寶藏是誰遺物,這是可疑之二:再則傳説一出,立即有人硬認闢水犀角在我身上,連大哥都是從一本快爛成灰的古書才得知有闢水犀角這種寶物,芸芸江湖庸手竟那麼快就找上我,不正表示有人故意散出這件秘辛想害我?這是可疑之三。”

    頻頻點頭,席如秀讚道:“不錯,不錯,經我們這些巧匠琢磨,你果然慢慢綻放異彩,不負所望。”

    側轉頭,秦寶寶斜睨眼,鄙夷道:“好厚的臉皮,我看金匕首都無法戳破。”

    “寶寶——”告誡一聲,衞紫衣笑道:“一老一少別老愛鬥口,問點正經事吧!”

    席如秀平日是老頑童一個,也不介意,道:“去他的寶寶,你就這樣放棄寶藏啦?”

    秦寶寶細嚼玫瑰千層糕不聞不問,表示抗議。

    席如秀沒輒,只好笑道:“好寶寶,乖寶寶,你就這樣放棄寶藏啦?”

    喝口九江茶,甜甜一笑,秦寶寶才道:“我本來就對寶藏沒興趣,只是不甘心讓存心害我的賊子得到,所以才決心一查究竟,將假的犀角拋出去做引子。”

    沒意義的點個頭,席如秀道:“你認為得到假犀角的人會來鄱陽湖一試究竟?”

    秦寶寶側頭沉思措詞,一會兒道:“未知道主謀人是司徒聰之前,我就在想鄱陽湖有寶藏之事,根本只是個幌子,可是他何要蒼犀角做什麼呢!直到見了鄱陽湖,才想及大哥跟我提過闢水犀角之事,主謀人可能極需要它,在寧可信其有的心理下,以為我髮束的蒼犀角即是闢水犀角,可是他又沒膽子直接找我,成為你們和少林寺的敵人,因此將腦筋動到羣雄身上,採用間接方法得到蒼犀角,這樣一來,他即可放手進行他的計劃。”

    席如秀聽得入迷,不讓寶寶喘氣,忙問:“後來呢?你如何懷疑到司徒聰身上?”

    白了席如秀一眼,秦寶寶舉到嘴邊的茶杯又放下,道:“想通了疑點,只剩一個問題,就是闢水犀角對誰最有用?”

    席如秀喃喃自語道:“這和司徒聰又有多大關係?”

    突然恍然大悟,叫道:“我明白了,寶寶……”

    秦寶寶這次有防範,沒被嚇着,截口笑道:“明白就好,我也可以喘口氣,喝杯茶。”

    席如秀是不説不痛快,道:“司徒聰的事蹟你是知道的,因此會聯想到他需要闢水犀角渡海至東瀛也沒啥稀奇,只是……不對呀,寶寶——”胖的人嗓門大,突如其然大叫是可以嚇死人,衞紫衣雖然已經習慣,也瞪起眼望向他,秦寶寶更是雙手壓住胸口,怨聲道:“這船就這麼大,你小聲點,誰都聽得見。”

    衞紫衣忙坐起身,關切道:“沒事吧?寶寶,發作了麼?”

    “沒有。”秦寶寶笑道:“讓大哥擔心,真抱歉,只是嚇一跳,不會那麼沒用。”

    衞紫衣凝視他,看他氣色平和,安心道:“那就好,不舒服一定要説,懂麼?”

    有人關愛自然開心,秦寶寶甜甜一笑,領首應好。

    席如秀則滿面愧疚,道:“對不起,寶寶,沒嚇壞你吧?我一時忘了你……”

    “算啦!”沒人願意聽傷心話,秦寶寶截口道:“別把我看成一豆腐般弱:方才你認為什麼不對?”

    席如秀搔搔耳根,道:“憑猜測是無法取信人,你怎會認定主謀人是司徒聰?”

    神秘一笑,秦寶寶道:“因為我遇到司徒聰的女兒宮玉敏。”

    “哈哈……”

    席如秀突然大笑,道:“宮玉敏那妞兒看上你,自然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秦寶寶直翻白眼,怒道:“自己風流就道別人都與你一樣?老實説,宮玉敏根本不知有寶藏。”

    閃了舌頭,席如秀道:“那你是自己想出來的?”

    “廢話!”

    秦寶寶把頭一揚,道:“見到宮玉敏,我已認定十之八九是司徒聰搞的鬼,恰巧她想回宮家,如此我就不必顧到她的感受,直接找司徒聰算帳,只是,沒料到失蹤多年的皮九幽會參與其中。”

    衞紫衣突然有趣的道:“也沒料到我們這麼快就找來,而且正巧與司徒聰對門而居?”

    扁扁嘴,秦寶寶不服道:“連續兩次都被你們的速度嚇一跳,下次我會仔細計劃一番。”

    席如秀登的跳起來,插腰叫道:“你沒有下次了,再來幾次突然失蹤,魁首的命會喪在你手上。”

    衞紫衣一曬,道:“如秀,別胡説。”

    席如秀為魁首抱屈,叫道:“魁首,我是告訴他實情,這小鬼不懂事老是亂來,不知大人會為他擔心,這些日子來,魁首瘦了一圈是假的麼?”

    秦寶寶起身跳到衞紫衣長椅旁,拉起衞紫衣左手,道:“對不起,大哥,我為你把把脈,看需要什麼補藥。”

    看他一片真誠,衞紫衣不忍拂拒,由得寶寶把脈良久,又用手背試試額頭有無發燒現象,又看眼又觀口,好一會,秦寶寶道:“糟糕,大哥一點病都沒有,我無從下藥。”

    衞紫衣不禁苦笑,道:“你好象很希望大哥生病?”

    “才不是。”

    秦寶寶道來:“只是大哥太強壯,好象永遠不會倒,害我總是想依賴你,人家會笑我長不大,如果大哥生一點病,就可以換我照顧你啦。”

    衞紫衣握住他手,拍拍白皙的手臂,笑道:“長大會帶來很多煩惱,不要那麼快就想長大,好好享受童年的快樂,大了才有點回憶,到時一定很有意思,哈哈……”

    突如其來的笑聲使秦寶寶怔住,道:“大哥笑得好賊,到底打啥鬼主意?”

    衞紫衣不答,反而教訓道:“大哥不喜歡聽你學江湖人的口吻,斯文些。”

    “哦!”寶寶將計就計,嚴肅道:“是也,兄長教誨甚是,小弟遵從矣!”

    “嗤!”席如秀笑道:“魁首,別迫寶寶了,長大他自然懂,他很聰明的。”

    秦寶寶一揖,正經道:“席領主讚譽,小生感激肺腑,死後定求閻王記你一功矣!”

    席如秀罵道:“你這小鬼不安好心,咒我早死。”

    “恕罪,恕罪!”秦寶寶誠惶誠恐的道:“小生言之不清,惹領主心煩,小生該死,其實,小生乃是一片孝心也,因觀領主昔日一不燒香,二不拜佛,殺孽太重,恐閻王大怒判入地獄,豈不苦哉,因此……”

    “夠了,夠了!”

    席如秀忙叫道:“你饒了我吧,這些話應該説與陰老鬼聽。”

    “咄。”想及夥伴,席如秀叫道:“魁首,陰老鬼為什麼沒跟我們回來,你派給他什麼新任務,我怎地不知?而且為何跟陰武小子同回陰家?”

    衞紫衣懶洋洋的道:“因為離魂也姓陰,所以我放他三個月的假。”

    秦寶寶坐得一板一眼一絲不苟,扳臉道:“兄長之意,陰執法與黑兄乃親人焉?”

    “哈哈……”

    衞紫衣猛的跳起一把抱住寶寶,笑道:“之乎也哉焉,全給你説遍了,還有沒有?”

    “是了。”秦寶寶就是不笑,正經道:“黑見與陰執法相像矣,定父子也,小弟言之不差耶?”

    衞紫衣好笑又詫異,道:“別酸溜溜的,你如何認定他們是父子?”

    秦寶寶硬撐,一板一眼道:“兄長忘耶,曾告之小弟陰執法慚貌拋妻事乎?黑兄貌像之,且小失怙,如此叮叮咚咚叫聯之矣,真相不大白焉?”

    衞紫衣噗嗤失笑,道:“文言裏有叮叮咚咚這句麼?你是從那出戏聽來的?”

    原來寶寶小孩心性重,每當衞紫衣逼不得已非出去應酬,他定當跟屁蟲隨之去聽戲,請得“金龍社”魁首前往參加宴席,主人當然會聘幾班戲子熱鬧,而寶寶在少室山住了十多年,對這種熱鬧新鮮的很,學上兩句,並不為過。

    席如秀則被説得頭昏腦脹,總算明白寶寶的意思,道:“你説陰老鬼有那麼大的兒子了?”那股子醋勁瞞不了人。

    “酸也,酸也!”

    秦寶寶搧着鼻風,道:“吾厭醋,誰吃之不休焉?”

    衞紫衣點點他小鼻子,笑道:“夠了,不累呀?”向席如秀笑道:“離魂在老家有位結婚三日即分別的妻子也住在吳城鎮,若是當時有了身孕,也該這麼大了,這次他可是下決心回去的。”

    席如秀狀欲昏倒樣,哀聲道:“與他出生入死十多年,他居然瞞我這麼緊,這是那門子朋友?”

    秦寶寶是説上癮,正經道:“汝言之差矣,此因陰執法無汝潘安之貌也。”

    席如秀向來自認最有女人緣,安慰自己:“説得也是,女人見了他不嚇死也昏倒,難怪不敢回去。”

    秦寶寶十分古板又十分不屑地道:“汝亦差矣,此乃陰執法己心作祟也,非陰夫人厭之矣。”

    清清喉嚨,向衞紫衣微微一笑,道:“兄長聽稟,陰執法日後挈妻子返社也,餘麻煩大矣。”

    衞紫衣沒料到寶寶這麼認真,道:“則之乎也哉焉了,好好説話,嗯?”

