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沸點」,臘火如星,樂聲悠揚,已近午夜,客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侍者們都在擦拭桌子、酒杯,作最後的收拾。
吧枱前,照例坐着葉森,旁邊還有個伏在吧枱上、遍佈坑猛灌酒的男子。
「你不能再喝了!」
葉森一把搶過好友慕名手中的酒杯。
「別管我,」
慕名孩子氣地搶回酒杯,一掃平時的冷漠疏離。
「不過是被一個男人吻一下,沒什麼了不起的。」葉森道。
「我就是氣不過,憑什麼我的初吻都落在他手上?我又不是同性戀,我才不要和一個男人接吻,還是跟那隻我最討厭的死狐狸!我不要!」慕名拍着吧枱,大叫起來。
「你喝醉了,慕名。」
葉森嘆氣着指出這個事實。
「我一點都沒有醉。」慕名直着兩眼,抓住葉森笑道:「剛才我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個男人突然闖進來,吻了你好久,就當着大家的面。」
葉森臉驀然」紅,他慶幸此刻酒吧內燈光昏暗,沒有多少人會汪意他的窘態,但隨即又想起,他的形象,自從剛才那件事發生以來,便已瀕臨破滅。
「招了吧。」慕名咧着嘴笑道:「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你的初戀情人?他長得簡直帥呆了,難怪……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把剛才的事情告訴吳大哥的,要不然他肯定非抓狂不可。」
葉森與吳宇飛,在「零度沸點」,是一對公認的情侶,被認為感情最穩固的一對,卻不料,突然殺出個迷死人的大帥哥。
「你什麼都不懂……」葉森發出已不知是今夜的第幾次嘆息。
「你什麼都不懂……」葉森發出已不知是今夜的第幾次嘆息。
就在剛才,慕名因受了別人的刺激,跑到「零度沸點」來買醉不説,還硬要抓着他,逼他和他在大家面前表演“吻秀”,就在他幾乎無法招架之際,秦飛揚忽然闖了進來,一把將他抱住,吻了他,
現在仍記憶猶新。
——狂野的氣息在口腔內流竄,霸道、蠻橫而不講理,是他一貫的作風,強硬地撬開他的唇舌,捲住了他的用力吮吸,深入骨髓的熱。每一下,舌尖伸探到咽喉深處,像是要榨乾他口中的所有蜜液……
整整七年,久違了的吻……
對着別人或是好奇,或是羨慕的眼光,葉森唯有苦笑,沉痛的苦笑。
真是過分!還是跟七年一樣為所欲為!
自從那天突然離去以後,葉森還以為他已經完全放棄,但是沒想到他居然變本加厲,死纏爛打起來,更過分的是,他居然會在半夜打電話過來,卻只是説」句「我愛你」,然後就掛線。
他以為他在演世紀純情劇,還是看太多文藝電影看秀逗了一.真沒想到,已經是一個成熟男人的他,居然會做出這種可笑的舉動!
若非以前太瞭解他,葉森還真以為他神經搭錯了!
無庸置疑,秦大少爺肯定又是無聊了,所以拿他來做消遣。拜他所賜,現在他的解析力之強,已經完全能把「我愛你」這三個字,當作「去廁所」來聽。
饒是如此,在半夜三更之際,仍然是提心吊膽,驚懼着電話鈴聲的再次響起,反覆幾天下來,他本來就不好的睡眠品質更如同雪上加霜,每晚至多二、三小時的淺眠,還不時被噩夢驚擾。七年前便有的失眠症,現在突然又有了加重的趨勢。
到底這樣的折磨要到什麼時候,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獲得身心的自由?如蝶兒破繭而出,掙脱束縛,迎着陽光展翅飛翔?
