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嚴蒼茫這人,也是武林奇材,一生兼練刀、劍、棍、椒、十八般武器、三十六異兵七十二奇器,樣樣皆會,後來把所有武器的招式,盡皆融入手下的枴杖之中,配以精幻飄忽的掌法,加上晚年苦練丹藥,簡直博學精深,兩百年來武林中鮮少人可與以比擬。
這四名黑衣勁裝漢子,都是東海劫餘島門下,嚴蒼茫呵呵笑道:“方少俠為一方掌門,區區四個後輩,方少俠自沒將他們看在眼裏吧?”
嚴蒼茫見方歌吟兩次把嚴浪羽逼落江中,生怕讓江湖中人恥笑自已的兒子反不如宋自雪的後人,但又礙於桑書雲,不便出手,加上武林中規矩,前輩不應欺負後輩,縱贏了也不光榮,何況傀對方未死,反落得個“此人英雄出少年,居然能從殺手無常的東海劫餘島島主掌下保全性命!”加此反而名聲大震。
嚴蒼茫這生最怕有人比他更出名。所以派四名弟挑戰方歌吟,一開便封住以四戰一的理由,乃是尊方歌吟為一派掌門,讓人覺得公平至極,唯方歌吟卻不欲戰:“嚴老前鯊,晚輩素來羨佩劫餘島子弟驍勇善戰,武功異詭,晚輩敬服有加,無需比試。”
方歌吟本來是忍讓,嚴蒼茫聽之下,以為“武功異詭”三字是説劫餘島的人武功來路不正,而武林中正有很多人對劫餘島的人有此種看法,這點嚴蒼茫也心知肚明,當下外表不動聲色,心裏勃然大怒,哈哈笑道:“世侄難道不是天羽派掌門麼?
記得昔年手持天羽奇劍的人,從未拒絕過一次挑戰!手拿金虹劍的人,也沒怕過誰來?”
方歌吟一聽,猛然一勇,深覺不能對不起“天羽派”這三個字,更不能對不起背後的“金虹劍”,這當兒桑書雲也説話了:“方少俠,想宋自雪當年,從未輸過一戰!”
桑書雲堅定地道:“至於勝敗,我倒可以作個仲裁。”
桑書雲這一句話,等於是説替方歌吟主持公道,不容讓嚴蒼茫欺負人;原來宋自雪當年狂妄不羈,但對桑書雲的雍容閒適,很是敬重,桑書雲也對宋自雪的傲骨志節,很是欣喜,兩人在黃山、華山二役交手,反而成了英雄惜重。
方歌吟一聽此語,豪氣頓生,緩緩解下配劍,抽出金虹,劍身在蒙日下一片金芒,方歌吟以手扮住劍尖,曲成弧形,忽地一放,“錚”地一聲,餘音良久不絕,方歌吟冷冷地道:
“請了。”
他自洞穴出來後,先後擊敗鐵狼銀狐與嚴浪羽,心裏豪情頓生,知道今日在船上一戰,乃事關天羽派聲譽,只許勝,不能敗,心頭非常沉重。
嚴廣茫一見方歌吟拔劍,心知計策得逞,當下一拍手,四人步法交錯,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包圍住方歌吟,這四人劍插背後腰帶,劍卻無鞘,劍身長,劍尖鋭,劍質軟,兼得緬刀、長劍、鐵槍之實。
方歌吟自幼得祝幽調教,品性雖近宋自雪,神勇威武,但甚知禮謙讓,當下倒掛劍尖,團團向四名臉色慘白的漠子道:“有請了!”
一語未畢,四柄如蛇蠍的劍尖,已分四個方位,直奪他的要穴!
這一下猝不及防,方歌吟劍身不及倒轉,急中生智,團團一轉,劍身登時“格登登”連連碰撞,把四名黑衣人的劍都砸崩了口。
原來金虹劍乃神兵利器,當年宋自雪得之,乃與人十七戰十五勝,另一次兩敗俱傷,還有一次對方武功居然在他之上的,仍被宋自雪用智慧擊敗,乃引頭自刎,這把金虹劍,方才奪得過來,宋自雪此後更如虎添翼。
方歌吟一招得手,四名黑衣人臉色大變,劍勢一變,竟如靈蛇閃動,無法辨認出劍方位,但方歌吟一次上當,已然學乖,一招“開天闢地”就斬掃了過去!