    秦寶寶嘆口氣,道:“弟弟不好當,這不行,那不對,下輩子要記得當哥哥。”

    席如秀急忙報復,諷刺道:“當哥哥若遇上你這種弟弟,才倒了八輩子楣。”

    秦寶寶聞言一震,仔細回想,自與衞紫衣結拜,帶給他的全是麻煩,別説要為衞紫衣解決煩惱,反而常因自己頑心太重,故意將事情搞得更復雜,使衞紫衣晝夜不眠的調度人手辦事,自己就趁機搗蛋,逼得衞紫衣不得不點他穴道讓他好好睡一覺,如此行徑,真被席如秀説中,衞紫衣實在倒了楣才會碰上他,想又想,寶寶不由得垂下頭,雙手手指互絞,右腳無意識在地板亂畫,頹喪無比向船艙走去。

    衞紫衣和席如秀沒料到他會把戲言當真,四隻眼楞楞看着他走過面前,走進船艙,好半晌,席如秀才蹦的跳起來叫道:“魁首,他怎麼會把這種話當真,魁首快去勸勸他吧,這小子神經有時候挺遲鈍,萬一轉不過來,噗通跳下海就糟了。”

    衞紫衣胸有成竹在躺椅一躺,微笑道:“沒那回事,寶寶生性樂觀,這時也該想通出來了。”

    果然——

    秦寶寶幾乎是一口氣跳出來,也不理席如秀,徑向衞紫衣走去,道:“差點被席領主唬了,我沒他説的那麼壞,是不是?”

    “當然!”

    衞紫衣笑道:“別理他,方才你説陰執法攜妻子回社,你有何麻煩?”

    向席如秀做個鬼臉,秦寶寶搬張椅子坐在衞紫衣躺椅旁,道:“大哥與陰執法算是平輩,我與大哥是兄弟,那,除武不就要叫我叔叔?原本是伯母的陰夫人理成嫂子,頭痛耶,陰武定是不肯叫,稱陰夫人作嫂子也不對勁,怎麼辦?”

    “呵呵……”

    衞紫衣笑了好一會,才道:“令尊‘萬邪聖醫’秦英算來也該上七十齡,出道又早,離魂見了也要稱一聲前輩,你雖稚齡,在武林中的輩份卻大,近些年剛出道的生手見着你也得彎腰,所以,陰武叫你叔叔是應該的。”

    看寶寶認真聽教的模樣,衞紫衣又失笑道:“悟心大師乃當今武林老前輩,你比他小一輩,所以算起來,放眼江湖大約有一半以上的人必須尊你三分。”

    撇撇嘴,秦寶寶道:“到了利害關頭,他們連大和尚叔叔都敢害,更別説我。”

    衞紫衣藉機告誡道:“下次不要亂跑,就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秦寶寶扭頭望着江水不答,深怕衞紫衣會算帳。

    鬧了好久,三人都沉寂不語休息,望老長江水流悠悠。

    “金龍社”的總堂口,那座巨獸也似的灰黑石砌造大廈,便盤踞在秀麗平坦的“子午嶺”嶺端。

    “黑雲樓”樓上衞紫衣的書房有兩名小鬼在大發議論。

    一個怒氣沖天,一個小心勸慰…只因又有人失蹤了。

    慢點,這次失蹤的不是秦寶寶,而是“金童閣羅”衞紫衣也。

    秦寶寶狠狠跺幾腳書房的地板出氣,道:“氣死人,大哥已經兩個月沒有回來了,他們居然不擔心。”

    小棒頭從未見寶寶這麼生氣過,小心道:“大領主沒有派人出去尋找麼?”

    “沒有!”

    秦寶寶氣得大叫:“我要他們派人尋找,他們居然勸我不用擔心,大哥一定遇上不平之事出手相救才會誤了行程,屆時自然會回來。”

    小棒頭嚇得舌頭打顫,道:“寶少爺何必生這麼大的氣,領主説得也沒錯呀!”

    秦寶寶累得坐在大椅上,有氣無力的道:“算了,跟你説也沒用,剛才差點氣得跟他們動手,唉!”

    左手支腮,喃喃自語道:“我也明白他們説的有理,只是,出手扶弱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麼?大哥到底遇上什麼不尋常的事令他流連忘返?”

    眼角瞥見小棒頭,微笑道:“你去吧,我要留在這裏好好想一想。”

    小棒頭看寶寶沒心情玩,脾氣又壞,早就巴不得這句話,趕緊溜了。

    秦寶寶輕拍臉頰,苦笑道:“我大概把他嚇壞了,不過,他膽子也太小了點。”

    雙腳盤膝,靠在椅背上休息很是舒服,秦寶寶同它道:

    “喂,你認為大哥會遇到什麼事?

    這種簡單的問題也來請教我,寶兒,你也未免太差了。

    少神氣,這叫當局者迷,快説來聽聽。

    迷你的阿彌陀佛,你若是女的,什麼麻煩也沒有了。

    大哥失蹤跟我是男是女有什麼關係?

    咳,呆鳥,笨鳥,我問你,你大哥是男的?

    廢話。

    哼,如今你還笑得出,待我將事分明,你不大哭才怪!

    佛祖慈悲,我真的不懂你在説什麼?

    很簡單,你大哥是個男人,他需要一個妻子。

    你……你……你是説……

    我説你大哥一定途中遇上令他傾心的女子,正在她身上大下功夫。

    胡説,紫秋如那麼美,大哥都不動心,遑論他人。

    娶妻就娶淑女,只要心意相通,醜八怪又何妨?

    不對,大哥不會為兒女私情撇下社中事情不管。

    別安慰自己啦,自古英雄難過妻子關。

    嗤,美人關才對,算啦,大哥也該娶妻了。

    難得你想得開,只是,屆時他不再是你大哥。

    這可不行,那,有了,待我長大嫁給大哥好了。

    去你孃的阿彌陀佛,這不是變態麼?唯今之計,只有設法阻止了。

    阻止?有一就有二,阻止了這次,下次呢?大哥不能不結婚呀!

    那只有怪你命苦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大哥,可惜又要被人搶走了。”

    想及最溺愛自己的大哥就要被女人搶走,從今又無依無靠,秦寶寶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小棒頭聞聲忙奔過來,一個勁兒問寶寶為什麼哭了?這一問又觸痛寶寶心事,更加哭得驚天動地,小棒頭給他哭得六神無主,只得請來三位領主,三人小心又温柔的追問,寶寶才抽抽咽咽的道:“大哥……大哥……被……女人……女人……搶走了,哇……”

    三人一頭霧水,席如秀搔着耳根道:“寶寶不要哭,你聽誰説的?”

    秦寶寶哭得滿臉是淚,小棒頭拿巾子為他擦淚,寶寶這才用小手指指腦袋瓜子,三位領主一看差點昏倒,原來他又在胡思亂想。

    大領主展熹乾咳兩聲,微笑道:“沒那回事,寶寶,魁首對兒女私情一向看得很淡,而且,你想,算算日子,陰執法也快回來,説不定魁首半途遇上他們因而耽誤行程。”

    二領主張子丹強忍住笑,道:“是啊,寶寶,跟了魁首這麼多年,再美的女孩子,魁首都不屑一顧,自願送上門的也不少,魁首應付這種女人很有一套,連如秀都自嘆不如呢,你不用煩惱啦!”

    “對!對!對!”

    席如秀好不容易沒笑出來,忙道:“跟魁首比起來,我像是學爬的嬰兒。”

    撇撇嘴,秦寶寶也不哭了,反而道:“大哥有這麼好的本事,為什麼不教我?害我上次遇見宮玉敏差點沒有送她一巴掌而壞了大事,回來非逼他教我不可。”

    三位領主互覷一眼,只有苦笑的份。

    秦寶寶哭夠了心情就好,起身笑道:“吃飯吧,今天大哥若不回來,明天我就去找他。”

    三人被嚇了一跳,展熹道:“不行,萬一魁首在你走後回來,我們如何向他交待?”

    張子丹摸着大胡腮,道:“是啊,我們答應要好好照顧你,怎能讓你出去冒險。”

    席如秀正想開口,秦寶寶已截口叫道:“我不管,大哥是我的,誰也不能把他搶走。”

    説完,奔出門去了。

    席如秀唉叫連天,道:“完了,完了,魁首是上了賊船,這輩子甭想結婚了。”

    展熹老成道:“寶寶的獨佔心極強,不過,待他大了自然也有自己的生活圈子。”

    張子丹呵呵一笑,道:“是啊,想我小時也是如此,長大了不是好好的?”

    展熹和席如秀也沒有笑他,因為每個人在成長過程中,對特別喜愛自己,溺愛自己的人總有想獨佔的慾望,寶寶自己也不例外。

    張子丹婚後大方多了,豪邁一笑…道:“走吧,小心看住寶寶,免得他又偷溜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三人趕緊尋找寶寶去也。

    夜,又是一個灰濛濛露水多的夜。

    秦寶寶今夜又失眠,在他專屬的遊樂間雕着木塊打發時間,作品已近完工,隱約可以看出是人像,是衞紫衣的人像。

    奇怪的是,他雕的不是笑臉,而是衞紫衣發怒時的神情。

    另聽秦寶寶喃喃自語道:“大哥啊,你看了可不要生氣,只因你生氣就和它形成雙胞胎,到時我會認不出誰是真人,你不氣死才怪!”

    “我的確快被氣死了!”