他怔怔看着吧枱上流離的燈光,雙眸彷佛蒙上一層輕霧。
親自送回已經喝醉的慕名,葉森開車回家。雖然是凌晨,空氣卻呈現異樣的凝膠狀,像果醬一樣,有點令人喘不過氣。
似乎快要下雨了。抬頭仰望漆黑的夜空,他輕閉一下眼睛,呼吸着空氣,又聞到了,一種雨的味道,沒有人比他對這種味道更刻骨銘心。
邁步欲朝公寓樓梯口走去,突然,一點星火攫取了他的注意。
一個偉岸的男人,倚在一輛汽車旁邊,點火、吸煙,打火機焰光一閃,照出那張俊冽迷人的臉龐。
葉森靜靜看着他,看他還能再出什麼花樣。
“剛才跟你一起走的那個男人,跟你有什麼關係?”秦飛揚淡淡問道,口氣中卻有着強烈的壓迫感,一邊用力地吸着煙。
「我的事,與你無關。」
「你還真有本事,上次是吳宇飛,這次又是另外一個男人。」強壓住怒氣,秦飛揚説道。
「再重複一遍,這不關你事。」
「我在你心裏,排第幾號?如果要上牀的話,排第幾個?」被他淡漠的口氣所刺痛,秦飛揚的語調一下子嚴厲起來。
「就算我跟天下的男人上牀,也輪不到你。」葉森冷冷道,忍耐,終是有限度的。
「你就這麼肯定?」秦飛揚突然輕笑出聲。「當初是誰哭喊着要我的?我可一直沒忘記你在我身下欲仙欲死的模樣,尤其我進入你身體的時候,一臉慾求不滿的飢渴……」
「沒錯,我是個天生的蕩婦,我就是喜歡被男人上,這下子你滿意了吧?」面不改色地説出這句話,湧上心頭,竟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倦意。
「你該死的到底被多少個男人上過?」
再也無法維持冷靜的樣子,秦飛揚猛地扔掉煙頭,被紗布層層包裏的右手,一下子狠狠抓住他的手臂。
「很多,你無法想象的多,沒有男人,我根本一天也活不下去。」原來自暴自棄的感覺還相當不錯,葉森微笑着想道。
「好,好極了!那我倒是要向你好好學習學習!」
他唇邊的一抹淡笑深深刺痛他的心,理智的心絃猛地繃斷,一把抓住那具削瘦的軀體,秦飛揚打開車門,不由分説地將他塞了進去!
「混蛋!你要帶我去哪兒?」葉森第一次開口罵粗話。
「去一個我能向你好好學習的地方上秦飛揚粗魯地扣上安全帶,強勁的臂力壓得葉森的雙腕一陣劇痛。
毫不理會身邊人憤怒的叫囂,嫉妒的狂焰早已燒痛了他的心,秦飛揚狠狠咬着牙,BMW如離弦之箭,呼嘯過黑暗街心,捲起一道勁風。
痛!
全身細胞一起痛苦地呻吟。
好痛!
一路被拖到卧室,扔到大牀上,柔軟的唇辦被近似瘋狂的力量啃噬着,火辣辣的刺痛,想必已經被咬得出血了吧!頭部被箝制着,絲毫無法動彈,避無可避地,接受着他那狂猛的蹂躪。
真的很痛!