天羽二十四式利害在全無徵兆,又急又快,大起大落,變化急劇,角度詭奇,防不勝防,方歌吟劍未倒轉,卻已斬了一劍,掃了一劍,四人無可抵禦,各被迫退三步,桑書雲微微一笑,嚴蒼茫也不禁“噫”了一聲。
原來方歌吟變招之快,應急之妙,使劍之時,已像了當年宋自雪最神飛風躍時七分,桑書雲心裏暗感安慰,老友得傳衣缽,嚴蒼茫卻心感恐懼,比子不除,日後定必後患無窮。
那邊方歌吟已與四名黑衣人交手十一劍,各有進退,但金虹劍是削絨如泥的寶劍,四人手中長劍,盡皆所剩不到一尺,卻苦戰不退。
方歌吟有好幾次劍虹要傷及黑衣人,因覺對方與自己無怨無仇,強忍收劍,要知武林比試,很少有這種敗不認輸,依然纏戰的,方歌吟邊戰邊叫道:“四位劍法高超,小弟在兵刃上佔些便宜,請諸位兄台……”
話未説完,這四人身法大變,一人迎面撞來。
方歌吟心裏一凜,一劍遞出,那人眼看中劍,忽然反身,“叮”地一聲,劍伸至背,架過一劍。
忽然間,這人又變得臉向方歌吟,“喇”地刺出一劍,正反之間,毫無徵兆。
這下身形飄忽,方歌吟揆劍一架,貼腕直戮,刺中那人手指,“當”地劍落於地,但另一大漢又突然旋來。
方歌吟回劍欲守,另兩人又夾攻而來,雙劍疾斬,那兩人居然不閃不避,那兩人手臂斷落,卻無血濺,而且臉不改色,劍交左手,又是一刺。
方歌吟劍斬兩人之手,心中悔恨,不料對方似全無痛楚,兩劍刺來,急錯步躍開,但腰際已被刺了兩個小孔,痛澈心肺。
另兩人又正正反反,用十分怪異的身法逼來,方歌吟情知再不全力出手,只怕要敗,劍氣一振,便是“三潭印月”。
刷刷刷三劍,直攻東、南、北三面黑衣人,劍氣直取,無可抵禦,那三名黑衣人只好急退,西面黑衣人,以為有隙可趁,“嗤”地一劍直刺方歌吟“風蹊穴”。
這一招十分陰毒,但驟然之間,方歌吟之劍,已抵住他的胸口,這時黑衣人的劍勢已盡,但身形可展,只要向前一傾,就要刺中方歌吟,不過他只要稍前趨,即被方歌吟一劍穿心。
方歌吟這一招,正是“三潭印月”,前三劍都是假的,這一劍才是真的,劍抵黑衣人胸膛.那白臉大漢冷汗涔涔而下,眼色中充滿恐懼,方歌吟一笑收劍,道:“承讓,承讓。”
陡然背後三道劍風,又飛襲而來,方歌吟本來要説幾句客氣話,便收劍不打,誰知方才放過兩個的黑衣人,這三柄毒蛇的劍,又向他刺到,這次十分險急,方歌吟忍無可忍,而且也避無可避,只好挺而走險,猛地一劃,不守反攻,一招“石破天驚”,就斬了出去。
“石破天驚”是“天羽二十四劍”威力最大的一招下後發而先至,只見三條胳臂,呼地飛上了天,手上還握了柄亮晃晃的斷劍,半天才“喀膛”掉在船板上,原來那三名黑衣大漢左臂又告斬斷。
方歌吟心中更是欠疚,不料這四名黑衣人,一人雙臂齊斷,三人斷一臂,但絲毫不覺痛苦,獨臂的人一手玲住自己的斷臂,無臂的人居然一口擒住自己的斷臂,只聽嚴蒼茫一拍手掌,便匆匆走入船艙。
方歌吟戰敗四名黑衣人,心中也覺駭然,桑書雲見劫餘島的人居然無畏痛苦,想必服食藥物所致,日後説不定自己的長空幫與嚴蒼茫的劫餘島人交手時,不得不多加提防。
方歌吟擊退四人,也覺吃力,背貼船艙微喘,這船的木板白而細緻?堅硬多紋,嚴蒼茫的臉色可極之難看:“方少俠,功力可好得很呀。”説看輕輕一拍船艙。
桑書雲忽然臉色大變,欲出口示警,已然太遲,方歌吟乍見桑書雲變色,不知所知,眼光所及,只見嚴蒼茫所拍之處,離自己雖七八尺遠,但木板卻未間斷,方歌吟猛想起傳説中高人武功,有一種叫作“隔山打牛”的……方歌吟一念及此,立郎彈起,就在這時,一股狂台般的大力,已至木板上湧了出來,方歌吟彈起得快,仍被那勁風掃中一下,連向前跌出八步,哇地一聲,吐了一口鮮血。
嚴蒼茫乃借船艙一拍之力,將勁道傳出七八尺遠,暗撞方歌吟背心,眼見得逞,誰知這小子精靈過人,居然閃去大半,心中極是憤怒,但一擊不中,已不好礙桑書雲之臉出手,當下哈哈一笑道:“適才老夫一試方世侄神技,下手過重,傷及賢侄,真是罪過、罪過!”