    一聲很輕但充滿温柔和笑意的聲音使寶寶豁然轉身,正想大叫出來,那人已機伶捂住他的嘴,兩人笑望一眼,寶寶挪開那人的手,小聲道:“大哥是不是風流太久,回來不好意思讓他們知道?”

    正是衞紫衣悄悄回來,聞言一怔,道:“你説什麼呀?”

    雖然兩人的低聲交談,還是掩不住寶寶語氣中的不滿:“少裝蒜,他們都説你對女人很有一套,居然只瞞着我。”

    衞紫衣苦笑不已,道:“他們又是誰?”

    輕哼一聲,秦寶寶道:“三位領主呀,如何?承認吧!”

    “嗯!”衞紫衣居然道:“他們也太小看我了,何止一套,好幾套哩!”

    秦寶寶鼓起腮幫子,一字字道:“是真的?”

    衞紫衣輕笑一聲,道:“假的!”

    秦寶寶冷冷送他一句:“壞哥哥!”

    衞紫衣也一本正經道:“有壞弟弟自然有壞哥哥,這叫上樑不正下樑歪。”

    兩人相視而笑,雖然不能大聲,但相擁而笑,就算只能在心中偷笑,彼此也感覺得出那股子親情的温暖。

    秦寶寶籲口氣,道:“我很擔心大哥會被女妖精搶走耶!”

    衞紫衣撫着他的長髮,笑道:“又來胡説,一切等你長大就會分曉,大哥沒有結婚的打算。”

    秦寶寶興奮的小聲叫道:“那好極了,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衞紫衣一笑,轉個話題道:“寶寶,大哥是回來帶你走的。”

    秦寶寶可迷糊了,道:“帶我走?我們不是住在這裏麼。”

    古怪的笑了笑……,衞紫衣道:“先離開這兒,大哥再慢慢告訴你原因。”

    “我不懂!”

    衞紫衣不再言語,也不容寶寶爭辯,輕輕拉起寶寶身子,悄悄出了遊樂間,來到寶寶隔壁睡房門口,微微彎腰在寶寶耳邊小聲道:“你進去拿件披風和替換衣棠,快點!”

    事到如今,秦寶寶只有照着做,不一會,就拿出一件白綢披風和一個小包袱,衞紫衣幫他將披風披上,秦寶寶趁機道:“要去那裏?領主他們怕我偷溜,看得很緊哩!”

    衞紫衣拉着他手,笑道:“別擔心,咱們從別條路走。”

    説完推開對房自己的卧室門,進房小心又將門關上,穿過外室揮開珠簾進了內卧房,和寶寶雙雙躺在牀上,衞紫衣手在牀邊一按,兩人突然被牀的彈力彈上半空,奇妙的,牀頂和天花板居然適時下坍,露出一個牀般大小的大洞,衞紫衣和秦寶寶藉着彈力躍上一個少為人知的天地。

    牀頂和天花扳又回覆原狀,衞紫衣和秦寶寶處在黑不見五指的上層不知名地方,居然能站立,寶寶親見妙境,與奮道:“大哥怎從未告訴我有這樣一個地方,別人知道麼?”

    衞紫衣取出火摺子,從豆大的火光中,依約可看清這層矮樓設備齊全,桌上有一支巨燭,點亮巨燭,衞紫衣才笑道:“這棟樓外表沒什麼出奇,其實裏面大有幹坤,就以這層矮樓來説,除了你我,社中兄弟無人知曉。”

    “這麼神秘?”

    衞紫衣收起笑容,嚴肅道:“事關‘金龍社’存亡,怎能掉以輕心。”

    秦寶寶睜大雙眼,道:“大哥愈説我愈迷糊了。”

    衞紫衣拉着他小手落座,嘆氣道:“社中有了叛逆之人,也許他也不是主謀,而是奸細。”

    秦寶寶驚得兩隻大眼珠差點掉出來,嘎聲道:“大哥何時發現的?與你遲遲不歸有關麼?”

    衞紫衣顯得很疲倦,是精神上的疲倦,任誰都看得出,他對社中兄弟有離叛之心十分難過,久久不語,緊握雙拳,似乎想竭力控制那將爆發的情緒,寶寶從來沒見過衞紫衣這般憤怒,也許該説失望,兩隻小小的手掌不知何時握住他的雙拳,柔聲道:“孔聖人的學生有智魯之分,大哥手下弟兄上萬,乃江湖最大的幫會,良莠不齊在所難免,重要的是統治者如何控制那些欲起異心之人,大哥是江湖上的傳奇人物,人中龍鳳,武林奇葩,牛毛小事何須動怒,該動的是腦筋與手腕。”

    衞紫衣反握住寶寶小手,微微一笑,道:“大哥知道該如何做,只是一時情緒不穩,別擔心。”

    説着起身在矮樓中慢踱數步,正視寶寶道:“不過,這可不是牛毛小事,對方來頭很大哩!”

    秦寶寶嘟起嘴,道:“大哥不從頭説起,我可不明白。”

    有了寶寶在身旁,衞紫衣就覺得精神大振,笑道:“讓我想想,告訴你好還是不好?”

    大眼一瞪,秦寶寶叫道:“二月不見,大哥也學會刁難人?倘若不説,這鬼地方寶寶不願留也?”

    説着就想溜,可惜他忘了問衞紫衣開關在那裏?空在那地方轉來轉去,地板也快被他踏陷了,就是不現出口,寶寶這時才感到學習雜而不精的壞處,太過精妙的機關,他尚未深入研究,害他這時氣得直跳腳,望及衞紫衣揶揄的笑容更生氣,解下無堅不摧的金匕首蹲身要割地板,衞紫衣忙一手搶過,道:“半月不見,你任性胡鬧的脾氣,可一點都沒變。”

    秦寶寶一怔,也不生氣了,道:“半月?大哥一個半月前就回來了?”

    衞紫衣直認不諱,道:“有什麼不對麼?”

    秦寶寶心中氣苦,多日吃睡不寧,精神十分衰弱,一直強撐,聞得衞紫衣無心之語卻極傷人的話,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寶寶——”衞紫衣忙扶住寶寶倒下的身子,雙手抱到牀上,點他“神堂穴”不見醒來,急得倒茶灌入寶寶嘴裏,輕拍他面頰,喚了一聲又一聲,才見寶寶悠悠醒來,見着衞紫衣,雙眼一瞪,劈口罵一句:“混蛋哥哥!”

    衞紫衣大皺眉頭,卻也沒發怒,安慰道:“別怪你大哥故意不與你相見,我是怕賊子會把腦筋動到你身上。”

    秦寶寶猶自氣鼓鼓的,撇着嘴道:“我才不怕,少爺又不是娘們,只會躲在房裏繡花。”

    衞紫衣語意深長的一笑,心道:“你若會繡花,我就不用為你頭疼了。”

    但這種話他説不出口,尤其寶寶最恨別人説他像個姑娘。

    在搖曳的燭光下,豬八戒的姊妹弟兄也不會難看到那裏去,何況俊男美女之結晶秦寶寶,雖然還有點生氣的影子,看來卻憑添另一種美,真他媽的得天獨厚。

    衞紫衣凝視着寶寶俊美又帶點頑皮可愛的臉蛋,心道:“寶寶實在俊美得出奇,可惜這個小傻蛋……,唉!”

    秦寶寶也死瞪着衞紫衣回敬,心裏卻高興的很,他突然發覺自己很喜歡衞紫衣這樣看着他,大眼在衞紫衣俊逸的臉上巡迴,心道:“大哥真年輕,長得又英武又瀟灑,真乃名符其實的偉丈夫也,不知有多少女人爭着想嫁他,女人,女人,可惜我不是,唉!”

    兄弟倆心裏各懷鬼胎,嘀嘀咕咕説着對方,最後忍不住感慨良深,同聲一“唉!”,又不約而同怔住,奇怪的望着對方。

    衞紫衣不以為然道:“年紀輕輕的嘆什麼氣?”

    秦寶寶打蛇隨棍上,道:“我在感嘆大哥年紀輕輕的就會嘆氣。”

    衞紫衣一怔,隨即失笑道:“小鬼頭,真説不過你。”

    秦寶寶嘻嘻一笑,跳下牀,順手拉起衞紫衣,笑道:“大哥先告訴我,這矮樓的機關在那裏?”

    衞紫衣領首,一把又想將寶寶抱回牀上,寶寶自然抗拒,叫道:“我不睡,我不睡,你不告訴我,我就是不睡。”

    任他雙腳亂踢亂打,還是抵不過衞紫衣有力的雙臂,氣而大叫:“等你不注意,我就把地板挖成洞洞板,你聽見沒有,大哥?”

    衞紫衣總算讓小搗蛋睡好,嘆道:“何止聽見,耳膜都快被你這位小祖宗震破。”

    秦寶寶將頭扭開,嘀咕道:“活該!”

    拍掉長袍上的小腳印,衞紫衣笑道:“不想知道機關在那兒啦!”

    秦寶寶哼了一聲,不做回答。

    衞紫衣伸手將寶寶的頭轉過來,指着他額上硃砂痣,笑道:“機關就在你腦袋下,小心誤觸機關。”

    秦寶寶嚇得忙抱住衞紫衣,再也不敢碰一下枕頭,對於書上為的誤觸機關會中毒全身血骨無存,或萬箭穿心等等,他可是深信不疑,暗罵衞紫衣好沒良心,居然讓也睡在機關上,但是,又忍不住心中好奇,一隻小手還是很不聽話的上前掀開枕頭,枕頭下是一牀薄墊被,又把那牀被掀起來,只見光亮的牀板,那來撈什子機關,回首望及衞紫衣有趣的笑容,輕哼一聲,滑膩的小手在光滑的牀頭摸索,想找出機關與牀板的接痕,苦尋不着,心中一動,下牀勘查起這張一人睡太大,二入睡嫌擠的硬木牀。

    牀是緊靠着牆,秦寶寶在牀另外三邊一陣敲打,赫然發覺這張牀的確堅硬,一百零一個大漢壓上去也不愁下坍,因為它是整塊高約四尺的實心檜柏所造,根本沒有任何接痕,如今唯一可疑的就是緊靠着牆那一端了,寶寶低頭端詳着自己兩隻又小又白的手掌,心知想搬動這張牀是不可能,不由嘆口氣。

    衞紫衣微微一笑,道:“找不出來也不用嘆氣呀!”