衣衫被蠻力「譁」地撕開,褲子被猛然扒下,粗糙的拉鍊像鋼刀一樣切割過大腿,然後整片肌膚,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微涼的秋日凌晨。
怎樣反抗都沒有用,怎樣反抗都處於弱者的地位。
「啊……」
葉森倒抽一口涼氣,胸前最敏感的暗紅色突起被他以邪惡的手指不斷揉搓、擠扭、繞轉……
最後彷佛什麼東西同時在兩人的體內爆炸,在兩耳嗡嗡的轟嗚聲中,葉森迎接了高潮的最終到來,幾乎與此同時,在壓抑般的低吼中,秦飛揚緩緩地倒在了他身上……
窗口未曾關緊,吹過幾縷涼風,卻解不了身上的熱,全身癱軟無力,意識處在似夢似醒之間,遊移難定。
一雙強壯的手臂將他輕輕扳回,臉頰貼上那人的胸膛,察覺一雙温熱的大掌在細細撫摸自己的臉頰,葉森恍恍惚惚地閉起眼睛,好舒服的感覺,像童年母親的手掌……
「寶貝,你還是愛我的……」
不知何處傳來的篤定口氣,帶着寵溺的温柔。
接着,有什麼輕柔的束西拂過焦渴的唇瓣,帶來幾絲涼意,被動地、被誘哄着張開雙唇,承迎,一個深深的熱吻。
意識,更加恍惚……
窗外風驟雨狂,室內卻是暖意深深。
幽暗的房中,瀰漫着無數次激射而出的體液與汗水交雜的味道,透出濃濃的情色氣息。
深藍色絲被已滑落至腰臀處,擁有一張令人心跳的英俊臉龐的男人仰天躺着,一手放在腰骨處,一手向右伸展,暴露出麥色的肌理糾結的健美胸膛,這是一具充斥着強烈男性氣息的性感軀體。
意識深層仍貪戀着夢中的愉悦,不願醒來,秦飛揚翻了個身,迷迷糊糊間將手伸向身邊的位署,左右摸索……
摸索良久……良久的空蕩、空無!他一驚,驀然坐起。
白色窗簾被風吹得急遽翻飛,強勁的風勢,摻雜着嘩嘩的雨聲,窗外的天色陰霾,不知何時已是大雨傾盆。
「葉森!」
匆匆圍了一條浴巾,連衣服都顧不得穿,秦飛揚開始四處找尋他。
「葉森!」
卧房,沒有!書房,沒有!客廳,更沒有!!
下這麼大的雨,他會去哪裏?秦飛揚急得團團轉,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連忙跑回卧室。
「葉森,你站在那裏幹什麼!」
卧房的陽台外,一眼便看見一道清瘦的身影,一動也不動,任憑密集的雨絲,無情地鞭笞着自己的身體。
「笨蛋!你發瘋了!」
秦飛揚一把抱住他,心疼懷中人兒的遍體冰涼,只穿了一件睡衣的葉森已是渾身盡濕。淋成這個樣子,不知他在雨中站了多久!該不會是昨天晚上一直站到現在吧!現在可是秋天,他不想活了嗎?
輕而易舉地抱起他,回到温暖的室內,飛速褪下濕衣褲,拿過乾毛巾,他一寸寸地拭乾他的肌膚。
「又下雨了…」聽到葉森的輕嘆聲,正在半蹲着為他擦乾雙腿的秦飛揚愕然抬起頭,心裏隱隱一痛。
凌晨一線微微泛白的曙光,側映出他清秀的輪廓,鐵青的臉色,猶如大理石般僵凝,已被冷雨肆虐得不成人形。
深深注視着秦飛揚,葉森只是淡淡一笑,眼眸中柔柔似水,像是輕煙一般的憂鬱,將他與秦飛揚緩緩隔開,拉遠……然後他頭一低,全身便軟軟地往下倒……
「葉森!葉森……」擔憂的叫喊,被雨聲漸漸覆蓋。
台北國際醫院急診室內
「你到底把他怎麼了?」聞訊而來的吳宇飛,一見到正守候在門外的秦飛揚,猛然紅了眼上把揪住他的衣領。
「我根本沒想到會這樣,我只是想好好對待他!」秦飛揚道,臉上有掩飾不住的懊惱與焦慮。
「好好對待?」吳宇飛冷笑道:「七年前,你折磨得他還不夠嗎?為什麼現在還要這麼折磨他!」
「我沒有,我愛他!」
「閉嘴!」再也忍耐不住,吳宇飛猛地揮出一拳,擊在秦飛揚的小腹上。
悶哼一聲,毫不閃避地,秦飛揚接了那疾如閃電般的拳頭!一陣劇痛,頓時説不出話來。
「到了這個地步,你還居然自聲聲説愛他!秦飛揚,你不覺得自己可笑得有點過分嗎?」吳宇飛冷冷道。
秦飛揚捂住腹部,深深吸氣。
「你如果真的愛他,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他以前被你害得還不夠嗎?