一下子把自己蓄意殺人的事,化解於無形。方歌吟五臟翻騰,十分辛苦,雖知嚴蒼茫暗襲,心腸歹毒,但心裏也暗佩服嚴蒼茫的詭奇怪功。
桑書雲心中也怒,但外表也不動聲色,稍錯步伐,已擋在方歌吟身前,呵呵笑道:“嚴兄的掌功,又比七年前華山之戰,犀利得多。”
桑書雲使“犀利”而不用“渾厚”二字,諷嘲之意,嚴蒼茫是當然聽得出來的,但嚴蒼茫心道不好的是,自己因為忿怒,出手傷了方歌吟,卻讓桑書雲冷眼旁觀,看出自己的掌力,可是大大地不妙。
那邊的桑小娥,已過去扶住方歌吟,方歌吟被震得血氣翻騰,忽聞如蘭屏之香,桑小娥因恥於嚴蒼茫之為人,又感於方歌吟兩次折嚴浪羽之恩,故顧不得身上濕透衣衫,過去扶住方歌吟,但因衣衫盡濕,曲線畢露,桑小娥縱扶佳方歌吟,也是拉了好一段距離。
但在方歌吟心中,卻情願給嚴蒼茫打上十掌八掌,得此一扶,也是甘心。
嚴蒼茫神色淡定,笑道:“這次桑幫圭召集武林同道,在貴幫船上相會,不知有何吩咐?”
桑書雲嘆了一聲道:“吩咐不敢,這次請動嚴島主大駕,還不是為了門“血河車”再現江湖的事……”曉是名動江湖,老練世故的嚴蒼茫,一聽“血河車”三字,臉上也變了神色,緊張地問:“血河車……”話未説完,江中傳來一陣尖哨,響入雲間。
只見桑書婁微微“哦”了一聲,只見大江之中,來了一艘快帆,上書極其蒼宏有力的三個篆字:“恨天教”。
長空幫的帆船一陣急蕩,顯然已然停航,兩名白衣青年走近桑書雲身邊,低語一陣,桑書雲向一人淡淡地道:“暫且停航,所有人加強戒備,不過對方似無惡意,若無必要,無復出手。”
兩人道“是”,分頭奔出。方歌吟見長空幫的人年少英悍,行動迅疾,心裏很是景仰。
嚴蒼茫在船首柱杖而立,曲袂翻飛,好一股大氣,只聽他朗笑道:“這恨天教是近日方才崛起武林,但聲勢之大,直追貴幫,不知桑幫主對恨天教可有了解?”
嚴蒼茫的人,濃眉散發,氣態沛然,甚是好看,為人卻心胸狹窄,他那句話,是有意拿“恨天教”來相激“長空幫”,桑書雲焉聽不出:“恨天教為中原武林,第一大教,我幫當然存有案錄。據説這幫主姓宋,一身兼學各家各派之長。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武功可能已不在少林天龍之下,……只不知他今日找上長空幫,有些什麼事兒?”
這時對方的快船也已停航,全方距離有二十丈遠,但一個清脆若銀劍的聲音清晰可聞:
“因有事故,延誤各位事情,敝教特向大家致歉。敢問貴幫幫主是不是在船上?”
對方既有禮詢及,桑書雲亦站到船領,撫須朗聲道:“老夫就是桑書雲,未知有何見教?”
只聽那清勁如劍的聲音道:“見教不敢。敝教建教以來,未向天下第一大幫拜謁,自覺失禮,現下奉教主之命,送上貢禮,請桑幫主笑納。”
嚴蒼茫一聽,大覺臉上無光。原來武林中仿如朝廷,有真禮之節,凡較小之邦國,向大國獻貢,在武林中,尤其是保鑣一行,幾過一地之“山頭”,必定要先行“打點”,否則要安然無夷,實在不可能,而小幫小派要得大幫大派“衞護”,也有“獻貢”的禮節,但“恨天教”是“天下第一大教”,第一大教向天下第一幫“獻貢”,這下簡直是向長空幫臉上貼金,傳出去也是大大風光,而身為東海劫餘島島主的嚴蒼茫,可感大大沒臉。
桑書雲稍為沉吟了一下,一是覺得恨天教的此舉,其教主氣量之大,可見一斑,恨天教其日有更大成就,是可以預見的;另一方面又想,恨天教近日不知是否有了麻煩事,故向長空幫獻禮,一但有事,有長空幫同撐“黑鍋”,如此一來,不是反被利用了?