    秦寶寶頹喪的坐在牀上,道:“找出來也沒用,我根本無力可為。”

    衞紫衣目光一閃,笑道:“説説看,機關妙在何處?”

    “兩句話!”

    秦寶寶比了個數字,道:“將牀移開,地道立現!”

    衞紫衣有趣道:“這兒可是頂樓哩,能設地道麼?”

    秦寶寶神秘一笑,道:“也許不能稱為地道,而應叫做頸道。”

    “頸道?”衞紫衣目中閃着讚許之意。

    秦寶寶看了更有信心,道:“就像人的頸子窄窄扁扁的,在樓下看來沒什麼異處,但就這矮樓來説,這張牀的一半寬度到了樓下就成了牆的一部份,是不是?”

    雙眼往後凝視緊靠牀的牆,指着道:“換句話説,這棟樓有一面是雙層牆,就是這面,是不是?”

    衞紫衣直認不諱,道:“全給你猜對了,不過,搬牀太費時費力,智者不取也。”

    秦寶寶猛點頭表示贊同,道:“大哥的確是智者,快説出開啓法吧!”

    言下之意,大有衞紫衣刁難不説,就要遭殃的意思。

    對於寶寶的一語雙關,衞紫衣當作沒聽懂,只笑道:“時候未到,急什麼?你不妨先睡一覺。”

    秦寶寶心裏暗罵一串:“老狐狸!給小狐狸欺負緊了,反咬一口來着?真沒良心。”

    嘴裏可不敢説出來,道:“大哥,這條頸道是通到外面去麼?”

    衞紫衣領首承認。

    指着方才彈上來的那塊地板,秦寶寶又道:“咱們從那裏上來,可以再下去麼?”

    點點頭,衞紫衣道:“若不能下去,這秘密早被人發現。”

    “機關呢?”

    嘿嘿一笑,衞紫衣道:“機關就在那塊地板,只是你不懂踩的方法罷了。”

    秦寶寶曲起腳,不滿道:“大哥笑得好奸,又是時候未到,不用急是麼?”

    衞紫衣哈哈一笑,道:“你倒扯起大哥後腿來着?實際上是如此,只因機關在出口地板,踏對了機關,人就往下掉,可是現在還不能下去呀!”

    秦寶寶起了另一個念頭,道:“大哥當初為何造這層矮樓及頸道?”

    衞紫衣頑皮一笑,道:“溜!”

    “溜!”秦寶寶覺得很不可思議,叫道:“大敵來臨,從頸道溜之大吉?”

    明知很失禮,寶寶還是忍不住説出來,心裏可一萬個不相信。

    衞紫衣一笑置之,補充道:“溜者,溜出去玩之溜也。”

    秦寶寶聞言一怔,萬萬想不到眼前這位“金龍社”弟兄奉若神只的大哥,會跟自己一樣,對於偷溜出去玩的遊戲大感興趣,而且顯然還技高一籌,直當衞紫衣是怪物似死盯着。

    衞紫衣咳嗽一聲,解釋道:“‘金龍社’宣佈成立之前,我已開始感到自己不再是自由之身,以後將有無窮無盡的煩惱圍在我身旁,普通人的快樂今生是休想再享受到,而且我也體驗到高居上位者的寂寞十分可怕,所以在建造‘黑雲樓’時,我親自督工造了這層矮樓及秘道,每當夜晚孤寂時,就由秘道偷溜出去不夜市和那些夜貓子共歡,在那兒,我不是衞紫衣,也沒有高高在上的優勢和寂寞,只是個浪蕩子,和他們一樣見不得陽光的人,我可以隨意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不必在乎周圍人期待的眼光,雖然時間很短,卻足以消除我的疲倦,你説大哥對不對?”

    秦寶寶聽得出神,心裏大是讚佩,點頭道:“大哥這麼做也是為了使頭腦清楚,辦事下命令才不會出差錯,自然是對的,只是,大哥怎麼不讓我也參加一份,好吝嗇。”

    説着不由得嘟起嘴,衞紫衣失笑道:“那是因為你來了之後,大哥就不曾再偷溜出去過。”

    秦寶寶好奇問道:“為什麼?”忽而恍然大悟,自作聰明嘻笑道:“我每晚纏着大哥講故事,自然沒機會再偷溜啦!”

    衞紫衣潑他冷水,道:“不夜市初更才開始,那時你已睡到十八殿去了。”

    撇撇嘴,秦寶寶道:“我又錯了,這是今晚第幾次?”

    秦寶寶問得無心,衞紫衣卻正經道:“第三還是第四吧!倘若亂罵大哥不算的話,那是第三了。”

    翻翻白眼,秦寶寶道:“大哥還是説説為何突然變乖了?”

    這句“突然變乖了”可大有文章。

    原來衞紫衣與當被寶寶的胡鬧氣得發怒或無奈時,就會道:“老天保佑你有一天突然變乖了,衞某人願意散出百萬家財。”

    只是,沒想到這時會給寶寶拿來説嘴,猛扯後腿。

    衞紫衣沉住氣,沒有表情地道:“我想你自己也算不出一個月到底惹出幾件事,不,幾十件事,但也由於你的搗蛋調皮,使得大哥精神大振,再也不會感到無聊,寂寞那東西早被拋到長江去,自然不用再偷溜;另外一個理由,你胡鬧好玩,為你處理善後的我可累慘了,再則到了晚上,你的鬼腦筋特別發達,鬼主意層出不窮,直到將你哄睡,我已累得眼皮直貶,回到房裏一躺就不到天亮不打算起來,你説大哥還有精神再出去麼?”

    秦寶寶起初聽得很得意的,愈往下聽就愈不對勁,這種明褒暗眨的話,他可是聽得懂,想反駁卻找不出話,雖然衞紫衣故意加油添醋,有點言過其實,可也相差不遠矣,對於問話,只有當作沒聽見。

    衞紫衣看了心裏暗笑:“終於克住這個搗蛋精,免得興師問罪我故意避不見面。”

    不料秦寶寶哼哼了半天,開口第一句就是:“大哥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小弟何以避不見面焉?”

    嘆了口氣,衞紫衣才道:“死去的人會出現在生人面前麼?”

    秦寶寶毫不思索的道:“當然不會,這算什麼理由?”

    衞紫次長嘆口氣,道:“展熹他們幾位高級幹部恐怕在二個月前均已得知,我破人毒殺屍骨無存的事,只是還不敢宣佈出來,你自然不知了。”

    秦寶寶瞪大雙眼,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使人發噱,左掌貼在衞紫衣額上,右掌貼在自己額上,喃喃自語道:“大哥沒發燒,莫非是我發燒?”

    衞紫衣拉下他的手掌,見他發呆,想笑又忍住,正經道:“你聽清楚,大哥已經死了,被劇烈的蛇毒毒死。”

    秦寶寶表情呆呆的道:“被蛇毒死了?”

    衞紫衣肯定的點點頭。

    像是猛然醒悟,秦寶寶叫道:“騙人,你身上有解毒丹,誰毒得死你?”

    衞紫衣苦笑,秦寶寶雙手抱住他,過一會,又叫道:“你身上是熱的,我知道死人是冰冰的,你少騙人。”

    豁然大笑,衞紫衣撫着寶寶長髮:“還是你聰明,展熹他們卻都被我瞞住月餘。”

    秦寶寶迷惑之極,問道:“大哥這麼做有何用意呢?”

    衞紫衣點點寶寶小鼻子,道:“你若是不愛睏,大哥就從頭説給你聽。”

    秦寶寶連忙附和道:“不困,不困,我一點都不想睡。”

    衞紫衣目睹寶寶興奮的表情,心道:“這孩子以為我又要講神話故事了,總是長不大。”

    卻也不忍讓寶寶失望入夢鄉,清咳一聲,道:“二個月前,北京分舵來了一個消息,最近江湖出了一個神秘組織,叫‘屠龍幫’,揚言要消滅‘金龍社’,取代‘金龍社’在武林中的地位,他們的第一個目標即是北京分社,以後再逐個擊破,最後進攻總壇。”

    秦寶寶突然插嘴道:“他們還蠻光明正大的嘛!”

    “怎麼?”笑了笑,秦寶寶道:“他們光明正大的向‘金龍社’挑戰,不像些屠狗輩專做暗中扯人後腿,令人防不勝防的卑陋行為,只是野心太大,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對,他們應算是好人吧!”

    “你太天真了。”

    衞紫衣搖頭道:“這正是‘屠龍幫’陰毒之處。北京分社是‘金龍社’在北六省最大的分社,他們明目張膽的向北京分社下手,目的就是想叫我出山,果然我接到消息後,立即下山,説也可笑,下山不過三個時辰,我就知道社裏出了內奸。”

    秦寶寶對聽故事挺有心得,立即接着道:“‘屠龍幫’開始對付你麼?”

    “不錯!”

    衞紫衣摸摸寶寶的頭以示讚許,道:“下了‘子午嶺’,我就遇到一個殭屍臉,自稱是‘屠龍幫’副幫主,請纓討頭功,想取我項上人頭,寶寶不妨猜猜看,那位殭屍兄是何方神聖?”