為了你,他生病住院,成績一落千丈,本來他進T大是十拿九穩,但後來卻連最差的大學都沒有考中,甚至……為了籌錢保證弟弟能繼續上學,他決定去做牛郎!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他幾乎要被三個男人折磨至死!」
「什麼!」秦飛揚渾身一震。「這些我根本都不知道!他從來沒有説過!」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吳宇飛恨恨地看着眼前的情敵,咬牙道:「你不會知道,有近兩年的時間,他幾乎每天晚上都做噩夢,滿頭大汗着驚醒過來,然後他就不再睡覺,整晚坐着猛抽煙,你知道他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嗎?就在你拋棄他以後!
「本來我還以為你只是想捉弄他一下而已,但是沒想到你居然會開這麼惡劣的玩笑,你玩得起,有沒有想過,別人是不是也同樣玩得起?最可惡的是,你居然一拍屁股,就跑到美國去了,剩下他一個人承受別人的冷嘲熱諷,你有沒有想過,當時他有多難受?」
「天哪!我真是該死!」秦飛揚狠狠地以手砸了一下厚硬的牆壁,手腕處傳來的劇痛,遠比不上心中對他的歉疚。
最愛他的人,卻被他傷得最深。
「你們哪位是吳宇飛?」急診室門口一開,走出一位護士。
「我就是。」吳宇飛連忙走到門前。
「請跟我進來,病人已經醒了,想要見你。」護士道。
「他到底怎麼樣?」秦飛揚拉住護士問道。
「病人身體很虛弱,有很嚴重的胃病、貧血,現在還在發高燒,他需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請不要打擾他。」護士道。
「那他……還想不想見別人?」秦飛揚艱難地開口,懷着一線希望。
「他説只想見吳宇飛先生。」
秦飛揚頹然鬆開手,希望的火苗頓時熄滅。
那一天,他整整在病房外徘徊一天,都沒能見着葉森。
秦氏科技大廈總裁辦公室
一位男子猶如困獸般在鋪以高級地毯的豪華辦公室內來回踱步,懾人的陰雲,在那張英俊的臉龐,層層迭迭。
三天了,整整三天,他都不願意見他!秦飛揚只覺自己已經瀕臨抓狂的境地,再這樣下去,他不知道是否能控制得了自己,闖到醫院裏去搶人。但是……一想到會令葉森厭惡的後果,便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曾經何時,秦氏的大少爺竟受着相思成災的苦苦折磨?
正在此時,程控電話內傳來秘書柔美的聲音。「總裁,一位先生打來的電話,他説他叫葉森,您要不要接呢?」
「快接!」疾如閃電的動作,秦飛揚猛地撲到桌邊上把抓起電話。
「葉森,你還好嗎!你現在在哪裏!這麼多天沒見了,你到底怎麼樣……」秦飛揚一口氣連珠炮似的發問。
「我在醫院,有話跟你説。」話筒那端的清淡的聲音,遙遠而不可捉摸。
「好,我馬上就來!」聽到葉森終於願意見他的消息,彷佛被打了一劑強力興奮劑,陰霾的神色一掃而空,秦飛揚精神大振,一陣風似的跑出辦公室。
一路飆車跑到醫院,他猛地推開房門。
「葉森?」
只見葉森正靠坐在病牀上,吳宇飛就坐在病牀邊,俯在他身旁輕聲交談,兩人間的態度親密而熟稔。
看到他來,葉森不知道在吳宇飛耳邊説了些什麼,吳宇飛便順從地站起身來離去,經過秦飛揚身邊時,只是投以冷冷的一瞥,便走了出去。
「葉森,你好點沒有?」他那蒼白的臉色令他心疼,急急地坐在葉森牀邊,秦飛揚迫不及待地訴説這三天來堆積在心裏的焦慮。「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以前吃了那麼多苦?你知道當我從吳宇飛口裏聽説時,心有多痛嗎?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才害你生這麼大的病。我不該誤會你,更不該那樣對付你,都是我混帳,我該死,你怎麼罵我都可以……」
「我叫你進來,並不是想聽你講什麼,只是想讓你聽我把話講完。」如死水般清冷的聲音,將他的話驀然打斷。
「我們之間,這麼久了,好象一直都沒有好好談過,現在,我想是應該好好談一談的時候了。」
他稍稍動了一下,坐直身體。
平淡似水的口吻,就像是在談論天氣的好壞,雪白的臉色,彷佛隨時都跟這牀單一樣,在陽光下,無聲無息地消融。
秦飛揚暗暗心驚,伸手想要去握他的手,卻被他不着痕跡地推開。