要知江湖上風雲險詐,桑書雲不得不慎加考慮,一方面也瞭解心胸奇狹嚴蒼茫,心裏定不好受,於是朗聲道:“教主盛情,敝幫心領,唯貴教聲勢,猶在敝幫之上,敝幫未向貴教獻貢,已貽笑大方,而今貴教如此客氣,卻教敝幫汗顏,禮物是萬萬不受的……如有緣份,倒想拜會貴教宋教主,不知……”
桑書雲説的十分堅決,下面的話,故意煞住,有意要讓對方接得上去,對方一聽語氣,也十分知機;好似瞭解桑書雲所想的一般,也朗聲回答:“桑幫主客氣。
長空幫聲勢財力,俱為天下第一大幫,當之無愧,敝教僅能堅及背項,教內組織、運行、佈署,模擬貴幫不少,貴幫實乃我教明師,故獻禮一事,貴幫寶應於笑納┅┅”
用語誠切,唯將桑書雲要求見恨天教教主一事,略過不提,桑書雲當明其用意,看見嚴蒼茫臉色好生難看,當下漫聲道:“我這兒還有兩位朋友,也是大大有名,不妨向宋教主引見引見。”
只聽那恨天教教主道:“不知桑幫主所説的前輩是誰?”
桑書雲笑道,“我這兩位朋友,可説是現下武林天柱之一,一位是名震圜字的劫餘島島主嚴蒼茫兄,一位是現今天羽派掌門方歌吟方少俠。”
那恨天教教主一聽,登時沒了聲音。桑書雲和嚴蒼茫對望一眼,明知那恨天教教主極知禮數,不知因何不答。而站在一邊的方歌吟,聽桑書雲如此抬舉自己,心裏很是感激。
方歌吟望去,只見船首的桑書雲和嚴蒼茫側面,只見桑書雲神態清俊,氣態軒昂,旁邊的嚴蒼茫卸精厲檸悍、亂髮橫眉,都是大宗主氣派,這時江上清風徐來,桑、嚴二人次袂飄飄,直如神仙中人。
方歌吟自己想想,身背金虹劍,即是天羽派繼承人,按照江湖禮數,自己可以與三正四奇並列,但自己的成功、閲歷、經驗……都莫如這些世外高人的。
便在這時,對船的恨天教教主忽然開口了。
“桑幫主,能否請天羽派掌門人站出一步説話。”
方歌吟聽了心中狐疑,桑書雲也很奇怪,唯有嚴蒼茫,心中大怒,這恨天教聽聞自己之名,居然招呼也沒打一個,卻要見那乳臭未乾的小子,嚴蒼茫覺得自己一張臉擱不下去,便待發作。
方歌吟站出一步,朗聲道:“晚輩方歌吟,不知宋教主有何見教?”
方歌吟張口説話,聲音仍滾滾地傳到對船,他內力本來平平,但祝幽素重內功,不重劍法,故根基很好,加上宋自雪捨身輸注實力,所以方歌吟的元氣也甚充沛,聲音清晰可聞,不過不似桑書雲等之悠閒,而是用力把聲音喊出來。
方歌吟感覺到有人在注視他,但對方偌大的一條船上,見不到半條人影,又過了一陣,那恨天教教主緩緩的道:“奶是假冒的。”
方歌吟心中大感侮辱,怒道:“胡説。”
嚴蒼茫一聽,也感愕然,不過心裏很高興,知道恨天教乃是衝看方歌吟而來的。
那恨天教教主冷冷地道:“宋自雪根本不收弟子。”
方歌吟摘下長劍道:“這劍還有假的不成?”
這時那船又靠近了些,中間不過剩下二三丈,桑書雲示意密切警戒,只聽那教主又道:
“劍可以偷。”
方歌吟憤然道:“教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恨天教教主語音清平:“我的意思説,有金虹劍,未必是天羽門!”
方歌吟忿然道;“在下入天羽門已十年……”
話未説完,那恨天教教主如銀鈴一般笑了起來,充滿了不信,方歌吟怒不可遏,猛飛躍過兩丈空間,到了恨天教船上,“錚”地摘出長劍,大聲道:“你以為不是,何不試試天羽劍招?”
嚴蒼茫忽然漫聲道,“天羽派掌門獨闖恨天教,難道恨天教真無人了?”
嚴蒼茫這一句,如得真夠份量,船上忽然冷哼一聲,多了四個人。
這四個人都是丫環打扮,然而瓜子口臉,眼神清亮,相當秀美,若衣裝稍改,簡直小家碧玉,舉手投足間,那像丫頭,那四名丫環,也不打話,提劍拱手,便捏了個劍訣,隔岸的嚴蒼茫一看,郎道:“這是華山派的起手式“有鳳來儀”。”
方歌吟他還答禮,便是天羽派劍式:“指天一劍”。
那四名丫隙冷哼一聲,四劍忽然猶若雪花,每斬六劍,才刺出一劍,在四女手中來,煞是好看,正是雪山派劍法:“雪花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