    秦寶寶最喜歡衞紫衣邊説故事邊猜謎語,想了想,道:“歐陽必羣!這人我見過,非常狂妄自大,難怪敢單槍匹馬找大哥算帳,一定討不了好的。”

    一雙大眼十分有自信的瞪向衞紫衣,想逼衞紫衣點頭稱讚。

    不料衞紫衣卻搖頭,十分興趣的道:“這回你猜錯了,大哥就是被他毒死的。”

    “怎麼會?”

    秦寶寶大叫,過會兒,突然長長“哦”了一聲,道:“我懂了,大哥就是想利用他狂妄自大的天性,讓他認定你已經被他毒死,以便暗中調查內奸是誰對不對?”

    衞紫衣不得不稱讚:“聰明小寶兒,全給你碰對了。”

    每聽到衞紫衣的讚美,秦寶寶都忍不住要嘀咕。

    “大哥從來就不曾好好誇獎我一番,什麼碰對不碰對?好似我全是胡亂猜的,一點根據也沒有,真令人泄氣。”

    衞紫衣哧哧笑道:“往後不要太頑皮,誰都會誇獎你的。”

    扁扁嘴,秦寶寶道:“人家才不稀罕別人誇獎我,我最喜歡大哥,只是大哥對我太苛了,你不誇獎我,會使我對自己沒信心。”

    説着不由得嘟起嘴,可愛的神態,看了令人又憐又愛。

    衞紫衣看得發呆,温柔道:“寶寶,你是個很聰明的孩子,無論學什麼均又快又好,可謂是個天才,就因為如此,大哥一直擔心你會聰明反被聰明誤,所以不敢大誇你,並不是不欣賞你,懂麼?”

    點點頭,秦寶寶笑得好天真,道:“大哥誇我是天才不太好,至少唸經我是學不來的。”

    衞紫衣想起上次在“再來客棧”,寶寶唸的那段蹩腳經文,就忍不住大笑,點頭道:

    “説的是,這輩子你是當不成和尚,西方極樂世界與你這等頑皮鬼無緣,我佛如來真是好運的很,不用擔心寶座下會被你偷放老鼠蚱蜢。”

    秦寶寶聽了也禁不住咯咯而笑。

    原來“金龍社”每月有例行大會一次,各地分社的舵主必須趕來參加,報告一個月來分社的大小事情、或請示衞紫衣決定重大計劃,秦寶寶知道這事後,在前一天夜晚就在議會廳兩列酸枝鑲嵌雲母石的太師椅椅墊下,左列每張放着一隻木雕的小老鼠,右列每張放着四、五隻昏迷的大蚱蜢。

    議會當日,眾位分社主雖察覺椅子有問題,但未想有人敢在議會廳動手腳,均紛紛落座,但見左列分社主個個表情古怪,好象如坐針氈,右列分社主一坐下,椅下大蚱蜢被壓死,傳來嗶嗶碌碌的怪響,臉上尷尬不已,大廳盡頭的中央,坐在一張鋪着黃斑虎皮的大圓椅的衞紫衣,察覺有異,要他們起身掀椅墊,這才知道真相,紛紛苦笑。

    衞紫衣目睹此景,就知道是誰在搗鬼,心中一動,猛地掀開虎皮,只見寶寶躲在椅下用手捂住嘴,笑待全身打顫,衞紫衣氣他公私不分,捉出來就由眾分社主處分,可是沒人敢動他,不是因為他是大當家的寶貝弟弟,而是寶寶説的話:“為什麼生氣呢?我是看你們進議會廳像進森羅殿,才想出這法子讓你們輕鬆一下,既然你們不喜歡,下次我不理你們就是,何必學大執法繃着一張閻王臉,真難看!”

    各個老江湖都明白這位小祖宗的真正意思,就是如果處罰他,下次再來開會,他會再想法子使他們進議會廳如進遊樂場,糗事不斷,回想剛才的尷尬,誰敢動他呢?

    這時衞紫衣不禁搖頭苦笑:“自從那次的惡作劇,往後開會他們更是戰戰兢兢,不是議會廳的嚴肅氣氛使然,而是怕你使他們當場出醜。”

    秦寶寶好生不服氣,叫道:“才不是呢,那次過後,我回去看,小老鼠都不見了,一位弟兄告訴我,他們都把小老鼠帶回去做紀念,這叫怕我麼?”

    “有這種事?”

    肯定的點點頭,秦寶寶轉個話題道:“咱們繼續説故事吧,為何見着歐陽必羣,大哥就認定社裏出了內奸?”

    詭異的一笑,衞紫衣道:“因為這次我走的是小路,知道這事的人只有六個。”

    秦寶寶的好奇心被勾起來,忙問:“那六個?”

    衞紫衣露出沒有笑意的笑容,道:“我、老展、子丹、如秀、戰平和陳東昇。”

    秦寶寶知道陳東昇就像旭日東昇一樣,在“金龍社”竄起非常迅速,短短三年,由剛入社的把手升成最大分社北京社的舵主,為人老練自不待言,武功也屬一流。

    沉思一會,秦寶寶道:“那天馬泰生病自然不知道,可是為何告訴陳東昇呢?”

    衞紫衣苦笑道:“寶寶這樣問,我可不知要如何回答,當時也不知為什麼,居然要戰平通知陳東昇我要抄小路去,結果出事了。”

    哦了一聲,秦寶寶道:“這叫直覺,如今大哥懷疑陳東昇就是內奸?”

    衞紫衣漫不經心的道:“不是懷疑,而是確定,並且我在想,陳東昇極可能才是‘屠龍幫’的副幫主。”

    秦寶寶忘形的握住衞紫衣雙手,叫道:“大哥快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嘛!”

    “別急。”

    衞紫衣疼愛的拍拍他小手,笑道:“那天我從小路下”子午嶺“,就被歐陽必羣攔住。”

    衞紫衣和秦寶寶一行人告別陰離魂回社不幾天,接到消息想也沒想,就決定親自走一遭,遇見歐陽必羣大馬金刀往小路中間一站,除非從他頭上飛過,不然一匹大馬實在過不去,未弄清對方來意,衞紫衣不願貿然行事,道:“小路狹窄,朋友能否靠邊站?”

    歐陽必羣嘿嘿冷笑,道:“衞紫衣,別來這套他孃的虛與委蛇,你我心裏都清楚,遲早必須一戰,秦寶寶那殺千刀更應碎屍萬段。”

    衞紫衣點點頭,挑明道:“為了寶寶編的那首歪歌,你專程在這兒等我?”

    歐陽必羣沉住氣道:“臭小子亂編歪歌中傷人,你做大哥的難咎其責。”

    衞紫衣冷哼一聲,道:“若真無其事,寶寶是不會亂冤枉人,反過來説,一切均是閣下咎由自取,‘金龍社’沒有找你們算帳,該是你們燒了高香,如今你找上門,理由恐怕不單純吧!”

    歐陽必羣嘖嘖怪笑,道:“衞紫衣不愧是衞紫衣,果然神目如炬,使人無所遁形,不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閣下並非天下第一傑。”

    衞紫衣好笑道:“不才是稱不上天上策一傑,閣下攔住去路,就是為了告訴我這點?

    若是,我已聽明白,讓路吧!”

    歐陽必羣大馬金刀宛如路神,大剌剌道:“我歐陽必羣縱橫江湖數十年,每戰必勝,武林中誰不敬重我,只有秦寶寶那殺千刀膽敢得罪我,也不秤秤……”

    “夠了!”衞紫衣不耐煩的揮手打斷他的話。道:“閣下若要陶醉請對鏡子説去,我沒閒情聽你瞎扯。”

    “呔!”歐陽必羣怒叫一聲,道:“難怪秦寶寶會那般狂妄大膽,就是有你這種不知香臭的大哥做榜樣,這叫近墨者黑,可惜了一個好資質的小子。”

    衞紫衣冷下臉來,寒聲道:“歐陽必羣,你是在跟誰説話,不知香臭的該是你吧!”

    哼了哼,歐陽必羣不屑道:“衞紫衣,你不用拿‘金龍社’來嚇唬我,‘屠龍幫’上下立誓非除你這條金龍不可,你好好生受吧!”

    衞紫衣冷冷一笑,道:“敢情閣下就是‘屠龍幫’來的,不知屈居何位?”

    “少來他孃的激將法!”

    歐陽必羣高抬頭,道:“我已被‘屠龍幫’請任副幫主之位。”

    “失敬,失敬,原來是堂堂副幫主。”衞紫衣笑道:“歐陽副幫主此行意欲殺我立頭功?”

    歐陽必羣毫不慚愧很有信心的道:“衞紫衣不愧是蓋世奇才,可惜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日”字甫跳揚空中,歐陽必羣的身形極其快速,手中雙刀越發掣似流星趕月,瞬息間只見一道道金光好似千萬把金刀同時揮向衞紫衣及其坐騎。

    有道高手過招爭的就是先機,衞紫衣自歐陽必羣出現,即暗中戒備,這時大喝一聲:

    “來的好,這是兩幫之間的第一戰!”