「就這樣分手吧。我已經太累、太累。」平緩的聲音有着説不出的疲倦,鏡片後的眸光微微一閃。「跟你在一起就會迷失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完全沒有自我…一切都以你為中心……也許你會覺得這樣很得意,可是我…一
點都不好受,幾乎每分每秒都在受苦…心驚膽顫,不知道你的哪句話可以相信,不知道你又會開怎樣惡劣的玩笑……這樣的日子,我已經受夠了,做個了斷吧!」
「不!」從喉嚨中擠出這個字,秦飛揚一把抓住葉森的手。「不!為什麼要分手?你是不是還在怪我跟別人訂婚?你聽我解釋,我和楚昭璇訂婚完全是假的,我們只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楚昭璇她也有自己的心上人……」
「無所謂。」葉森冷淡似水的回答。「無論你是真心,還是假意,都跟我沒關係,我再也不想聽到任何關於你的事,分手吧!」
「可是你明明還是愛我的!我那天還看到你手上戴着我的手錶……」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發現葉森左手手腕上空空如也,根本什麼也沒有,「扔了!」平靜地直視他震驚的眼眸—葉森緩緩道:「那天晚上以後,就被我扔了!」
什麼?!
控制不住身心的再次劇震,他看到葉森張開的左手,骨感修長的左手中指上,一枚閃着銀色光澤的白金戒指!
「我已經答應了吳宇飛的求婚,明天,我就會和他一起搭飛機去荷蘭公證結婚。」
荷蘭,是多少同性戀人夢想的天堂!
秦飛揚瞪着那枚戒指,渾身僵硬,完完全全,無法動彈。
「這麼多年來,吳宇飛一直陪在我身邊,照顧我、安慰我,無微不至,當初要是沒有他,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也許根本沒有我這個人了。我已經讓他等太久,今後的日子,我要全心全意地陪着他過……」
「這不是真的!」不顧他的拒絕,秦飛揚將他的手握得更緊,那嶙峋的瘦骨,深深刺痛他的心。
彷佛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一次,他是真的要失去他了!
「今後,我會學着去愛他。」虛弱的力量無法與他強大的手勁相抗衡,葉森索性放棄了掙扎,任由他去,只是淡淡道:「畢竟被愛要比愛人容易得多。」
「可是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將那冰涼的手掌貼近自己唇邊,秦飛揚一邊親吻着他的手,試圖以自己灼熱的嘴唇温暖他的冷,一邊低聲道:「我不放手,説什麼都不放!我愛你、我愛你…」
一遍又一遍的「我愛你」,就像數千把尖刀,深深刺入葉森心裏。
「夠了!」
原以為能夠冷靜如常、毫不動容!
誰料感情猶如重重重創後凝結的血痂,脆弱不堪,一捅即破,鮮血混雜着腥臭的毒瘡,泊汨而出。冷靜的外表,像那冬日的冰層,被「我愛你」三個字一撞,一兒即一道道摔不及防地迸裂開來,葉森奮力掙開他,瘋狂地捶着牀。
「葉森!」秦飛揚拼命拉住他自虐的手。
「夠了!」粗大的點滴針管一下子深深地扎入肌膚,一串血珠,自手背處滑落。「你以為無論怎樣欺騙我,都無所謂,是嗎?你以為無論對我説什麼做什麼,我都不會受傷,是嗎?我有抱怨過嗎?當你那麼惡劣地欺騙我將我拋棄時,我有像個女生一樣,淚眼汪汪地纏過你嗎一.甚至再見面時,要不是你死纏爛打,我也打算就此永遠把你忘記,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這麼過分!」
手背處的鮮血仍在不斷地湧流,葉森絲毫不覺得疼痛。「夠了!收起你那一套吧,別再像個任性的大孩子,是個男人,就痛快一點!」
「以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都不要緊,但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的愛?葉森!」驚痛之下,以自己的手壓住他的傷口,他的血染到他手上,猶如茫茫暮雪中的數朵紅梅,豔紅而悽絕。
劍眉深深糾結,秦飛揚開口道:「為什麼要否定它?這一次我是真心的,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説過我愛你,除了你之外。」
他怎麼也無法理解,明明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居然要一遍遍地説分手!