    快不可言的解下腰間銀劍,飛身離了黑駒,銀劍展至極盡長,一招“羣鬼臣服”解了黑駒之危,餘勢重如萬鈞直逼歐陽必羣的手中雙刀的威猛。

    “幽冥大九式——”歐陽必羣駭然大叫,他未想衞紫衣一出手就是他獨傳秘技,雙刀運足全力抵擋,不料甫一交碰,噹噹數聲,歐陽必羣的雙刀不多不少被衞紫衣的銀劍削成八段。

    歐陽必羣整個人宛如掉進冰窖中似的,混身泛寒,他竟抵擋不住人家一招,嘎聲道:

    “好厲害的幽冥大九式,好利的一把銀劍。”

    衞紫衣撫着銀劍,也為它感到驕傲,道:“它的確是學劍者的好夥伴,永遠不背叛主人。”

    哼了哼,歐陽必羣道:“想必你已知道社中出了內奸。”

    衞紫次微微一笑,道:“不錯,就是告訴你,衞某人會走這條路的人。”

    乾咳一聲,歐陽必羣道:“説實話,衞紫衣,方才你用了幾成功力?”

    衞紫衣奇怪的看他一眼,道:“不多不少,五成七。”

    歐陽必羣混身一震,自己用了十二成全力竟抵不住一個後生小子一半功力,不信道:

    “你才幾歲?打從孃胎開始練武也不可能有如許深功力。”

    衞紫衣艱澀的一笑:“因為我肯吃別人不敢吃的苦,閣下現今如何打算?”

    歐陽必羣突然仰天怪笑,其實有若狼嚎梟啼,道:“衞紫衣,你活着對我的威脅太大,方才你沒有趕盡殺絕,只能怪你自己太傻,我歐陽某可不領情,如今我更下定決心非除掉你不可,我不容許有你這樣的敵人存在。”

    歐陽必羣手中雙刀除了刀柄,只剩二寸來長的刀身,他居然發瘋似揮着短短的刀身直逼衞紫衣面門,衞紫衣只好奮起精神抵擋,在兵刃碰撞的剎那,歐陽必羣突然狂叫:

    “衞紫衣,你上當了——”“卡!”

    一聲輕響,歐陽必羣左手金刀柄突然裂開,一條金光燦爛的細小金光暴射向衞紫衣,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尺,衞紫衣一時閃避不及,被金蛇咬住右肩,身形立即暴離歐陽必羣,左掌憤怒之極捉住金蛇摔向山崖,人突然也發瘋般往山崖奔去,好象想解除蛇吻的痛苦,墜入深崖。

    歐陽必羣站在崖邊往下望着深不可測懸崖,冷笑道:“任你衞紫衣一代人傑,也受不住金蛇錐心蝕骨的蛇毒,金蛇啊金蛇,你總算為主人除掉一害,雖死猶榮,何況有‘金龍社’的龍頭‘金童閻羅’的衞紫衣為你陪葬,真是太光彩。”

    忽又嘆息道:“只可惜了好一把曠世難求的銀劍,也陪葬崖底。”

    大笑三聲,歐陽必羣離了“子午嶺”。

    良久——

    一個人坐在崖邊雜草上沉思,正是墜入崖底的衞紫衣。

    歐陽必羣要是見着此景,不大叫見鬼了才怪。

    其實衞紫衣早已知道歐陽必羣刀柄中藏有金蛇,拼命之際早已服下解毒丹,只有狂妄自大的歐陽必羣認定無人知道這件秘密,被衞紫衣耍了一記。

    跌入山崖,衞紫衣立即運功將銀劍插入崖壁支撐墜勢,待歐陽必羣走遠,他才慢慢爬上來休息。

    此時,他心中念頭如電閃:“黑仔見我墜入崖底,一定會回總壇,他們看到馬回人不回,就會猜測我出事了,希望不要告訴寶寶,不然他會哭死,那就冤枉了。”

    “過不久,江湖將會盛傳衞紫衣被歐陽必羣逼入崖底,真乃冤哉枉也,不過,如此一來倒有利我暗中調查內奸之事。”

    想定計劃,衞紫衣立即閃身進入一個被竹藤遮掩住的洞窟,這個洞穴別有洞天,就是通往“黑雲樓”那層秘密矮樓,這也就是為什麼衞紫衣不在小路上設崗哨,魁首偷溜出去玩,被部下知道了,象話麼?

    在黑暗中摸索回到矮樓,衞紫衣亮了巨燭,解下束髮,讓頭髮披散在兩肩,換下紫色錦袍,紫色緊身衣,在一櫥十二層的櫃子的第四格,取出一套灰舊布衫換上,收斂神光,雙眉下拉,活脱一個走了黴運的酸秀才,那裏找得到一絲貴為魁首的英姿颯爽,恐怕親如寶寶都認不出來,這位“金童閻羅”攬鏡一照,也不禁自豪暗道:“寶寶的易容術也是從我這兒學去的,西方一霸‘見血魔君’都察覺不出,何況新竄起的‘屠龍幫’。

    想改變容貌就這麼簡單,一雙掃帚眉及煥散的眼神,誰認得出我就是衞紫衣?那撈什子人皮面具可以省啦!”

    細心的又換雙舊鞋,突然在樓上踱來踱去,似有重大事情等他決定,不一會,又突然站定,小聲卻堅定的道:“不能去,這身打扮若給寶寶發覺形蹤,定是沒完沒了。”

    原來他在考慮要不要偷偷去看寶寶幾眼,想了想,還是不去為妙,毅然決然又從地道溜下“子午嶺”。

    衞紫衣心中早有腹案,所以取道京城。

    是夜初更,他又來到闊別已久的不夜市。

    所謂不夜市,就是到那塊地盤鬼混的人全是些日夜顛倒的混蛋,特特大號的混蛋。

    何謂特特大號的混蛋焉?

    這就有待商榷了,因為裏面龍蛇混雜,有青皮無賴,有被老婆鎖在門外的失意丈夫,有經商失敗來此藉酒消愁的,有暴發户送錢給人花來的,也有許許多多敗家子在此鬼混,衞紫衣就是其中一個,他自己説的。當然,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女人,於是花蝴蝶穿插其間自是不用大驚小怪。

    在這裏,更有不少武林人物,歐陽必羣刀柄藏有金蛇之事就是衞紫衣在此無意中得到的消息,至於這種應是極親密的事,他們如何得知,衞紫衣就不得而知了。

    來這兒消磨青春的沒幾個正經人物,所以説他們是特特大號的混蛋,他們自己也不敢否認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個不夜市,除了有形形色色時間太多的人之外、更有供應這些人花錢的所在,有落魄漢聚集的麪攤、破賭坊、庸脂俗粉的妓院、有大酒樓、堂皇值得你一擲千金的賭坊、環肥燕瘦俱全的窯子供有錢老爺消耗良辰金銀。

    在這裏,腦筋還清醒的人就會感嘆上天是多麼不公平,貧富懸殊一目瞭然,偷兒們的眼光是不會向窮漢瞟上一眼。

    在這兒,衞紫衣就是屬於偷兒兄不歡迎的那一類人。

    今夜,衞紫衣步履蹣跚,一臉黴氣的又來到闊別已久的不夜市,麪攤的幺老爹打招呼:“烏哥兒,這許久不見你影子,給你老子關着出不來呀?年輕人沒精打采像什麼,吃碗大面熱呼熱呼吧!”

    “烏哥兒”是衞紫衣的化名,幺老爹是此地做生意不會錙銖必較,很有同情心的老好人,煮的大面量多便宜,不過,衞紫衣很不願意上桌,只因幺老爹煮麪的技術比衞紫衣本人更差勁,做的大面又太粗糙。

    衞紫衣苦笑,比個手勢表示肚子不餓。

    幺老爹卻彷佛很喜歡他,再一次招呼道:“不餓喝點熱湯也好,我説烏哥兒,年輕人最重要的就是鬥志,可是你瞧你,難怪你老子不肯放你出來。”

    衞紫衣只有苦笑,步伐懶散的朝一條陰濕的小巷子走去。

    那是條僅容一人行走的小小巷子,巷底掛着一盞昏黃的小小燈籠,上頭寫着大大的一個“賭”字,夠了,一個字就足以使人明瞭裏面是什麼營生。

    衞紫衣本人對賭博這玩意沒興趣,但敗家子“烏哥兒”卻不能抵拒它的誘惑,所以他又走進這家破舊賭坊。

    嗜賭的人只要有地方可以賭,堂皇或破舊則他孃的看也不看一眼,眼睛是用來看牌九的,所以這家小賭坊依舊熱鬧得緊,熱霧汗臭摻着吵鬧喧譁之聲,好一幅墮落圖。

    沒有人注意衞紫衣進來,這裏的人沒有人會去關心別人,衞紫衣也不理他們,到處觀看,最後決定賭骰子。

    莊家是個四十許的中年漢子,叫道:“上場不分大小,只吃銀子元寶!英雄好漢,愈輸愈笑!王八羔子,贏了便跑!”

    四粒骰子一把撒將下來。

    眾人紛紛下注,衞紫衣取出一錠銀子押在大上,莊家抬眼望見他,呵呵一笑,曖昧道:“烏哥兒,你老子的寶庫又被你這賊子光顧了?”

    衞紫衣在這兒是出了名的惜言如金,聞言只是一笑。

    莊家也不期待他回答,只是嘆一句:“可憐的烏老頭,生了這麼個寶貝兒子。”

    賭骰子自然有吃有賠,賭了一會,大家興起,賭注漸大,衞紫衣始終一錠十兩銀子,倒也贏了數百兩,莊家不滿道:“烏哥兒,你今夜手氣倒好,別他娘老是十兩銀子。”

    衞紫衣笑笑,依然推出十兩銀子,莊家怒叫:“她媽的,各位,現在最低碼改為二十兩銀子,有錢下注,沒錢回去抱老婆,下下下,愈多愈好,老子不怕。”

    有人不滿,但大多數人無所謂,所以還是順了莊家的意,有下數百兩的,而衞紫衣則又加了十兩,湊成最低碼。

    莊家也拿他沒法,只有咒罵道:“真他孃的烏哥兒,想把錢留着巴結老子?”

    時間飛逝,三更天,莊家就結算不賭,換人當莊,搖搖晃晃的出了賭坊,衞紫衣也裝作不着意跟在後頭。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不夜市,那莊家不察有人跟在後頭,腳步愈來愈快,明眼人一看即知這位莊家是個高人,難得他在不夜市隱藏的好,這時施展輕功可唬人了。

    衞紫衣心裏暗哼一聲,心道:“果然是隻老狐狸,最好小心不要露出狐狸尾巴。”

    當下地無聲無息悄然跟在莊家身後。

    不一會,莊家棄小路走京城大道,在一間大飯莊“龍鳳軒”停下,左右看清無人,突然撕下一張人皮面具閃身進入,立時傳來一聲吆喝:“什麼人?”

    足見“龍鳳軒”不是普通飯莊。

    “是我!”

    “原來是舵主,小的魯莽……”

    “算了,好好把守,最近風聲不穩。”

    “是,是。”

    一會兒,又傳來竊竊私語:“這位舵主真奇怪,每晚都要出去,三更才回來。”

    “聽説是到郊外練功哩!”

    “難怪升級特快,原來是日夜用功,真使人佩服。”

    “別説了,四處看看,不要讓賊子進來了。”

    立在牆下的衞紫衣心中暗笑:“堂堂‘金龍社’最大分社主居然到賭坊練功,看來我得清理門户了,等這事了結,必須重新整頓部下,否則叛徒會出了一個又一個,今日若不去賭坊,可給你瞞住了。”

    冷笑一聲,離了“龍鳳軒”。

    往後數天,衞紫衣每夜均到不夜市監視那位莊家,即北京分社主陳東昇,都捉不到什麼證據,也曾跟蹤他進“龍鳳軒”,監視到天亮,依然沒收穫,只好廢然離去。

    衞紫衣並沒有因此改變自己的懷疑,因為他曾經進“龍鳳軒”的帳房查看帳冊,發覺北京分舵各處專業的真實收入,與他上報總壇的數字,相差數十萬兩,這只是一個日的份,衞紫衣等人所以一直沒有察覺,可説是陳東昇的手段太高強,很有經營生意的天才,自他接管北京分社,營運日隆,進帳多於以前,衞紫衣等人只有稱讚他辦的好,認為自己用對了人,那想到他會以多報少,明明多賺十兩,他卻上報多賺二兩,這中間當然有許多人與他同謀,衞紫衣將帳上記載帳房人名一一抄錄下來,將來好處分。

    至於陳東昇將錢財貪污到那裏去,則可想而知。

    秦寶寶聽到這兒,忍住插嘴道:“大哥何不乾脆將帳冊順手帶走,讓他們窩裏反。”

    衞紫衣清清喉嚨,才道:“假如當時我帶走帳冊,得到的結果只有一個,與陳東昇勾結之人統統會被他殺之滅口,反而使他起了戒心。”

    秦寶寶乖巧的下牀給衞紫衣倒茶,頑皮道:“聽席領主説,美人倒的茶,飲來宛如瓊漿玉液也,寶寶第一次倒茶,大哥喝喝看,比之美人茶可有遜色?”

    衞紫衣接過來,哧哧笑道:“口渴之人,就算泥水也覺得甘之如飴。”

    説完仰首將茶喝個涓滴不剩。

    撇撇嘴,秦寶寶頗為不滿,道:“比起美人,做弟弟自然差了一截,弟弟茶畢竟比不上美人茶,這也不能怪大哥吝於讚美,誰説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真乃天才也!”故意裝出哀傷的搖頭嘆氣不止。

    衞紫衣哈哈大笑,一把將寶寶抱在懷裏,道:“美人茶怎比得上我的寶貝弟弟茶呢,別喝乾醋啦!”

    秦寶寶不服叫道:“我才不吃醋呢,反正我已覺悟大哥總有一天會結婚,到時我回少林寺做和尚,不會妨礙你的終身大事。”

    衞紫衣聽得直搖頭,正視寶寶,正經道:“別傻了,這輩子你是做不成和尚的,何況大哥不會拋下你去娶別的女人做妻子,唉,一切等你長大再説吧!”

    秦寶寶高興的抱住衞紫衣頸子,在他耳邊道:“我喜歡大哥盯着我看,一點都不會生氣耶,大哥説奇不奇怪?不過,我討厭女人老是在大哥身上瞟來瞟去,好不正經,大哥不要理她們好不好?”

    這幾句話清脆稚嫩,輕柔欲融,衞紫衣只聽得心亂如麻,心跳加快,深深吸口氣平靜心情,輕輕推開寶寶,温柔道:“小孩兒別口不饒人,咱們繼續講故事吧!”

    吐吐小舌,秦寶寶怕衞紫衣訓他罵女人,道:“只憑陳東昇貪污社款,大哥就認定他是內奸麼?”

    搖搖頭,衞紫衣又接着説道——貪污社款之事被衞紫衣知道,又過了幾天,正是初一夜晚初更,巷底小賭坊突然聚集了好些江湖人,衞紫衣一雙無神的眼光故意在他們身上打量,引得一位大漢不滿,衞紫衣知道他的名諱,正是怕老翁姜白頭,他叱道:“你這窮酸有什麼指教麼?還是眼睛癢,需不需要大爺幫你搔一搔,甚至可以一舉永顧,挖出你的眼珠子。”

    衞紫衣表面只好扮出一副忸怩神態,畏畏縮縮道:“我……我是看諸位大爺都好生英武,所以……”

    “好了,好了。”姜不老不耐煩的揮着手道:“聽你説話會破病(生病),眼睛不許再亂看,知道麼?”

    衞紫衣忙不迭的道:“是,是,大爺好活……”

    姜不老截口瞠目叱道:“什麼大爺好活?”

    一把捉住衞紫衣襟領叱罵。

    衞紫衣一副掙扎不開,慌亂害怕得結結巴巴道:“大大大大爺,小小生是説大大爺好好活力,滿頭白白髮的老老公公公,還像生生龍活虎,使人人佩佩服。”

    一這番話更觸動姜不老的痛處,咬牙切齒恨聲道:“該死的窮酸敢辱罵你家大爺,老子今年四十有七,你居然笑我是老公公,該死!”

    右拳力大無窮就要往衞紫衣面門撞去,突然一隻手將他支開,姜不老怒視其人,看清是陳東昇,不怒卻不滿道:“你為何阻止我教訓他,莫非這窮酸也是自己人?”

    陳東昇拿開他捉住衞紫衣襟領的手,對衞紫衣道:“烏哥兒,江湖人最忌是非,以後看人要小心點。”

    衞紫衣心有餘悸的點點頭,道:“陳先生也是江湖人?江湖又是什麼東西?”

    陳東昇目注衞紫衣良久,想試其真偽,良久才道:“這你就不用知道,繼續玩你的骰子吧!”

    衞紫衣一副莫名其妙,磨磨蹭蹭往骰子莊家行去。

    另聽姜不老很不滿的對陳東昇道:“喂,陳老大,你何時改吃素齋,跟個窮酸講慈悲。”

    陳東昇陰森森的一笑,道:“陳某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狠梟梟,只是,我們在這兒動粗,萬一落入有心人的耳目,對計劃的進行可就有點不大方便,姜兄又何必跟一個酸丁見識。”

    姜不老只好大人大量的放衞紫衣一馬,好奇道:“你怎麼知道他叫島哥兒,熟識?”

    陳東昇大剌剌的道:“一個敗家子怎配和我做朋友,以前曾碰面罷了。”

    在這兒敗家子可不少,姜不老不再注意,喚道:“人都到齊了麼?”

    哼了一聲,陳東昇不悦道:“只差歐陽必羣那位慢郎中。”

    不久,歐陽必羣也駕臨,雖然換了裝束,還是瞞不過衞紫衣這位有心人,眼睛餘光瞥見他們向賭坊內院走去,忍不住輕嘆氣,心道:“敢情這些人全是被寶寶得罪的正派人物,陳東昇很懂得利用這些人復仇的心理,結合他們來對付‘金龍社’,不愧是位梟雄,不過,想憑這些人的力量消滅‘金龍社’,無異以卵擊石,陳東昇會這麼傻麼?不可能,説不定這些人只是供他利用的墊腳石,真正的武力隱伏在暗中,陳東昇呀陳東昇,你可真毒辣,可惜任你千算萬算,也算不出‘金龍社’會打出我這張秘密至尊。”

    衞紫衣又賭了幾把,拍拍錢袋,表示輸光了,這才又懶洋洋的出賭坊,四望無人,翻身上了屋宇,腳步輕快往後院行去,他很久以前就知道這間賭坊不是普通賭場,裏頭置有秘室,他也曾潛進過,很明顯是間議會廳,一個小賭坊需要什麼議會廳呢?調查一段時日沒收穫,於是放棄它的價值,如今衞紫衣已明白這些人聚會的時間是在每月初一夜晚初更,陰謀何在,馬上就可以揭曉!

    賭坊的內堂有間廚房,有廚房當然就有放碗筷的櫥櫃,將櫥櫃移開,看到的當然是牆壁,不過,這小塊牆壁是障眼法,運功一堆,就是一道小門,議會廳就設在裏頭。

    衞紫衣自然不會傻得偷溜進去竊聽,這個秘室早被他動了手腳,緊靠着賭坊有棵大榕樹,大榕樹四周長了不少雜草,衞紫衣翻身下地,倚在牆與樹間的空隙躺着,靜聽四下無人聲,撥開牆邊草,赫然突出一塊碗口大的黑石,輕輕抽出黑巖,秘室的火光可見,也能看清裏面有陳東昇、歐陽必羣、姜不老、於老黑、善化堂的葛通,其它躲在死角的可能有好幾個,雖然看不到,但聲音卻清晰傳出來。

    一聲陰森森不似活人的聲音肯定是歐陽必羣,他怒道:“姓陳的,你不相信衞紫衣已被我的金蛇咬中右肩,毒發墜入深崖之事?”