「為什麼一.」從胸腔發出輕輕的自嘲的苦笑聲,急促起伏的胸膛緩緩地平靜下來,以手輕輕按住自己的胸口,葉森盯着秦飛揚,道:「知道這裏嗎?全部都已碎掉,七年以前就完全碎掉……再也回不去了!難道你還不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
秋季的陽光在窗外顯得那麼燦爛温暖,但秦飛揚卻只覺得室內又冷又冰,像冰窟一般,令人不寒而慄。
「我真的愛你……」毫無血色的唇邊仍然掛着慘淡的微笑,明明是悠揚淡然的笑容,卻帶着歷盡滄桑的悲涼。「這我又何必否認?全世界都知道我愛你!」
「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被你吸引,我對你幾乎是一見鍾情。那個下雨天,你送我回家的時候,我靠在你的背上,感覺好温暖,真希望那條路一直都不會有盡頭。
你抱了我之後,我更是幸福得快要死掉,雖然很痛,但是還是希望被你一直這樣抱着……在生日晚會之前,你對我那麼好那麼温柔,我一輩子…永遠都不會忘記。
只是沒想到,幸福來得快,去得也快……」
從來沒想到,愛的告白,竟然會是這樣的沉痛,這樣的無可奈何!
秦飛揚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葉森,只見他低垂着頭,看不見他的眼神,鏡片在明亮的光線中微微反着光,但是,有兩道透明的液體,如洶湧的泉水一般,在他下頷處匯流凝聚,一滴滴,滲入白色牀單中,每一滴淚,都閃爍着銀色的光澤。
胸口好象有一種被撕裂的感覺,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葉森流淚,而且是當着他的面前。
葉森雖然外表軟弱可欺,但他知道,他內心卻是堅如頑石,這恐怕也是他對葉
森念念不忘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葉森的雙手在微微發抖,他繼續含淚道:「你是第一個……除了媽媽之外,你是第一個對我説喜歡我的人,我對你,根本就沒有抵抗能力,雖然是個謊言,你又是同性,但當時我還是傻傻地一下子就掉了進去……整整七年了,幾乎每分每秒,我都強迫自己一定要忘了你,可是……可是為什麼,你要再次出現在我面前!你有沒有想過,我所能承受的痛苦,終究是有限的,」
秦飛揚艱難張了張口,卻一句話也説不出來,喉嚨乾澀,無論説什麼都是自己的錯,無論説再多話也挽回不了他。這時他才明白,早在七年前,他便已傷透了葉森的心,現在這個苦果,輪到他自己來吞嚥。一切都是他自己所造成的,那麼輕易地,毀掉了此生唯一的真愛!
為什麼,總要到事情已無法挽回的時候才會幡然悔悟!為什麼,總要到失去以後,才會學着去珍惜,才會知道要好好地對待自己深愛的人!
「現在還説這些幹什麼呢……」葉森自嘲地輕笑道,深深吸氣,靜靜閉了一下眼睛,又毅然睜開。「一切到此為止,秦飛揚!」
「我、要、離、開、你!」
緩緩吐出決絕的話語,葉森只覺心臟此刻就像是泡在刺骨的零度冰水中,陣陣收縮,幾乎無法忍受的抽痛排山倒海般襲來。他知道這是由來已久的病症,發作起來會持續很久,而且根本無藥可救,還可能一天比一天更加嚴重!
但是無論如何,他要忍痛、割愛!
就是這一天,秋日燦爛陽光下,他要就此與過去告別,浴火重生!