    哼了一聲,陳東昇道:“你太小看衞紫衣,他那身能耐放眼江湖,幾乎找不出有人可以與他匹敵,當然,我相信你所説的一切,但事關我們今後的生死榮辱,我不能不小心,如今之計,要確知衞紫衣是否真的死了,只有一個法子,擒捉他的寶貝弟弟秦寶寶,他若是知道拜弟有危險,定會現身相救,屆時我們再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歐陽必羣強抑住怒氣,道:“倘若衞紫衣真死,秦寶寶須交由我處置。”

    “不行!”陳東昇道:“秦寶寶如今是江湖上最有價值的小孩,有了他,‘金龍社’不敢放手對付我們,也可拿他逼少林寺助我們成為天下第一幫,推我當武林盟主,呵呵……”

    想及日後光輝燦爛的日子,陳東昇不禁得意大笑。

    歐陽必羣有被愚弄的感覺,質問道:“我們倒成了你成功的踏腳石了。”

    陳東昇頓然收起笑容,嚴肅道:“副幫主此言差矣,當初我們合作就已聲明,你的目的在衞紫衣與秦寶寶,與我不謀而合,談不上誰利用誰,只要不殺死那小鬼,你們要如何折騰他,我不會干涉的。”

    歐陽必羣嘖嘖怪笑,語聲中充滿了殘酷悍野:“他使我失卻顏面,我要在他臉上劃上千刀萬刀。”

    姜不老也嘖嘖有聲道:“那小鬼的眼珠子實在漂亮,當標本一定不錯。”

    秦寶寶聽到這兒,忍不住氣得發抖道:“我不會讓他們如願的,只要被他們捉住,我立刻就咬舌自盡,讓他們春夢大空。”

    語氣甚是堅決,使人一聽就知道沒有婉轉的餘地,衞紫衣就怕寶寶這種寧死不屈的倔強性子會害了他性命,聞言將他摟在懷裏,柔聲道:“為那些鼠輩自盡值得麼!何況憑你的本事和鬼頭腦,想害你的人可需三思再三思,再則大哥也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秦寶寶躺在衞紫衣的懷裏很舒服,索性就不起來,道:“他們計劃如何捉我呢?”

    衞紫衣看寶寶一臉舒適也就不忍推開他,道:“明日又是每月的例會,陳東昇會邀你去京城玩,伺機派屬下送你回來,再由幾位同黨蒙面將你劫走,不錯吧?”

    “差透了。”秦寶寶不屑道:“他道高一尺,大哥魔高一丈,先將我劫來了。”

    衞紫衣哈哈大笑,道:“你可編派起大哥來着?”

    “豈敢,豈敢!”秦寶寶拱手道:“被烏哥兒捉來,總比被殭屍劫走好,小生感激不盡。”

    “貧嘴!”衞紫衣笑罵一句,復又正經道:“我已暗中告訴老展等人,陳東昇要是提出這要求,就回復他説你偷溜出去尋找大哥,讓那批賊子轉移力量空忙一場,待他們疲倦,陳東昇暗藏的主力就會出現,到時將有一場拚殺,所以,你最好留在這兒,我們最安心。”

    秦寶寶猛的推開衞紫衣,大眼睜得更大,叫道:“大哥怎能要我學姑娘躲躲藏藏不敢見人,兄長有難,做弟弟的豈能袖手旁觀,你根本就瞧不起我,要是嫌我會給‘金龍社’添麻煩,想把我藏起來,我寧願回少林寺。”

    衞紫衣早知這招行不通,卻也是最安全的一招,也知寶寶會不高興,只是沒料着他反應會這麼激動,一時倒無言以對,秦寶寶看了更生氣,以為衞紫衣真的嫌他累贅,眼淚如珍珠斷線不停的落下來,本想放聲大哭,但突然靈機一動又忍住哭聲,衞紫衣幫他擦淚,柔聲道:“好啦,只要你乖乖不偷溜,大哥答應不把你藏起來。”

    秦寶寶這才破顏面笑,舉手發誓道:“寶兒決不偷溜,偷溜的是地鼠。”這話有點影射衞紫衣像地鼠一樣在牆上,地底鑽來鑽去,小小報復一下。

    衞紫衣面對這小頑童,只有一笑置之,道:“天快亮,大哥送你回房睡吧!”

    秦寶寶拿着小包袱,嘟聲道:“大哥故事講完啦!這麼快,騙人!”

    衞紫衣怕天亮給人察覺行蹤,不理寶寶的抱怨,拉着他往方才上來的地板左上方踩一下,右上角踩四下,運力往中間一蹬,兩人往樓下掉,在牀上一滾,衞紫衣匆忙抱着寶寶往對房行去不提。

    次日清晨。

    大領主展熹、二領主張子丹、三領主席如秀,近身侍衞馬泰和戰平均不約而同來到寶寶房裏,一眼望及牀上躺着個大腦袋小孩,不由得暗罵魁首為何不依言將他藏起來。

    小棒頭不許有人進內房打擾,五人只好廢然而去。

    席如秀邊走邊搖頭又邊嘆氣,忽然道:“我有很不好的預感,這小鬼一定又會惡作劇。”

    二領主張子丹倒無所謂,道:“那也由得他了,誰知魁首會對他狠不下心。”

    馬泰卻似早知如此,呵呵笑道:“這位小祖宗一撒嬌,魁首隻好舉白旗投降,要是狠下心藏起他來,那才是奇聞哩!”

    戰平提出建議道:“不如每三時辰點他一次睡穴,明天才讓他醒來。”

    三領主席如秀首先反對叫道:“你少出這種害人的主意了,明日他醒來,誰去應付他?我可不幹,這小鬼只有魁首製得住,我們都無能為力。”

    大領主展熹又是最後開口道:“事情已明擺着,我們急也沒用,防着點就是。”

    實際上也只有如此,不然有誰敢在小狐狸頭上拔毛?不給他設計害得去當老婆才怪哩!

    他們互相自我勉勵一句:君子不與“小”人鬥也!

    當日議會結束,陳東昇果然提出想邀請寶寶上京城玩之事,代衞紫衣全持議會的展熹正待拒絕,秦寶寶不知從那兒鑽出來,興奮的大叫道:“去,去,我當然要去,都快悶死了。”

    展熹大驚,期期艾艾道:“寶寶,你……你怎麼這麼不聽話?”

    嘻嘻一笑,秦寶寶頑皮道:“你們只告訴我不可偷溜,可沒説不能接受邀請呀,而且,我也可以明正言順的出去找大哥,嘻,只怪你們當初沒説清楚,我要走啦!”

    秦寶寶一直揹着手,説完將手伸出來,敢情他連包袱都收拾好了,洋洋得意的道:

    “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偷溜,這下可得感謝陳舵生了。”

    “不許去!”展熹大喝一聲,道:“魁首行蹤不明,你再亂跑,誰來照顧你?”

    秦寶寶一溜煙躲在陳東昇身後,只伸出腦袋吐舌道:“陳舵主自會照管我,再説我也不小了,你不用擔心。”

    心懷叵測的陳東昇當然幫着寶寶,笑道:“大領主不用擔心,屬下擔保寶少爺會一絲無損回來。”

    展熹嘆氣,喃喃自語道:“要是以前,我自然相信你,可是現在……”

    陳東昇耳尖得很,聞言一怔,道:“怎麼?大領主認為屬下本領低微,不足以保護寶少爺周全麼?”臉色有點不悦之態。

    展熹是有苦説不出,解釋道:“你誤會了,如今‘屠龍幫’正計劃全力攻打北京分社,寶寶調皮胡鬧,去了只會添麻煩,分散你手下的力量。”

    秦寶寶一直躲在陳東昇背後,這時又伸出腦袋道:“誰在説我壞話?大哥突然不見了,我做弟弟的當然要承當點責任,幫你們對付‘屠龍幫’,別忘了,我是智多星耶,有我在北京分社坐鎮,誰敢打‘金龍社’主意?”

    展熹有點聽出寶寶言外之意,還是不放心,道:“你擔心魁首安危,最好就留在這兒等,免得魁首回來雙方錯過,寶寶……”

    秦寶寶做個大鬼臉,不屑道:“守株待兔是笨人做的;我已經決定自己去找大哥,大領主不用再勸我了,等人的經驗太豐富會變成白痴,你忍心看我成為一個痴呆麼?陳舵主,咱們走吧!”

    陳東昇點點頭,向展熹抱拳道:“大領主請安心,寶少爺決不會出事的。”

    事到如今,展熹也只有道:“但願如此了!”

    秦寶寶得了便宜又賣乖,嘻嘻笑道:“不要愁眉苦臉的,大領主,這副模樣給領主夫人看到了可不大好。”突然又變正經:“你應該對我有信心,少室山下來的可不是草包。”

    望着寶寶細小的背影離去,展熹突然感覺到現在的寶寶跟以前有着很大的不同,簡直就像一個頑童突然變成智者,令人心靈大震,尤其是寶寶轉身離去的那一剎那眼神,充斥着智能的光芒,當他離去,卻又回覆天真頑皮的神色,使人無法捉摸,彷佛他心中有重大的計劃正待進行。

    展熹不明白秦寶寶的用意,只擔心他這番身入虎穴會有什麼遭遇,更不知要如何向衞紫衣交待寶寶離去之事。

    嘆口氣,展熹決定先跟夥伴商量再做計劃。

    讓人頭疼的秦寶寶,永遠只會做出讓人頭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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